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如孟姑娘所說,她的存在就是原主的一道碎片,隻因她在獲取前世記憶後與這具身體更為契合。


    就比如更為充沛的靈力,白嬌嬌從掌心催化出靈力,抬手便撥開言嵐臉上的濕發,順著眼角眉梢撫摸著他冰涼的臉,她已經分不清心底的那股複雜的愛意到底是屬於誰的。


    也許不論境遇,她都會愛上眼前的人。


    靈力催動水液蒸發,言嵐的衣物恢複幹淨,發絲也重迴順亮,鬢角的碎發纏繞在她的指尖,就像是昏迷中的言嵐給她的迴應,白嬌嬌臉上的笑意才起苗頭就凝固了。


    言嵐的鬢角,青絲變成白發,甚至有越褪越多的趨勢,白嬌嬌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可不管看幾次,銀白的發絲就像針尖一樣紮著她的心。


    對於一個擁有無盡壽命的仙人來說,不老不死便是最基本的能力,若連這個也失去了,那麽仙不再仙,若是隕落,怕是連重新歸位的能力都沒有。


    白嬌嬌的腦子嗡嗡地響,言嵐的傷勢已經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她試著將體內蘊藏的靈力灌入言嵐體內,毫無保留的輸出,沒有邊際的無底洞,在白發重新覆上青色,白嬌嬌徹底感受到了靈力枯竭的滋味。


    一直注視著她的石頭人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他說不出話,隻好急得直跺腳。


    白嬌嬌顧不上這麽多,哪怕催動仙魂也要耗盡所有的靈力盡數輸給言嵐,她的身形開始微晃,隻能靠著撐扶地麵維持穩定。


    再這麽下去,白嬌嬌會比言嵐更快消亡。


    石頭人笨拙地做著抓耳撓腮的動作,最終忍不住伸出巨掌,和秘境中一樣將白嬌嬌抓在掌心帶到麵前,阻止她繼續自耗。


    它左右擺動著另一隻手,示意她不要再繼續了。


    “師姐!”鶴靈不清楚為何石頭人突然動手,警惕地喊道。


    半空中,白嬌嬌低頭扶住石頭人的手指,滾燙的淚滴落在上麵,石頭人似乎輕顫了一下。


    白嬌嬌手忙腳亂地拿出靈囊,掏出言嵐送給她的奇珍異寶、語無倫次地說道:“北海的萬年珍珠,西王母的半屏瑤琴……你覺得夠嗎?不夠我還有,這些都給你,”白嬌嬌的眼眶根本含不住淚,哀求著訴說道:“……可不可以換你一朵靈花。”


    師尊可能會隕落,隻這一個念頭不斷地刺激著她的神經,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石頭人沒有表情的臉上似乎帶著不認同,白嬌嬌見狀連忙繼續翻找靈囊中的寶貝,可石頭人突然將她放到地麵。


    “我還有的,有很多,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找……”白嬌嬌心中焦急,越急手中越亂。


    淚水幾乎糊住了她的眼,突然,一束靈花就到她眼前。


    白嬌嬌詫異又疑惑地抬頭,石頭人豪氣的將心髒處所有的靈花摘下,那自然的動作仿佛在說“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


    “你……全部給我,你自己不會有事吧?”白嬌嬌的本意是隻要一朵。


    石頭人搖了搖腦袋,將靈花又遞近幾分,他的另一隻手放在心髒處輕拍,指著空洞並攏五指再張開。


    綻放,再生。


    “你的意思是,靈花摘了會再長?”白嬌嬌問道。


    石頭人連連點頭,白嬌嬌這才稍稍安心地接過靈花,她會履行剛才的承諾,把所有的東西都送給它,甚至更多。


    白嬌嬌當即轉身跑向言嵐,低身輕捏他的雙頰,不厭其煩的將靈花一瓣一瓣送入言嵐口中。


    喂了至少三朵靈花,言嵐的麵色才從慘白變得帶有血氣,白嬌嬌查探著言嵐的身體,這些靈花她光是聞著都能感覺渾身充沛,可言嵐的身體依舊隻是半滿狀態。


    身受重傷不宜從虧損直接填至充盈,滿則溢的道理白嬌嬌明白,她又喂了一朵靈花,見言嵐的氣息已經恢複便停止了行動。


    她想將剩餘的交還給石頭人,可它卻不願意收,白嬌嬌隻好代為保管,若有一天石頭人需要,她會雙手奉上。


    言嵐情況穩定,白嬌嬌心中的重壓終於能擱置,她給他蓋上衣衫,長舒了一口氣。


    白嬌嬌輕靠在言嵐肩頭感受著來之不易的溫度,腦中不斷迴想剛才在忘川河邊突發的情況,那陣鈴聲她也聽得清楚,銀龍化形後甚少變成銀鈴鐲,絕不是她發出的。


    至於後來,言嵐跳下來時她似乎聽到了兩次落水聲,還有一道白衣紅綢的身影,讓她聯想到一個人。


    是雲蘿嗎?


    魔氣入水對她有益,莫非她已經想到辦法報複仙界、報複言嵐了嗎?想到這白嬌嬌不禁膽寒,她絕不能讓逐望台上的場景再現,這次她要阻止雲蘿的計劃。


    印象中雲蘿是借助了神界之人的力量,至於是誰,白嬌嬌按著腦袋,書中隻記載了那人來自神界,卻沒有說明他的出身,前世的記憶中他出場時也已經魔化,醜陋的麵容連男女都分不清。


    “師父……”


    一道虛弱的唿喚打斷了白嬌嬌的思考,墨淮醒了。


    他跌入忘川河中還被魔氣所束縛,白嬌嬌忙起身照看,“你感覺怎麽樣,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墨淮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現在的身體,像是一層脆弱的外殼包裹著恐怖的能量,為免白嬌嬌擔心,他隻是輕輕咳嗽了幾聲。


    “師父你呢?我好像看到你也入水了,是來救墨淮的對嗎。”墨淮眼中充滿憧憬,他一點也不懷疑師父是來救他的,隻是想親口確認,他不好意思地低頭盯著搓動的手指,忽然感受到額間的異樣,皺眉說道:“師父,你送我的抹額丟在河裏了,你別生氣。”


    “人沒事就好。”白嬌嬌這才察覺到墨淮太陽穴處的蛛爪花紋似乎擴大了,也變得更加鮮豔了,原本隻到眼尾,現在卻停留在側頰上。


    墨淮抬眸便撞進了白嬌嬌清澈的瞳中,他抿唇問道:“師父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白嬌嬌宛然一笑,墨淮在意這個胎紋,她自然不能輕易說出口,便轉移話題道:“說來也慚愧,我根本就沒救到你,自己還暈過去了,最後還是靠你自己飄上來的。”


    白嬌嬌越說越輕,尷尬地摸了摸頭發,她這個師父當得還挺不稱職的。


    墨淮隻覺得自己師父嬌憨可愛,他不覺得自己看錯了,誤以為白嬌嬌是迴頭去撿抹額才會暈的,見她兩手空空,大概是沒撿迴來吧,他心底有絲遺憾,不過師父沒事就是最幸運的事了。


    “謝謝師父救我,我……”


    “仙君,你醒啦!”鶴靈的大嗓門突然喊道。


    墨淮還想與白嬌嬌說些話,可她突然起身跑向了言嵐,那緊張的神態是他從未見過的,師父最在意的還是仙君,而他隻能看著她跑走的背影。


    不甘的情緒在他胸腔翻湧,在白嬌嬌撲進言嵐懷中時幾近爆發,他壓抑克製著起身,扶著樹幹往更深處走。


    “我出去透透氣。”


    可沒人聽得見他說話,白嬌嬌關心的輕柔囈語更是讓他胸悶難受,體內不安分的力量讓他害怕,再待下去他可能會失控。


    白嬌嬌沒想到言嵐會醒得那麽快,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他身邊,在言嵐的鳳眸望向她時終於抑製不住心慌,一頭紮進他懷中。


    “咳咳——”言嵐咳嗽中也帶著笑意,“看來我得多昏迷幾次才行。”


    昏迷一次,白嬌嬌就會主動一次。


    白嬌嬌的淚水生生憋了迴去,“有你這樣的嗎?”


    她氣惱地錘了一下言嵐,可言嵐卻捂著痛處蜷縮起來,她瞬間緊張:“我弄疼你了嗎?”


    白嬌嬌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胸口,卻被言嵐一把抓住,“你碰過就一點都不疼了。”


    還是那個該死的戀愛腦,白嬌嬌心中抱怨,行動上卻處處照顧,把言嵐當成了易碎的娃娃,他們你儂我儂,一旁的鶴靈猛翻白眼,他還不如和觀星一樣昏著呢。


    萬幸的是大家都安然無恙,現在隻剩觀星還未醒。


    鶴靈翻開觀星的手掌,掌心的契約紋樣比之前亮眼不少,他解釋道:“觀星與石頭人的實力相差懸殊,在契約生效後接收了石頭人的一部分能力,他還需要沉睡一段時間去消化突增的力量。”


    至於銀龍,被石頭人痛揍之後就一直在無人的角落裏自閉,白嬌嬌在心底聽到了它的無限碎碎念,什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在做夢,都是假的”……


    太過聒噪,白嬌嬌果斷選擇切斷與他的聯係。


    相安無事,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言嵐召迴遺落的三言劍,青光寶劍在空中畫圈,入鞘後投射出冥界內的現狀,忘川河邊的彼岸花從花葉開始衰敗,忘川河變得渾濁泛黃,河上那一葉竹筏載著跪地痛哭的孟姑娘和一具毫無生氣的靈體。


    “不好!”


    言嵐蹙眉緊盯著那具靈體,雖然衣衫不整但依舊能辨認出是冥界的主事官望川。


    他分明記得自己是給他留了一線生機的,又是雲蘿嗎,這幾乎是個陳述句,根本無需質疑。


    現在該擔心的是冥界,整個領域的王者沒有更迭交替,而是轟然倒下,有序的規則也會變得無序,冥界即將大亂,他的猜想不是沒有依據的。


    刹那間地動山搖,忘川河邊的白骨都自發的拚接成完整的骸骨,河中的冤魂附著在白骨之上,有靈魂有思想的白骨發出“咯咯”的骨骼聲都朝著一個方向進發,漸漸形成了一支白骨大軍。


    而他們前進的方向正是幾人所在的地方。


    “我們得盡快離開,冥界將塌,它們是衝著界邊守陣來的。”言嵐嚴肅地說道。


    白骨大軍遲早會擊破冥界的邊界線,曆時鬼魂四處流竄,各界的轉世輪迴無法進入正軌,六界都會崩潰。


    “好。”白嬌嬌扶著言嵐環顧四周,“墨淮呢?”


    “他好像離開了,還沒迴來。”鶴靈不確定地迴道。


    “邊走邊找。”


    第48章 “好久不見,師姐。”……


    冥界的邊沿地帶廣闊無垠,並不是幾步就能走到頭的地方,更何況冥界進則容易出則難,沒了關泠關梓這對引路人的指引,他們未必能在白骨大軍趕到前找到出口。


    墨淮漫無目的的在林中遊走,他在想自己對白嬌嬌究竟藏著什麽心思,真的是一聲“師父”能說清道明的嗎?


    也許從大朝會她將他救下,就注定了他的心思不純。


    可以他的資曆怎麽看都比不上言嵐仙君,但他卻不想一直落於人後。


    變得更強、掌控力量,這種念頭在他腦海揮之不去的縈繞,身上的氣息終於控製不住地溢散,越是想太陽穴就越燙,墨淮捂著腦袋,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處河邊,瞬間支撐不住身體雙膝跪地。


    水麵映照出他此時的模樣。


    妖異的麵龐上鮮紅的胎紋泛著火光,蔓延到了他的麵頰,詭異的攝人心魄,而最恐怖的是,他的周身籠罩著團團黑煙!


    魔氣?


    墨淮伸手覆上自己的麵頰,那溫度燙得他指尖發疼,黑煙的出處似乎就是這。


    聯想到在忘川河底那些束縛住他的黑煙鎖鏈,肆無忌憚地鑽進他的身體,墨淮陰沉著臉,得出了一個自己也不願相信的事實,他被魔物附身了。


    本就與言嵐實力懸殊,再碰這些髒東西,他和白嬌嬌之間的溝壑之後越來越大。


    也不知怎得,墨淮心中盡是狠戾的想法,都怪他這張臉,這個胎紋才讓魔氣有可乘之機,他翻轉掌心,手中的靈氣化出鋒利的刀片。


    將這胎紋割掉才能永絕後患。


    刀尖透著寒光,墨淮對著水麵將其貼近麵頰,剛一貼近,血珠便順著刀尖滑落,在水中濺出一朵朵血花。


    他卯足了狠勁,閉眸將刀片壓下……


    “嗬。”


    一道輕蔑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行動,隻是淺淺一聲,卻充斥著不屑和淡漠。


    白衣飄飄的女子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墨淮聞聲轉頭正好瞧見她如墨的烏發與腰間的紅綢順著風朝一個方向飛舞。


    要不是她張揚的笑意和顯眼的紅綢,恍惚間墨淮還以為來人是白嬌嬌呢。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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