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合理的現實感到焦躁的人們總是在尋求簡單易懂的解決方式。而簡單易懂的解決方式和虐殺他人的統治者所說的話極其相似。


    在把民眾卷入無意義的狂熱並將他們毀滅這一點上,兩者沒有任何區別。


    ——安德魯克·馬貝德 反對希拉姆總統議會演講


    ——神樂曆一五五六年


    ◇ ◇ ◇


    早晨的埃裏德那。我和吉吉那一大早就開車出發了。


    我滿腦子昨天阿爾利安老人的那件事,以及躺在我銀行賬戶裏的一千一百萬元。經辦手續上寫的是從偽裝賬戶上匯來的警衛費,但這實在是一筆讓人心事重重的巨款。


    坐在副駕駛座的吉吉那抱著屠龍刀環視街道。


    「『我想逮捕鑽石殺手』,也就是』移動斷頭台』這個連續殺人犯。倒不如說,我想戰鬥。」


    吉吉那看著街道。穿著西裝上班的工薪族和拎著書包的學生十分顯眼。


    「貝內爾和納特羅以及警察和同行那裏有沒有情報?」


    「一點兒都沒有。」


    我舍棄內心的迷茫,把便攜咒信機遞給一臉不滿的吉吉那。


    「除非碰巧遇到事件,不然沒有通報的話是不可能遇到的吧。要麽警察找到他,要麽他在埃裏德那頻繁活動,又在別的街上犯下事件。」


    連續大量殺人犯的下場大多是被逮捕,或者是精神崩潰自殺。雖然說是大多數,但都是為人所知的情況,絕大多數的事件都還未解決。


    「說起來,拉肯金事務所沒露麵嗎?」


    吉吉那又問我。


    「『由於長壽龍』級的火龍和它的親族們摧毀了佐斯村,市裏發出了請求,好像拉肯金以下的主力和各事務所都前往埃利烏斯郡邊境了。」


    「雖然很羨慕,但我們還沒被傳喚呢。」


    「拉肯金直接發來了書麵請求,但我直接無視了。」


    「我再告訴你一個德拉肯謎語吧。紅色的爆炸是什麽呢?那就是一秒鍾後你這家夥的腦袋。」


    吉吉那一個反手拳。落在後座上的是駕駛座的頭部靠枕。從斷麵能看到裏麵的金屬支架。我抬起低下的頭繼續開車。


    「說起』長壽龍』的火龍,那可是個大人物,而且還帶著親族,是個巨大的獵物。為什麽你擅自拒絕了?」


    「修理費就從你的薪水裏扣。還有那個猜謎不準再玩了。」數根頭發飄落在我的膝蓋上。不過這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我也毫不在意。「我還處於和洛瓦魯的護送契約期間。吉吉那你則是在搜尋使徒。還是說你想要和拉肯金玩好夥伴遊戲?」


    「這個嘛……」


    吉吉那強行縮迴手腕,再次靠在椅背上。他在死鬥和對拉肯金的競爭心之間搖擺不定。


    「好吧。反正現在也不可能加入了,再談已經發生的事也沒用。」吉吉那雖然沒有完全接受,但還是強迫自己接受了現實。刀刃上反射出埃裏德那的街景。「我真希望會引來所有不幸的你的黴運能讓使徒出現在我麵前。」


    「隻要能找到的話,隻不過殺人犯是個輕鬆的對手。」


    吉吉那點點頭對我的話表示同意。這是咒式士的共同見解。


    搭載兩人的客車行駛在街上。由於沒了支撐頭部的部分,駕駛微妙地變難了些。


    「你要是想追蹤像是使徒犯的事件的話你就繼續追吧。別的警衛和護送的工作也別忘了。我要去補習學校。」


    一直看著街景的吉吉那看向我。


    「你還在做預備學校的老師啊?」


    「我還想要你好好感謝一下出勤順便把你的非法廢棄物運走的我呢。能感激到去死嗎?」


    「好好感謝一下我讓你坐上這輛車,你這家夥去死吧。」吉吉那一臉陰鬱,「一邊當補習學校的老師一邊護送妓女的司機。你這家夥一年比一年不像進攻性咒式士。」


    「我也這麽覺得。」


    就算我從死去的老人那裏拿到了一千一百萬元,這也不是夠我花一輩子的錢。最多隻不過是能夠開個新店的錢罷了。平時的工作還是要繼續做。


    剛從圓形大樓的後麵左轉進入庫貝恩路,就看到一圈人圍在那裏。


    被人群圍住的是被塗成藍白相間的警車和穿著群青色製服的警察們。


    站在旁邊的是一個穿著紺色西裝的男人,一提到事件就會出現的腰間掛著魔杖劍的進攻性咒式士。他那長及肩膀的頭發在飄動。我看著男人的側臉覺得有些眼熟,從車窗裏叫了他一聲。


    「梅肯克勞德,你還活著啊!」


    「是嘉由斯和吉吉那啊。」


    叼著根香煙的中年男子看向我們。我把車開到走出人群外的梅肯克勞德身邊。


    「你還是老樣子嘴巴那麽毒啊。」


    「這就是『去死殺了你殺掉了』迦葉利達那流的打招唿方式。」我用下巴示意那邊的人群,「梅肯克勞德會出差就說明,又有麻煩的事件發生了?」


    「我和嘉由斯和吉吉那可不一樣,是專門負責人類的。」


    梅肯克勞德把香煙按滅在便攜式煙灰缸裏,含含糊糊地迴答。


    梅肯克勞德是個不怎麽關注「異貌者」,基本隻關注人類的進攻性咒式士。在七人之中,他是一家招了高位咒式士的小型咒式士事務所的所長,我和吉吉那也一直在關注他。人手不夠的時候,我們和他組了好幾次隊一起工作。


    和單純以力量來取勝的「異貌者」不同,和人類交手的進攻性咒式士特別注重情報、機動力特別是耐力。進攻性咒式士的階梯是強大與否的指標。


    我從車窗裏遠眺人群。人們臉上的表情既有不用負責任的興趣又有厭惡感。梅肯克勞德也皺了皺鼻子。我問他。「看熱鬧的人很多啊,又是使徒的新事件嗎?」


    「使徒啊,這種話我可不能認同。」梅肯克勞德終於開口了,「大概是什麽追從者幹的吧,是僅次於使徒事件的令人惡心的事件。」


    男人的聲音和神情中滿是苦澀。


    「大概三十分鍾前,發生了一件常見的強盜搶奪路人錢財的事件。那個強盜立刻就被認定為不論生死的賞金犯了。」


    「居然立刻就把強盜認定為賞金犯,檢察官和賞金犯管理局是不是太過了?」


    「雖然碰巧路過附近的我們事務所的人立刻趕往了現場……」


    梅肯克勞德的目光被裏麵傳來的慘叫吸引。我看到了停在路邊的急救車。急救隊員在搬運擔架。被害者躺在擔架上慘叫著,白襯衫染上了不詳的紅色。


    被害老人的臉上雙眼的位置被穿成兩個紅色的洞。他想用雙手壓住剜出的傷口,但手腕已經不在了,鮮血噴湧而出。急救隊員綁住被害者的腋下,一邊用咒式止血一邊搬運。


    擔架上的被害者即使因為劇痛大叫,也說不出成文的句子。變成血潭的嘴裏已經沒了舌頭。許多架著悲慘的犧牲者的擔架在急救車的後部等著上車。


    梅肯克勞德再次開口道。


    「襲擊老人後逃走的強盜再次迴到了現場,」他看向急救車,「用刀刺中現在痛得叫的被害者的眼睛,割下他的舌頭,切斷他的雙手。」


    專門負責犯罪、遙望著救護車的進攻性咒式士苦澀地說道。我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吉吉那毫無表情。我想讓自己相信這是犯人為了不讓老人提供證詞的手段,但通過咒術治療是可以恢複的。犯人隻是想讓被害者痛苦罷了。


    「埃裏德那的罪犯一年比一年不講道理了。」


    我的說話聲混雜著被害者沒有意義的叫喊。


    「你這麽想也正常。就連作為進攻性咒式士一直關注惡性犯罪事件的我都不能理解最近的事件了。我最近都開始能夠理解』比起異貌者,還是人類更加恐怖』這種陳腐的言論了。」


    「當然從以前開始犯罪事件就是殘酷、非人的,而且都是人為的。」


    梅肯克勞德的側臉籠罩著陰鬱。


    「』讚哈德的使徒』加上過路魔,埃裏德那的事件真是跟山一樣多,一點都不輸給遠方的殺人犯。」


    救護車穿過人潮。人們失去興趣四散而去。像是剛看完馬戲團的精彩表演,人們一邊交換感想一邊走遠。


    「對了嘉由斯,我還有事要和你說,你有空的時候聯係我。」


    「又是那件事啊。」


    「下次在你有空的時候就好,先聽我說。我這邊也在收集資料。」


    梅肯克勞德揮揮手,混入埃裏德那的人群離去。他去做一些街道上的獵犬能做的事。我和吉吉那目送救護車離去的背影。


    心裏滿是苦澀。


    「一想


    到像尤拉維卡和巴默佐那樣的殺人愛好者在埃裏德那到處都是,心情就更加灰暗了。」


    「尤拉維卡啊。」


    吉吉那重複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沒有變化。有一絲隱約不可查的哀婉的神色掠過他的眼睛,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雖然我表達地不太準確,但那和使徒、殺人犯是不一樣的。」


    「怎麽不一樣了?」


    「我不知道。我會為尤拉維卡哀悼,但對使徒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的。」


    「哀悼?」


    我驚訝地反問。


    「說是哀悼,其實隻是把屠龍刀佐留德插在自家院子裏罷了。」


    在美特萊亞,我和阿娜皮亞溺水的時候,吉吉那沒和我們在一起。大概他是在那個時候撿到的吧。也就是和我運送阿娜皮亞的遺體、搭乘沒有頂蓋的客車的時候。當然吉吉那沒有要特地告訴我一聲的理由。真是個麻煩的搭檔。


    吉吉那的眼睛裏混入了複雜的感情。雖然我有點意外,但對吉吉那來說,尤拉維卡似乎是個特別的對手。他和吉吉那一樣都是德拉肯族,都是劍術和體術的高手,也都使用少見的矽成係咒式。因為過於強大,他們都曾是把德拉肯族當做獵物的狂劍士。


    在劍術上,尤拉維卡更勝一籌。在格鬥技上,比起以立技和投技為中心的吉吉那,擅長關節技和寢技的尤拉維卡更有壓倒性的優勢。從綜合能力來看,吉吉那毫無勝算。


    但是吉吉那想出瘋狂的奇策,把貫穿自己身體的刀刃插得更深以此接近對方,最終戰勝了對方。恐怕,對吉吉那來說,他是最初也是最後的好對手。


    「那麽接下來去工作吧。」


    我正打算發車,坐在副駕駛座的吉吉那把手搭在了車門上。


    「我也去跟梅肯克勞德那件過路魔的案子。」


    吉吉那下了車。他關上門。梅肯克勞德和吉吉那並肩同行。梅肯克勞德熱心地向他搭話,吉吉那則沉默地往前走。


    我隻能去做早就約好的副業。車子再一次在埃裏德那的街道上奔馳。


    作為預備學校的講師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向學生簡單易懂地解釋咒式理論然後領工資,講師真是個正派的工作。


    「所以,這裏要用德雷埃的公式來構建咒式。」


    和尾音幾乎重疊的電子合成的鍾聲在此時響起,宣告課程結束。學生們立刻站起來迴家了。「聽說埃裏德那又發生殺人事件了哎。」「這隻口紅很容易掉色。要是擦了麥迪的口紅就好了。」「殺人事件有什麽稀奇的。很早以前讚哈德幹的事才真的叫厲害呢。」「說是因為沒用班特拉的四號。」「很早以前?大概是二十年前吧?」「聽說是使徒殺的,好厲害。」「都是我們出生前的事了,當然是很久以前了吧。」「今天有什麽打算?」「去不去車站前的霍德堂?」「我也好想像使徒一樣殺人啊。那家夥真是煩死了。」「困死了,困到嚇人。」


    教室裏已經是聲音的洪流了。我跟著吵吵嚷嚷的學生往教室外走。


    「老師再見。」


    「明天見,小嘉由。」


    我揮揮手迴應男女學生們各種各樣的招唿。我可沒辦法生活在隻有殺人事件和「異貌者」這種非日常的日子裏。說不定,我就是為了日常這一用來平衡的砝碼才當講師的吧。


    我和一學生分開,就在走廊的盡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長發薄肩。我追了上去。


    「緹樂絲。」


    「老師居然主動和我搭話,還真是少見呢。」


    走在我身邊的女學生緹樂絲一臉朝氣蓬勃。而且聲音也太有活力了。我一直沒有忘記初春和初夏的那些事。緹樂絲的堂兄、學校和預備學校的前輩福流和裏澤裏亞的事,他們的死和悲慘的末路,我不可能忘記。


    距離我能接受忘卻那溫柔而殘酷的恩惠還需要一段時間。對緹樂絲和我,以及對她來說都是如此。


    「別勉強自己。」


    我伸出左手拍了拍緹樂絲的肩膀。緹樂絲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伸出手和我的左手交纏在一起。


    「老師,你是在安慰我嗎?」


    我雖然想安慰她,但緹樂絲想要的是我。然而我沒有能給予她的餘地。


    不是的。隻是現在的我不行。和季薇妮婭的分別剝奪了我所有的餘地。


    我盡量自然地鬆開手。緹樂絲也沒有繼續糾纏。


    「說起來前不久,有後輩看到老師開車的樣子了。」


    緹樂絲的眼睛裏閃著憤怒的火花。


    「不止有阿爾利安人、銀發的美女,好像還有黑發的美女啊。」


    她說的第一個是曾經的戀人,第二個應該是把沒毛的吉吉那搞錯了吧。第三個人我不太清楚,大概是前不久才開始護送的派遣妓女中的誰吧。從外貌推測的話,大概是在說切蕾西吧。也不知道是在哪裏看到的。


    「是有這種事呢。」


    「老師真沒節操。」不知道為什麽,緹樂絲生氣了,「既然沒節操的話,好歹也再對我也……」


    對於想多了的緹樂絲,我想迴答也答不上來,隻能像個傻瓜一樣沉默著站在走廊裏。對於少女想要表現出一些好意的強硬說法,我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要保重啊。」


    用老套的句型鼓勵少女是現在的我能做到的極限了。緹樂絲點點頭,表情一變,露出虛無縹緲的微笑。


    「嗯、是呢。這才是、老師你呢。」


    少女抬起腳。緹樂絲帶著寂寞的側臉先走了。飄動的長發混入人群不見了。


    我往左拐離開人群,下到一樓的走廊,進入講師準備室,從邊上的架子裏取出日報和出席名單,和同事隻打了個招唿就往外走。


    進入一樓的走廊,再到校舍背麵的停車場。陽光明晃晃的。在視線的盡頭、通往應急樓梯二樓的那一段上有個人影。


    學生諾艾斯坐在在逆光的樓梯上。他一邊吸著煙吞雲吐霧一邊打電話。


    「我上完預備學校幹完副業就會迴去的啦。真的。」


    諾艾斯強行抑製住內心的焦躁,有禮貌地迴答。


    「我說了不是的。我才沒錢騎輕騎出去玩呢。是為了補以後的學費啦。啊,還有讓伊格雷出去吧。他偶爾也想去外麵玩玩吧。」諾艾斯焦慮地繼續說道,「嗯,我會去接他的,拜托了。」


    強行合上電話的少年對上了我的眼神。我隻是微微點點頭,走向校舍旁邊的自動販賣機,用手機付款買了罐裝咖啡。自動販賣機裏發出嘈雜聲。我拿起咖啡,一邊開蓋子一邊搭話。


    「看起來很不容易啊。」


    「輕騎那件事是要對父母保密的嗎。有瞞著父母的事也是件好事啊。」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問他,「伊格雷是狗嗎?」


    「是我弟弟啦。他可以說是我生存下去的意義了,不過母親對我們兩兄弟保護過頭了。她不太讓弟弟出門玩,稍微有點那個。」


    諾艾斯站了起來,把香煙扔到自動販賣機旁邊的垃圾箱裏。我聽到香煙被水熄滅的聲音。我打開蓋子送到最嘴邊。咖啡裏加了糖,甜甜的。


    「看來很不容易啊。」


    「你不也是。」


    諾艾斯迴了一句。


    「和青春期的學生打交道可不容易啊。」這是諾艾斯自嘲般地笑道,「不,還包括了和我說話、假裝特地關心我家裏情況是吧?」


    我繼續喝咖啡。


    「學生的生活也各有各的不容易吧?」


    「是啊。」


    聽到我沒有迴顧自己的過去條件反射般的發問,諾艾斯點點頭。


    「為了不讓同學和街上的夥伴覺得自己惡心,假裝自己是個開朗樂天的人維持氣氛。對未來的擔心呀戀愛呀家裏事這種有點沉重的話題都被看作不懂氣氛的話題,所以不能說。」


    剛才諾艾斯家裏的情況,我也隻是偶爾聽聽。(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刪減)


    諾艾斯又取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裏。


    「話說迴來,在預備學校也沒什麽有價值的事呢。」


    「大概就是讓大家全都考上大學這個目標吧。」


    我拿開咖啡罐答道。「虐待別人的學生相對來說目標比較遠大。在學校裏、什麽目標也沒有每天過著無聊日子的猴子們隻不過是被強行關在這裏、為了生存一起吃飯罷了。」我繼續陳述無聊的事實,「變成社會人之後,被學生時代完全沒辦法比的企業拚命壓榨。人生變成了一場忍耐大會。」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停頓了一下。


    「就像我不會對你吸煙這件事做任何評價一樣。作為講師,隻要能讓他們成績上去通過


    升學考試,之後的事就和我無關了。」


    「你還真是不負責。」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罐空了。


    「不是的。內心和精神層麵的構建是家庭和本人的工作,不在身為講師的我的工作範圍內。這和我冒著被你討厭甚至可能被刺傷的危險提醒你吸煙有害健康這種義理和善意毫無關係。」


    這是我為了避免過度的幹預,對諾艾斯同時也是對自己說的話。


    「還是說隻不過是旁人的我不止要教你知識,甚至要教你怎麽做人?披著喜歡誰愛著誰的外衣、給別人洗腦替他們做出決定,這種事真的好嗎?」


    麵對我的問題,諾艾斯沉默了。我的內心也充滿了苦澀。答案是肯定的。阿娜皮亞不會原諒這種事。她拚上性命拒絕了。誰都不會原諒的吧。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諾艾斯。還年輕的諾艾斯應該不知道怎麽接話吧。和諾艾斯聊天讓我想起一件事。


    「說起來,格特雷克怎麽樣了?」


    我問道。諾艾斯的臉上有一絲驚訝。


    「你是說那個閉門不出的家夥嗎?」


    「是你的同級生吧。」


    「隻不過是和我在同一個教室而已。」


    我之前和諾艾斯一起去他家做過家庭訪問,對諾艾斯來說那似乎是一次不愉快的經曆。不管是學校還是預備學校格特雷克都不習慣,也沒有升學或者勞動的意願。他好像從一年多前開始就不來預備學校了。要記住隻出席過兩次的學生真是不容易。


    我不是熱血教師,隻不過是遵循預備學校的方針、在出什麽事之前說服他退學罷了,也沒幫什麽忙。我也沒有幫他的理由。


    「他還活著嗎?」


    我硬生生把這句話吞了迴去。諾艾斯苦笑道。


    「我很驚訝嘉由斯你還在關心格特雷克的事。莫非,老師你是在裝模作樣嗎?」


    「沒什麽理由,隻是因為他和你是一隊我才想起來的。」


    聽到我的迴答,諾艾斯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這對一個孩子來說太難接話了吧。我曾經評價說諾艾斯和格特雷克隻是表麵上不一樣,其實所處的立場是一樣的,但這個年紀的諾艾斯還無法接受現實,即他們二人其實是同類。對我來說也是不可能的吧。


    「那家夥,」諾艾斯開口道,「好像現在已經不會在家閉門不出了。」


    「他變了嗎?」


    我沒什麽興趣,隻不過是條件反射地問了一句。


    「你別搞錯了,我和他可不是什麽好朋友,是那家夥的媽媽告訴我的。」


    諾艾斯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我和嘉由斯的家庭訪問好像派上了用場,自那之後他好像偶爾會外出了。」


    對於諾艾斯所說的格特雷克的現狀我感到十分意外。因為我們兩人什麽都沒做,大概有什麽別的契機讓他開始外出了吧。可能是格特雷克在看的漫畫或者網絡上誰的建議促成了這個巧合。不過既然結果是好的,契機什麽的就無所謂了。


    「這樣啊。」


    我用一句話就結束了個人感想。對於別人,特別是格特雷克我沒有什麽別的感想。雖然大家都覺得我對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興趣,但這對人類來說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由於埃裏德那連續殺人事件和分手的痛苦,我現在的思考容量已經到達極限了。


    諾艾斯也沒什麽要說的事。我沒告別就朝停車場走去。騎上我的輕騎,發動,朝午後的埃裏德那飛馳而去。


    大樓鱗次櫛比的內雷斯大道的小路上的內雷斯公園。寬闊的公園裏鋪著一條磚瓦散步小道。孩子們在單杠和滑梯那些器材處玩耍,發出天真的笑聲。屋簷下的長椅上,母親們在歡聲笑語。不知道為什麽,一大中午的就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秋千上晃蕩。


    學生模樣的戀人牽著手在散步小道上走著。順著鬱鬱蒼蒼的樹梢能看到周圍大樓的窗戶。


    消暑的噴泉附近擺著長椅。藍色長發、細長小臉的雪莉耶和紅色短發、眼睛大大的尤碧佳坐在長椅上。


    季薇妮婭也在。為了節約夥食費,三人並排著吃手作的便當。雪莉耶是樸素的麵包和水果。尤碧佳是充滿紅綠色的可愛便當。


    三人一邊聊著公司的工作一邊吃飯。雪莉耶看了看尤碧佳的便當。


    「尤碧佳的便當好可愛啊。」


    「是媽媽給我做的。」


    尤碧佳答道。她的嘴裏塞滿了炸雞,臉頰鼓鼓的。


    「你都這麽大了該自己做便當了吧。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找不到男朋友吧。」


    「就你話多。雪莉耶你是媽媽嗎?」


    「我才不需要尤碧佳這樣的女兒~」


    「沒有雪莉耶這樣的媽媽真是太好了~」


    尤碧佳朝旁邊的便當看去。


    「季薇妮婭的便當好可愛,看起來好好吃啊。」


    雪莉耶也看向季薇尼亞的便當。裏麵有切細的肉末搓成的甜肉丸、煎雞蛋、紅椒炒筍、西紅柿切片,每一樣之間用萵苣漂亮地分開,邊上是東方的米飯。尤碧佳的眼裏充滿了食欲,饞得直咽口水。


    「給我一個嘛。」


    「吃吧。」


    季薇妮婭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把便當盒遞給她。尤碧佳的叉子猶豫著該選哪一個,過了一會兒後終於快速刺下、迴轉,被選中的肉丸進入了可愛的小嘴。她咀嚼著,享受肉丸的美味。「好好吃!」


    尤碧佳眼睛都發光了,繼續襲擊季薇妮婭的便當。


    「還要,還要!」


    「好好好。」季薇妮婭笑著分給她。


    「這是什麽啊,好吃好吃!」尤碧佳的叉子在季薇妮婭的便當盒自己的嘴巴之間不斷往返。雪莉耶也忍不住伸出叉子,一邊偷偷觀察季薇妮婭的臉。季薇妮婭的目光表示允許之後,她選擇了煎雞蛋塞到嘴裏。雪莉耶嚐了嚐味道,一臉驚奇。


    「這是什麽啊,真的好好吃。」


    她看著季薇妮婭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別的生物一樣。


    「前天住在你家的時候吃到的料理還超級難吃的。到底是什麽促成了這樣的進步,或者說是重生?」


    尤碧佳點點頭對雪莉耶的話表示同意。


    「那天的飯菜讓我想到還沒學會用火的類人猿和人類的處境,都是沒烤熟的肉嘛。還有從米飯的小山裏冒出頭來的魚,我還以為是前衛過頭的前衛藝術呢。還有從地獄的底層冒出來的紫色的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我還以為我吃了那頓飯之後會被毒殺呢。」


    「說得過分了吧?」


    聽到對方的指責,季薇妮婭露出苦笑。


    「那天我隻是不知道怎麽做那種菜,全靠直覺,所以才那麽奇怪。這次我是好好按照步驟、計算好量邊嚐味道邊做的。」


    「那個做菜白癡走到這一步真不容易啊。你姐姐一定會高興的。」


    「這是嘉由斯教我的……」


    話說到一半就斷了。季薇妮婭不小心說出了一直在迴避的戀人的名字,情緒噴湧而出。她想起來這是曾經的戀人教給自己的料理,心情激動起來。


    伴隨著激動的情緒,她的雙眼中充滿了淚水。透明的淚滴滑過臉頰一直流到下巴。季薇妮婭無聲地哭泣著。兩位友人也為自己沒能猜到話題的結局感到羞愧。


    「季薇妮婭,對不起。」


    「別哭了。」


    左右兩位友人安慰著季薇妮婭。季薇妮婭用手擦去淚水,用紙巾擤掉鼻涕。


    她紅著眼露出笑容,朝兩位友人低下了頭。


    「剛才那不過是女人經常會流的毫無意義的淚水。我才應該道歉呢。」


    季薇妮婭又擤了一次鼻涕。紅色的眼睛被擦得更紅了。眼淚被收了迴去。


    三人無言,繼續吃飯。雪莉耶停下了叉子,張開嘴、又閉上,接著又張開了嘴。


    「雖然這隻是我多管閑事,可以說嗎?」


    季薇妮婭無法迴答。


    「這可能是和羅澤妮一樣的多管閑事,但我是覺得應該說一聲才說的。」雪莉耶繼續說道,「如果你傷心到要哭的話,複合比較好吧?」


    尤碧佳也表示讚同。


    「就是啊。你們兩人複合的話,羅澤妮也會恢複成之前那樣了。」尤碧佳說著說著一個人興奮起來,「對啊,這樣一來,至今為止那些悲傷的事都會變成大團圓的鋪墊了呢!」


    季薇妮婭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現實中人的心理不可能那麽簡單幹脆。我還沒有,」季薇妮婭痛苦地說,「我還無法原諒嘉由斯,也無法原諒不能原諒的我。我現在還做不到那種事。」


    她微微搖頭。


    「所以,我還無法複


    合。」


    季薇妮婭做出了苦澀的決斷,也決定了承受這份痛苦。這樣的話,這一切就不能輕鬆翻盤了。


    考慮到季薇妮婭的心情,尤碧佳和雪莉耶沒有繼續說下去。季薇妮婭笑了。


    「所以。」


    那是個十分溫柔的微笑。


    「下一次開始叫上羅澤妮吧。」


    季薇妮婭在笑。雪莉耶和尤碧佳麵麵相覷。


    「這樣好嗎?」


    兩人同時問道。羅澤妮的確是他們分手的原因之一。


    「人一定會有犯錯的時候。有些錯誤也不是不能原諒。雖然羅澤妮和我自己的不能原諒。」季薇妮婭繼續道,「女生之間的友情不能接受偏差,為了能原諒自己,我想先原諒羅澤妮。」


    季薇妮婭強有力地說。尤碧佳和雪莉耶互相看著對方,點點頭。


    先要邁出第一步。現在隻能繼續邁出中斷的步伐。就算兩人的道路無法相交,日子還是要繼續。無論是可喜可賀的大團圓還是毫無道理可言的悲劇,人生還很長。


    「今晚大家久違地一起喝酒吧?」


    聽到季薇妮婭的話,雪莉耶和尤碧佳繼續碎碎念。


    「我會預約西吉弗亭的哦。」


    尤碧佳笑了。


    「那再叫上公司裏的男人吧。隻要有女人,那些家夥哪裏都會去的。」


    雪莉耶溫柔地笑了。季薇妮婭也露出笑容。


    所謂的「鑽石殺手」,也就是「移動斷頭台」這名使徒還沒有被抓住。剜掉被害者的眼睛和舌頭、切斷他的手腕的和使徒一樣的強盜也還沒被抓住。


    出於這種順理成章的理由,我護送派遣妓女公司「百花館」的妓女的司機遊戲還在繼續。以人氣頗高的切蕾西為中心,接送工作還在繼續。


    切蕾西坐在奔馳在夜晚的車裏,穿著美麗的東方風格的衣服。無袖的黑色裙子上用金銀線繡著長蛇一般的生物。據切蕾西說,這似乎是東方的龍。和這邊的龍不一樣,東方的龍似乎身體很長。


    裙子側麵開了一個很深的叉,能夠看到一部分妖豔的大腿。我的目光偶爾會被吸引過去,為了不發生交通事故視線又挪開。這種事發生了好幾次。


    她的領口上圍著滿是羽毛的圍脖,看起來就和貴婦人一樣。


    「然後呢?」


    切蕾西催我繼續講剛才沒說完的話。一直在欣賞美色的我似乎中斷了話題。


    「就在那個時候,雷利尼西嬸嬸一臉蒼白。我有點擔心就向她詢問情況,她一臉嚴肅地說』小嘉由斯,我,說不定得癌症了』。那時候我還是小學生,聽到嬸嬸將死的預告,內心很震撼。接著嬸嬸對我伸出了手。」我把空著的左手伸向切蕾西。


    「然後說』看,這裏就是癌哦』。」


    我右手鬆開方向盤,指了指左手腕上關節鼓起來的地方。什麽都沒有。切蕾西一臉疑惑。


    「嗯……那裏是手的關節,對吧?」


    「嗯,我指出了這一點。她看上去一臉震驚。雷利尼西嬸嬸都活了四十年了,一直看著自己的手腕關節。突然有一天她注意到那裏鼓鼓的,就以為那是癌症。」


    「這算什麽啊。」


    切蕾西笑了。嬸嬸的大驚小怪超出了她的預想。


    「從那之後我就不再相信雷利尼西嬸嬸的頭腦了。說不定癌生在她腦子裏了。」


    「對不起。雖然有點不禮貌,但是雷利尼西嬸嬸真的很厲害。居然會這麽想。」


    切蕾西笑個不停。雖然隻是無聊的迴憶,但女性好像更喜歡這種話題。由於交通堵塞和工事我們不得不繞路,讓她有點不高興。為了安撫她,我隻能和她聊天。切蕾西坐在副駕駛座上,扭過身體看著我的側臉。裙子的叉開得更大了,我看見了妖豔的大腿。雖然我想繼續我高尚的美術鑒賞,但還是算了。


    「還有什麽有趣的事嗎?」


    我聽著女人撒嬌詢問,一邊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


    「快遲到了,我要抄近路咯。」


    切蕾西明白閑聊時間已經結束了,一臉不滿的表情。


    我沿著東北部的塞拉迪大道開去。剛想抄近道,我注意到了一些麻煩事。雖然是條遠路,我還是換了路線。我放慢車速拐了個彎。切蕾西一臉疑惑。


    「為什麽繞遠路?」


    真是個直覺敏銳的女人。


    「因為塞拉迪大道上有海德蒂一家的分部。」


    隻一句話,切蕾西就明白了,坐直了身體。


    「就算規模比不上三大組織,海德蒂也是中堅組織的一員呢。」


    「由於是武鬥派組織,塞拉迪分部裏也聚集了數十名咒式士。」我慢慢開車,「頭領奧德弗因為自己的魔杖刀』一文字春虎』頗有名氣,是個兇狠的咒式士。」


    切蕾西的臉上掠過不安的神色、


    「身處洛瓦魯末端的高級妓女和雇來的司機兼護衛不會想碰到這種人吧。」


    「因為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們刁難搞出麻煩,所以還是避開吧。」


    我一邊迴答一邊開車。


    雖然我打算迴避,但前麵路上停著藍白相間的警車。禁止進入的黃色帶子封住了道路,前麵站了一群人。好奇心強烈的人們為了看見裏麵的情況挺起背伸出頭。


    由於被人群擋住,車子開不過去。我從車窗裏看到了海德蒂興業分部大樓的正門。


    大樓前站著許多穿著紺色製服,武裝著魔杖劍的警察。他們正在製止一群殺氣滿滿的武裝男。海德蒂一家的進攻性咒式士喊著要進去,警察告訴他們不能進去,雙方一直重複著這段問答。


    我扭頭換了個角度看到海德蒂興業大樓的大門,已經碎了。鋼鐵大門被開了一個朝裏的大洞。周圍滿是鮮血。從大門到空地上,地麵被炸出了大洞,被雷擊燒焦的痕跡拖出一長條直線。


    兩名普通警察從門內推著擔架出來。海德蒂一家剛剛消停的叫喊聲又響了起來。


    警察推著的擔架被染成了紅色,上麵擺著屍體。與其說是屍體,倒不如說是肉片更正確。(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刪減)


    分部內成員們的屍體被不斷搬運出來。警察們不知道是貼心還是扭曲的諷刺,把被切下來的手腳堆在原主人的身邊。


    麵對慘不忍睹的同胞的屍體,海德蒂一家的成員們都說不出話。從大樓裏沒有一個人活著出來,證明了海德蒂一家塞拉迪分部全滅。


    最後被運出來的是一具肥胖的屍體。放在擔架上的手臂上有數隻老虎刺青。右手還握著被折斷的魔杖刀。這在成員間激起了軒然大波。有人當場崩潰一屁股坐在地上,還有人追著擔架嚎啕大哭。


    「喂喂,連那個奧德弗都被殺了啊。」我驚訝地脫口而出,「守門的水平就那樣吧,但他可是尾瀨一刀流的很厲害的咒式劍士啊。到底是什麽人殺了守門人和奧德弗啊?」


    我很想知道那人用的咒式。我忍著惡心給每一具屍體都拍了照片。真是個不幸的買賣。


    正在大哭大叫的成員中的一人轉過頭來,看著禁止進入帶子外側的人,以及我。


    我趕緊發動車子,緊急加速穿過車流。切蕾西也在副駕駛座縮成一團。按照海德蒂一家的家風,他們會先殺了所有有可能作案的人保住組織的顏麵,然後再冷靜地慢慢尋找真犯人。如果因為興趣留在現場的話,我們很可能會被當做犯人。


    我從塞拉迪大道開到奧博爾恩努大道上,超越別的車輛開到最前麵。


    「真可怕啊。」


    切蕾西感歎道。比起恐怖,我心裏更多的是疑問。


    殺了海德蒂分部全員二十多個進攻性咒式士和奧德弗的恐怕隻有一個人。如果是多人作案,玄關和牆壁上應該會留下大量咒式攻擊的痕跡,但實際上沒有。海德蒂一方的攻擊全都朝著同一個點。


    我用餘光確認手機拍的照片。屍體上有破碎、切斷、咬斷、毒殺四種傷口。


    看來那位咒式士一個人就用多種咒式摧毀了海德蒂分部。


    這件事和我沒有直接關係,我也不想碰上那個人。就算拉肯金不在,把潘海馬看做對手就好了。我關掉手機畫麵。


    我提高車速,打斷了還興致勃勃地看著後麵的切蕾西。


    同時把自己的疑問拋到腦後。


    高速奔馳的車超越了一輛又一輛客車和貨車。開到車流前端後,能看到前麵高聳的建築物和寬闊的空地。我開到右側減速,慢慢右拐。車子開進埃裏德那東北部洛佩斯賓館前。洛佩斯是以百年以上的傳統建築風格為豪的高級賓館,在埃裏德那頗有名氣。建築物高達二十層,加上裏麵的


    別館,客房數多達五百二十一間。


    要說有什麽問題的話,大概就是埃裏德那三大組織之一洛瓦魯參與賓館經營吧。洛瓦魯很早以前就篡奪了賓館,幹部連奈斯握有經營權。這是三大組織合法化路線的象征之一。


    聽伯雷博涅老爺子說,有一間客房是專門留給傳喚高級妓女的客人的。同時也是為了偷偷拍攝財政界、演藝界的大人物的癡態,事後再以此脅迫他們。


    計程車一輛接一輛開進來,穿過有製服門衛接待客人的正麵玄關,開向旁邊的停車場。我一邊慢行一邊確認儀表盤上的時間。


    「雖然看了會兒熱鬧,但看起來趕得上。」


    我把車開進車列之間。


    「今天的客人一點都讓人提不起勁兒。」


    坐在副駕駛座的切蕾西不滿地嘀嘀咕咕。


    「葛懷因真是頭糟糕透頂的豬。別的被指名過的女孩子也很討厭他。又綁又打又咬,愛好特別異常。明明隻是個靠父母遺產過活的無能兒。所以才提不起勁兒啊。」


    「還有提的起勁兒的時候嗎?」


    我把車開往右邊問道。


    「這麽說的話,」切蕾西思考了一下繼續說,「也就在我剛開始做這一行的時候有過,現在沒了。」


    她露出寂寞的微笑。這是一段高級妓女和司機無心的對話。我開車穿過並排的高級車,找到在內部角落空著的指定車位。我扭過頭去,旋轉方向盤倒車。停好車關閉引擎。切蕾西一動不動。


    「我還是不想去啊。」


    切蕾西像孩子般鬧起了脾氣。和女人打交道的工作難就難在這裏。雖然等級高,但做妓女這一行的女人沒幾個愛惜自己的。她們為了錢把身體出賣給男人,但還是很容易鬧脾氣。


    「你要是不想去的話,迴去嗎?把葛懷因扔給別的女孩子也行。」


    我正打算再發動車子,切蕾西笑了。


    「沒關係,因為是指名的工作,我會努力的。就算是變態,他有錢啊。這樣就沒問題。」


    黑色的眼睛看向賓館。


    「三零一號房啊。」


    切蕾西抱著小巧的皮包打開車門下車。她站在停車場的瀝青路麵上伸了個懶腰,轉過頭看著我。她雙手抱在胸前,給自己加油打氣。


    「那,你在這裏等我哦。」


    「當然。」我立刻迴答道,「要是發生什麽情況就馬上打緊急唿叫號碼,我兩分鍾就能趕到。隻要你能拖延兩分鍾,就不會被殺。」


    「我知道啦。別嚇我啊,心眼真壞。」


    「是伯雷博涅讓我這麽說的哦。」


    切蕾西轉過身朝賓館走去。被東方服裝包住的屁股一搖一擺。真是個好屁股。高級妓女連屁股都是最高級的。


    我確認切蕾西進入賓館後,把身子埋在駕駛座的椅子裏。


    伯雷博涅老爺子會用我就是因為這種買賣很麻煩。一個又便宜又實力強大的護衛,同時也能當司機,甚至還能做安撫女性的人販子的工作,真是個方便的棋子。假裝設身處地為她們著想,不讓她們去做討厭的工作,接著就等她們去上班就行了。


    我感覺最近我幹得最好的工作就是人販子。按照安排,離工作結束還有兩個小時。而且有可能會延長時間,搞不好的話會等很久。我放倒座椅,換了個輕鬆的姿勢,伸出右手取出插在座位旁邊的書。


    失戀的男人在等別人性交結束的時候看下流小說的話精神會死的。我把書扔到後座。最新的咒式論文也很麻煩,扔到後座。又抽出一本,是洛倫佐的《都市追蹤》。


    這是接近傳說的咒式士洛倫佐的著作。洛倫佐原本是專門針對「異貌者」的獵人,還和特別搜查官哈萊爾一起逮捕了無數殺人犯,名聲大噪,是對人關係中最厲害的咒式士之一。不管怎樣,逮捕那個殺人王讚哈德占了很大的功勞。


    這本著作《都市追蹤》連吉奧盧也讀過。這不僅僅是一本教人追蹤、逮捕、分享都市戰鬥的實地經驗的技術書,同時也是一本講述了職業人對現場的思考的思想書。要是遇到了從未遇到過的事件,就可以向這本書尋求幫助。


    我翻到連續大量殺人犯的部分讀了起來。由於是樸實獵人的經驗之談,所以沒什麽專門用語,讀起來很輕鬆。哈萊爾還加注了秩序型、非秩序型、混合型和熟練型等等分類。


    追蹤毒殺事件的犯人那一章裏,還記載著許多聳人聽聞的故事,什麽洛倫佐自身差點被毒殺啦,八條狗吵鬧著阻止他之類的。


    我剛翻開最後讚哈德事件始末那一節,電話就響了。我跳了起來。唿叫鈴聲是卡迪蓮作曲的《狼少年的謊言》。是貝內爾專用的唿叫鈴。


    我單手打開聲音和影像。晚會用的白色假麵浮現在儀表盤上。


    「喲,嘉由斯。我查到你讓我查的事了。」


    「關於潘海馬你知道些什麽了?」


    「我聽說你碰到潘海馬了。」


    「所以我才問你啊。我才不是想聽你說我經曆過的事。」


    「情報你想要多少我都會告訴你,不過你不是真的打算和潘海馬戰鬥吧?」


    貝內爾少見地表現出他的關懷。


    「情報販子隻要說情報就夠了。」


    我評價道。


    「想打倒她的心情倒是早就準備好了。」我說出了苦澀的事實。


    「就算是潘海馬,也無視了阿什利·博夫&雷爾咒式事務所這種事務所的前成員,仗是打不起來的。」


    我明白無法承受敗仗的自己的弱小。


    「要光是那樣就好了。」貝內爾繼續說,「至少要是吉奧盧最厲害的弟子米魯梅翁還在的話就好了。」「在我加入之前的咒式士就別提了,繼續說潘海馬的事。」


    聽到我的催促,情報販子也沒有還嘴的理由。


    「潘海馬的本名是潘海馬·露瓦·阿米拉加。她是龍皇國魔女的血脈、第二十二代阿米拉加伯爵。除了潘海馬綜合警衛保障,阿米拉加伯爵家還經營著金融公司、保險公司等,甚至還有歡樂街這種大規模賭博場所。同時潘海馬綜合警衛保障負責這些場所的安保,所以安全度高,企業信賴度也高。」


    「這種情報我在吉奧盧事務所還在的時候,也就是三年前就知道了。」


    我挑了挑下巴,貝內爾繼續說道。


    「潘海馬和皇國中樞關係也很密切。大方麵來說,她家和皇都的當權者大企業達摩斯興業的達摩斯家、上院議員尤佳思侯爵家、武士奈來利亞將軍家都有關係,國外則有後阿布索裏耶公國的桑薩斯家、巴哈魯巴大光國的伊帝利緹光爵家、加西米煌爵家,就連神聖伊傑斯教國的雅爾貝紅衣主教都和她們有姻親關係。」


    「出身名門加上有實力再加上上層階級的朋友圈啊。」


    雖然這些我都知道,但再聽一遍還是令人頭暈目眩。潘海馬被權利和財富守護著。


    「說到大人物中的大人物,她和大陸八大企業之一、查瑪台財團的查瑪台家也有關係。」


    「那可是有名的故事啊。」


    她家和大陸八大企業之一的查瑪台有姻親關係,雖然說是遠親,但還是很可怕。比起一些經營不善的國家,還是查瑪台的財力和影響力更大。即使如此我也憎恨潘海馬。


    「根據情報,他們的關係始於五代前的潘海馬和對方家族的男性的婚姻。」


    「五代前的潘海馬?」


    立體光學影像的貝內爾繼續說。


    「阿米拉加的當家主每一代都會繼承潘海馬這個名字。貌似是從十三代開始的習慣。」


    「曆史悠久的家族常有的事呢。」


    「所以,現在的潘海馬其實是第二十二代潘海馬。名門不是常有這種事嘛,繼承初代當家主的意誌什麽的。」


    「殺人罪犯是名門,世界各地的當權者們的先祖就是這種人啊。」


    平和溫柔的人是不可能變成當權者的。我從停車場往外看。行人們穿過埃裏德那的十字路口。男女老少。都是些平和的人。也有單手拿著書的過路男,穿著看起來很貴的衣服和靴子。貝內爾的假麵又動了。


    「最恐怖的還是一開始說的三家,以及和中央議會的關係。」


    貝內爾小聲說道。


    「隻不過是招了個女婿的外國的姻親和查瑪台財閥沒有大事是不會行動的,所以沒有直接影響力。」


    情報販子說個不停。


    「就算她做了那麽多殘忍無情的事,潘海馬一次也沒受到過法律的製裁,就連違反交通規則都沒有。」


    「喂喂,你知道的隻有這些啊?」


    「潘海


    馬為了中央議會和與另外三家談判,還特地在皇都設了一個事務所。要是中央議會的議員施加壓力,無論表麵上再怎麽說埃裏德那是獨立的,也不得不再考慮。用法律手段對付敵人是現代社會最強的攻擊。」


    「所以說,我是不會和潘海馬開戰的。」我用笑聲搪塞他。「隻是,因為在事件裏遇到對方,所以想想個被她們針對時候的防範對策。」


    「你好好想吧。」


    貝內爾的聲音很冷靜


    「我知道。」


    我知道貝內爾再次確認的理由。這不是作為一個人表示關心,而是不希望重視情報戰、雖然事務所運營資金周轉有問題還是會爽快付錢的我死掉吧。


    「潘海馬自己用的咒式有化學、雷磁係,特別是火炎係,這你知道的吧?」


    「嗯嗯。」


    我腦海裏掠過把過路魔直接碳化的汽油火焰的威力,以及過去的衝突中出現的各種各樣的火焰咒式。


    「但那種事隻要調查一下就知道了吧。情報販子不是應該告訴我一些誰也不知道的情報嗎?」


    「那麽,我就告訴你幾個我珍藏的情報吧。首先,關於那個製止了潘海馬的女人的真實身份。」


    這是我委托他調查的重要目的。那個製止了潘海馬、顛覆我認知的人的身份是個謎。如果這是她的弱點的話就要好好記住這個情報。


    「貝特萊麗卡是潘海馬的女兒。」


    「女兒?」


    我一臉震驚,沒想到立體影像整個湊了過來。


    「太近了,離我遠點。」


    立體光學影像的晚會假麵變得淩亂,我隻能認輸。


    「潘海馬在移動中生下了貝特萊麗卡,把她放在了和外部隔絕的清貧的修道院。因為她從來沒把女兒帶到埃裏德那來過,所以普通人是不知道的。她從修道院出來之後,就一直在皇都負責和外部談判。」


    連見多識廣的我都不知道。埃裏德那所有人應該都不知道吧。


    「沒想到那個魔女居然有個女兒。」


    我想起了那兩個劃臉過路魔的死和製止了潘海馬的清爽美女。


    「因為這是二十多年前,潘海馬來到這個埃裏德那之前的情報嘛。加上阿米拉加家的情報管製,普通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父親是誰?」


    聽到我的問題,貝內爾的假麵歪了歪。


    「這個還不清楚。隻能推測這是潘海馬到埃裏德那之前,在隱居的一年中生下的孩子。」


    「我真的想象不出和潘海馬還有了孩子的男人是什麽樣的。」


    「也有傳聞說,從初代潘海馬開始,曆代潘海馬就和火龍呀禍式啥的。到十三代潘海馬的時候,阿米拉加家組建完成,這個習俗就一直持續至今。」


    「傳說可算不上情報啊。」


    這時候貝內爾的假麵變得冷靜。「雖然你這麽說,但再深入調查潘海馬的話我會死的。已經死了好幾個情報販子了。這可是危險區域。」


    「這正是貝內爾這位情報販子的價值所在啊。傳達完情報之後就去死吧。」


    「真的會死的,你別太追究哦。」貝內爾的白色假麵笑了。「比如說,曆代潘海馬家的女婿幾乎全都會早死。一生完孩子,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會在幾年內病死或者事故死。剩下的要麽變成廢人要麽在鄉下隱居。」


    「和阿米拉加家扯上關係就會變成那樣啊。」


    如果曆代潘海馬都是那種氣質的話,隻是為了姻親關係過來又被拋棄的女婿們會在精神上死亡的吧。


    「順便一提,潘海馬的咒式的奧義之一好像是炎之翼。」


    「炎之翼?」


    「這是和潘海馬交過戰、在醫院臨死之前的進攻性咒式士說的。弗朗內爾應該還是挺有名的吧。」


    「弗朗內爾,是那個八年前死掉的進攻性咒式士嗎?」我從記憶深處翻出這個人,「他好像是十二階梯的很厲害的劍客,我聽吉奧盧說的。」


    「弗朗內爾的妻子被潘海馬殺了。當然』荊棘女王』沒有被法律問罪。遭到滿心憎恨的弗朗內爾這種強敵的奇襲,潘海馬也沒辦法使出了奧義。好像就是炎之翼。」


    「別用這種詩意過頭的說法。」


    「不知道是不是瀕死的男人的幻覺,光是把自己看到的情景描述給護士就用盡了他的精力吧。」


    「雖然我很佩服你居然能挖出這種隻有八年前的護士才知道的情報,但一點用都沒。」


    我一邊小聲嘀咕一邊想起了一件事。


    「啊啊對了,我來的時候路過了海德蒂塞拉迪分部被摧毀的現場。你知道些什麽嘛?」


    「就是包括老虎奧德弗在內一共死了二十三個人的那件事是吧。」貝內爾的假麵影像動了動,「根據零碎情報,有人說那是一個人幹的。那條路上要是出現很多人的話會很顯眼的,但附近的居民沒有目擊情報。」


    「是出於什麽目的才殺了海德蒂一家的嗎?」


    「不知道。但是康德哈·納哈的妓女也被殺了。中堅組織林多波爾姆同盟和青樓社、康德哈·納哈社這些組織和海德蒂爭奪權力很久了。雖然我不覺得是組織之間的鬥爭,但有可能會朝這個方向發展。」


    「真是不安定啊。」


    「說不定火藥也會降臨到你身上,你這個洛瓦魯的跑腿。」


    「誰是洛瓦魯的跑腿啊。我隻是臨時幹幹這份活兒。」


    「要是這樣就好了。」


    「居然會說自己的猜測,真是個沒用的情報販子。」


    我掛斷電話。雖然貝內爾的情報支離破碎,但非常重要。潘海馬有女兒的話,就可以從這一點下手。另外,對咒式士來說,知道對手的奧義咒式就等於占了優勢。


    襲擊海德蒂的犯人的情報也很零碎。但是就算是碎片也比沒有好。就算是極其細微的情報,在我生死關頭說不定會幫上忙。


    我吐出一口氣。老是談論生生死死的話題讓我很累。就算是名著,我現在也沒心情再打開那本書了。我開始思考潘海馬的事。其間還混著海德蒂的事,思維不能歸納到一起。


    我坐在駕駛座上,電話響了。在確認電話號碼之前,悲鳴一般的唿叫鈴讓我明白了一切。是切蕾西打來的緊急電話。我立刻飛奔出去穿過停車場奔跑向賓館玄關。


    我穿過排成一列的出租車,強硬推開那些紳士淑女前進。避開旋轉門、穿過玄關的自動門。


    對帶有魔杖劍武裝的我的突入感到危險的左右門衛前來阻止。我強行推開那些白手套跑走。我用力踩住紅地毯,在電梯前緊急停下。通道兩側,六台電梯分別顯示十一層、十二層、十五層、九層、十八層、二十層,而且都在上升中。從概率上來說這也不是不可能,但運氣實在是太差了。我看到門衛和賓館雇傭的進攻性咒式士趕了過來,立刻離開現場,一邊奔跑一邊在腦內迴想賓館的建築構造。拐個彎沿著筆直的走廊奔跑。男女客人和肥胖的中年男子驚奇地看著我,但我無視他們繼續跑。


    在走廊盡頭的鋼鐵門前緊急減速,旋轉把手打開應急門即刻穿了過去。


    抓住樓梯上的金屬扶手迴旋身體,沿著應急樓梯狂奔而上。在樓梯間的休息平台反轉身體繼續向上。在二樓再次反轉。抓住扶手再次反轉終於到了三樓。


    我一邊拔出魔杖劍一邊全速跑過走廊。經過三零五、三零四、三零三、三零二,終於到了目的地三零一。我把手搭到門把上,門當然是鎖著的。把魔杖劍抵在鑰匙孔上。修理費在我腦中一閃而過,但「矛槍射」已經發動。數根鋼槍擊穿整扇門。就讓對方付修理費吧。


    我打開門踏進房間。床上雜亂堆放著男人脫下的衣服褲子,右手邊的椅子上整齊地疊放著女人的衣服。


    我進入內部,看到了房間的全景。


    「你搞什麽啊,太沒禮貌了吧!」


    在房間中央發怒的事一個微胖的男人,他應該就是葛懷因。


    切蕾西趴在床前。右手按著手機的緊急撥號鍵,左手遮著左臉,指縫間滿是血。


    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鮮豔濃重的鮮血上。我蹲下膝蓋檢查切蕾西的傷口。頭發裏麵的頭皮被切開造成大量出血,所幸沒有傷及性命。被手遮住的是左耳,好像被針開了個洞正流血不止。


    我的憤怒沸騰接著凍結,站起來死死盯著葛懷因。


    我把魔杖劍轉了一圈往前走,劍尖定在對方身體上。


    「幹嘛、幹嘛啊你!是妓女的護衛嗎!?」微胖的男人癱倒在地上。我答不上來。葛懷因的腿間在


    搖動。(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刪減)


    「對妓女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吧!」


    我答不上來。


    「錢的話我會追加費用的!就算是高級妓女我也付得起!」


    葛懷因伸出左手伸進皮包裏,拿出來時手上多了高額的通貨素子。


    我沉默著繼續前進。葛懷因一臉膽怯地後退。通貨素子從毛毛蟲一樣的指間飄落。長絨地毯上鋪滿了閃耀著金銀光芒的通貨素子。


    魔杖劍對著男人的臉,我慢慢縮短距離。


    男人停止後退。他的背抵著牆,無路可逃了。劍尖對著男人圓圓的鼻尖。


    「我個人不太喜歡傷害女人的男人呢。」劍尖抵住了鼻子。「怎樣。就算鼻子呀耳朵被削了、手腳被切斷了,用最新的治愈咒式馬上就能接迴去。」


    男人的鼻尖、魔杖劍的劍尖閃耀著被削弱過的爆裂咒式的組成式。我的憤怒超過了工作需要的程度。


    「就算用爆裂咒式稍微弄破一點皮肉也沒事,肉被切碎的疼痛可是會讓成熟的大人都嚎啕大哭的。」


    青白色的光照亮了男人的臉。有時候是會遇到這種男人,有不弄疼女人侮辱女人就什麽都感覺不到的性癖好。即使是低劣的情感,如果隻停留在妄想階段的話是無害的。但是一旦有了點小錢小權,有些人就會把妄想變為行動。


    我會有漆黑的憤怒是因為看到了把自己的妄想用最壞的形式付諸行動的集團和指導者們,因為我想到了由於他們無聊的妄想而死去的少女們。


    站在魔杖劍前的男人在害怕我。我比自己被黑社會的走狗暴力相向還要憤怒。這大概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遇到別人的殺意吧。


    男人因為恐怖而害怕的小動物一樣。我不確定自己不會殺他。(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刪減)


    「停下。」


    從背後傳來切蕾西含糊不清的聲音。是用手止住鼻血的聲音。接著是穿衣服的聲音。我盯著男人說。


    「我沒法停止。按老爺子定的規矩,沒有提前告知就對妓女施加暴力的人是絕對不能原諒的。我必須要在這裏把這家夥痛打一頓。這家賓館也屬於洛瓦魯,這種事不管發生幾次都能抹掉。」


    「就算這樣也停下。」


    切蕾西的聲音從高處傳來,看來已經從傷口和出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比規則更重要的是,這家夥是派遣妓女的老主顧。就算他隻是個坐吃父母龐大遺產的男人。」


    腳步聲慢慢靠近。女人的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我用餘光確認切蕾西的表情。剛毅的眼神看向前方。


    「我是商品。隻要他能高價付出賠償費和治療費就行。這次能敲到值一台車的錢吧?」


    「你是指轎車還是高級車?」


    「別開玩笑了。之後的事上麵的人會幫我打算盤的。」


    切蕾西的話裏少了些重要的東西。


    「你想怎麽辦?」


    「哎?」


    正要穿外套的切蕾西疑惑地問道。我又說了一遍。


    「就算我先把這男人痛打一頓,你的請求也能實現,不管多少。我想問的是切蕾西你想怎麽做。我會按照你的要求把這隻豬切碎,你要是想自己複仇的話,隻要不超過限度我就默認了。」


    背後的切蕾西陷入沉默。換好衣服的女人靠近我背後。


    「嗯,我自己來。」


    我把刀遞給切蕾西,給她讓了條路。全裸的男人崩潰地靠在牆邊,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切蕾西走過我身邊。出血已經停止,臉上和手上的血也被擦了個幹淨。颯爽的側臉。與此相對,男人的眼裏滿是恐懼。


    「等、等等。我討厭被弄痛。」


    「我也討厭啊?」


    修長的右腳抬起,擦過男人的下巴。豬男的頭一搖,橫著倒了下去。膝蓋一彎,接著一坨脂肪就倒在了地板上,翻起白眼暈了過去。


    切蕾西轉了個身,麵朝我微笑,雖然是個逞強的微笑。


    「這樣、可以嗎?」


    「這種程度就可以了嗎?」


    我低頭看了看倒下的肉塊,接著看了看落在地板上、用來擦血的床單,最後是切蕾西的臉。由於她在逞強,臉色並不好。


    「隻不過頭被割開耳朵裏開了個洞而已。馬上就能治好的。」


    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犧牲和收獲可不是等價的。即使如此我還是一轉魔杖劍收迴鞘內。既然她本人都接受了,身為一個護衛我就不應該再多說什麽。


    我們立刻撤退。切蕾西抓起小巧的皮包,把散落在周圍的避孕工具和化妝品塞了進去。我抱著包迴頭看她。切蕾西一臉慘白地小聲自言自語。連衣服上都沾上了血。


    我伸出左手牽住她。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即使看上去堅強,因為暴力而出血也絕對是一次可怕的經曆。我咬住嘴唇。


    我用手機給伯雷博涅老爺子發了通讓他處理後事的書麵通信,用手臂架著切蕾西走出房間。雖然有看熱鬧的人,但看到進攻性咒式士和頭部耳朵都在出血的女人後都慌慌張張離開了。手機上傳來把切蕾西送迴家的指令。


    走廊左邊盡頭出現兩個黑衣人,封鎖了走廊。不明真相追著我的賓館門衛和進攻性咒式士們應該已經知道情況停止追擊了吧。組織規模大到洛瓦魯這種程度後,分工就會分得很細,有時候指令傳達就會不到位。


    那種事無所謂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切蕾西。我帶著切蕾西穿過走廊,從應急樓梯下樓。我本來想從玄關走會不會不妥,但時間寶貴。有客人被沾著血的女人吸引住了目光,但我不管他們。看來賓館的管理人和搬運工已經收到了洛瓦魯的通知,無視了我們。到了賓館外麵,我把女人和周圍的視線隔開向車走去。幫切蕾西打開車門,扶她上副駕駛座,再從反方向上了車。


    我從座位底下取出咒式士用的急救箱,扭過身麵對切蕾西。


    「讓我看看傷口。」


    「哎?沒關係哦?」


    「你這麽說也沒用。」


    我用左手掰過切蕾西的肩膀,讓她低下頭,用手指分開黑發檢查傷口。和我一開始的診斷一樣,隻有耳朵和皮膚被切開了。


    「會有點痛,你忍忍。」


    「我知道了。」


    我傾倒右手握著的瓶子,把淡藍色的消毒液倒了上去。切蕾西發出了叫聲,所以我沒有倒滿她整個頭。用脫脂棉擦掉快滴落的消毒液,接著用手托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檢查左耳的傷口。雖然被針貫穿,但洞口已經被肉堵住了。


    我左手按住切蕾西的耳垂,把消毒液倒在洞口。切蕾西咬緊了嘴唇,雖然肩膀都在顫抖但還是忍住不動。接著是頭部的裂傷。切蕾西忍耐著。接著我取出急救箱裏裝著液體的小瓶子遞給切蕾西。她打開密封的瓶口喝光了液體。雖然不是重傷,但我還是讓她喝了防止破傷風和發熱的抗生素。


    「放輕鬆。」


    接著我把腰間的魔杖劍拔出一小段,靜音發動。止痛咒式發動後,切蕾西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


    「咒式可真厲害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罪人與龍共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淺井ラ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淺井ラボ並收藏罪人與龍共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