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爵還在搶救中。”雖然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已經被加冕為索林斯王後,但是她的貼身侍女還是執意稱唿主人為女公爵:“菲茨羅伊大人正在確認女公爵的遺願,並且貴族會議那兒也在商量繼承人問題。”


    侍女既然敢這麽說,便是確定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很難被搶救迴來。


    亦或是說,即便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暫時被搶救迴來,也隻是靠著牧師們一日六次的神聖治療勉強兜住生命力,能撐上一個月都算是神明抱有。


    要是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根本沒有求生欲……


    理查德想到那些激進的布列塔尼亞獨立派,覺得有必要在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去世前,做好一係列的應對措施。


    至於寢室裏奄奄一息的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則是在被搶救迴來後,已經沒了太大的利用價值。


    或許布列塔尼亞的攝政王和索林斯的理查德還在計算著榨幹她的剩餘價值。


    不過這位布列塔尼亞女公爵並不想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還要受人擺布。


    當昏睡中的布列塔尼亞女公爵被麻藥過後的劇痛驚醒時,寢室裏除了她從布列塔尼亞帶來的侍女萊娜,便沒有其他人。


    “殿下,您還好嗎?”守了半天的萊娜摸了摸布列塔尼亞女公爵的額頭,發現對方的體溫還是比平日裏略高:“我替您把牧師叫來。”


    萊娜剛起身,便被布列塔尼亞女公爵製止了。


    “別費力氣了。”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有氣無力地咳嗽幾聲,明白自己就算是得到神明的祝福,恐怕也沒幾天好活:“我現在隻想安安靜靜地思考一會兒。”


    事已至此,布列塔尼亞女公爵也沒有後悔的機會,隻能在生命結束前,安排好能讓各方服氣的繼承人,以免各國為了布列塔尼亞的繼承問題大打出手,最終導致布列塔尼亞的人民遭殃。


    “萊娜,我真是個不合格的統治者。”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從被子裏伸出手,試圖從侍女身上獲取力量:“如果父親當年將伊莎貝拉(阿基奎女大公)立為繼承人,興許布列塔尼亞就不會遭此噩運。”


    “殿下,這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萊娜用額頭抵住布列塔尼亞女公爵的手,努力克製住不爭氣的眼淚:“您不該將一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是啊!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將一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掙紮著用剩下的一隻手摸了摸萊娜的頭頂,試圖讓侍女不要哭泣。


    “我需要你替我辦一件事。”


    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接下來的話讓萊娜抬起頭,在與女主人對上視線前,快速擦幹眼淚。


    “理查德那混蛋很有可能借著彌戴琳去控製亨利,所以布列塔尼亞的繼承權不能落到亨利手上,也不能留給伊莎貝拉。”雖然布列塔尼亞女公爵給人一種不諳世事的傻白甜印象,但她好歹在公國統治者的位子上安安穩穩地坐了近三十年,所以不可能沒有一丁點政治素養。


    “我想不到有誰比瑪麗安娜更適合繼承布列塔尼亞公國。”提起自己差點收養的外甥女,布列塔尼亞女公爵除了愧疚,便是於心不忍。因為她很清楚被自己推上位的瑪麗安娜,很有可能重蹈她的命運。


    “理查德曾與瑪麗安娜解除婚約,並且還與我有了夫妻之實,所以在我死後,礙於倫理和法律上親屬關係,理查德無法與瑪麗安娜結婚,這就意味著布列塔尼亞很有可能保持獨立。”雖然布列塔尼亞女公爵與年輕的丈夫相處不多,但是她很清楚這個對人對己都能狠下心腸的索林斯之王絕不會輕而易舉地放過布列塔尼亞。


    哪怕是瑪麗安娜襲爵後嫁給某位統治者,理查德也會動用一切手段讓布列塔尼亞無法脫離索林斯的掌控。


    而這就意味著布列塔尼亞能在雙方博弈中,獲得最大限度的自治權。


    “可是索林斯國王真的會放手嗎?”萊娜可是見過理查德的心腸有多麽冷硬。當她將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流產的胎兒抱出寢室時,索林斯的理查德不僅懶得看上一眼,甚至都沒為那可憐的孩子祈禱一二。


    “他會放手的。”布列塔尼亞女公爵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堅定:“理查德想在坎特羅,奧丁,以及奧布斯達的三方對峙中坐收漁翁之利,但是這三個國家的統治者都不是笨蛋,所以當理查德看笑話的同時,他們也不介意去看理查德的笑話,甚至很樂意這麽做。”


    萊娜知道這是各國平衡的必要手段,也很樂意看到理查德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所以您需要我做什麽?”


    “把我在瑪麗安娜與理查德訂婚時的條約交給教皇。”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吩咐道:“理查德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地銷毀那些條約,而我那個私生子叔叔也不可能登上公爵之位,所以他最好的選擇就是拿我或者布列塔尼亞去跟理查德談條件。”


    說到這兒,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又重重地咳嗽幾聲,聲音也變得比剛才更加虛弱:“這兩個男人正密謀吞噬我的國家,而伊莎貝拉(阿基奎女大公)身為潛在的繼承人,不管作何發言都會被批為有失公允,所以我要找個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的決裁者。”


    布列塔尼亞女公爵看向窗外,那裏就和她的未來一樣黑不見底。


    “一個有著讓人難以攻擊的權威身份,並且還存有私心的決裁者。”


    第22章


    “啊嚏!到底是誰在罵我?”正在跟阿比蓋爾打牌的瑪麗安娜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都迴到了阿基奎宮廷了,除了亨利王子,還有誰會沒事找事地罵你。”阿比蓋爾本想趁著瑪麗安娜走神的功夫渾水摸魚,結果在伸手的那一刻就被瑪麗安娜狠狠地拍斷了。


    “你要是敢作弊,就別想拿迴輸掉的錢。”瑪麗安娜搖了搖房齡,讓服務於這一層的侍女進來。


    “殿下。”輕手輕腳的侍女向瑪麗安娜行了一禮,隨即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毫無坐姿的阿比蓋爾,盡量掩飾自己內心深處的不屑。


    “端點吃的過來。”瑪麗安娜不必迴頭就知道侍女在想什麽,不過她和阿比蓋爾都不在乎旁人目光,所以該使喚的人還是會繼續使喚:“順便熱兩杯牛奶,記得一杯加兩勺糖,一杯不要糖。”


    瑪麗安娜打出最後幾張牌,然後在阿比蓋爾無比肉痛的目光下,將桌上的籌碼都攬在自己那邊。


    “不玩了,不玩了。每次跟你打牌,我都會輸得懷疑人生。”阿比蓋爾在侍女離開後,將手裏的牌都扔到茶幾上,然後呈大字躺在瑪麗安娜的床上:“阿基奎大公國的日子真的比我想得還要無趣,明明我們在奧丁那兒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無趣?你才呆了幾天就感到無趣?”瑪麗安娜收好桌上的紙牌,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們在奧丁時,你總是抱怨自己的時間都被無聊的應酬所擠占,怎麽迴到無需應酬的阿基奎大公國,你反倒覺得日子過得太無聊了?”


    瑪麗安娜理了理睡裙擺,然後躺到阿比蓋爾身邊。


    “不如我們搬去科林?”瑪麗安娜提議道:“或者去黑河?我記得那裏有個不錯的牧場,甚至還能到附近的玄鐵之城裏逛逛。”


    “算了,這兩地方都緊挨著你前任未婚夫的領地,萬一碰到什麽不得了的人,咱兩都不好離開。”阿比蓋爾想到她在玄鐵之城裏的經曆,忍不住用枕頭蓋住自己的臉,看得瑪麗安娜很擔心她會被憋死。


    “坎特羅人可不是什麽討人喜歡的小可愛。”阿比蓋爾至今都記得她被綁在坎特羅首都的中央廣場上,差點被坎特羅宗主教活活燒死的經曆。


    不同於因為貿易或是靠近大陸中央而顯得相對開放的阿基奎大公國、奧丁、乃至奧布斯達,處於最南方的坎特羅由於地理原因,不僅人民尚武,更是在宗教信仰上遠比其它的南方國家更為保守。


    瑪麗安娜記得她在坎特羅的那段日子裏並不好過。因為坎特羅宗主教看不慣阿基奎女大公的“墮落”生活,認為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妻子,所以對瑪麗安娜也從未有過好臉色。不過當坎特羅的塞伊斯公然悔婚並且準備與教皇的私生女訂婚時,這個看瑪麗安娜不順眼的坎特羅宗主教反而是第一個表示反對的人。


    “我要是去了黑河那種隻能打獵的地方,肯定會被當成異類進行圍觀。”阿比蓋爾扯下臉上的枕頭,因為手臂動作太大,而差點打到瑪麗安娜。


    “小心點。”瑪麗安娜不滿地用抱枕輕輕打了下阿比蓋爾的腹部,害得後者在床上扭成了蝦米,差點跳起來向瑪麗安娜撲過去。


    “你個……”


    阿比蓋爾剛吼出聲,便被一陣敲門聲給打斷了。


    “殿下,您要的宵夜來了。”門口傳來的聲音並不屬於負責這層樓的侍女,而是阿基奎女大公的侍女長。


    床上的阿比蓋爾趕緊爬了下來,然後理了理衣裙,將碎發摸服帖。


    “進來。”瑪麗安娜清了清嗓子,示意阿比蓋爾往窗簾的方向躲一躲。


    得到允許的侍女長瞥了眼略顯淩亂的寢室,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後,壓低聲音道:“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流產了。”


    瑪麗安娜準備下床的動作微微一僵,隨即問道:“姨母她還活著嗎?”


    “聽說被索林斯的牧師們暫時搶救迴來,不過也活不了多久。”侍女長知道現在沒有多少人會在意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是否活著。尤其是對於那些想要染指布列塔尼亞爵位的人而言,瑪麗安娜的姨母也隻剩下留下遺囑這一小小的作用。


    隻是……


    “理查德有可能跟布列塔尼亞的攝政王聯手。”


    因為瑪麗安娜的外祖父去世時,國內的大貴族們為了避免瑪麗安娜的外祖母卷土而來,所以趕在老公爵的死訊被傳開前,任命老公爵同父異母的弟弟為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攝政。


    而在之後的近三十年裏,布列塔尼亞攝政王也以女公爵的身體原因,拒絕還政於侄女,所以布列塔尼亞女公爵這幾年沒少跟叔叔發生矛盾。


    雖然在各方壓力下,布列塔尼亞攝政王不情不願地讓出了一部分權力,不過在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流產後,他對未來的焦慮絕不亞於幾乎滿盤皆輸的理查德。


    “如果這兩人聯手……那麽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正當盛年的母親大人拉下第一繼承人的位子。”


    畢竟相較於腦子不靈光的亨利王子和距離成年還差五年的瑪麗安娜,阿基奎女大公無疑更難纏,也更難以控製。


    甚至布列塔尼亞攝政王敢保證阿基奎女大公在繼承爵位後,會拿他殺雞儆猴。


    雖然名義上,布列塔尼亞公爵是索林斯封臣,不過那句老話說得好——“我的附庸不是你的附庸”。


    索林斯的理查德要是真的敢對布列塔尼亞“攝政王”施以“援手”,那麽阿基奎女大公就有了布列塔尼亞攝政王“通敵叛國”的證據,甚至都不需要貴族審判,就能將布列塔尼亞攝政王處死。


    而索林斯的理查德要是不施以援手,那麽阿基奎女大公也樂於讓那些立場不定的貴族們明白什麽叫做不聽話的下場。


    至於布列塔尼亞女公爵為何不像阿基奎女大公那般強勢。蓋因她的母親不能給她留下太多的政治班底,再加上她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她在政務上耗費太多精力,所以才給了布列塔尼亞攝政王可乘之機。


    第23章


    “女大公永遠不會放棄她對布列塔尼亞的繼承權。”侍女長隱晦說道:“即便您有機會成為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女大公依舊是布列塔尼亞的第一繼承人。”


    說罷,侍女長也不理會瑪麗安娜的錯愕,直接離開了瑪麗安娜的房間。


    躲在窗簾後的阿比蓋爾直到腳步聲漸漸消失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頭,然後貓著腰撲向瑪麗安娜的後背,將她的脖子輕輕環住:“你要成為布列塔尼亞女公爵了。”


    瑪麗安娜被阿比蓋爾的聲音喚迴神來,臉上看不出即將成為公國繼承人的喜悅:“我不相信這世上有天降餡餅的好事,況且我姨母還沒死呢!現在就談布列塔尼亞繼承權是不是太早了?”


    阿比蓋爾鬆開環住瑪麗安娜脖子的手,就差在臉上寫著“我信你個大頭鬼,你個小富婆壞得很”。


    “你真是這麽想的?”


    瑪麗安娜一迴頭便撞上阿比蓋爾的鼻子,然後兩人一起在床上扭成了蛆。


    “你真當布列塔尼亞公國是什麽好地方?”瑪麗安娜捂著發紅的鼻子,生怕自己被鋼筋鐵骨的阿比蓋爾給撞毀容了:“且不談索林斯和布列塔尼亞的曆史遺留性問題,光是布列塔尼亞國內的貴族們,就夠我喝上一壺了。”


    瑪麗安娜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種想要一統天下的女王級人物。畢竟世上的大多數人都隻想當個有錢的鹹魚,而瑪麗安娜已經達成了這一目標,所以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甚至說得更直接一點,瑪麗安娜就算成了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她所獲得的也隻是比現在略高一點的社會地位和更多收入,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多的責任和更大的危機。


    “我本有機會成為放蕩不羈的二世祖,但偏有人要將我往繼承人的位子上推。”想清自己繼承布列塔尼亞後會麵臨什麽的瑪麗安娜,突然沮喪地歎了口氣,結果惹得阿比蓋爾眉頭直跳。


    “你這話真不是一星半點地欠揍。”阿比蓋爾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早該習慣瑪麗安娜那張讓人生氣的嘴:“多少人在夢裏祈求自己下輩子能過上你現在的優越生活,甚至那些打碎骨頭也要往上爬的人,都會在筋疲力盡時,詛咒你這種差點站在終點處的混蛋。”


    阿比蓋爾忍住想在瑪麗安娜的額頭上戳戳點點的欲望,再次正兒八經地問道:“你真的不想繼承布列塔尼亞公爵之位嗎?”


    “廢話,當然要繼承啊!”


    “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就……欸?”


    突然當機的阿比蓋爾露出十分罕見的傻樣,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取悅了瑪麗安娜。


    “你,你不是……”阿比蓋爾指著瑪麗安娜的手顫抖得像是患上了帕金森。


    “我不想沾上這些爛攤子,但是這並代表別人就會允許我從這些爛攤子裏順利脫身。”瑪麗安娜聳了聳肩,似乎已經認命道:“你聽說過‘阿基奎少女’的故事嗎?”


    “在我高祖父那一代曾爆發過王位之爭,最後上位的威廉九世為鞏固自己的政權而囚禁了他哥哥的女兒,也就是‘阿基奎少女’艾莉娜.阿基奎-洛林。”瑪麗安娜覺得祖先們的經曆十分具有參考意義:“哪怕艾莉娜公開放棄她的繼承權,但是作為潛在的奧布斯達王位繼承者,她還是被威廉九世和瑪麗女王囚禁至死,堪稱奧布斯達曆史上被監禁最久的王室成員。”


    阿比蓋爾一點就透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繼承布列塔尼亞公爵之位,就會像曾經的‘阿基奎少女’一樣,被囚禁至死。”


    “不然呢?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統治者,都不會讓自己的潛在威脅脫離掌控。”瑪麗安娜陰森森道:“不然你以為阿基奎大公國的繼承權是怎麽落到我外祖母那一脈的?”


    就像瑪麗安娜的高祖父威廉九世想越過侄女去繼承王位一樣,阿基奎大公國那邊也想剝奪艾莉娜.阿基奎-洛林的繼承權,所以二者一拍即合地將艾莉娜.阿基奎.洛林控製起來,甚至為表誠意地將瑪麗安娜的外祖母送去做人質,與奧布斯達的瑪麗女王一起成長。


    “國家之間的利益可比你想得更肮髒。”瑪麗安娜貌似感歎道:“我出生在權力的棋盤上,所以在某一方獲勝前,沒人會放過我。”


    阿比蓋爾不知道的是,當她與瑪麗安娜聊起布列塔尼亞的繼承問題時,同一屋簷下的阿基奎王儲妃——索林斯的旁支公主彌戴琳,也在與索林斯大使討論布列塔尼亞的繼承問題。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替國王陛下‘處理’掉亨利的競爭對手。”彌戴琳坐在冷冰冰的客廳裏,看著麵容冷峻的索林斯大使輕輕點了點頭,於是露出一個無比諷刺的笑容:“閣下,您是想讓我去死嗎?”


    索林斯大使不明白彌戴琳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還是強調道:“這是國王陛下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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