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用了五名新的女孩,請您看一下。”來到了拉袞房間內的公館經理,如此說完後低下了頭。


    作為一大尋歡場所的菲榭.拉袞公館,不可或缺的,就是要常常更新活動和女孩子。


    舉例來說,有裝滿了電壓,被調成最能刺激快感強度的電水母之〔電擊澡堂〕;有用和女性身體觸感一模一樣的柔軟材料,建成的〔果凍舞套房〕——為了建造這些特殊房間,公館裏每天都有一些地方在進行工事,女孩子的麵孔也一周更換一次。


    有的女孩是公館的探子前去附近村莊或都城帶來的,也有不少女孩是聽到征人消息後自己跑來的。今天的五名新人中有兩名屬於前者,三名屬於後者。


    低著頭的經理隨即將等在房間外的女孩們帶入。


    年齡上至三十五歲下至十多歲,每一個都美麗動人。拉袞的眼睛停在三十出頭名叫〔敏〕,格外冶豔的女人身上,還有自稱十九歲、清純可愛的佩姬身上。


    女孩們大概也了解這種目光的意思。敏故意扭動蛇腰迴應主人的視線;佩姬害羞低垂下頭。


    “來到拉袞公館後,你們就是和外麵女人不一樣的人了,要跟那些渾身臭汗的莊稼漢;還有土裏土氣的愛人說拜拜。我會讓你們過上不輸給都城女人的好日子;相對地,你們要舍棄的東西也很重要。如果受不了的話何時離開都可以;可是,隻要你們喝了公館裏的水,就別以為還能再到外麵的世界裏正正經經地過日子,因為你們已經變成另一個世界的人了。從今天起這個公館就是你們的家,除了經理說不可以進去的地方之外都可以去,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凡是讓你們遇到危險或難過的家夥我都不會饒過他的,你們就給我安心工作吧。”


    當一如往常的說明結束後,一如往常地,女孩子們的表情充滿了信賴、自信,還有豔麗的風情。


    “出去吧。”當拉袞下令要女孩子們出去後,又叫住了經理,命令他把敏和佩姬帶來。


    心中了然的經理先把所有人帶到休息室,說明完工作後把兩人帶會拉袞處。


    拉袞已經不在座位上。經理命令兩人坐在椅子上等,然後就離開了。


    “是要幹什麽呢?”


    敏對不安的佩姬說道:“那還用說,幸運鴿飛來了喔。隻不過翅膀不是白色的是粉紅色的,背上還背著床鋪呢。”這樣說完後她輕笑了一下。


    “怎麽這樣……不管怎麽說……這麽快就……”


    “你真傻耶,你是自己來應征的對吧?多做點心理準備吧,要是幹得好的話,會用比其他人快一百倍的速度竄紅喔——兩個人一起。”


    隻有最後一句她是別過臉說的,之後她又斜眼看著佩姬,像是在瞪她。


    這時拉袞迴來了。


    他用讓人發毛的目光瞪著兩人,從頭打量到腳以後,說道:“你們也不是小孩了,也知道這是隻有一次的幸運吧,就看你們要怎麽運用了。好了,一次一個,過來這裏。”


    “兩個人一起也可以啦。”敏低聲說道。


    佩姬則是叫了一聲“不要!”,雙頰紅轉過臉去。


    “先從你開始。”


    敏在拉袞下巴抬起的方向獻上媚豔微笑。


    當和她共度完一段時間的拉袞,馬上把扭扭捏捏的佩姬帶進房間,一會兒後又走出來,而敏看到他的表情時,那微笑便僵住了。


    “你去工作。”拉袞冷冷地命令敏,在她忿忿不平地出去後,拉袞從背後抱住了呆呆站著的佩姬。


    “我怕。”


    “是怕我嗎?還是剛才太激烈了?”


    “不是,是剛才的敏小姐,她用很兇的眼神看人家。”


    “那是女人的嫉妒,沒辦法的??——那種事不重要。”


    或許是相當中意這個纖弱清純的少女,拉袞眼中泛起好色的光芒,粗大手指搓揉著纖細的小蠻腰,仿佛要把那給折斷似的。


    “不要啦,這樣沒有氣氛,太直接了啦!”


    佩姬死命地擰開男人的手臂逃走。她在門口前站住後,拉袞的手臂再度從身後抱了過來,那雙手比之前更有力、更火熱。


    “沒什麽好害怕的。真可愛呢。隻要在這公館裏,我就是帝王,不會讓別人碰你一根手指頭的。”


    “真的嗎?”


    轉過來望著他的少女麵容頗為緊張,轉眼澤潤。即使被刊登在少女雜誌封麵也不足為奇的圓潤雙瞳,修長的睫毛,楚楚可憐的瓊鼻,以及宛若花瓣的櫻唇——拉袞想試著將這一切都據為己有一次看看。佩姬散放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妖豔女性體香,拉袞有些陶醉地吻了她。


    “你會保護人家吧?”


    “當然。”


    “那樣你就要告訴人家你所有的事,證明你是人家的男人。”


    “沒問題。”


    竟還順著竿子往上爬,你這——拉袞心中雖如此想著,卻對自己有五分認真而感到吃驚。


    “相對地——可以吧?”


    不等她迴答,他一下子抱起窈窕的身軀,為了再次敲響男人的挑戰鍾聲,走進寢室的門裏。


    佩姬被扔到床上,發出了難受的驚叫,但她卻不讓拉袞注意到地偷笑了一下。


    惹人憐愛的少女麵容上,瞬間浮現出男人的表情後又消失。這個自己賣身進入尋歡地的女孩子,竟然是〔愛化妝的古洛墨〕裝扮出來的!不,其實是被他化了妝的〔千手千腳〕薩凡。


    他之所以一直忍耐至今,是因為受了葛裏歐祿的命令。老學者已經從福藍多卿的話中判斷出菲榭.拉袞有反意,因而命令兩名部下找出確切證據。


    而隻有薩凡一人化妝混入的原因,是因為古洛墨被下達了另一項指令。


    “去找出蜜絲卡小姐。”


    兩人就這樣被各自賦予任務,哪個人負責哪件事則是用猜拳決定。


    黎明時,在古洛墨相對男爵化妝卻失敗而終的倉庫藏身處裏,薩凡接受了化妝,朝著拉袞公館走去。


    當時,他在倉庫前看到古洛墨像是要尋找什麽似的四處張望,便用完美無暇的女生語氣問道:“怎麽了呢?”


    “沒什麽,昨晚把男爵跟礙事的獵人從這裏帶走時,那家夥的馬還綁在這。因為很麻煩所以我想事後再處理,就放著,結果來這一看卻不在了。我覺得做了浪費的事啊。”


    “是被誰帶走了吧。”薩凡,不,是名為佩姬的鄉下姑娘怯生生地迴答了。


    當古洛墨的化妝發揮力量之際,薩凡雖然保留了基本的性格與意識,但聲音和肉體特征,都已經變成化妝的女性了。


    “應該是那樣吧。”古洛墨接受這說法,仔細大量了自己造就的異性友人。


    “雖然我在意那匹馬上的貨物,可是大概也沒辦法了——算了,就好好地幹吧。”


    這是當黎明前的黑暗,開始滲顯出蒼藍色調時的事情。


    ※※※※


    在寢室裏,拉袞變成了佩姬(薩凡)的俘虜。


    古洛墨為他施加化妝的模特兒,是個外表楚楚可憐卻天生淫媚,借此迷惑了數百個男人,騙取他們財產,最後卻被那些男人其中一人的妻子給刺死的絕代淫邪美女。


    “你就跟著我吧。”被這樣命令後,佩姬(薩凡)高興地微笑了起來,但內心卻咋舌不已。


    因為在古洛墨的說明裏,曾和這名淫女一度春風過的人,不分男人都會被她弄得意亂神迷、瘋狂迷戀,應該會變成對她的話唯唯諾諾的奴隸才是。


    當然,她(他)立刻知道,這是因為誤算了拉袞那出人意表的強悍程度之故;可是她(他)也沒有當場再一次把他引迴床上的力氣了。


    拉袞冷冷撫摸佩姬的秀發,一麵用


    宛如硬石的口氣說道:“照我來看,你應該有著除了這外表以外的能力。總之,因為你讓我中意,就先讓你在公館裏逛逛看吧。要是從那些地方看出了什麽,之後就告訴我,我再想個合適你的待遇。”


    接下來,他為了帶最危險的女人(男人)遊覽公館而出了房間。


    對幹部們做了介紹,也和女孩們打了照麵。雖然年輕女孩們眼裏亮起了不平和嫉妒的光芒;但眼中的光芒本該比她們強上好幾倍的資深小姐們卻很鎮定,因為她們馬上就理解了〔被拉袞帶著的女孩〕,這種情況是意味著什麽意思。


    當結束對人的露臉打招唿後,拉袞一一讓她參觀公館的房間,並說明使用方法。


    從娼館到賭場,從遊戲中心到辦公室、能源中樞區為止,佩姬隻是一直呆呆張著嘴巴跟著。唯獨隻有在轉過南側走廊時,本該直接前進的拉袞不自然地向左轉了。


    “請問……這裏是?”


    駭人視線瞪了如此問道的佩姬,他又隨即恢複了溫和的臉色,高色她說:“在做工程啦。有機械狗在看守,靠近的話會被咬死喔。”


    “我知道了。”


    拉袞露出寬大背部轉身離去,佩姬一麵跟在後麵,嘴角撇出〔成功了!〕的表情。


    拉袞並未注意到這件事。


    ※※※※


    一邊朝著山城急馳,d正要再度打開滑翔翼,從山城中傳出的朗朗聲音製止了這個動作。


    “門敞開著,獵人啊,沒有人會妨礙你。進城,然後找出無法動彈的我吧;不過,最好在日光還是你的助力的時間內找到。今宵既暗且長,而且對你而言,恐怕是最後一晚了。”


    這話確實不假,滑翔翼維持原狀,大門左右敞開,將d引至連接城寨與地麵的階梯前。


    仰頭一看,階梯前端如細絲般通往城寨。


    “有三千階呢。”女子告訴d。


    d將滑翔翼在頭上打開。


    “再見了。”女子的聲音響起,d背後的氣息離開了。


    “要走了?”


    “恩恩,雖然我想看的事物堆積如山,但我不願意看見你的屍體。”


    “之前的事多謝了。”這話被突然刮起的風吹散。


    d一口氣上升飛過階梯,上方的城寨大門正敞開著。這風可能是福藍多卿放出的,因為他已看穿了d的招數。


    雖然要反其道而行很容易,但d將計就計。


    通過無法與平地城堡相比的狹隘前庭後,d飛入大廳。同時風勢止息,他垂直落地,在著地的同時,淩厲眼神注視前方。


    一個駝背老人正要走過厚實木門出來。


    門關上後,老人深深低頭行禮——看來仿佛頭就要從身體上掉下一樣。


    “在下是福藍多卿大人所雇之醫師,名叫吉安.德.葛裏歐祿。與那位大人關係密切的獵人閣下,勞您久候了。”


    老人猛地抬起頭,臉上爛攔發出紅光。那雙宛如貓眼的雙目中的光芒,會俘獲蜜絲卡與布死雅。


    浮映在老人眼瞳中的d的雙眼也染上了紅色,兩人突然動也不動。


    兩道赤芒連通俊美年輕人與老人之間,在中央處劇烈地意誌交鋒爆發出無形火花。


    “要用奇怪的雕蟲小技是吧。”沙啞話聲笑著說道,“可是那對這男人是沒用的。”


    當d“啪!”地蹬地躍起時,葛裏歐祿按著兩眼踉蹌後退。


    一個眼熟的人影立在玄關大門前。


    “是男爵哎。”沙啞話聲訝異地說了。“樣子不對勁——要小心。”


    話還沒說完——


    “殺了他!”葛裏歐祿大叫。


    男爵不動,d也停在當場。可能是雙方的殺氣鎖住了彼此,連葛裏歐祿也被那股凝聚的淒愴鬼氣化成了冰雕。


    蒼藍身軀的正中央突然無聲裂出一縫,當耀眼光芒衝出鬥篷朝d射來的刹那,黑衣身影已然踢地躍起。


    光芒斬開d的殘像後一個迴轉,在上空舉刀過頂的d,距離男爵有五公尺以上。


    “嗚啊!”


    呻吟出聲的是蒼藍身影。


    端正俊美的麵容轉向下方,他俯看著將左頸到右胸椎處一口氣砍開,卡在身上的刀。


    在男爵倒下前d大步走近,手握刀柄。隨著男爵倒下,由於他本身的重量讓刀身留在了d手中。


    手持長刀的d默默轉向背後。對著抵在喉嚨上的刀尖,葛裏歐祿歎了口小氣。


    “真不愧是……真不愧是……”


    刀尖刺入滿是皺紋的喉嚨,殷紅鮮血滲出。即使對方是老人,這青年也不會手下留情。


    “他在哪?”d問了奇妙的問題。不是在問福藍多卿,他不會把福藍多卿稱為〔他〕。而男爵已經成為自己噴出的鮮血之世界內的居民。


    “連這也看穿了啊……男爵在其他場所。”葛裏歐祿道。這名無論遭遇何種狀況皆能始終冷笑以對的老人,打從心底害怕起來。


    “在哪?”


    “……在我……家中。”


    “你做了個奇妙的人偶呢。主要成分好像是外質(一種從靈媒中釋放出的半物質。據說剛放出時肉眼無法看見,但不久後會變成白色黏液狀,具有實體的半物質,最後完全物質化,形成另一個真正的肉體。)不過戰鬥能力比男爵稍微差勁了一點喲。”


    葛裏歐祿的眼睛微微往d左手方向挪去,但刀身又一緊,讓他再度僵住。


    “好像不是普通人造生命(homunculus)或是能力移植體呢。是人造的分身(doppelganger,或譯〔生靈〕、〔二重生〕,一種自視性幻覺,本指自己眼前看到另一個自己的現象。據說看到自己的分身後會逐漸衰弱而死,或當場震驚暴斃)嗎?”


    “福藍多在哪?”d問。


    “不知道。這座山城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地方了。”


    “那你就沒用了。”


    “等……等一下!我有話要說,是關於那位大人的情報!”


    這是葛裏歐祿的王牌,雖然用得太早,但若再晚個十分之一秒,恐怕腦袋身體就要永遠分家了。


    “〔那位大人〕是?”


    “——是神祖大人呀。”


    “你知道什麽?”


    “你果然有興趣哪——這樣我就撿迴一命了。來我的房間,我會告訴你我知道的全部事情,不,其實我一開始就不想和你戰鬥呢。”


    “走在前麵。”d用對他的借口置若罔聞的語氣下令。


    穿過內裏的門,行經漫長走廊,不久後兩人來到葛裏歐祿的研究室。


    這裏當然比平地城堡中的研究室要窄,但設備毫不遜色。


    “果然沒錯呢。”左手仿佛不想讓任何人聽到似的低聲喃喃自語。或許是因為和先前的〔分身〕這個字連在一起,發現到了什麽。


    “說。”聽到d低沉簡短卻有力的指示,葛裏歐祿點點頭。雖然已迴到可說是自己要塞的研究室,但絲毫不見他有放鬆或安心的模樣。因為d的鬼氣令他無法如此。


    “名叫d的男人,應該不會和巴龍.博拉珠男爵共同旅行後,卻沒注意到任何不對勁吧。他的父親並非福藍多卿——是神祖大人哪。”


    如此說完,他倚在一條從天花板垂下的繩索上,一隻手纏在繩上,望向天花板,眼中有著悲哀之色。


    接下來的故事,泰半和d從水之女——身為福藍多卿之妻的男爵母親——那聽來的一樣。


    “然而,福藍多卿終究無法喜愛被神祖大人授予了什麽的兒子,不,說是無法容忍也不為過。福藍多卿虐待男爵大人,最後甚至企圖奪走他的性命。救了男爵大人的,是他的母親—


    —歌迪麗雅小姐。托她的福,男爵大人得以同家臣一齊逃亡,到了今天,才能像這樣為了走上複仇之路而迴來。隻是,歌迪麗雅小姐為此所受到的責罰是慘不忍睹啊。對貴族而言水乃是僅次於陽光的可怕之物,福藍多卿對歌迪麗雅小姐施予改造手術,留下她對水的恐懼,強迫她以後要永遠生活在水中。”


    d看著老學者雙肩顫抖,那既非哀傷也非憤怒,同時卻又兩者都是。


    “你在咒罵誰?”d問


    “我。”老學者咬著下唇。


    “對福藍多的妻子施加改造手術的是誰?”


    “——我。那也是我。”


    葛裏歐祿用力一拉纏著繩索的手臂,天花板某處響起脆硬聲響,仿佛那是這名老人唯一所允許的苦惱表現方式一樣。


    “大人……不允許歌迪麗雅小姐的手術進行麻醉,但就算是貴族,也會感覺疼痛,也有的貴族因此崩潰瘋狂。我可以發誓!為了要讓貴族變得能在水中生活,夫人所經曆的痛苦,恐怕連地獄程度的酷刑也會遜色;而且……”


    老學者背轉過身。浮現在他顏色猶如白蠟的臉上的表情,已不是人類的表情。


    “——而且——啊啊,d啊,你見過夫人了嗎?歌迪麗雅小姐總是冷靜穩重,總是溫柔有禮,就算在我揮動著瘋狂的手術刀時,盡管夫人因痛苦而扭曲麵容,數度昏厥,可是卻從沒有想要責備罪孽深重的我。手術結束後,夫人拉起流著悔恨眼淚向她謝罪的我的手,對我說‘外子就拜托你了。’時的那個眼神——啊啊……直到如今,歌迪麗雅小姐仍留在水中,被永無止境的痛苦與哀傷所折磨——造成這個的就是我,是我吉安.德.葛裏歐祿。不可原諒啊,福藍多.博拉珠!”


    由於最後那句大出意料的發言,d的腰部附近發出了“噢!”的驚歎聲,可是葛裏歐祿對此渾然不覺,隻是用細小、滿是淚水的雙眼瞪著d。


    “巴龍公子迴來了,帶著神祖大人的力量與技巧,神祖大人成功了。但要完全啟動那股力量需要時間,我想要成就這件事。然而,在那之前……”


    老人滿布胡須的嘴巴,仿佛在含吮著肉塊似的蠕蠕而動。


    “d啊,殺死福藍多大人吧!”


    當俊美絕倫的年輕耳聞這句話的刹那,葛裏歐祿呐喊了起來:“歌迪麗雅小姐!我現在就為您殺死獵人!”


    那根繩索恐怕一開始就選好的。d與葛裏歐祿迅速分開,兩人之間出現了深長裂縫,裂縫瞬間變大,彩飾上了天空的青藍與深綠色。


    讓d所處的半間房間整個射往城外的,是裝在牆壁裏的噴射引擎。


    房間猛烈撞上二十公尺下方的地麵,噴爆火焰。


    d人在空中。


    一直未離身的滑翔翼再度在空中拯救了他的性命。


    躲過地上噴出的火焰,他開始一口氣飛向葛裏歐祿的實驗室,腳部卻猛烈被從下方出現的東西纏住。


    那是和那半間研究室墜落處的草叢同色的繩索。率先射來的一條纏住了d的腳踝,緊接著地上又忽然射處數十條繩索,其中有十多條纏住了d全身。


    d的右手與長刀躍動。


    萬萬想不到——雖然砍中了,但卻無法砍斷繩索!不僅如此,就連飛行獸鱗片的力量也無法反抗它們,d的身體開始被拉往地上。


    控製繩索的人是誰?繩索裏又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終於發現這是白費工夫後,d放開了飛翼,從離地五公尺高的地方翻個筋鬥往地上掉了下去,不,他是雙腳著地的。


    這是遍布城堡周圍的森林一角。


    纏著他的所有繩索另一端消失在樹木間。確實有生物氣息和兇氣在那裏蠢蠢欲動;然而,不知為何,他們沒有立刻攻擊被拉到了地上的獵物。


    d俯視地麵,外表沒有一點令人覺得危險的地方。


    然而,這股源源不絕地將空氣,甚至是樹木、岩石盡皆凍鎖的氣息卻是——


    或許,那個生物之所以從樹上跳下,也是因為無法忍受那氣息的緣故——d的鬼氣。


    那仿佛是人類體格退化迴了史前時代的肉體,由和繩索散發同樣顏色、光澤的胸鎧和護手甲、綁腿保護著。在手上閃閃發光的東西,是把厚重的柴刀。


    對方的反擊沒有效果,隻有自己的攻擊砍開了獵物的腦袋——那生物的腦海裏鮮明描繪出已成為慣例的過程。


    白光“颼!”地自地麵斬來。


    本該被塗於防具上的獸脂和山砂彈開的刀身,毫無窒礙地斬破鎧甲,切開那生物的肌肉、內髒、脊椎,破體而出。猛烈墜地的身體帶著血花斷成兩截。


    寂靜降臨,又或是——安靜。極其安靜。


    “怎麽?——來吧。”d的聲音響起。


    在他低垂的臉龐下方有個東西詭豔一動,是舌頭。他舔去了沾在唇上的血。


    d緩緩抬起臉,他的雙眼散放光芒,那光比葛裏歐祿的目中紅光,或是這世上任何一種血液的顏色都來得妖異殷赤。


    ※※※※


    d喝下的並非剛才犧牲者的血。他之前被傀儡男爵傷了左肩,在要被拉下地麵的前一瞬間,他飲下了從那流出的鮮血。如今的吸血鬼獵人,已化身成他自己最為憎恨、所有人都忌諱退避的存在——吸血鬼。


    此外——


    昨晚深夜,在他和妲琪被帶去的醫院裏,拉袞用恐懼與懷念交錯的眼神,看著天界才有的美貌,迴答了d的問題。


    “你說幫你的理由?因為你身上有和那位大人一樣的味道啦。我因為曾經幫過那位大人的忙,得到了很豐厚的迴報。那位大人對我有恩啊,所以總覺得你不是外人呢。”


    d身上的繩子仍未鬆開,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他就像落入蜘蛛網中的秀麗黑蝶,讓人覺得他是個會被可怕昆蟲摩搓著醜陋長腳和獠牙,突然攻擊的脆弱生命。


    繩索猛地一起拉緊,d輕輕迴拉被繃得筆直的那些繩索。


    出現了晃動與慘叫聲,三個人影從左右兩旁的草叢中殺出,每一個的打扮都和之前的男人一樣,拿著柴刀與鐮刀。


    d的刀身一閃,前麵的兩人連一招都來不及發出便化成血人。第三個人兩腳一踩前麵男人的肩膀再度跳起,跳到前方的樹木枝幹上,擲出鋒利鐮刀。


    飛鐮射來的速度、時機——這一擊是從普通人連看都看不到,也無法預測的角度襲來。


    應該瞬間切斷d頸部的鐮刀,隨著金屬火花改變了方向,以樹上的男人來不及躲開的高速,砍開了他半個喉嚨。


    此時繩索鬆開。


    全身一抖甩開繩索,d獨自自立於狹隘石地上。


    “是山之民呢。”左手說了。


    那是指一支絕不下平地,以深山幽穀作為自己生活世界的種族。由於他們不與外界接觸反複近親通婚之故,不知不覺中便產生了精神、肉體的退化現象,擁有近似猿人的體魄;但也有一種說法是因為那種模樣才適合山中生活的緣故。


    不僅嫌惡人類的聚落,也厭惡人類住宅的他們,之所以棲息在福藍多的山城附近,應該是因為他們以食物、衣服和其他東西作為交換,擔任著隱形守衛的工作之故。福藍多移往山城,或許也是計算到了d的追擊,想讓他們迎戰d的關係。若真是如此,這個打算已經在這裏幻滅了。


    妖紅雙眼掃過四具淒慘——已經超出〔淒慘〕範圍,甚至可用〔美麗〕形容的藝術性屍體,d將刀身垂直豎在右胸前。


    從前方的樹林間,響起像是蒸汽機運轉的聲音。


    在不到五秒後出現眼前的東西,是一具與山地表麵同色,令人聯想起毛蠕蟲的機械。但在它緩緩前進的過程中,卻不可思議讓地沒有


    弄斷一棵樹木。那東西的身體在間隙狹窄的地方會變薄,靈巧地扭動身軀通過,而且讓人感覺不出它的笨重。盡管它看起來直徑有五公尺,全長十公尺,重量超過三噸。


    那可能是山之民的坐騎或者武器——在d麵前,它從樹木旁邊“碰”地著陸到石地上。


    人影像猴子似的從樹上或樹叢間跳出,乘坐到它的巨大身軀上。


    它的身體側麵啪嚓啪嚓地翻動,冒出了之前折疊內髒的巨鐮。這長度不下十六、七公尺的鐮刀,顯然是用來砍開樹木、劈裂岩石用的。


    d跳起身閃過“唿!”地砍過下方的鐮刀,他往後方躍去。


    當他的身體落在樹木間的同時,五、六棵一人能環抱的大樹,露出平整切口倒了下來,大地震蕩、咆哮。


    一圈火焰出現在d周圍,樹木切口由於摩擦生熱起火燃燒了。


    “這個厲害。”左手低聲如此說道的刹那,渾厚銀光從左右襲斬而來。


    d的刀身能擋住它們並將之彈了迴去,實在幾近僥幸。


    對方正要進一步痛擊d,但山中蠕蟲突然停下它的鐮刀,騎在背上的野人們爆發出一陣騷亂。


    因為巨鐮全部從中斷成連半,滾落地麵。


    d一口氣逼近。


    比蠕蟲更加恐懼的山之民們擲出了柴刀和鐮刀。當白光將唿嘯射來的那些武器全數擊飛後,他們便噴著血花從大蟲上跌落。d將所有抵抗者毫不留情地盡皆砍翻落地,這行為或許是吸血鬼之血所造就的。


    不理會逃躲閃避、跳到地上的山之民,d在蠕蟲背上反手倒持長刀後,將刀高舉過頂。


    或許是感應到了什麽,蠕蟲〔嘰!〕地叫了一聲縮起身子,這一刹那刀身垂直刺落,直至沒柄,刺穿了滿是皺摺的蟲背上的一點。


    位在那下麵的東西,不知是生物的神經中樞還是機械的動力迴路?恐怕兩者兼有。


    巨蟲內側出現了一團白熱能量,接著它開始失控暴走。或許那裏就是它的要害也說不定。


    樹林間裂開一條漆黑裂縫,但d並沒有注意到。


    它摔進去的模樣簡直就像自己跳下去的。


    在它跌入裂縫的前一刹那,d跳了起來,右手射出一條黑索纏住前方樹木的枝椏。


    下方是痛苦翻轉,不停變小遠去的巨蟲;d的身體如鍾擺般蕩出弧線,正欲往裂縫旁跳去,卻又突然一沉!因為不知是誰擲出的一把柴刀砍斷了黑繩。


    雖然還能遠遠看見白色蠕蟲的身影,但跟在它之後摔下去的俊美獵人,卻一下子便融混消失到黑暗之中,和他的衣裳顏色十分符合。


    ※※※※


    葛裏歐祿關上鐵門,走下眼前的石階。這裏是地下墓穴。


    莊嚴聳立的石壁上開有洞穴,裏麵整齊收納著精心設計的華麗棺柩。葛裏歐祿並不知道棺柩主人的性別或姓名,這些是自太古時起便相傳不絕的博拉珠一族的死亡曆史,也是曆史見證人們的歸宿。


    通過數扇扭曲成三次元空間不可能出現的形狀的大門後,葛裏歐祿不久便到了一間天花板極高的墓室前。


    在高及腰部的墓壇上,安放著一具連在皇都也難以得見的豪華棺柩。


    這是福藍多.博拉珠的墳墓。


    “d已經摔入地上的深淵裏了。”葛裏歐祿低頭恭敬報告。


    “好,看來山之民盡到了職責呢。”


    “不過死傷慘重。”


    “給他們豐厚的報酬吧,還要去探查深淵找出d的屍體,那樣才算是結束。”


    “了解。在確認到d的屍體之後,在下想暫時迴寒舍一陣,不知是否可行?”


    “可以。不過,先等一下。有除了你之外的另一個,必須要確認他的忠誠的家夥要來。”


    “了解。”


    葛裏歐祿行了一個禮轉身退開,等他走到太古黑暗遮蔽了棺柩的距離,接著又繼續再走了一會時——


    “關於巴龍的事,”棺柩裏的聲音追來。“雖然殺了他,但我卻不覺得他已經滅亡了。你也去找找他。”


    葛裏歐祿呆立了一陣,因為那聲音裏的真實意圖難以揣測。巴龍.博拉珠如今正在他家裏,而葛裏歐露也正因為此才急著迴去。


    他默默垂下頭。“了解。”


    說完後他又繼續走,棺柩的主人並未再說出什麽或做出什麽事。


    葛裏歐祿剛命令完人造生命去搜索d和男爵的屍體,拉袞就來了。


    “向福藍多大人請安。”


    巨漢對地底的棺柩行了一禮;福藍多卿默默注視著他。


    “拉袞啊,你或許已經知道叫你來的理由。已隔二十年了。”


    “恩,完全不知道。”巨漢側著頭。“恩……是要支付村莊昨晚被破壞的建築物的賠償?”


    “愚蠢!說什麽鬼話。”


    “可是,根據在下所知,村莊附近不可能躲著擁有那種力量的生物;而且,如果是從外頭跑來的話,他在進入村莊前應該已經到處肆虐過許多次才對,但是也找不到那種跡象。那東西就像是村子裏的普通人,突然有了或許給予了奇怪的力量一樣;我覺得後一種想法比較有可能。”


    “……”


    不知拉袞是如何看待棺柩因思考而致的沉默,他催促道:“然後呢?”他並無畏懼棺內存在的模樣,然而也不輕忽怠慢,態度堪稱絕妙。


    “你認識名叫d的獵人吧?”這是斷定的語氣。


    “不認識。”


    “昨夜,那家夥從下方的城堡中,帶走了滋潤過我喉嚨的女孩。”


    “怎麽可能——”


    拉袞的驚訝也不能說全是作假。盡管他知道d的舉動,但從另一個當事人——特別是從福藍多口中聽到,實在令他不得不不感歎。結果,這成了好事。


    “我為了奪迴那女孩派出葛烈德,但他也被擊退。這個名叫d的男人實在厲害;不過,在那時有個人幫了他。”


    “那真是個叫人吃驚的家夥啊。”


    “我推測那個叫人吃驚的家夥就是你。”


    “您別說笑了。”


    “考慮各種條件後,在村裏就隻有你了。此外,我還沒聽說過d這個男人會要人幫忙的。”


    “那麽,您打算怎樣?”


    拉袞的結論下得太快,因為他料想福藍多卿的懷疑不易動搖。


    “在那村子裏,唯一不對我誓以忠誠也無所謂的人就隻有你。依據與那位大人的約定,就連我也不得對你出手;然而,當你對我圖謀不軌時,便不在此限了——拉袞啊,你可要對我宣示效忠?”


    “恕難從命呢。”


    “哈哈,果然如我所料。這樣,無論如何都必須抓到你謀反的證據,讓你從這世上消失呢。”


    “你要怎麽對付我?現在?在這?”


    “我還不能那樣做,因為就算是我,也不敢打破與那位大人的約定——不過,拉袞,你想不想擁有和貴族相同的血液?”


    “啊?”


    “別裝蒜,就是永恆的生命。相對地,會變得無法於陽光下漫步。”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看好了。”棺柩內的聲音說道。仿佛是要迴應那聲音般,拉袞背後響起鉸鏈的咿軋聲。


    轉過身後,巨漢叫道:“泰蕾娜!”


    那是他在十多名愛人裏麵最喜愛的女人。


    “在昨晚,她成了我的下女。”


    女人宛若慘白削瘦的幽靈,卻也正因如此擁有勝過健康人的異樣美麗,她踏著緩慢步伐走向拉袞。


    “這女人如何——比在你們那個世界裏所喜愛的她還要更美更年輕吧?那美麗永恆不變,而且——”


    從天花板上有道鮮紅光束自女人後腦射入前額穿出。白煙冒起,但女人的腳步沒有停下,眉間的火焰與傷口瞬間消失。


    “就算被一百萬度的熱線射中腦部也不會死亡。活在夜晚就是如此美好的事。”


    “貴族的生命是吧。”拉袞環抱雙肩仔細看著站在眼前的美女。


    “福藍多卿,真是對不住,我一直認為有形體的東西終究會毀滅。過來!”


    他伸出左手對女人招手。美女的紅唇上嫣然浮現妖氣,她張開了雙手。


    高大身軀朝著那雙玉臂前進一步,同時女人背後冒出了藍黑色的鋼鐵。


    盡管顫抖的手指抓了拉袞背上,但他毫不在意地一剜劍刃,然後推開女人。


    倒到地上的嬌軀業已變成死者的屍體,死亡與腐敗的征兆開始出現,取代了妖異美感。


    “噢,露出了輕鬆的表情呢。果然人類還是得像人類一樣可憐地死去最好。”拉袞一邊將寬刃短劍收入懷中一邊說道。


    “你殺了我的下女。”棺內聲音低低說著。“這樣子,就有處分你的理由了呢。你要怎麽從這脫身?”


    “沒那迴事。我隻是收拾掉了染上惡疾的女人而已,要是讓她若無其事地跑到公館裏的話,可就無法收拾了。”


    “你是說我的吻是惡疾?”


    “這隻是用字上的差別呀,福藍多卿。”拉袞微笑。“隻不過是人類的玩笑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吹毛求疵,難道不會有損榮耀的博拉珠家族名聲嗎?再說,剛才的提議——我覺得有考慮的價值。”


    “哦,那又為何殺了那女人?”


    “得到貴族不死之身的人,光是一個就已經太多了。”


    如此說完,拉袞笑得更深了。此時已經聽不到福藍多卿說話的聲音。


    在幽暗墓室中,開始飄蕩著詭異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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