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的目光隨她移動,無意間落到旁邊矮桌上,那裏擺放著一爐早已燃盡了的香。


    唐起蹙眉,心中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忽地開口:“你點香了嗎?”


    秦禾偏迴頭:“嗯?睡前點的。”


    但她此刻的關注度全部集中在外麵的哭聲中:“說不定是她們說的那個原橋的媳婦兒迴來了,跟我出去看看?”


    唐起還有些沒迴過神,這模樣看在秦禾眼中,就像他還沒睡醒似的,坐在床上,顯得有點呆楞。


    秦禾朝他走過去,微微彎腰俯身,欺近了看他,低聲說:“臉這麽白呢?”


    唐起的皮膚本來就白淨,給人一種冷玉似的潔淨無暇感,再加上模樣生得俏,摸上去,更要讓人愛不釋手。


    秦禾以為他害怕了:“走,姐姐再帶你去練練膽兒。”


    聽著時斷時續的哭聲,唐起下床穿鞋,他說:“我好像夢見貞觀了。”


    秦禾差點反應不及:“你夢見誰?”


    “那位貞觀老祖。”唐起說,“不過有點奇怪,他在我夢裏,好像才十二三歲。”


    秦禾聽來相當神奇:“咱們邊走邊說,大門外趴著條狗,我們從廚房那邊的門出去。”


    兩個人做賊似的,悄咪咪拉開房門,借著手機屏幕一點微弱的光亮摸到廚房,生怕驚動老婦人。秦禾拉開小門的鎖扣,木門很有些年頭了,即便秦禾非常小心翼翼,還是發出嘎吱嘎吱的動靜,驚動了趴在窩裏看門的大狗,大狗聽見一點風吹草動,立刻支起狗頭,戒備的盯住廚房門的方向:“汪。”


    秦禾立刻原地石化,突然想起來,悄聲道:“腦子被狗啃了,我們為什麽不翻窗。”


    房間裏的窗戶明明沒安裝窗欄。


    唐起也才迴過味兒來,差點笑場。


    兩個人頓時龜縮迴去翻窗戶。


    老婦人的房屋跟原橋的住處隔了沒幾戶人家,拐個彎,繞過一顆纏了紅布條的歪脖子樹,就見一個穿著紅棉襖,渾身濕透的女人立在原橋家的院門前,低聲啜泣。


    可見,鄉親們的話並沒摻假。


    因為之前下過一場大雨,地麵還未幹透,而女人所站的地方積了一灘水,小溪般流進石縫中。


    不會真如老婦人所說的那般,活見鬼了吧?


    唐起腳下遲疑,慢了半步。


    這時秦禾也突然駐足,跟他停在那顆歪脖子樹下,不近不遠的瞧著那個哭泣的女人。


    她真的哭得很傷心,也哭得唐起後背陰涼,頭皮發麻。


    唐起猶豫著小聲開口:“我們……不過去嗎?”


    虧他還敢過去,可見膽子大了不少。


    秦禾的目光一直不轉的盯著前方,搖了搖頭,須臾才道:“我覺得她像在哭喪。”


    “哭……”聞言,唐起詫異的睜大眼,瞬間又反應過來,原橋家的堂屋裏確實停著靈,是他挖出的自己父親的棺材。


    秦禾靜觀其變,可這女人並沒踏入院門半步,像個不斷淌水的雕塑,隻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哭喪。


    唐起不敢出聲,就這麽陪著耗到第一聲公雞打鳴。


    天很快就會亮,那女人像是被驚到,身體似乎哆嗦了一下,良久後,緩緩轉過頭來。


    就是這一個慢動作的迴頭,嚇得唐起差點栽一跟頭。


    倒不是什麽長舌頭或者爆眼珠子的恐怖鬼臉,而是她現在那張流著兩行血淚的模樣,竟與唐起昨晚噩夢中那個墓碑上掛的遺照中的血淚臉——如出一轍。


    這一幕簡直讓唐起措手不及,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


    巧合嗎?他心神紊亂,不知所措的猜想,還是故意給他拖了個夢?


    紅棉襖的女人卻似乎沒看見他們一般,期期艾艾的轉過身,背對唐起和秦禾,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另一個方向踱步。


    大概拐出四五步的樣子,紅棉襖的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最後以肉眼可見的形態融進空氣中,在兩人一眨不眨眼的注視下,消失不見了。


    “啪嗒”一聲,在靜夜中顯得尤其突兀。


    秦禾跟唐起轉頭,看向聲源,正好是原橋斜對麵那戶人家,窗戶依稀開著一條小縫,不知道裏頭是不是站著個驚嚇過度的人。


    再往右看,另一戶人家的門縫中似乎也有一雙窺視的眼睛,看到了方才發生的一切。


    秦禾沒多言,而是帶著唐起翻窗戶迴到房間。


    “剛才,那是怎麽迴事?”唐起問得心有餘悸。


    秦禾利落的關上窗戶,脫掉鞋上床,迴答:“不知道。”


    唐起驚魂未定,向秦禾道出剛才看到的女人和出現在他夢裏墓碑上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秦禾居然說:“小唐總,你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通靈體質吧?”


    唐起一愣:“……”簡直要信了,不然他和那個女人毫無半點瓜葛,怎麽會這麽突兀的夢見她。


    秦禾說:“我進村之時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但是又說不上來,心裏挺沒底的,所以昨天大半夜爬起來觀香斷事,沒吵醒你。這次煙像散亂的薄霧,燒不成形,像一種不可預測的亂象。”


    這一刻,唐起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好似壓著一塊巨石,異常沉重,這感覺讓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的不適。


    因為那個夢,因為夢裏瘋魔一般的哭喊,讓他倍感壓抑。


    不得不說,秦禾是個心大的,這種情況下她還能睡得踏實覺。


    隻是一大早,隱約聽見一點動靜,秦禾跟唐起裝作沒事人一樣起床洗漱。


    老婦人在廚房蒸了一盆發麵饅頭,還有兩大碗豆角,一盤子嗆炒土豆絲,外加一碗醃蘿卜,端上桌,叫他倆吃飯,順道關心了一句:“昨晚睡得還好吧?”


    男主人坐在輪椅上,兩條腿蓋著毯子,被推到桌邊,他朝二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唿。


    秦禾喊了聲叔,走過去坐在旁邊一根條凳上:“睡挺好的。”


    老婦人擺開筷子,忽而低聲說:“昨天晚上,大概三四點鍾,你倆沒有聽見什麽動靜嗎?”


    秦禾直言:“我好像聽見有女人在哭。”


    老婦人一副果不其然的樣子,肩膀一塌,自己手裏那雙竹筷直接拍桌上:“真完蛋。”


    “怎麽了?”秦禾問,總覺得接下來有事兒。


    “我睡著了,啥也沒聽見,但是兩家那個隔壁老李頭,還有劉老太婆跟她大閨女兒,好多人都親眼看見了。”


    “看見什麽?”


    “看見原橋她媳婦兒迴來,把他兒子接走了。”


    秦禾:“……”


    唐起:“……”


    他倆昨晚明明在場,怎麽沒看見原橋的媳婦兒接走了孩子。


    他倆沒瞎啊?!


    老婦人繼續說:“一大早,原橋醒來才發現,床上的兒子冷冰冰的,他火急火燎送去村社的診所,老楊大夫扒開一看,這孩子早就已經斷氣了。”


    左鄰右舍好幾雙眼睛親眼目睹,昨兒個半夜,是原橋那小媳婦把他兒子的魂魄接走的。


    唐起腦子裏驀地響起秦禾那番話:“我覺得她像在哭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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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著火啦!著火啦!快來救火呀!”


    正當秦禾跟老婦人辭別之時,突然外頭一陣急喊,眾人連忙衝出屋,還有人大著嗓門兒問:“哪裏著火了?”


    接著好幾個聲音開始參差不齊的嚷嚷:“原橋家著火了,快來救火啊!”


    一仰頭就能看見一股濃煙,老婦人著急忙慌的衝出去幾步,又火燒火燎的折返進廚房,拎出水桶和幾個不鏽鋼大盆,嘴裏大喊著:“孩子,快來幫忙。”


    唐起與秦禾毫不遲疑,接過水桶盆子,在水缸裏打滿水往火災區衝。


    場麵混亂不堪,大火已經從裏燒到窗戶外,耳邊是村民七嘴八舌的高喊:“快,去我家打水,我早上剛放滿一缸。”


    “這麽大的火是怎麽燒起來的?”


    “誰知道是怎麽燒起來的,趕緊救吧。”


    “屋裏有人嗎?原橋啦?”


    “沒看見啊。”


    “他從診所迴來了啊,我看見他抱著孩子迴來的。”


    “天呐,原橋不會還在屋裏吧?!”


    沒有多餘考慮的時間,性命攸關的檔口必須爭分奪秒,唐起一桶水兜頭潑到自己身上,渾身濕淋淋的往火海裏衝,身後老婦人心驚膽戰的大喊:“小夥子危險啊……”


    秦禾扭過頭看見,沒作聲,自顧提著水桶潑進窗戶裏,又掉頭迴去打水。


    明知道危險,但唐起顧不及其他,一頭紮進屋,被滾滾濃煙熏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屋裏一股濃濃的煤油味,應該是潑了油,大火才會燒得這麽突然這麽旺。唐起艱難尋找著人,喊原橋的名字,濃煙嗆進氣管裏,唐起咳嗽幾聲,趕忙用濕衣服捂住口鼻。


    周邊的空氣異常滾燙,好似走在火爐中,四麵高溫,炙烤著皮肉。當他在最裏邊看見原橋時,簡直難以置信。原橋懷裏窩著個雙目緊閉,且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兒,麵色發黑,早已被病魔折磨得沒了人樣。


    原橋就這麽失魂落魄的摟著孩子,身邊堆著燒著了的稻草堆,他甚至還往火堆中添了把柴火,低聲說:“逸兒別怕啊,爸爸陪著你呢,不會把你送去火葬場的,爸爸一直陪著你。”


    孩子手術治療那段時間,腫瘤科住院部幾乎天天都有沒挺過去的晚期癌患,明明昨天還跟他一起住院的叔叔阿姨,今天就被無聲無息推走了,然後再也沒迴來。


    小原逸問病房裏另一個年幼的小病友,小病友頂著一顆圓溜溜的小光頭,天真無邪的湊過來,悄悄跟他講:“我剛剛偷偷的聽見他們說,阿姨被火葬場來的人接走了,因為得了病,要被拉去燒掉,我們也會被送去火葬場的。”


    小原逸嚇壞了,摟著迴來的原橋死活不撒手,傷傷心心哭了好幾迴,央求:爸爸不要把我送去火葬場,我不生病了,我好了,爸爸不要走,爸爸別送我去火葬場。


    原橋便寸步不離的守在兒子左右,心酸得悲痛欲絕。


    火勢越燒越旺,唐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拽人,奈何原橋根本不肯走,還在跟他暗自較勁,但這種時候,危在旦夕,唐起沒功夫曉之以情動之理的跟他講廢話。一根不算大的橫梁燒斷了,朝唐起直直砸下來,他迅捷的側身閃躲,火花撲麵而過,後退的時候肩膀卻撞在燒紅了的門框上,疼得他咬緊牙關。而那根燒斷的橫梁不偏不倚砸在了原橋背上,他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唐起抬腳踢開橫梁,火場裏誰也耽擱不起,他冒著自己也會被燒死的風險,大力把尋短見的原橋父子拖出去。


    現場一片兵荒馬亂,村民們齊心協力,好一頓忙活,總算把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給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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