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覺得唿吸困難:“如果得不到您的同意,我會覺得很遺憾。”


    唐母蹙緊眉頭:“唐起,你這話什麽意思?”


    唐起堅定道:“我不會跟她斷。”


    他站起身:“今天就到這兒吧,有時間咱們再談,如果您願意好好談的話。但是媽,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您可以給意見,但也隻是個參考意見,我不會硬逼您去接受她,您也別來強迫我跟她分開。”唐起說完離席,“我先帶秦禾走了。”


    眼見他要走,張哲也小聲挽留:“二哥……”


    唐起迴頭看他一眼,沒說話,走了。僅僅邁出三五步,右拐,秦禾就靠在牆邊,朝他偏過頭來。


    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是有點讓人難以琢磨的。


    唐起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是那種,很難受很難受的揪心。


    他知道秦禾聽見了,可他一點都不希望秦禾聽見這些尖刻的言辭,甚至還是從自己母親嘴裏說出來的,更傷人。


    秦禾不動聲色,朝他抬了抬下巴:“走吧。”


    上了車,鎖上門,唐起朝她靠過去,低聲道歉:“對不起,你別在意。”


    秦禾垂著眼瞼係安全帶,嘴角勾了勾:“開車。”


    唐起懸著心:“去哪兒?”


    “你說呢?”秦禾反問迴去,“我還餓著肚子呢。”


    唐起靠迴椅背,準備發動車子,且聽秦禾開口:“你媽是真看不上我,一點兒都沒藏著掖著。”


    聞言,唐起唿吸一窒,強辯道:“她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一句話堵得唐起百口莫辯。


    “咱倆心知肚明,你不需要解釋。”秦禾依舊彎著嘴角,似笑非笑,“其實我幹不幹這行,你媽都看不上我,今兒個這麽一見麵,我打眼兒就知道,你媽挑兒媳婦兒的眼光絕對高。”秦禾拽住跑偏的話頭,“欸,扯遠了不是,咱倆才哪兒到哪兒啊,說斷也就斷了,到不了那個地步,她真沒必要……”


    唐起緊攥著方向盤,緊得指尖發白,他覺得無比刺耳,又像利刀一樣紮心,唐起聽不下去:“秦禾。”


    他聽不得這種話,卻又不能怪秦禾。唐起覺得鼻頭發脹,眼睛也跟著一道發了酸,隻能忍著那股難受勁兒跟秦禾道歉:“對不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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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秦禾覺出異樣,視線一抬,看見唐起的模樣怔了半秒,她有點沒弄清楚狀況:“不是,小唐總,我怎麽覺得你現在比我還委屈?”


    “沒有,”唐起嘴硬道:“我媽欺負你,你欺負她兒子也是應該的,我受點兒委屈沒什麽。”


    秦禾很吃驚:“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合著是她讓他受委屈了?秦禾分明連句重話都沒說,從始至終也沒責備過半句,說她欺負他又從何談起?


    唐起抿了抿唇:“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卻說要跟我說斷就斷了,你這麽無所謂的態度,是不是欺負人?!”唐起盯著她,眼睛發紅,“難道我是你說要就要,說扔就能扔的嗎?!”他嗓子堵得慌,心裏別提多難受了,“秦禾,你對我,就這麽不上心嗎?!”


    這一連串的質問,問得秦禾差點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實在唐起這張好像受盡委屈的模樣,也太招人疼了。


    誰知道他這麽玻璃心,她也就隨便一說,而且說得也是大實話,結果大實話傷人。但往往這種時候,秦禾完全可以當個大忽悠的,奈何記起昨天才剛答應過當事人不騙他,所以忽悠人的話溜到嘴邊,立刻偃旗息鼓,變成一聲歎息,秦禾覺得自己太難了。


    唐起等了半天,沒等到否認,卻等來一聲歎息,所以秦禾是真沒對他上過心?!


    就像站上斷頭台,鐮刀拎在秦禾的手裏,她就這麽欲斬不斬的懸著。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漫上來,唐起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是他一個勁兒的勾搭人,送上門,秦禾也許隻是圖新鮮,欲拒還迎的,就順便跟他玩玩。


    因為隻是玩玩,所以說斷就能斷,她隨時準備著抽身。自己卻在往深井裏陷,確切來說,他早就一頭紮進了這口名叫秦禾的深井,唐起何其不甘心,卻又對她無可奈何。


    當下之際,還是要把人拴在身邊的,等來日方長,他不信秦禾能一直這麽沒心沒肺的待他。


    早晚有一天,他要占其人,攻其心。


    現在首要條件則是先穩住秦禾,別被他媽剛才的那席話給擠兌走了,另一方麵,唐起也是誠心實意的感到愧疚:“我媽那些話確實傷人,我知道她有多過分,我其實很生她的氣,但又不能弄得太難堪,我不跟她爭論,不是不向著你,是怕你迴來了控不住場麵,所有那些難聽的話都會讓你聽見,我不想讓你聽見這些。”唐起頓了頓,他是打算私下處理的,“但你還是聽見了,秦禾,你能不能別往心裏去。”


    秦禾默了片刻,忽而笑了,是那種沒所謂的笑:“小唐總,其實沒什麽。”


    她這話不假,秦禾自小便待在這種特殊行業裏,麵對各式各樣的有色眼鏡,她是習以為常的,有些人並不理解,甚至會持以一種極度排斥且嫌惡的態度,因為這類職業天天要跟死人打交道,給死人洗身、穿衣、化妝、整容……


    大學時期,連一些同學的親生父母都無法接受兒女報考殯葬專業,倘若一意孤行填了誌願,不給交學費是一方麵,更甚至鬧到斷絕關係的地步。


    親生父母尚且難以接受,更遑論你對象的家人。


    秦禾記得殯儀館那個火化工小賀,她跟唐起講,有點反過來開導人的意思,因為唐起看起來似乎特別內疚。


    秦禾說小賀之前處了個女朋友,好像在某家互聯網公司幹行政,倆小年輕感情挺好,女孩兒也從沒嫌棄過小賀是個火化工,兩人每個禮拜出去約會都會曬朋友圈,處得很是甜蜜。


    後來見家長的時候,當女方父母得知小賀在殯儀館上班,硬是上演了一出棒打鴛鴦的戲碼。


    什麽難聽的話她在這行沒聽過啊,就是這次攤到自己頭上而已,她早有覺悟。


    而且同樣的話,夏小滿那個惡婆婆也差不離罵過。


    還有那個小王,秦禾說,跟周毅一樣也是靈車司機,在殯儀館幹活有個三年五載了,到現在家裏那些親戚朋友都不知道他是幹這行的,別人問起,父母就隻說在民政局上班。


    “就是很小的事情,我並沒多在意。”隻不過剛剛唐母說到飯前洗手這個事,忽然讓她想起某一次跟人握手後,對方得知她做遺體整容,臉色立刻尷尬起來,沒待半分鍾就借口去了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秦禾瞥了一眼,對方那雙手都搓紅了。


    所以除非對方知情後仍然主動,亦或者出於某種無可避免的特殊情況,否則她不會主動與人發生肢體接觸。


    當然,每次工作完,她都會做徹底的清潔和消毒。


    “我幹這行這麽多年,什麽人都遇到過,惡語相向的時候多了去了。”秦禾說完,又大氣道,“你媽今天這一出,都是小場麵。”


    她都見怪不怪了。


    唐起:“……”


    他簡直不知道該愁還是該笑,遂衝秦禾露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秦禾說:“而且我剛才還在想。”


    “想什麽?”


    “你媽那不是一般二般的膈應我,如果按照電視劇裏的神仙套路,她接下來是不是應該派個助理找到我,隨便搞個大環境來擺個闊,然後特土豪的說,給你一百萬,馬上離開我兒子。”


    想想那場景,畫麵感實在太強。


    唐起這迴真的給她逗樂了:“姐姐,你就這點兒出息啊,麻煩把你的格局打開。”


    聽見這聲姐姐,秦禾眯了眯眼睛:“你來給我開一個。”


    “這麽跟你說吧,”唐起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朝副駕傾斜,麵朝對方,“以我現在的身家,一百萬就是個零頭,你如果踏踏實實跟我在一塊兒,別扯那些說斷就斷的混賬話,絕對能得到更多,比你想象的多。”


    一百萬隻是個零頭,得多有錢才能說出這番“豪言壯語”?!


    愛財之心,人皆有之,聽了這樣一番“金玉良言”,秦禾此刻看唐起,就像在看一尊財神爺。


    財神爺渾身放金光,令人目眩神蕩。


    這該死的魅力!


    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秦禾多少有點熱血沸騰,唐起現在在她眼裏,絕對的多“財”多“億”。


    多少人夢寐以求想傍個大款,結果大款主動來傍她,這得多玄乎一事兒啊?


    就像財神爺拎著塊金磚來砸門。


    秦禾笑起來:“我決定,你媽要是按照剛剛那個劇情來找我,我就把她那個零頭給抹了。”


    唐起歡樂得不行:“真的,你電視劇看多了。”


    話雖如此,但唐起心裏那點不安稍稍放下了,他正色了些,不跟秦禾開玩笑:“我其實是我哥養大的,自小不跟我媽住一塊兒,她也早就重組了家庭,所以我要跟誰在一起,不需要經過她同意。”


    秦禾腦筋一轉,問題來了:“所以是要經過唐庚的同意?”感覺並沒好到哪裏去,甚至因為跟唐庚這層同學關係,秦禾總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心虛,再則,以她對唐庚不太深入的了解,“你哥那人的譜更大。”


    看來秦禾還是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唐起索性明明白白地講:“我剛才跟你吹噓半天,是想告訴你,我不是那種在家裏吃軟飯的阿鬥,我有這個實力,自己說了算。”他要堅持跟秦禾在一起,不可能被隨便哪個人阻撓,“而且,我哥這人吧,隻是看起來不太好說話,事實上從小到大,他什麽都會順我的意。”


    “唐庚……”秦禾琢磨了一下,隱約想起十多年前在鬼葬山,一大隊人馬找過來,當時黑燈瞎火的,場麵又混亂,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幾圈,秦禾沒看清,就模糊記得有個人把要死不活的唐起摟進懷裏,八成是心疼壞了,因為那人說話的聲音都在顫。現在想起來,秦禾說,“想不到唐庚這大哥當得還挺稱職。”


    何止稱職,要論起來,唐庚是他最重要的人。


    唐起也表示:“我哥對別人而言,可能不是什麽善茬,但之於我,他是大於父親這種角色的。”


    可能因為唐庚的過度強硬吧,唐起自小受庇護,哪怕家裏最難的那幾年,也沒受過那些亂七八糟的委屈。


    他有時候,挺心疼他哥的。


    唐起有一陣兒搬到奶奶的四合院,但經常給唐庚打電話,多數時候是江明成在接,偶爾江明成也大舌頭,兩個人一起喝多了,聽見他的聲音就說:“小起啊,怎麽現在沒上課嗎,你哥這時候有點忙,明天叫他去接你哈,你在學校裏好好念書。”


    聽見江明成的話,唐庚在旁邊大著舌頭罵:“瘋了吧你,這大半夜的,上個鬼的課。”


    “啊對,”江明成顯然比唐庚還懵,聞言似乎才反應過來,遂改口,“小起啊,怎麽學到這半夜啊,你要早點睡覺……啊唐庚,臥槽……”


    江明成最後一聲大叫,緊接著電話裏砰地一聲,嚇了唐起一大跳,他噌地跳下床,邊穿衣服邊給趙叔打電話,趙叔是唐庚的司機,一直在停車場候著。接到唐起電話時,立刻衝進去看情況,就看到江明成和唐大哥在飯廳的樓梯間摔成一窩,摔得頭破血流。


    這兩難兄難弟,各攤一條胳膊一條腿,骨折,雙雙打了一個月石膏。


    正當此時,唐起電話響,唐大哥打來的,問他在哪兒?


    唐起一點沒有隱瞞的意思:“我跟秦禾正要去吃飯,有什麽事嗎哥?”


    有事也給一口秦禾堵沒了,本來唐庚昨天陰差陽錯去到唐起家裏,結果意外撞了個現場。唐庚別提多傷神了,鬧心到現在,想著找唐起當麵聊聊這個事兒,奈何他一下來,上午開會還在的人居然又不見了蹤影。


    唐庚咬著牙說沒事,直接掛了電話。


    “怎麽了?”江明成看他由晴轉陰的神色問,“小起不迴來?”


    “又黏一塊兒去了。”唐庚恨鐵不成鋼,“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都能跑去會個麵。”


    江明成其實很理解:“熱戀當中嘛,你由著他算了。”


    “你懂什麽。”


    “不是,”江明成想不通,“你這女同學的人品,真這麽差嗎?”


    怎麽說呢,唐庚對秦禾的了解其實並不很深,他之所以對秦禾的印象不太好,是因為曾經某個時刻,秦禾特別直白的對他表示過:“唐庚,我還挺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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