和會長告別後,我馬上前往學生會準備室。打開門的一瞬間,正看著書的早伊原用驚異的視線看向我。不過她馬上低下了頭。恐怕是在掩飾自己的情感。


    我一言不發,在早伊原正前方的座位上坐下。接著,我故作鎮靜地開了口。


    「啊、對了早伊原,事情已經辦妥了。已經沒事了。」


    「哦。」


    早伊原頭也不抬地迴道。


    「怎麽了早伊原,今天特別寡言呀。」


    「人家累了而已。不知道逃課給人多大精神壓力麽。」


    「你上次才強拉著我出去逃了學。」


    那是七月份的事。當時她可開心了。


    對話到此結束,我取出了書。窗戶吹進的風有一股青草的氣味。其中裹挾著花香。以前的我肯定不會留意到。


    讀了十分鍾,早伊原睃了我一眼。我也沒把心思放在書上,察覺到了她的視線。


    「今天你幾點迴去?我要買東西打算早點走。」


    她平日懶得關窗鎖門。她先走的話自然我來做,我先走的話她則一起走,一同迴去。想著她可能有事先走,我便問了她。


    「哦,人家最後再走。」


    「不一起走嗎?」


    「不。」


    這是第一次。她瞟了我一眼。我明白她視線的來意。差不多是時候了。


    「我在這裏很奇怪麽?」


    早伊原不說話。


    「我已經全都知道了。別做無謂掙紮了。」


    「什麽意思。」


    「煙花大會那天,會長壓根就沒想去。」


    「…………」


    「那是你騙我的。我已經問過會長了。」


    早伊原放棄了抵抗。她雙肘撐到桌麵上,拿書遮住了臉。遮遮掩掩地探出眼睛,盯著我。不知道她此時的表情。


    她很快就拿開了書。出現在眼前的,是她沒好氣的臉。


    「前輩……在搞什麽呀。」


    「你沒資格說我。」


    走來的途中,我完全弄懂了早伊原的計策。


    「你啊,幹得可真不賴。」


    「為什麽。這不是很傻麽。」


    「這句話我還給你。」


    她真的太傻了。


    「這是人家由心而發的罵人。」


    早伊原冷靜不下來,向我亂發脾氣道。


    「姐姐沒表白麽?」


    「有……」


    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驗證推理。對方做了什麽,不難想象。


    最初,我感覺到會長不對勁。那是由於千川煙花大會上早伊原的一句話。若沒有她的一句話,我不會察覺到會長的變化,狀況也不至於此。


    早伊原所說的,會長臨時決定不來煙花大會,那是謊言。會長一開始就沒想來。她這樣做,是為了在我的腦中植入疑念,好讓我去留意會長。


    還有她那過度的肌膚接觸。知道我不再自欺欺人後,她便故意如此,好惹起我的厭惡,讓我反思兩人的關係。我結結實實地踩中了她的陷阱。這也是我向她提出分手的直接原因。


    早伊原早就設下了各種局。


    「能救姐姐的,隻有春一前輩了。而且,前輩不也……」


    她難得坦率地看著我。


    「…………」


    早伊原在撮合我和會長。為了拯救會長。我卻違背了她的好意。她不滿地道。


    「為什麽不接受姐姐。」


    「……憑什麽我要被你說三道四。」


    接受這樣的交往,如同自欺欺人。哪怕救了會長,我的真心也不在於此。


    我有一個比會長更想了解的人。


    「什麽呀,這個。」


    想著我搞壞了早伊原的心情,可瞧她的表情,沒那麽嚴重。


    「會長沒有我也不會有事。她沒你想象中那麽脆弱。」


    聽似是脫身的借口。但我相信會長會明白我的心意。她隻要直率一點,就會快樂許多。


    早伊原樹裏。


    我心中唯一的人。這並非愛情。也並非友情。


    不過單純地,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想要的東西,唯有在她身上,這一點很重要。


    早伊原為了我和會長,舍棄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我和早伊原一點都不合拍。思考方式不同,價值觀不同。也沒少起衝突。可是,本源是一樣的。


    「喂,早伊原。」


    不能安於現狀。


    我一直在苦惱,究竟該不該說。


    我一直在早伊原身上尋找真實。哪怕我的生活全是虛假,至少希望和她一起的時光是真實的。滿嘴謊言也好,偽裝也罷,我麵對早伊原時從未瞞過內心。


    我希望,你也一樣。


    與你一起的時光是多麽寶貴。我發自真心地認為。無論經過多少年月,這段時間我永生難忘。正因為真情實感,我才會寫下這些。


    「還記得你的日記嗎。」


    「那又如何?」


    早伊原的日記。上麵寫著五年前暑假的趣事。和名為櫻田的朋友每天玩耍,小學生一般的內容。


    「上麵寫了千川煙花大會那天的事。」


    逛了各種店鋪、討論了哪家店好吃、煙花哪種顏色好看、最後一輪煙花好大、玩到了很晚,日記上麵記錄著這些內容。


    無論你的真相有多麽慘不忍睹,我也絕不放棄。自作多情也好。或許,我能就此替你畫上句號。


    為了證明這段時間並非毫無意義,我要走進你的內心。


    「……可是,五年前,並沒有發射煙花。」


    「是呢。」


    早伊原淡淡地迴道。


    「……喂,那日記……全部都是。」


    全部。


    暑假,約莫一個月,全部。


    「你自己……捏造的吧?」


    決定調查早伊原過往的那天起,我就一點點地接近她的真相。這算是一大收獲和進步了。


    我盯著早伊原的臉。


    「……」


    她隻是一如既往地貼著笑臉,看向我道。


    「總算發現了。」


    之所以苦惱該不該說,是因為說出來後會影響我們的關係。這份平衡我們好不容易維持至今。一旦垮掉後將無法挽迴。


    「怎麽了前輩,害怕人家會拉遠距離麽?真可愛呀。」


    她翹起了腳,居高臨下地努了努下巴。


    「正是如此。全都是人家捏造的。」


    「那是你……」


    所憧憬的青春不是麽?


    「寫來是為了讓父母放心。小孩子也不容易呀。」


    說著,她露出了微笑。


    「真的嗎?那不是為了讓我看到你的幻想嗎……?」


    「才不是,人家從不弄虛作假。前輩清楚得很才對。」


    早伊原露出了和我想象中如出一轍的微笑。


    「人家從不偽裝自己。前輩自以為是地誤解別人罷了。」


    「誤解、是麽。」


    會長的事也可以歸結於此。每一個人都誤解了會長。哪怕在身邊的我,也很難擺脫誤解。


    「看來前輩以為,隻要褪去偽裝就能看清一個人,才沒這迴事。人隻能通過外貌、氛圍、立場等看到自己想看的。」


    我想否認。卻說不出口。上九一色依靠著演技,順利地走到了現在。會長寧願委屈自己也要迴應期待。所謂偽裝,不正是因為別人不願意看清自己麽?


    「哪怕不偽裝,前輩一輩子都不可能看清人家。」


    她如此斷言道。


    「盡管這麽想。


    日後我必定否定給你看。」


    本以為她是在挑釁,可這並非她的本意。


    「前輩沒看清過任何人。從來沒有,理解過別人對吧?」


    「怎麽可能。隻要一起相處足夠的時間,真心相待……就會有所謂的真實。我就能看清那個人。」


    早伊原探出身問道。


    「那舉個例子,前輩看清淺田前輩了嗎?」


    「那當然。」


    入學以來我和淺田一直在一起。他這次看出我不對勁,還通知了早伊原。我們的友誼若不是真實的,就不會做到。


    「毫無疑問,淺田是我的摯友。」


    「咦……」


    她嘲諷地看著我。


    「什麽啊。你應該知道我們關係有多好才對。」


    「換個話題。」


    一如既往的突然。


    「前輩體質的原因,是什麽來著?」


    「嗯?」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她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直接的原因是,有人將錢包放進了我的抽屜,我被當成了小偷。」


    那是剛入學時候的事了。辻浦幫手幹的好事。


    早伊原站起身,來到了我的旁邊。


    「前輩。是誰幹的呢?」


    「不知道,也沒興趣。……幹嘛,現在問這個。」


    現在才問。這個節骨眼上。


    冷汗噴湧而出。體溫驟然下降。腦袋卻在發燙。一個無比齷齪的念頭占據了腦海,我死也不能承認。搜腸刮肚地找理由。然而沒找到。畢竟我沒有調查過這件事。


    「為什麽人家要現在才問呢?」


    早伊原的氣場變得昏黑陰暗。


    她知道些什麽?


    「話說迴來。」


    早伊原把手搭在我肩上,細細耳語道。


    「前輩有沒有懷疑過,淺田前輩為何會如此與你交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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