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人在洞穴底部,抬頭一看,之前那個裂縫在頭上形如閃電,顯然他垂直摔落了五百公尺。


    在要猛烈撞上大地的前一刹那,他像張開翅膀似的張開外衣做了煞車。


    盡管如此,衝擊力仍然十分強大,他也免不了骨折並且內髒破裂,但如今已無受傷跡象,這要歸功於貴族的血統和左手。


    “好奇怪的地方哪。”左手有些疲憊地說了,手掌上浮出兩隻小眼睛,泛著好奇的光芒打量周遭——說是如此說,但其實隻有看著一個方向而已。


    這裏並不是普通的地底洞穴,d長靴踩著的地麵,整齊鋪設著像是磚塊的石材,雖然其上很有地底氣氛地長滿了青苔和野草,但這的確是人為加工過的遺跡。


    d往右邊走,前方有個橫向洞穴——洞內遠處聳立著石壁,壁上雕刻著怪異的花紋。


    在更裏麵的地方也有好幾層坍塌的牆壁連綿不絕,可以在成堆石塊上隱約看到形似倒塌柱子的東西。從柱子外型的精巧程度,便可得知這個遺跡、這個文明的高度發展。


    “是太古的遺跡呢,大概有三萬年了……恐怕在人類時代時,它就已經存在這裏了。”


    d輕輕一碰牆壁,他碰觸的部分像沙子般崩潰瓦解,其他部分也如脆弱的餅幹一樣變得支離破碎,坍在d的腳邊。


    “有危險啦,天花板也不牢靠,別過去那裏。”


    “你想爬出洞?”


    “不想。”


    d泰然自若地向前行。


    左側的天花板已經塌下,石塊與黑土緊貼在地。雖然它在當初是個堅固的建築,但終究無法抵抗地殼變動。不過天花板本身極高,愈往裏麵走洞穴愈是寬敞。


    雖然是在連從地表裂縫流入的光線,也已毫無作用的黑暗中,但d和左手全無困擾的模樣。


    “繩子、滑輪、移動用的起重機是吧……這裏好像是工廠唷。”


    聽到左手的聲音,d停下腳步。


    “而且還在運作。”


    “什麽?!”


    低沉獸吟迴應了左手的驚訝,在斜橫過前方,狀似管線的環狀物體上,竟然亮著兩簇綠光——那是眼睛。


    當那生物跳過來的刹那,d的刀身一閃,接著被一分為二的肉塊滾落地麵。


    “從手感來看應該是人造生命,大概是工廠的看門狗吧。”


    “其他的——沒有了,走吧。”


    接著隻走了不到十公尺,就有巨大物體橫躺在駐足的d麵前。


    “這個……和剛才很像呢。”


    黑暗中響起了左手感觸良多的聲音。


    坐落在寬大台座上的東西,似乎隻是剛用骨架包裹好動力部分而已。


    “好像是未完成品——不對。”


    d為左手的話點了個頭。


    “是完成品。”


    此時有股不應該出現的氣息接近他後背,沒有轉身,d左手一閃,白木針在空中射中了那生物。


    身體被射穿後摔到地麵上的東西,是身體有如小型鬼怪、長著翅膀的人造生命。


    “胸口有裝著電眼,被發現了喲。”左手似乎覺得頗為有趣地說著。“我們在這洞底施展不開來,要煮要烤都隨對方的意。恩,不知他們會用什麽手段呢?”


    d躍至台座上,坐入物體內側。


    他問:“幾秒?”


    “差不多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這是距離敵人攻擊的時間。


    ※※※※


    在像是引擎的箱子上,固定著石製的操縱椅。它之所以顯得有些龐大,是因為包含了坐墊和靠背的緣故。


    控製似乎是由底部伸出的鐵製操縱杆負責,不知是鐵質素材本身性質的關係,還是施加過特殊處理,上麵沒有半點生鏽。


    d拉動一枝操縱杆,動力部的石製齒輪相互咬合,爆出火花。


    “二十一……二十……十九……十八……”


    引擎箱內部產生了微笑爆炸,間隔短暫地爆震三次後又停下。


    d推迴杆子,再拉一次。


    這次啟動了,爆震變成了漫長不簡短的隆隆聲,車體震動。


    “十四……十三……十二——哎呀!”


    左手的眼睛倏地瞄向上方。


    “那聲音應該是飛彈——再快點!九……八……”


    d的手抓住第二枝操縱杆。


    “七……六……”


    在橫向洞穴的入口,有閃光膨脹湧入。伴隨閃光的衝擊波吞噬、粉碎一切,同時洶湧逼近,柱子牆壁如同暗影般滲入光內後消失無蹤。


    殺來的衝擊光被朦朧不清的外殼彈開。光波仿佛感到遺憾似的在車體周遭破壞肆虐、盤旋翻騰;然而外殼也冒起了白煙。


    “還沒完全啟動,撐不住第二發的!快點強化!”


    那聲音好像已經了解了這交通工具的操縱方法。


    來得及嗎?


    又過了整整兩秒——第二發飛彈在洞穴底部爆炸。


    ※※※※


    當拉袞出發前往山城後,佩姬(薩凡)開始行動了,目標是拉袞沒有帶她參觀的南側建築。


    從離開拉袞房間抵達那裏為止,她遇到了數名男女。


    一察覺對方的氣息,她的身體就像壁虎一樣垂直爬上牆壁,貼在天花板上。


    令人驚訝的是,這完全沒有用到兩手兩腳。她簡直就像擁有長著吸盤的隱形手腳一樣,竄過從天花板下麵經過的男人女人頭上,就這樣直接前進。


    連目標的大門,她也是用從吊在天花板上,頭下腳上的姿勢打開的。


    沒有上鎖。這裏全部都是空房或是用來堆放雜物的房間。


    當她最後終於找膩了,茫然呆站的時候,突然有人問道:“你在做什麽?”


    她驚訝地轉身。驚訝的原因並非因為那聲音的主人是個天真小女孩,而是對無法察覺到這種女孩靠近的自己感到訝異。


    因古洛墨的化妝而變成別人,似乎會讓本來的感覺或運動神經,在某種程度上順應化身對象的程度。


    充滿殺意向小女孩望去的眼神,在發現一件事後,改為溫柔地凝視著她。


    那女孩是梅。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啊?”


    她望著小女孩好奇的臉龐說:“沒有做什麽啦。大姐姐是迷路了,因為人家是第一次來這裏。”


    “你是在娼館工作的人嗎?”梅毫不介意地問。對生活在邊境的人而言,娼館或色情業絕對沒有什麽不好。


    “對呀。”


    “那你根本弄錯地方了啦,是在那一邊唷。”梅指出方向。


    “可是,剛才我在這附近看到了一個人影喔,是個超英俊的男人。因為他實在太美麗了,所以我忍不住過來找他啦。”


    “啊啊,那是——”梅正要說出那名字,又閉上嘴。


    “是你認識的人嗎?”佩姬輕聲問道。問話語氣完全是溫柔開朗的鄉下姑娘語氣。


    恐怕作為模特兒的殺人淫婦在平常就是這副模樣。梅一下子就被騙了。


    “不是,我不認識。”但她搖頭的方式卻是在說“我認識。”


    佩姬露出有如天使的微笑。


    “這樣啊,那沒關係。我再試著找看看好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真的在嗎?”這次換梅問了。


    打從昨日中午過後不久,在水車工坊內和d分手,被拉袞雇傭的戰士偷偷帶來這裏以後,她隻有看過d跟妲琪一次而已。妲琪如今在地底隔離所裏麵睡覺;而d在前往福藍多卿的城堡之後至今仍未迴來。


    那兩人怎麽樣了?而比起這個掛念,還有


    一個是讓梅擔心得連覺也睡不好的顧慮。


    那就是休威。在旅行途中下落不明的弟弟到底去哪了?梅下意識地知道找出他的唯有d而已,但卻連能找出弟弟的d也——


    她不安得難以忍受而離開了房間。


    因為她被禁止外出,所以打算一看到人就躲起來。正當她這樣四處亂晃的時候,發現了佩姬。梅之所以出聲搭話,是因為覺得這個少女的模樣好象比自己還有寂寞、更需要人幫忙。即使不看外表,梅恐怕也不知道她(他)是當初把自己賣給拉袞的其中一人。


    “恩恩,沒有錯。”


    聽到對方如此斷言,梅突然無法控製地想見到d。


    “在哪裏看到的?”


    “在這附近——雖然好象是這樣,可是又找不到呢。”


    “可能……”


    “恩?”


    “沒有,沒什麽。那我走了。”


    “等一下呀,你叫什麽名字?”


    “梅。”


    “我叫作佩姬——希望能再跟你見麵喲。”


    朝向揮著手、露出微笑的蘋果色小臉蛋,佩姬也揮手迴應她。然而當小女孩的身影一彎過走廊轉角消失後,佩姬便再度爬過牆壁貼到天花板上,開始靜靜跟蹤梅。


    梅停下的地方,是佩姬業已搜索過的走廊盡頭,那裏有堵封死的牆壁。


    少女快步前進,走進了牆壁裏。那牆是一種光學幻象。


    “原來是這樣啊。”為自己沒去加以確認的粗心苦笑了一下後,佩姬也從天花板上穿過牆壁。


    “噢!”佩姬忍不住出聲,因為牆後的空間極為狹小,隻能勉強塞進去三個人而已。


    在真正是通道盡頭的牆上,嵌著像是電梯門的門板,梅就站在那前麵。


    有什麽東西在下麵,不對,是有某個人在下麵。十之八九是那個叫作妲琪的女孩。光是找到梅,拉袞的謀反企圖就已經很明顯了。要是知道了他還藏著另一個人的話,這樣葛裏歐祿大人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好。


    佩姬眼放兇光,背後喀啦喀啦地接連響起折動隱形指節的聲音。


    電梯的門打了開來,梅對在自己頭上蓄勢待發,有著鄉下姑娘外型的死亡渾然不覺。梅踏出了一步。


    佩姬正要躍下——又突然停住。因為有腳步聲從背後的走廊接近。


    在她遲疑不決的一瞬間,梅已經迅速進入電梯,門關了起來。


    一個咋舌後,佩姬又迴去走廊的天花板上。因為她打算看看礙事者的樣子,再依情況是不是要宰了對方出氣。


    站在那裏的,是個奇妙的男人。


    他頭上密密嚴嚴地包裹著灰色頭巾,頸部以下穿著同樣顏色的長袍,綁在腰部的腰帶是唯一一個比較不同的地方。


    長袍胸口處突出著一截不知是卷起皮革還是卷起紙張的東西。在薩凡看來,那東西表麵上有著像是地圖的花紋。


    戰栗感貫穿她全身。


    ——這個家夥……在小時侯的圖畫書上見過啊!


    記憶因恐懼而鮮明再現,慘劇的畫麵被呈現在兩頁書頁上。


    頭巾人高舉著右手,左手舉起過肩指向後方;貴族在他腳下單膝跪地,呈上感謝的禱詞。在那人背後窗戶裏的,是黃金群峰以及宮殿。貴族所乞求的、頭巾人所曉諭的,正是通往那裏的一條雪白道路。


    那個頭巾人的名字叫作——


    而他高高舉起的少年少女的首級,以及倒在地麵的兩具染血無頭屍體,所代表的意味則是……


    ——這個家夥為什麽會在這裏?


    即使是薩凡,也變得像隻被拍死在牆上的蟲子一樣無法動彈。頭巾人抬頭望向她。


    “不準動那女孩。”他用仿佛物體摩擦碾軋的聲音說著。“否則,你的前途將由我決定。”接著頭巾人離開。


    流下的汗水和後麵的台詞,表明了好不容易才能繼續掛在天花板上的薩凡,根本沒有絲毫可以跟蹤那人氣力。


    “究竟——是哪個家夥叫出了……那個人?是誰竟然叫出了〔指路人〕……”


    ※※※※


    “太陽馬上就要下山的說,卻找不到要找的人,那家夥壓根就不在嘛。”


    在隱約有些暗藍的天空下,馬蹄聲與牢騷聲一直沒有中斷。


    當騎士看到長在陡坡一邊上的灌木叢時,兩種聲音忽然停住,變成了“噢?!”的高興驚叫。


    黑土中埋著一塊酷似盤子的平坦石塊,上麵黑幽幽地躺著一名俊美絕倫的年輕人。


    有些黑汙沾在他那用〔白麵〕形容也不為過的臉部肌膚上,緊閉的雙眼、鼻子、嘴唇——一切五官都美麗得無法言喻。


    修長柔順的睫毛隨風輕顫,鼻梁的高挺美感宛如是天上工匠造出。隻要女人看了一眼他微微露出雪白牙齒的紅唇,恐怕沒有一個不會想被他吸血——就連男人也一樣。然而,那股美麗卻是危險的,美麗且邪異,陰寒冷冰同時又頹然蕭索。


    甚至感到了性欲的古洛墨當場無法動彈,這是因為這名靜靜不動的年輕人所醞釀出的某種氣氛,宛如冰刃似的抵在他背上。


    可是戰栗恐懼在一轉眼間,就被流淌在這名殺人者血液裏的怪異藝術欲望所取代,他把手伸向綁在馬背上的化妝道具。


    “這種美麗!這家夥就是d了啊!化妝男爵的時候雖然失敗了,可是這次一定會成功的!讓我的——讓本古洛墨大爺的化妝成功!”


    接著他下馬,靜悄悄地走近依然昏迷不醒的d。


    ※※※※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小時,帶著d的古洛墨抵達了福藍多山城的大門前。


    夜暗正在不停稱霸世界,萬物逐漸化為蒼茫晦暗。距離貴族蘇醒不到三十分鍾。


    大門上的電眼看到d的臉後立刻準許他們進入,因為那上麵明顯地施有古洛墨的親手化妝。


    在滿地亂跑、盤旋空中、手中刀槍閃閃生光的人造生命包圍下,兩人往山寨深處前進,隨後被帶到之前的地下墓室。


    在棺柩前,古洛墨行了一禮,“小的帶d過來了。”


    “為什麽?”一個聲音問道。


    這個與禁忌沉眠之地相得益彰的口吻,讓古洛墨渾身僵硬。


    “為什麽——您這麽問?”


    “覬覦我性命的獵人——應該當場收拾掉才對,我是在問你為什麽將他帶來。”


    “那是——”


    “蠢材!”


    棺柩某處射出紫色閃電,貫穿古洛墨胸口。


    第二擊在空中射中了業已蹬地跳起的d,但刀身將那電光斬為兩段。當d在棺柩旁著地的同時——棺柩本身竟然也已被直劈成兩半了!


    然而,隻有d察覺到了,察覺到在棺柩被砍開的前一刹那,從棺柩處跳開了五公尺遠,落在地上的鎧甲武士身影。


    “葛烈德公爵是吧。”


    “又見麵了啊。”


    渾身紫電繚繞,鎧甲裏的人笑了起來。


    “福藍多卿不在唷。看出你會過來後,福藍多卿迴去城堡裏,如今大概已經移動到寢室裏了。隻要他一躲起來,就絕對無法找到他的。”


    葛烈德的話之正確程度,已由人類v.s貴族的曆史證明了。


    即使是在將人類視作比螻蟻更低賤、貴族自傲不已的全盛時代裏,也人類挖開貴族的墓地,在他們心髒上打下木樁。


    這種讓大多數貴族覺得不足掛齒的罕見暴行,在進入貴族的種族衰退期後,頻率便驟然暴增,貴族們也變得為了讓墳墓躲過低下野蠻人的注意與破壞,而費盡心血。


    位在地底的龐大墓地乃是傳統。蓊鬱森林裏、巍峨高山中、凍結湖的湖底等等,各式


    各樣的場所被加以改造改造,或是被埋入了改造過的棺柩。就連距離地麵遙遠無比的平流層活動工作站裏,也設置了諸多墓地。


    尊重古老風俗的貴族,使用三次元幻象、錯覺區、迷宮等等,阻止執拗的破壞墳墓行動。電子機械、化學兵器、生物兵器——貴族科學技術的精華,在一段時期裏,確實都被消耗在這上麵了。


    或許是針對統治時代的反動,人類的搜查和探索極盡固執,但仍舊有好幾個在清單上的貴族墓穴以始終無法找到而收場。麵對甚至能夠利用異次元空間的貴族之殺手鐧,人類終究還是無法獲勝;恐怕福藍多也嫻熟支配空間技巧。


    墓室被染為蒼藍。朝d亂射而來的閃電烙出黑影,刹那間令地底世界看來宛如剪影的國度,但那抹電藍隻是一閃即逝的色彩。


    d一口氣前衝,刀身讓閃電化為火花,被電光直接擊中的黑衣爆出火焰。


    葛烈德“口去!”地叫了一聲,跳了起來。


    他在空中雙手合握,讓閃竄全身的雷電集中到指尖。一千億伏特——無論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安然無事地接下這一擊。紫藍色調澎湃洶湧地包圍了d。


    萬物碧藍生輝,在甚至可以用〔靜謐〕形容的電光中,黑色的俊美身影如幻夢般隱約浮現。


    身影的濃度增加——電光急速黯淡,不,是被吸收了。被吸入d舉起的左手中,吸入出現在那裏的小嘴巴裏。


    可能是灌注所有能量的一擊沒有效果的緣故,葛烈德全無要躲開d那再度躍起、迎頭斬下的刀身之意。下一瞬間,葛烈德公爵從頭頂到下顎末端,被劃出了一道紅線,他翻滾了一圈後往地上——往福藍多卿的棺柩摔去。


    ※※※※


    比葛烈德遲上一瞬間著地後,d注視倒臥在地的兩名手下敗將。


    然而他自己的黑衣也已燒得破破爛爛,還有火焰在燃燒;刀身也熔化變形了一大半,不像能收迴鞘裏的樣子。他氣勢十足地凝立不動,但那慘烈的模樣任誰也不會覺得有值得訝異之處。


    “混帳——被騙了啊……”古洛墨的呻吟聲飄了過來。“真沒想到……那時竟然還醒著……對我來說,真是個大失敗……啊……”


    盡管d從化為火焰地獄的地底古代遺跡中,千鈞一發地脫身了,但為了消除自昨夜以來的疲勞也必須休息,而在那時被古洛墨給看到了。


    因為d身上沾滿泥土與血跡,所以古洛墨判斷他暈倒了。直到古洛墨抱著化妝道具接近他為止都還沒有事,但古洛墨想要先塗上口紅而伸出去的手,卻突然被抓住了。


    接下來的事自然不用多說,古洛墨被d命令替他化上沒有影響的妝,被迫帶他混入城堡。不過古洛墨自己並不是很在乎福藍多,這事也有影響就是了。


    “混帳……真想再一次……盡情地……展現手藝啊……展現本古洛墨大爺的化妝手藝……哪……”


    癱軟在地的痛苦叫喊裏,夾雜著唿喊d的聲音。


    d望向葛烈德公爵那邊。


    “d……幫我……拿掉麵罩……我看不見……”


    “哎呀!”沙啞話聲響起。


    從破碎鎧甲中露出的麵容,是一張年輕女人的臉。


    她剪短的金發在幽暗中隱隱生光,宛如白蠟的臉上已然有著濃厚的死相。


    “你……好像不多話……就靜靜聽我說吧……”女人幹裂的嘴唇吐出了話語和鮮血。“我是秀恩.葛烈德……公爵是丈夫的稱號哪……在兩百年前的西部貴族夜宴裏……被福藍多綁架……之後一直做他的……護衛……”


    “你丈夫怎麽了?”


    聽到d的問題,女人微微一笑。


    “……你問了呢……他來救我……被福藍多滅亡……了……如今總算……可以去……丈夫那裏了。”


    女人的手輕輕舉起,抓住d的腳踝。不知為何,d沒有動。


    “……喂……我……的臉幹淨嗎?……該不會……被那個人笑吧?”


    “沒問題的。”


    “騙人……都是血吧……這樣一說……在這幾百年裏……都一直沒有化妝呢……反正也沒有人會看……要是至少……有注意一下就好……”


    d彎下腰鬆開女人的手,走近古洛墨。


    “……你說過想化最後一次妝對吧。過來。”


    如此說完,他一手抓起古洛墨拉到秀恩旁邊。這也的確像是這名年輕人的作風,做法極其直接。


    古洛墨在地上坐起上半身後,看了對方一眼。“好……交給我吧。”


    他的兩眼閃閃發光。“交給我吧……會幫你化個……最棒的死妝……喔……可是相對的……你不可以露出……一點痛苦的表情……因為隻要有一條……肌肉失控了……化妝就會沒效……的關係呀……我也……沒有……修補的時間了。這是最後一次呈現……忍耐……一下吧。”


    打開腰間的工具包後,他開始全神貫注地在秀恩臉上揮動雙手。


    化妝者、被化妝者雙方都是瀕死之人,正被臨死前的痛苦所折磨。然而在充滿血腥味的黑暗世界中,仿佛隻剩下這件工作、專注活動著雙手的男人,以及用安穩表情躺著的女人,看來有如超越了人世事物的神聖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又或者可能隻是過了一下子而已。


    “好了,結束了。這是最高的傑作喔!”古洛墨的聲音響起。


    他取出手鏡放到秀恩臉龐前。


    微弱唿氣模糊了鏡子表麵,但卻無法掩蓋鏡中人的光彩奪目。


    “這是……我……”


    秀恩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又睜開眼睛看了d。


    “謝謝……和你……很像呢。”


    接著她斷了氣,同時古洛墨也向前倒下再也不動。迎接了兩名新居民後,墓室又歸於寂靜。


    “福藍多卿在哪呢——非得再花一番工夫才成啊。”


    仿佛沒聽見沙啞聲音似的,d用手輕觸帽簷。這或許是告別的問候。


    然後,他靜靜轉身背過死者的過度離去。


    ※※※※


    比起從禮拜堂窗戶外流出的光線,包圍著棺柩的幽藍霧靄,更明顯地告知了另一種時間的到來。


    夜晚——貴族的時間即將到來。


    葛裏歐祿歎了口氣後跪在地上。男爵馬上就要蘇醒,迎接男爵蘇醒乃是葛裏歐祿的每日工作,至少,在過去是。在巴龍.博拉珠的孩提時代與少年時代,老人乃是最優秀的仆人、教師以及導師。


    那個聰明伶俐的少年,擁有不遜於都城貴族的氣質和高貴心靈。曾經不知多麽疼愛那個少年,那個說要參加因山崩死去的村人們的葬禮,卻又不被放行的少年。


    可是,老人之所以那樣熱中於少年貴族的教育,是因為總是有那個人在旁的緣故。


    如今,在迎來了人生的夕陽後,葛裏歐祿才能清楚地體認到這點。


    在因擊劍而滿頭大汗的巴龍旁邊,那個人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兒子。金黃秀發在月光下柔美搖曳,一綹兩綹的發絲,仿佛對雪白粉頸愛憐不已似的繞附其上。


    他曾想過,要是那看顧著自己孩子的滿足眼神,能看向自己該有多好;盡管那隻是空虛的自我滿足,卻也讓他胸膛發熱。


    因為那個人隻能生活於月光下之故,所以他詛咒白晝的陽光,控製自己直到黃昏為止才外出。他也曾一麵照料巴龍,一麵偷偷嚐到遠眺撥彈豎琴的那個人的感動,那是到了今天也依舊能讓他心滿意足睡去的迴憶。


    如今,同樣的時刻迴來了,盡管他又再度於巴龍的棺柩前照看著,但這世界已經變化得太多了。究竟是為了什麽?讓自己年老殘破的身體冒險至此,又衰老以致如此


    ?


    在要送上祈禱的話語之前,他意識到禮拜堂的門打開了。


    能一下子突破房子裏裝設的各種防範入侵裝置來到這裏的男人,他隻知道一個而已。不,其實還有另一個。


    “——是d嗎?”吉安.德.葛裏歐祿問道。


    沒有迴答。黑暗的濃度似乎增加了。


    “你在意巴龍公子是嗎?公子也是和你有著相同遭遇的人啊。”


    “福藍多的墓在哪?”鋼鐵聲音流響夜暗之中。


    “那個我不知道,就連我也無法得知啊。”葛裏歐祿浮出苦笑轉過身來。“你來的目的是那個嗎?稍等一下,男爵大人馬上就要醒了。那等同於福藍多卿的蘇醒哪。就算男爵大人有所顧忌,我也會幫你說話的——d啊,殺死福藍多大人吧。”


    “改變心意了?”這沙啞話聲不是對d也不是對葛裏歐祿而發。


    “然後,請把在地底湖深處、漂流在永恆痛苦的水中那一位,移到我所準備的墊褥裏,請把那一位移過來——看吧。”


    不等d迴答,葛裏歐祿右手的拐杖朝腳下一揮。


    大理石的地麵晃蕩如鏡,從那裏浮映出的景象,乃是滿滿的鮮紅水液。


    “這是和血相同成分的溶液。要稍微緩解那一位的痛苦,就隻能浸泡在這裏麵了。我在這毫宅地下所製造的紅色湖泊,如今正等著那一位。”


    老學者一隻手緊握成拳,另一手揮動拐杖。拐杖擊打地板第一下時,湖泊的影像便消失;擊打第二下時,黑色龜裂如蜘蛛網般裂竄於地。


    “不可讓巴龍公子弑殺父親。d啊,你去動手殺死福藍多大人吧。為了這件事,我會盡一切全力幫你的。”


    “我想知道的是福藍多卿的棺柩所在——僅此而已。”


    葛裏歐祿的眼神中有迷茫的暗影搖蕩。


    “——我不知道。”


    “男爵——怎樣?”d叫道。他是在對棺柩發問。


    太陽如今還留在天上。接著棺柩迴答了。


    “我知道。那個家夥的一切我全知道哪。”


    “男爵大人——啊啊,在太陽下山前您的五感便已蘇醒了是嗎?您果然是那位大人所期待之人——”


    “葛裏歐祿,閉嘴。”


    “是!”


    猶如遭到電擊一樣,老學者趴跪在地。


    “或許那就是一切的元兇——d啊,盡管我不知道在我到達這裏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但關於福藍多卿的事就交給我吧。”


    “我接了委托。”d說。


    “是誰?福藍多卿的犧牲者嗎?”


    沒有迴答。他沒說委托者是梅,也沒說要拯救的犧牲者是妲琪。因為在完成獵人的工作前,那都是無關緊要之事。


    “葛裏歐祿。”男爵的聲音立刻問道。


    “在下雖不知委托者是誰……但玷汙了福藍多大人之口的,乃是名叫妲琪的女孩。”


    凝動血液的沉默降臨。打破這沉默的,是在貴族之時間裏最先響起的聲音——告知夜晚世界降臨的鉸鏈咿軋聲。


    棺蓋緩緩打開。如幽靈般起身、站起的人影,名字是巴龍.博拉珠。


    “d啊——先等一晚吧。”蒼藍貴族以夜晚的聲音說道。“以我的名譽發誓,我會殺死父親——福藍多.博拉珠,以此彌補妲琪之事。”


    “墳墓在哪?”d問。這也是夜晚的聲音。


    “那不能跟你說。而且就算我告訴你,你大概也不清楚,那隻有博拉珠一族能隱約得知——d你過去妲琪那裏吧。”


    “……”


    “別小看了名為福藍多.博藍珠的男人,別把他想成和普通的貴族一樣,說不定他已經往犧牲者那裏去了。我會去尋找另一個可能性,不,無論如何,福藍多.博拉珠都必須由我親自動手。”


    凝視著曾同行過的蒼藍身影一陣後,d轉身離去。


    “感謝你。”


    “隻有一晚。”從黑暗的彼方傳來了對男爵話語的嚴冷迴應。因為之後即將展開的。就是這樣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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