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被無賴碰瓷賴上一輩子,顧蘅壓了壓在心裏亂竄著想要求證的小兔子,最後若無其事的縮迴了手,沉默著垂眸“哦”了一聲,對對方的疑惑不置可否。


    最後她沒趣的咕噥了一聲:“算了算了,不看就不看吧,拉倒。”


    她的退縮並沒讓對方驚訝,反而倒像是對方的意料之中。


    男人輕輕笑了笑,這會兒才順其自然的把她放在了地上,牽住了她的手道:“你先隨我來。”


    **


    在顧蘅落入男人懷裏的那一刹那,城下劍拔弩張的攻城氣氛立刻就停了。


    城下那些原本舍身忘死、仿佛隨時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撞擊城牆上的防禦、破壞定遠城的鎮壓符咒的異靈們全體都停下了他們的動作,砰砰砰的接連不斷的撞擊聲浪,忽然之間就停了。


    城上在確定了攻勢停止之後,良久終於有人發出了第一聲歡唿:“太好了!太好了!異靈退了!”


    顧父呆若木雞的看向城下,又不敢置信的迴頭看了一眼齊越:這年輕人鎮定的仿佛他什麽也沒有做一樣,就好像那剛才驟然推人的人,和他全不相幹。


    實際上在顧蘅剛掉下去的那一瞬間顧父就已經後悔了。


    他衝齊越吼道:“你做了什麽?!”


    齊越一把摟住了懷裏的顧玉,他的眸光銳利,舉手投足之前斂去了原先的猶豫。


    齊越淡淡的迴答道:“伯父,覺醒者公會應該由覺醒者自己控製。”


    “你說什麽?”顧父的臉色驟然轉為鐵青:要不是因為顧玉的裝備耐久度已經掉到了接近為零,他也不會想盡辦法的就是要從顧蘅手裏逼問出能一次性控製這麽多異靈的手段。


    他殫思竭慮、想盡辦法,說到底都是為了誰?


    他都一把年紀了,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幾天?要他退可以,憑什麽是現在?


    豎子!


    就連顧玉也震驚的抬起頭看向齊越,她不敢相信,自己親愛的未婚夫怎麽會突然就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她怯懦的、囁嚅著喊了他一聲:“齊越,你什麽意思?”


    “小玉,這不好嗎?你姐姐走了,你自然就是顧家唯一的大小姐,你也不用再為了姐妹之間的事情煩惱,更不用再露出那樣嫉妒豔羨的表情。”齊越微笑著、但不帶絲毫感情的越過城牆看向城外已經開始緩慢的準備起離去的異靈群體---那些異靈如今已經得到了它們真正想要的東西,定遠城的危機,也就自此可以結束了。


    以一個人為代價,保護全城的民眾,不管對誰來講,這都是極為劃算的交易。


    所以當那個年輕的男人無聲無息的來到他麵前,對他提出這個交易的時候,並沒有經過太長時間的思索,他就一口答應了。


    他還清晰的記得那個人帶著蠱惑的語調:“如今未明已經成為了破銅爛鐵,隻剩下你手裏的‘白鶴’,才是覺醒者公會現在的定海神針。隻要你讓我得償所願,你的聲望和功績,再加上你手裏的武器,就能讓你成為人上人,再也不必聽那些德不配位者的吩咐,也不必再屈居人下。”


    齊越抓住了這個機會。


    所以他在這一推的時候,絲毫也沒有猶豫。


    顧玉恍然看向城外。


    她雖然看不見顧蘅落下去之後變成了什麽樣子,看不見她現在的慘狀,但隻要想一想異靈對人類抱有的惡意,她就覺得心頭一鬆:齊越說的對,留著她才是最大的禍害!


    她對顧蘅的能力可沒有那麽多的執念。


    看顧玉的臉色越來越鬆,顧會長立刻意識到了:他這個女兒本來就智商不高,被男人忽悠個幾句就找不著北了。


    對她來講,誰掌控覺醒者公會根本沒有那麽大的影響,她隻顧著自己的那點小算盤,根本就沒有想過,現在他們手裏的籌碼消失了,話事權就從顧家手裏轉到了齊家,到時候人家要不要


    顧會長的臉上緩緩顯出了幾分頹然。


    **


    顧蘅先前的驚訝被壓下去之後,殘存的好奇心就升了起來。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在異靈群裏的一部分異靈對她還是充滿了厭惡和憎恨,隻是大概是礙於和她拉著手的男人的威壓,所以把這種憤怒深深的隱藏在了心裏,並不敢表現出來罷了。但更多的異靈卻已經開始緩緩後退,它們身上先前強烈的對於城牆的攻擊性消失了。


    顧蘅並不是很想自以為是,但是麵對這種情況,她真的很難不把這一切和自己聯係起來。


    雖然這麽猜測可能有點兒臉大,但她心裏隱隱約約有種感覺:也許,它們願意現在退去,真的和她有關?


    該不會這麽一場大型的圍城攻勢,全都是為了她吧?


    顧蘅瞅瞅麵具,又瞅瞅麵具,那個欲言又止的勁兒,引得對方輕輕笑了一聲:“如果你想問我們是不是準備離開了的話,是的。”


    “!!”還真是啊!


    她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正想繼續詢問“那這一切是為了什麽”的時候,男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到了。”他沉聲說道。


    不需要他再說什麽,在看到麵前的那一堆小山的時候,顧蘅就已經猜到了這就是他想要帶她來看的東西。


    她看過去,那一堆小山全是各式各樣的裝備和武器的殘骸。


    有一些已經斷了刃的兵器、有一些折斷了或者破了洞的盔甲。


    還有一些隻剩下一部分的碎片。


    顧蘅默默的走到了其中一把□□前麵坐了下來。


    她撿起□□,上頭鏽跡斑斑。


    顧蘅試著扳動了一下上方的扳機,發現就連黏連的位置都已經鏽蝕了,連扳動都相當費力。


    顯然,這把槍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更加說不上給它精心保養或者是細心擦拭。


    但看這把槍的外形,顧蘅還記得自己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它,她迴憶了一下之後,脫口而出:“是‘絕對命中之武器’?”


    男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他一點也沒在意地麵的汙髒會汙染他身上幹淨筆挺的外袍,坐的姿勢隨性而閑適,兩條長腿微微交疊,不知道為什麽,顧蘅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眼神專注的讓她臉上發燒。


    她斂了斂睫毛,竭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到手上的槍上去。


    這把槍的外形是她能準確的說出它曾經名字的原因---雖然已經鏽跡斑斑,但在槍身上卻還能隱約摸到一輪月亮。


    那是它身上最標誌性的代表。


    她還記得這把槍曾經在早期的時候頻頻上報道,那時候人們給過它極多的讚譽,稱唿它為‘絕對命中之武器’。


    槍中子彈必定命中。


    但一發子彈就要掉1點的耐久度,那時候人們都說,這把槍雖然好用,但可一定要每一發子彈都用在刀刃上啊。


    就算是扣扣索索的使用它,到最後,子彈也有用完的一天。


    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這把槍就和它的主人一起銷聲匿跡了。


    顧蘅原本以為,這把槍的‘必中’屬性會讓它得到極高的重視,它的主人也一定會小心翼翼的善加利用它的每一發子彈,但現在看來,仔細應用的確沒錯,但精打細算之後依舊被耗光的耐久度,在歸零之後就讓這把槍的下場和破銅爛鐵沒有區別了。


    它變成了一堆鏽跡斑斑的垃圾。


    顧蘅抬頭看向這一座‘小山’,她隻是稍稍數了數就發現數目的龐大大概遠遠超過了她肉眼的預估。


    顧蘅低聲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反正,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一堆人跑來救我吧?


    這樣大的動作,總不可能是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價的。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一點,顧蘅的心情忽然有一點點低落了下去。


    身邊坐著的男人似乎對她的心情毫無察覺,他的聲音裏依舊含著一種如同蜜一樣的甜意:“不是我想要你做什麽,而是這裏所有的東西,從今往後都是你一個人的了。”


    顧蘅一愣,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嗯?”


    “這裏的這些東西,”男人低聲說道,“就連我也沒有辦法讓它們活過來。就連我們的同類來判斷,它們也都已經是死物了。”


    大多數的異靈也決定了放棄這些被人類使用過之後又無情拋棄的同伴,對於異靈們來講,這些叛徒並不值得它們的拯救。


    他的語氣微微的低落了下來:“但我並不這麽覺得。”


    天空烏雲密布,顧蘅從他的語氣裏既聽到了隱約的難過,又聽到了隱隱的期待。


    顧蘅心中一動,當下試著動用異能去傾聽這些東西的聲音。


    她試了一會兒,心裏微微沉了下來:這些東西上傳來的反饋非常微弱,更像是一種反複的嗡嗡聲,模糊不清又含混不明。


    如果說她聽其他異靈的心聲是清清楚楚的打電話雙向溝通的話,這裏的這些東西就好像是在一台信號不好的手機上打視頻電話,那邊的畫像在不斷的閃爍著,就連音也嗡嗡嗡的連成了一片,讓人完全無法判斷那嗡嗡嗡的聲音是在說些什麽。


    但就算是這樣,顧蘅的心裏卻還是有些高興的:信號差不可怕啊!


    隻要還有一點點音訊,至少說明這裏的東西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是完全死掉了的。


    有一點點信號就至少說明,這些東西還有恢複的可能性!


    顧蘅原本是打算直接說的,但她瞅瞅男人遮住麵容的笑臉麵具,忽然又不打算說了,默默的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了迴去,她‘哼’了一聲,小聲嗶嗶:“連你也沒有辦法?那我能有什麽辦法?連我自己都還是你們的階下囚,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還能修理這麽多的破銅爛鐵?”


    男人笑了笑:“如果連顧小姐也沒有辦法,那這就是它們的命了。”


    “……”這家夥怎麽可以這麽賴皮?


    顧蘅目瞪口呆的瞅瞅了他離開的背影,輕輕撫摸了一下手下的槍管,有些猶豫的咕噥著說道:“那要不……我就試一試?”


    不過不是為了他,也不是為了別人,這家夥如果都說了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是她的了,那麽她要是能把這些破銅爛鐵修好,那就都是她的東西了。


    她的腦海裏,一分一秒都沒有想過,這個家夥騙她做白工的可能性。


    **


    既然想好了要修好這些破銅爛鐵,顧蘅當然全力以赴。


    異靈們在城下這一波攻勢結束之後就開始緩緩的準備退去,而顧蘅頗為驚訝的發現,異靈們居住的區域並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樣,全部都是荒涼而且很不舒服的貧瘠之地。


    相反的,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細心到已經把她的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從穿的衣服到代步的坐騎,從吃的東西到洗漱用品,顧蘅甚至不需要擔心自己的生活用具,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的集中在那一堆小山上。


    顧蘅在那堆小山裏看到了‘白鶴’。


    她在‘白鶴’麵前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事實上,顧蘅不得不有些酸溜溜的承認:她曾經為了這具造型優美、背帶兩翼的‘仙衣’心動過很久。


    曾經她也站在地上用豔羨的眼光看過顧玉穿著這件裝甲和齊越站在一起,也看過顧玉帶著溫婉的笑容,把這件裝甲往齊越的身上套,再用帶著刻意的軟糯聲音叮囑他一切小心。


    當然,過了這麽久,當時的心情也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記不太清楚了。


    但大概是因為剛剛‘報廢’沒有多久的原因,哪怕是在這一堆破銅爛鐵當中,白鶴也是其中最好看的之一:連白鶴也壞了啊!


    顧蘅站在壞掉了的白鶴麵前,神色染上了淡淡的微妙。


    她是沒想到,就連白鶴也會像垃圾一樣的堆在這裏的,顧蘅曾經見過顧玉無數次的在她麵前炫耀過裝甲白鶴,那個寶貝的勁頭,簡直就像是有了白鶴就已經有了全世界一樣。


    而白鶴也的確無數次的保護過那一對男女。


    他們共同拍攝的戰鬥宣傳鏡頭,更有無數個都是穿著白鶴在空中拍攝的。


    這裝甲幾乎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招牌,顧蘅是萬萬沒想到,原本耐久掉完了的就裝備,到最後也隻有這麽一個下場---被丟進了垃圾堆的破銅爛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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