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淮本來還有點疑惑,可心念一動便認出了眼前的人,他見過,就在飛升的那日,就是她告訴自己魔氣入侵凡界導致瘟疫,她是白嬌嬌的師妹,雲蘿。


    乍看之下雲蘿和白嬌嬌極其相似,可卻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白嬌嬌像是被保護得極好的嬌花,眼底是純然的不諳世事。


    而雲蘿,相貌上更為豔麗張揚、奪人眼球,氣質上卻像空穀幽蘭般不染世俗煙火,而她的眼神中曆盡滄桑的複雜帶著露骨的蔑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剜了這張俊臉,我那貪顏的師姐可就再看不上你了。”


    雲蘿的聲音鬼魅似的直達他的心髒,一語道破,墨淮皺著眉望向她卻沒有收起手中刀片,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是師父的師妹也不行,他質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


    雲蘿背手上前,“我想來便來。”


    肆意妄為,是墨淮對她下的第一個定義,緊接著又聽到她說:“有些人在水裏可不是這幅咄咄逼人的樣子。”


    墨淮的劍眉皺得更緊了,雲蘿被貶出師門,又能知曉魔氣的存在,似乎每一處都有她的身影,現在冥界發生這麽大的事她又恰巧在場,從她話中可知他在水底昏厥的樣子被她盡收眼底。


    綜上所想,雲蘿與魔族脫不了幹係,甚至有製造這場禍端的可疑。


    “我再如何狼狽也比你與魔為伍強得多。”墨淮對她著實沒什麽好臉色可言。


    可雲蘿聽言卻一愣,本已經緩緩從背後伸出的手又悄悄縮了迴去,隱約間閃過一抹紫色。


    “與魔為伍,”雲蘿深深望了墨淮一眼,從上到下將他全然打量了一番,嗤笑道:“你身上的魔氣重的方圓百裏都能瞧見,還好意思說我。”


    墨淮臉色鐵青,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立刻辯解道:“魔物狡猾,並非我自願為之。”


    地麵的微微震動傳至腳下,墨淮警覺地看向震源的方向,空中揚起一陣粉塵彌漫在樹林上空,不明物體的移動方向正是他來時的地方,師父會有危險!墨淮緊張的趕忙往迴走。


    “站住。”淡定異常的雲蘿叫住了他,見他毫不理會也不惱,悠悠地說道:“你迴吧,就帶著這身魔氣迴去,你與那白嬌嬌的師徒情分也應該到此為止了吧。”


    墨淮腳下一頓。


    “想解決也不是沒有辦法……”雲蘿環胸而立,如願以償地看到墨淮猶豫著轉過身,“嗬,隱匿石能幫你躲過魔氣探測,我可以給你。”


    墨淮才不信這女人能有這麽好心,“條件。”


    “道歉。”


    雲蘿櫻唇輕啟,卻讓墨淮一頭霧水,他凝眸問道:“道歉?什麽意思?”


    “為你剛才沒有證據便不負責任地說我與魔為伍道歉,不需要我教你怎麽做吧。”雲蘿麵色嚴肅,似乎真是被他的話給氣到了。


    “對不起。”墨淮小聲道。


    “聽不見!”


    “對不起!”墨淮加大音量。


    “對不起什麽?”雲蘿帶著笑意繼續問道。


    胡攪蠻纏,是墨淮對她下的第二個定義,但他確實需要隱匿石,若被看到身帶魔氣,他有理也說不清,哪怕師父不介意,言嵐那關他不一定過得去。


    “我不該輕易下結論,對不起。”


    雲蘿得到了自己想聽的話,但看起來也並不是很開心,她冷哼一聲,將一塊普通的石子丟給他,“隱匿石也有時效,一月為期。”


    一月足矣,墨淮抓緊隱匿石,再次拿出帷帽戴上,在此期間他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雲蘿盯著他匆忙離開的背影,眼中劃過一絲悲哀的情緒,地麵的震動越來越強烈,她一旋身便消失在霧中。


    墨淮徑直往迴走,正好碰見禦劍飛行的言嵐等人,連觀無硯都失魂落魄地坐在劍尾。


    白嬌嬌摟著言嵐的腰,小心翼翼地往下望,一眼就瞧見了自己的徒弟,“是墨淮。”


    “快上來。”三言劍緩速下降,鶴靈伸出手喊道。


    墨淮握住他的手借力跳上劍,問道:“那邊發生了什麽事?你們怎麽都過來了。”


    鶴靈嘴快,攤手說道:“可別提了,那個冥界主事官竟然死了!現在冥界亂作一團,過不了多久可能會崩塌,仙君說我們得盡快離開,可邊界這麽大,我們連出口都找不到。”


    其實言嵐通過困天鏡能大致鎖定出口的位置,就在這個範圍內的某處,但具體是哪,得試過之後才能知道。


    墨淮沉思時感覺手心一陣發燙,是隱匿石在閃爍,那道光芒像是條實線,指著一個方向,而此時言嵐就將目光鎖定在那個方位,“過去看看。”


    墨淮隱約中察覺到這顆石頭的不尋常,他迴身看向自己待過的地方,如果它能指引冥界出口,那交出石頭的雲蘿自己能出去嗎?他要迴去帶她嗎?


    白嬌嬌最先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墨淮,你落下東西了嗎?”


    “沒。”墨淮搖了搖頭,將不切實際的想法拋之腦後,哪有人會無私到這種地步,雲蘿肯定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的。


    冥界中心的天空最先出現裂縫,懸浮天宮底部的碎石開始鬆動,掉落後重重的砸在忘川河裏,也有碎石掉在岸上將新生的白骨狠狠砸進土裏。


    天宮支撐不住,就意味著天要塌了。


    他們眼前已是高聳入雲的結界,地麵的強烈震動在預示著白骨大軍緊隨其後。


    “完了完了,那兩兄弟怎麽還不迴來啊!”鶴靈急得直打轉,嘴上雖然嚷嚷,手中試探出口的靈力卻一道道打在結界上。


    言嵐交代不能使用絕對暴力,結界是最後一道隔絕冥界冤魂的屏障,隻能試探不能擊碎。


    眾人的靈力都嚐試無果,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墨淮也加入了行動,隻見他的靈力帶著火焰照亮四周結界,像是被淬煉過一般純到極致。


    他知道出口在哪,為免別人懷疑,他也嚐試性的避開出口在別地摸索。


    清晰的骨骼聲從背後傳來,沙塵伴隨著整齊的步伐聲席卷而來,揚塵先到被結界擋下,與外麵清透的世界有著鮮明的對比。


    就是現在。


    墨淮借著塵土的遮擋拋出隱匿石,正中結界的陣眼,狂風亂作吹動沙石。


    結界的陣眼處開出一道漩渦,所有人都顧不上糾結是誰打開的,怎麽開啟的,言嵐扶住搖晃的白嬌嬌,抬起衣袖遮擋眯眼的風沙。


    白骨就在腳下,它們無法登空,排山倒海般湧在結界前,突然,也許是太過擁擠,後方的白骨踩著前方或摔倒,或匍匐的白骨登高,像是發現了秘訣般,成千上萬的白骨爬上來,最頂端的白骨幾乎伸手就能觸碰到陣眼漩渦。


    隨著一聲“站穩”,言嵐瞬間斬斷白骨的手掌,即刻禦劍穿透結界。


    白嬌嬌迴身望去,白骨不知疲倦的往高處攀爬,半途掉胳膊缺腿也阻礙不了他們前進的道路,最頂上的白骨半個身子都越過了結界。


    可仙劍一出,那股漩渦便迅速收攏,堵在出口的白骨被大力收緊,攔腰斬斷。


    哪怕是這樣,掉落在外界的白骨也跟有生命似的,拚合出了一具詭異的骨架,隨即言嵐一道靈力裹住白骨將其燃燒,可即使它成了骨液、灰燼,在靈力中依舊能看見它跳動的狀態,可見其生命力之頑強。


    直到言嵐徹底煉化,白骨才燒毀殆盡。


    唏噓過後,白嬌嬌望著成山的白骨,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那人怎麽還在裏麵!


    白骨大軍的後方,站著一臉悠閑仿若看戲般的雲蘿,她紅唇微啟,帶著邪笑看她們狼狽逃離。


    她在說:“好久不見,師姐。”


    第49章 一個固定的數額,注定了……


    白嬌嬌腦海中被雲蘿支配的記憶再次湧現,不管何時何地,她都像書中的女主角一樣運籌帷幄,似乎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


    消滅逃出的白骨後,觀無硯主動辭行,他在接過言嵐遞過來的紙條後便待不住了,“多謝仙君。”


    言嵐搖頭目視他離開,他不做停留,徑直禦劍飛往神界方向,白嬌嬌看著結界內雲蘿的身影漸漸變小,直到化作一個黑點消失不見,可她帶來的心中陰霾卻久久不能消散。


    言嵐的傷勢不輕,動用靈力無疑是在加重傷情,出了冥界哪還有什麽禁製,鶴靈隨即縱身化做仙鶴長鳴一聲,“仙君,我來領路,可以讓大家都休息一下。”


    畢竟他是在冥界唯一沒有受傷的人,言嵐也不推辭,幾人紛紛跳上鶴靈的背部。


    仙鶴振翅高飛,寬闊的臂展讓他們能舒心地坐下,白嬌嬌負擔起了抱著觀星的任務,石頭人也在路途中化作擬態,迷你版的石頭人與普通人的體型差距不大,不然以它的噸位,鶴靈的脊柱怕是支撐不住。


    神界作為上三界最閉塞的界域,雲霧重重,路途遙遠,可因橫生的變故大家也都相顧無言。


    觀星在此時幽幽轉醒,他小手枕著臉蛋,壓出了一個紅色的巴掌印,迷迷糊糊地擦了擦嘴角幹透的口水漬,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摟著他的白嬌嬌,“姨姨。”


    甜甜的聲音讓人心生憐愛,白嬌嬌笑道:“睡醒了?”


    觀星清醒後好像不太適應,他扭動著起身甩了甩枕麻的小手,他委屈地嘟囔道:“好難受,跟石頭一樣。”


    白嬌嬌瞬間僵住,剛才……是觀星在說話?


    “觀星?”


    “怎麽了,姨姨?”


    觀星的身形雖然是五六歲的模樣,可那是吃了靈花,相當於拔苗助長,因為心智不全根本說不了話,可現在這是怎麽迴事!


    “石頭人的力量強悍,足以幫他開智。”言嵐怕她多想便解釋道。


    這次還真是多虧的石頭人,不然後果不堪設想,白嬌嬌想到這伸手摸了摸石頭人的腦袋,它“羞澀”地低下頭,還湊近讓她摸。


    縮小版的石頭人還挺可愛,白嬌嬌顧自撫摸,完全沒注意言嵐變黑的臉。


    觀星見自己喜歡的姨姨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堆石頭上,也無端生起一股較勁的心理,他扯住白嬌嬌的衣袖嚷道:“姨姨,我也有的,你別摸它,摸摸我。”


    白嬌嬌聞言側目看向觀星,他笑嘻嘻地指著自己,把白嬌嬌又嚇出一陣冷汗。


    本來觀星是半人半魔,那半邊偶爾暴露人前的腐肉麵龐她也才看習慣,可現在那半張臉上全部覆蓋著石頭,材質和石頭人的一模一樣。


    觀星抓起白嬌嬌的手掌就往自己臉上湊,炫耀般說道:“我的更好摸。”


    白嬌嬌感受著手下堅硬的外殼,迷茫地看向言嵐,他溫聲說道:“大概是在共享妖獸能力時發生了一些異變,才會出現外附形態。”


    白嬌嬌想想自己便理解了,就比如她也共享銀龍的防禦力,那個強悍的“烏龜殼”,理解卻不妨礙她嘀咕:“之前是個小骷髏,現在是個小石頭,不過看起來像沒有魔氣一樣,也還不錯。”


    觀星就當作她是在誇獎自己,興奮地拿腦袋蹭她的掌心。


    其樂融融的氛圍下,是墨淮的沉默不語,他從出來後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聽到白嬌嬌的話倒是精神一顫。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當時忘川河中不隻他一人,有年幼的觀星,還有清姬,以及一個他不認識的男子,從言嵐口中能得知那就是冥界的主事官,第三位魔將。


    在河裏,他們體內的魔氣就是束縛住他的根本,那種感覺,就像是將別人的力量強行抽至自己體內,而現在,他能感受到觀星身上壓根沒有魔氣。


    是他吸收了那些人的魔氣嗎?


    他會被雲蘿找上,與半魔的觀星親近,在忘川河發生這種事,為什麽偏偏是他!是他來承受這種痛苦!


    墨淮懷中的隱匿石閃爍不停,要不是有它,可能現在他身體裏的魔氣已經噴湧而出了。


    “墨淮,墨淮……”


    白嬌嬌溫柔的聲音傳至他耳邊,墨淮猛地抬頭,透過帷帽的紗幔能看到白嬌嬌關切中帶著擔憂的臉,這種情緒是因他而起,不斷充盈著他的心髒。


    “墨淮,你身體不舒服嗎?”白嬌嬌看到他捧著腦袋,似乎很痛苦的樣子,不由擔心地問道。


    “可能是在水裏呆久了,有點頭疼。”墨淮掩飾道。


    白嬌嬌在靈囊中翻找,提神醒腦的靈藥仙丹她還是有不少的,她拿出一個棕色藥瓶大方地說道:“拿去,吃一粒就好了。”


    “多謝師父。”墨淮接過藥瓶,裝模作樣地吃了一粒,“確實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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