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會重複出現。第一次是悲劇,第二次是喜劇。若出現第三次,則是死亡。


    ——西格蒙德·巴連哈伊特《喜劇史》皇曆四八三年


    ◇ ◇ ◇


    這裏是加納斯州加納斯市的一條寂靜的住宅街。雖說是秋天,但夏天的暑氣尚未消散,路邊的行道樹依舊綠得蒼鬱。


    一名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 的男子走在路上。他胸前抱著一個紙袋。紙袋上露出一截剛出爐的麵包和芹菜的莖葉。


    前方不遠處,一位正提著軟管給庭院灑水的主婦注意到了這名男子,她微笑著朝男子鞠了一躬


    「您好。」


    這在現代非常少見,喬納斯也鞠了一躬。和鄰居打招唿的喬納斯其實在一周前才剛搬到加納斯市而已。主婦也微笑著打了招唿。


    住在附近的人從他搬家後的拜訪中了解到他的名字是喬納斯·桑德·艾梅庫洛斯,二十八歲,是一名在各地流轉的技師。掛在他腰間的魔杖短劍也暗示了他的職業。鄰居們都覺得他看起來挺老實耿直的,他也就默認了這個設定。


    灑水的主婦義務性地問道,


    「您是要迴家嗎?」


    「是的。」喬納斯朝她露出了微笑,「因為個體營業比較隨意,接下來是留給興趣愛好的時間呢。」


    主婦不走心地點點頭,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最近加納斯市發生了連續殺人案,很不安穩,喬納斯你也小心些啊。」


    「還有這種事啊?」


    喬納斯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恐。主婦肯定地繼續說道,


    「聽說是無差別殺人,還把針啊釘子什麽的插在人身上。光是想想他們死得多痛苦就令人害怕啊。」


    「那確實是很恐怖呢。」喬納斯抱著紙袋聳了聳肩膀「那我快點迴去吧。」


    主婦像是被自己的話嚇到了,也朝家裏走去。喬納斯抱著紙袋再次走了起來。


    喬納斯果斷的步伐停在一棟普通的二層住宅前。他打開新房的郵箱,取出了晚報和幾份賬單。


    喬納斯朝玄關走去。打開大門、關上大門。隔音性能優越的大門和牆壁完全隔斷了來自外界的聲音。他換上室內拖鞋,哼著歌穿過木製的走廊,進入裏麵的房間。


    他穿過廚房,把晚報和信件放在餐桌上,接著打開麵前的冰箱,用左手取出右手抱著的紙袋中的牛奶、麵包、芹菜、番茄等塞進冰箱。蔬菜是放在最下邊一層。


    冷凍食品放在中間的冷凍室。黃油和今天要燒的肉則放在最上麵一層。喬納斯打開瓶裝牛奶的蓋子,邊喝牛奶邊把剩下的東西塞到冰箱裏。


    喬納斯看了看那一捆賬單,接著望向冰箱。


    「這麽說來,已經沒有能貼的地方了呢。」


    冰箱門上貼著備忘錄。工作的時間和地點、生病的祖母的聯係方式、電費、煤氣費和水費的賬單。備忘錄太多導致已經沒有地方能貼了。


    「要是有埃米雷歐之書在的話就輕鬆多了呢。這次贏了的話說不定能拿到一本。」


    喬納斯把左手伸向冰箱上方,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根針,縮迴手把針穿過賬單,釘在了冰箱旁。


    慘叫。


    喬納斯笑了。釘著信的地方並不是軟木板。


    而是坐在冰箱邊的青年的右眼。


    青年的雙手交疊在背後,被層層鎖鏈縛住。腳也被折疊起來,大腿和脛骨被數圈鎖鏈捆住。赤裸的上半身上也纏繞著鎖鏈。鎖鏈末端則綁在他背後牆壁上一根粗壯的樁子上。


    他的頭部因項圈和鎖鏈而動彈不得,臉上被針和釘子釘上了許多張紙片。剛剛釘上去的紙片貫穿了青年的右眼。眼球中滲出的晶狀體和玻璃體的粘液在他臉上肆意橫流。


    紙片被針釘在青年的額頭、臉頰、鼻子、下巴、喉嚨、胸口以及肩膀上。青年因為上半身的劇痛而扭動身體,不停地慘叫著。然而慘叫聲卻沒有傳到房間外。他的口腔內部沒有舌頭。被切斷的斷麵上被用心地止了血。這是為了不讓他因失血過多或者窒息而死亡特地處理過的。失去舌頭、成為紙片固定板的青年的慘叫隻讓空氣產生了微弱的震動。


    喬納斯無視了被禁錮的青年的痛苦和絕望,望著第二封信。


    「時間快到了啊。」


    喬納斯似乎是注意到了青年的痛苦,朝他看了一眼。


    「這邊也差不多到時間了啊。」


    喬納斯拔出腰間的魔杖短劍,短小的刀身上閃爍著銳利的白色光芒。


    「這三天,看到你這麽痛苦,我真的很開心呢。那麽,再見了。」


    喬納斯的短劍閃了一下。刀刃從右往左割開了青年的喉嚨。沿著刀尖所指的方向,星星點點的血液濺射在雪白的牆壁上。鮮血噴湧,染紅了房頂和地板。灑落的血液濡濕了已經斷氣的青年和地板、喬納斯的胸膛和喉嚨。


    仿佛混雜了鐵鏽和潮水的血腥味充斥著整個房間。保持著被束縛的姿勢死去的青年的麵孔和上半身、以及被釘在他身上的紙片都被血浸透了。被鎖鏈束縛的屍體連倒下都做不到。


    喬納斯笑了起來。他出神地看著淋了自己一身的鮮血,一臉恍惚地哄然大笑。他笑得停不下來,把手裏的牛奶瓶放在了桌上。看到牆邊的屍體痙攣抽搐卻倒不下來,他笑得更加猖狂。


    「啊,人死掉的時候真是有趣極了。這真是最好的優越感。」


    像是要掩蓋喬納斯的笑聲一般,電子音響了起來。是家裏的固定電話響了。喬納斯把牛奶瓶從嘴邊移開,拿起了聽筒。


    「喂喂,我現在玩得正在興頭上呢,推銷什麽的就不需要了。」


    喬納斯一邊接電話,一邊望著冰箱邊上男人的屍體。已經不動了。喬納斯伸出腳踢了踢歪倒的男人的下巴。屍體的痙攣已經完全停止了。


    「愉悅是持續不了多久的。」


    喬納斯一笑,聽筒那邊就傳來這麽一句話。


    「以殺人為樂的愉悅殺人犯真是再糟糕不過了。」


    喬納斯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表情僵硬起來。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這件事……」


    喬納斯反問道,環顧四周,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慮。「因為老夫一直看著你,當然知道。從你殺了人的瞬間開始就一直在看著了。要是能製止你就好了,但是老夫沒趕上。」


    「在哪,你在哪看的!?」


    喬納斯慌慌張張地確認著嶄新的房間。冰箱、青年的屍體和鮮血。四腳椅子圍著餐桌。牆壁。門外的走廊和客廳。但他在哪都找不到監視裝置。


    「你在哪!」


    「在你後麵。」


    喬納斯一迴頭,麵前是一把刀尖。白刃的另一頭,站著一名老人。


    老人身材嬌小,帶著獵人的獵鹿帽,穿著一件土黃色的長外套。四四方方的臉,被煮幹的湯一般的膚色,皺紋多得像是一張被揉成一團又攤開的紙。


    雖說喬納斯現在是一名技師,但他曾經受過咒式和格鬥的訓練,是一名身經百戰的進攻性咒式士。普通的進攻性咒式士根本不可能取得他背後的主動權。然而麵前的老人卻讓這不可能變成了現實。


    老人沉默著站在房間內。他右手握著的舊版打獵用的魔杖劍的劍尖停在喬納斯的鼻尖。


    他的眼神順著刀刃盯著喬納斯。那是用理性抑製住激動情緒的針一般的眼神。一股強烈的惡寒貫穿了殺手的全身。


    「什麽、」


    喬納斯往後一跳跳到房間中央準備逃走。他在半空中反手握住魔杖短劍,瞬間練出一個雷擊咒式朝老人放去。但半空中放出的雷擊隻打碎的牆壁。


    「居然想殺我,真是個異想天開的臭老頭。」


    喬納斯站在青年的屍體前,計算著時機。


    「話先說在前麵,我可是很強的。不管怎麽說,我可是被有』讚哈德的使徒』之稱的安海瑞歐先生所認可、可以作為他殺人遊戲的對手的人。」


    喬納斯舉起魔杖短劍。


    「我和這裏那個藏起來到處跑的殺手可不是一個等級的。這可是現在最接近』讚哈德的使徒』的指尖。」喬納斯笑了,「那麽,這位馬上就要被我殺掉的老爺子的名字是?」


    老人的劍一閃。喬納斯的腦袋飛了出去。斷麵上噴湧出鮮血,再次染紅了房頂和地板。


    他的頭落在自己腳邊的地板上滾動。斷麵上湧出的鮮血慢慢形成一片血海。


    老人揮劍甩去粘在劍上的血肉,收劍迴鞘。


    笑聲。


    滾落在地板上的喬納斯的腦袋發出沙啞的笑聲。老人身體一僵,倒在地板上的喬納斯的身體動了起來。


    那具身體深處左手,抓住落在身邊的頭部,重新安放在自己脖子的斷麵上。放上的一瞬間傷口開始愈合,皮膚迅速再生粘合。數秒後頭部又好好地長在了脖子上。喬納斯的嘴裏傳出唿吸聲。


    「哈哈哈,啊—啊—啊—,果然沒有肺的話發不出聲音呢。」


    一度被切斷又逆流而上的血液隨著聲音從嘴裏溢了出來。喬納斯用左手手背拭去了血跡。


    「簡單地說,我是不死之身呢。」


    喬納斯的額頭右側、左眼球、鼻子下方、喉嚨、胸膛中央、左胸、心口等七處被槍刺穿。被刺中的殺手膝蓋一軟,往背後倒去。老人的化學鋼成係第一階位「矛槍射」發出的咒式攻擊是一種貫穿人體要害的攻擊方式。老人的「矛槍射」再一次發動。抽搐著倒在地上的喬納斯的頭部右側、右臉頰、脖子右側、右胸、肝髒所在的右下腹部、大腿動脈所在的左大腿、左脛再一次被能造成致命傷的槍打穿。


    倒在地上的喬納斯的腳不動了。手腕一甩,血沫橫飛。投出的短劍在老人的左肩剜了一個洞。老人毫不在意傷口,趁著一瞬間的空隙後退。站在他麵前的是全身十四處被槍貫穿的喬納斯。


    「好痛啊。要是是普通人的話都死了十四次了吧。」


    他用左手拔出插在左眼的槍。槍被拔出時拖出一條血柱,落在地板上後又震起幾滴血珠。


    左眼眼窩已經變成一個血肉模糊的洞。在洞的深處,有什麽東西和蒸汽一起蠢蠢欲動。視神經和網膜血管不斷伸長,網膜加上脈絡膜、鞏膜、角膜等形成了新的眼球。玻璃體填充、晶狀體再生、瞳孔上下左右轉動著最終停在正中央。


    喬納斯的左眼已經完全修複了。再生者的全身冒著熱氣。其餘十三處傷口上的槍被拔出扔在地上,接連發出金屬聲。傷口上冒出朦朧的蒸汽。


    老人眯成一條縫的眼裏閃爍著分析的光芒。


    「活體生成係第七階位』原生粘體轉活性法』的咒式嗎。」


    人類死亡的絕大多數原因都是大腦的損傷或者供給給大腦的氧氣和營養不夠導致的意識消失。失血過多或者心髒停止導致的死亡說到底也是因為大腦死亡。


    讓人能保持不死之身的「原生粘體轉活性法」咒式的原理非常簡單。治愈咒式隻是讓隻行使了部分功能的未分化細胞和多功能幹細胞在受傷時讓全身的細胞再生。無法再生的腦則細分之後分散在全身。換句話說,就是一種把全身變成一個巨大的多功能幹細胞組織的咒式。


    「看起來這是把老夫師父的弟子巴默佐製作的咒式加以改變形成的呢。」


    喬納斯笑了。


    「你說的那人是真的離不死之身隻有兩步之遙的怪物。但我可沒打算走到脫離人類那一步。大致上是個不死之身就夠用了。」


    他全身的傷口基本都已經愈合,不斷冒出蒸汽。


    「那麽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用普通的手段可是殺不死我的哦?」


    蒸汽是急速再生需要排熱的產物。


    麵對不死之身的喬納斯,老人並沒有動搖。


    他擺好架勢把刀往前刺出,一瞬間劈開了喬納斯的胸膛。


    垂在他腰間的魔杖短劍上彈出了咒彈。被劈開的衣服下麵,被切斷的肋骨愈合、肌肉接合、皮膚粘合。


    仿佛是時間倒流般的再生。


    「我說,你多少也動動腦子。離完美隻有三步之遙的不死之身是用刀就能殺死的嗎?」


    漂著血腥味的房間裏,喬納斯苦笑道。老人眯成細縫的眼裏透露出嚴峻的神色。


    「隻要你的身體還是用咒式構成以及咒彈還夠,你就能無限再生。殺手自己家裏一定會存有超過一百枚的高位咒彈。就算老夫想攻擊到你把咒彈全部用完為止,體力能不能支撐那麽久還是個問題。」


    聽到老人的分析,喬納斯停頓了一下。老人的刀刃絲毫沒有動搖。


    「另外,如果老夫想一口氣破壞你分散在全身的腦細胞而釋放炎或者熱線咒式的話,在這種狹小的房間內,自己也會被卷進火焰而死亡。」


    「清楚到這個份上,那你這個老糊塗打算怎麽辦?」


    喬納斯手上轉著的刀被直線刺出。刀刃切開了老人已經受傷的右手手背。老人忍住悲鳴退向後方。不死之身的殺手漫不經心地揮舞著刀不斷前進。在暴風雨般的刀鋒下老人繼續說道。


    「你把絕大部分咒力都用在了保持不死之身上,所以用不出強大的攻擊性咒式。但是隻要你保持著不死之身不斷舞劍,就一定能殺死對手,你是這麽想的吧。」


    刀鋒交錯的火花背後,老人吃力地喃喃自語。


    「你就是這樣殺了這麽多人吧。」


    「就算多多少少被人反擊,你也不會死。所以隻剩下對方被殺死這一可能了。」


    喬納斯帶著一臉血汙笑了。刀刃舞動得更加猛烈。老人用魔杖劍對付著。劍鋒割開殺手的手腕內側,抽迴時割開了脖子上的頸動脈。接著又從肩頭刺向心髒。喬納斯一直平靜地反擊著。


    老人被不死之人猛烈的攻擊逼到了門口。


    從門口竄進來兩條黑影。一隻黑犬和一隻白犬在老人左右立定。兩條狗都是大型獵犬,除了毛色別的地方都一模一樣。健壯的四肢、尖尖的耳朵,通體的肌肉,粗壯的尾巴。老人的左肩有一隻火紅的小型犬,正用寵物犬那種招人憐愛的眼神打量著喬納斯的室內。


    「你是打算和小狗們玩遊戲嗎?」


    喬納斯舉起了右手。


    違和感。喬納斯看著自己右手腕的斷麵握著魔杖短劍的右手和血一起飛到了餐桌上。伴隨著一陣劇痛,喬納斯一躍跳到了房間的中央。


    在右手落到桌上之前,從長年的殺人經驗中磨練出來的肉食動物的直覺告訴喬納斯,現在這個場麵上的捕食者不是自己,而是麵前的老人。


    比起反擊還是逃走的好,喬納斯彎曲了膝蓋。他正要行動,姿勢卻崩壞了。右膝和左脛上描繪出一道紅線,他看見幹淨利落的斷麵後因為體重而失衡倒下。


    喬納斯用剩下的左手撐在地板上,避免了狼狽的摔倒。剛才被切斷的右手終於落在了餐桌上,又彈到了地板上。牛奶瓶也被打翻了,牛奶灑了一地。他用左手撐起上半身後,老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黑犬站在老人身邊,嘴裏還叼著喬納斯鮮血淋漓的右手。


    「幹得不錯,唐米納斯。」


    老人用滿是皺紋的左手摸了摸黑色魔犬的頭。黑犬看起來十分高興,眯起眼睛叫了兩聲。老人接著又摸了摸待在肩頭的紅色小型犬的喉嚨。小型犬的嘴裏叼著喬納斯的右腳。他腳邊的白犬則用爪子刺探著喬納斯的左腳。


    「乖了乖了,納法爾也是個乖孩子,別鬧別扭啦。」


    老人低下頭看著倒在地板上的喬納斯。


    「它們是艾穆萊巴洛克森林裏的魔犬。」


    老人的左手不斷愛撫著黑白紅三條魔犬。「它們是獵殺殺手的可愛的獵犬呢。」


    喬納斯剛一動左手想要反擊,紅色獵犬的身影就消失了。等他注意到鮮血的時候,他的左手已經斷成兩截。在殺手的身後,嬌小的紅色獵犬叼著他的左腕。


    「伊利艾爾也做的不錯。」


    失去了雙手雙腳的喬納斯變成一塊鮮血淋漓的肉塊滾落在地板上。若是普通人的話,要麽會因為失去右手時的衝擊當場死亡,要麽會因為之後四肢斷麵的失血過多死亡。自稱是不死之身的喬納斯利用全身的多功能幹細胞封閉了組織,同時大量造血防止失血過多。他手腳的斷麵上出現了白色的突起,手腳指尖已經開始複活了。


    「這種重傷都能立刻再生……」


    喬納斯在自己的血海裏翻滾,老人站在他麵前。右手隨意地揮下魔杖劍。刀尖刺進了喬納斯的右肩,打亂了他為了發動咒式而集中的精神。全身巨大的痛楚加上新的疼痛讓喬納斯發出了難以形容的悲鳴。


    「老夫不會允許你發動再生和止痛的咒式。」


    老人的話和魔杖劍的劍尖一同落在喬納斯的鼻尖。


    「搞什麽啊、你這家夥,為什麽要、找到我、做這種事……」


    因為劇痛,喬納斯臉上的輕鬆感消失了。


    「原話奉還,你才是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老人低頭看著喬納斯反問道,臉上滿是苦惱的神色。


    「傷害別人、用疼痛折磨別人、殺死他們。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這種事、當然是、因為」


    躺在地板


    上的喬納斯一邊被全身的痛楚折磨一邊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


    「殺人、是一件、快樂的事。」


    他的眼裏充滿喜悅。


    「這個世界、還有、比殺人、更快樂的事、嗎?」


    聽到殺手的話,老人揮下魔杖劍。鋒利的劍尖貫穿了喬納斯的額頭。以刀刃為支點,他的四肢開始顫動。喬納斯全身噴灑著鮮血,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滾。


    「啊呀呀呀咯咯」


    老人的劍貫穿了額頭、抵達了頭蓋骨,不讓發出怪叫的喬納斯逃跑。喬納斯痛苦地慘叫著,一邊扭動手肘和膝蓋前端沒有完全再生的四肢。老人把左手搭到握著魔杖劍劍柄的右手上加重了力道。刀刃穿透額頭的皮膚和肌肉,穿透了頭蓋骨,到達了腦部。接著又穿透了頭蓋骨,最終穿透後腦勺釘到了地板上。


    喬納斯被徹底釘在了地板上,他的背彎得就像一把弓。由於大部分腦都分散在全身,就算他的頭蓋骨被刺穿,也不是致命傷。他的四肢扭動得更加厲害,鮮血四濺。四肢的斷麵上慢慢長出孱弱的手和腳。


    「死不了啊,我。」就算不斷受到攻擊,喬納斯的全身已經開始了自我修複。「光從不死之身來說,我和那個使徒梅勒尼波斯差不多水平。而、且隻要、有埃米雷、歐之書的話…」


    「要是死不了的話,」


    老人拔出了魔杖劍。喬納斯額頭的傷口開始修複。老人左手握著拔出的魔杖劍,再一次砍斷了喬納斯新生的四肢,全身的重量再一次全部施加到右手握著的刀上。喬納斯又一次因為劇痛而全身震顫。老人拔出刀高舉向空中,嚴峻的目光刺向喬納斯。


    「隻要把你耗到咒力用盡而死的一刻就行了。你還是祈禱自己能快點死吧。」


    聽到這比死亡還痛苦的宣告,喬納斯的臉上露出極度的恐懼。老人再一次揮刀砍向喬納斯的肉體。肌肉撕裂聲混著慘叫聲一同響起。


    「搞什麽、搞什麽啊、你這家夥!」


    「因為老夫就是洛倫佐。」


    「等、洛倫佐?你是本人!?」殺手忍受著痛苦睜大了眼,「大名鼎鼎的洛倫佐、為什麽要盯上我這種小人物?」


    「老夫要殺死使徒和他全部的指尖。」


    咆哮一般的慘叫隨著喬納斯的喉嚨被切開而停止。老人揮舞著魔杖劍。刀不斷地刺、斬、切,一刻不停,源源不斷地刺向喬納斯。


    連續刺了十五分鍾左右後,老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地板上的肉塊、被貫穿的肝髒表麵冒出了肉色的泡泡,不斷地自我修複著。被砍碎的骨頭開始再生、再統合。碎裂的肌肉上長出纖維粘結在一起。桃紅色的真皮開始修複,接著長出了表皮。雖然喬納斯看起來神誌不清,但他確實還活著。


    雖然喬納斯因為劇痛而精神狂亂,老人再一次揮動魔杖劍繼續剛才的動作。黑白紅三條狗在他身邊待命,親眼看著死刑的執行。紅色小型犬納法爾在老人肩頭打了個哈欠。白色的伊利艾爾和黑色的唐米納斯滾著地板上的喬納斯的左手嬉鬧著。


    老人停止了揮刀。


    「不知道什麽時候死了呢。」


    老人的死刑執行開始二十三分十五秒後,喬納斯已經不複存在。地板上散落著骨骼的碎片,肌肉和內髒都變成了肉泥。浸透地板的鮮血從房間內流到走廊上。變成肉末的喬納斯終於斷了氣。


    老人盯著屍體,眼裏是冰冷的憤怒。


    「隻不過是不老不死的程度而已,別以為這樣就能和到達者以上的咒式士以命相搏了。」老人不滿地說道,「第一,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老不死的生命嗎。隻要是在物理世界出生,就一定會在物理上死亡。所以別玩弄尊貴的生命。」


    老人像是累了,把魔杖劍當做手杖支撐著身體,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他伸出了手。滿是皺紋的指尖開始尋找固定電話的登記號碼。


    「要是這樣就能找到的話就輕鬆了。」老人繼續手上的操作,「但是淨是些工作上的聯係人,實在是找不到別的指尖和上級使徒的號碼啊。」一陣音樂突然響起,蓋過了老人的自言自語。老人環視四周,發現音樂是從旁邊的桌子下麵傳來的。他用指尖摸索一番,找到一隻播放著輕快的來電音樂的手機。看來是喬納斯在死鬥前取下藏起來的。老人用魔杖劍的劍尖挑起這隻正在播放平淡無奇的戀歌的手機。


    老人伸出左手接住手機,打開,放到耳邊。


    「你就是這個喬納斯的師傅吧。」


    老人深唿吸一口氣,問道。


    「你就是』鑽石殺手』、』移動斷頭台』是嗎?」


    「看來新聞報道裏是用那種惡趣味的名稱稱唿我的啊。」


    電話的另一端響起了人聲。


    「除此之外,還有』集腦者』、』斬首法庭』、以及』艾魯斯摩的惡魔』、』魯邦尼的噩夢』等名稱。對了對了,還有個叫法是』讚哈德再現』。」


    黑暗的房間內,拿著老式電話的男人笑了。拿著電話的左手邊,男人的嘴角露出了優雅的笑容。領邊打著領帶,身上穿著安美吉爾德產的最高級的紺色西服套裝。胸口有一朵銀線繡上的花。袖口釘著著用黑珊瑚精心打造的袖扣。手上戴著鑽戒戒指。


    男人坐在一個巨大的六角形棺材上。雖然是坐在黑棺上,男人打電話的姿勢卻不怎麽端莊。


    籠罩著房間的黑暗遮住了他的臉,隻能看見嘴角一絲若隱若現的笑。


    「知道我名字的,應該隻有犧牲者和一小部分人而已。」


    「真是不容易啊,安海瑞歐。」


    令人不悅的老人的聲音從聽筒內傳來。


    「不是喬納斯接的電話,也就是說他已經被殺了嗎。」


    名叫安海瑞歐的男子向他確認。


    迴響在男人身邊的是莊嚴的交響樂。是巴迪多作的組曲的第六章d大調《夜幕》。


    聽聽音樂洗洗耳朵,男人又問道。


    「那麽,你是哪來的什麽人?殺了我的指尖喬納斯,你似乎知道一些我的情報嘛?」


    「你可別說你忘了這個聲音。你可別說你忘了這個傷痕。」聽筒的另一端傳來老人悲痛的聲音,「被你殺害的數百名犧牲者,還有老夫的兒子和孫子,老夫可是一分一秒都忘不了。」


    「是洛倫佐·霍荷佐啊。」


    安海瑞歐一臉愉悅地歪了歪嘴角。像是要確認洛倫佐這個名字一般刻薄地說道。


    「是那個最近幾年一直追著我跑、在齊伯倫龍皇國和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流浪的可悲的獵人啊。」


    語氣中滿是憐憫。聽筒對麵的壓力一下子高了起來。


    「你、隻有你老夫無法原諒。」


    老人咬牙切齒道。


    「別這麽激動嘛。」


    安海瑞歐用勸慰一般的口吻說道。


    「遊戲就是這樣的。雖然我是最近才遇到喬納斯的,但是他很有才能,所以我教導了他一陣。關於殺人和快樂的教育。」


    男人的聲音平穩又理性,就像作為背景音樂的交響樂一樣。


    「為了查看教育的結果,我和喬納斯用殺人遊戲來一較高下。期限是一周,以殺人數量和殺人方法來競爭。因為他和我水平差太多,所以我教給了他不死的咒式,雖然並不完全。」


    安海瑞歐繼續說道。


    「這次喬納斯提出的遊戲規則裏,前途大好的孩子、即將產子的女性的分數很高。如果是孕婦就加心理分,如果是難以得手的警察或者進攻性咒式士的話就加技術分。喬納斯剛剛殺死的那個男人之後總分是三十八分。我的話就算不殺孩子和孕婦,也有四十四分。」


    他淡淡地繼續說著。


    「再殺六個人喬納斯就能和我同分了,但是真可惜。他的遊戲因為你被迫結束了。」安海瑞歐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遺憾。「雖然這種事常有,但對於這些沒能成為棟梁之才的雛鳥,我還是會為他們感到悲傷。」


    安海瑞歐把臉偏向左側。


    「即使如此,喬納斯的水平還是不到家。在藝術分上可是遠遠不如我。」


    雪白的牆壁上綻放著巨大的花朵。被鎖鏈拴在上麵的是一名全裸的女性。


    她的頭頂到腹部都被畫上了紅線。小腸從被剖開的下腹部垂到地板上。


    她的臉變成一塊鮮紅的肉塊。表麵的皮膚被剝離,露出了眼球周圍的紅色眼輪匝肌。由於因為皮膚和鼻梁連在一起,鼻梁也消失了。臉頰上的咬肌、嘴邊的口輪匝肌甚至降下唇肌和降嘴角肌也都露了出來,冒著殘酷


    的熱氣。


    女人動了動嘴唇。


    「殺惹、我……」


    失去了嘴唇的口腔無法清楚地發音,含糊說道。


    「雖然我平時不殺女性,但對你實在是沒辦法。像你這樣的女人無法再產生新的可能性。什麽都沒有,無。」


    安海瑞歐微笑著說。


    「殺人法則第十二條,即、和我相遇的你一定會被殺死。」


    被掛在牆上、剝離了皮膚的女性用沒有嘴唇的嘴巴呢喃道。


    「我、想死……」


    「我來給你一些有趣的疼痛吧。」


    安海瑞歐伸出了右手。手指在旁邊的桌子上起舞,抓起了一張用於電子產品終端印刷的白紙。


    「雖然這隻是張普通的紙,經我的手就能變成藝術的道具。」


    安海瑞歐把紙遮在女人的麵前,又把紙片靠得更近一些。察覺到他的意圖的女性就算搖頭,被項圈和鎖鏈固定住的臉也不得動彈。


    安海瑞歐的右手發動了化學煉成係第一階位「縛鎖」。纏繞在女人的頭部和額頭上的項圈和鎖鏈的金屬組成發生了變化,鎖得更緊了。女人的頭部更加動彈不得。


    把紙片橫著對準女人的左右眼球,安海瑞歐溫柔地笑著,把紙片從左往右抽了過去。白紙在眼球表麵劃過。


    慘叫。


    安海瑞歐看著右手捏著的紙片。鋒利的斷麵上沾著鮮血、瞳孔和虹膜的一部分以及眼球內部的玻璃體等液體。「你們、你們這群使徒不是人!」


    電話中傳出洛倫佐憤恨的怨歎。就算不看畫麵,光是聽電話中的說明和慘叫就能夠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被切開眼球的女人不斷慘叫著。


    安海瑞歐提起腳,朝女人洞開的腹部狠狠踢去。鞋底碰到了肝髒和小腸,一口氣碾上去。內髒破裂,女人開始痛苦、致死的痙攣。體液和鮮血湧出體外。


    女人臨終之苦通過電話傳到了洛倫佐的耳朵裏。安海瑞歐從女人的身體裏把腳抽了迴來。體液和鮮血濡濕了鞋子。


    「這就是再分配。」


    被掛在牆上的女人咽了氣。被紙片割開的眼球周圍溢出了淚水,流淌在被剝了皮的肌肉上。


    「你殺了她。你又殺了人,你這混蛋!」


    電話中傳來洛倫佐憎惡的聲音。


    「你的遊戲對手喬納斯已經被殺了。下一次就輪到你了。老夫一定要把你找出來宰了你!」


    男人臉上露出惡毒的微笑,耳語一般朝電話那頭說道。


    「你,洛倫佐如果堅持不懈尋找我的話,我們很快就能見麵的。」


    「等等,先別掛斷!你到底在哪!」


    「在離你現在所在的喬納斯家很遠的地方。去看新聞報道追過來吧。」


    伴隨著優雅的微笑,安海瑞歐掛斷了電話。為了不讓對方從老舊的手機追查到自己的所在地,他當場捏碎了手機。樹脂和金屬的碎片就像破碎的枯葉一樣從他的左手落下。


    碎片的前方是被女人腹中破碎的內髒的血浸濕的鞋尖。他伸出修長的腳,用窗前的紗幕擦了擦鞋尖。鞋尖又變迴了鮮豔的米黃色。


    被用來擦血的紗幕的另一側、窗戶的外麵,是鱗次櫛比的大樓和住宅。在遠些則是奧裏埃拉江的江麵。


    「在埃裏德那,盛大的祭典即將開始。」


    在發生了慘劇的房間內,安海瑞歐發出了輕輕的笑聲。唯一能被看見的嘴角邊露出無畏的笑容。


    安海瑞歐把左手伸進懷裏。伸出時手裏多了一本書。書的裝幀十分奇妙,皮革的表麵上纏繞著鎖鏈,還掛著一把鎖。


    男人揮了揮右手,鎖被打開,鏈條滑落,他翻開封麵。內頁中閃現出磷火。咒式的數列排成直線,還寫著的文字。他沒有讀完文字,再一次揮了揮右手。組成文章的發光文字瞬間消失,書被合上。鏈條纏繞、鎖再次被鎖上。


    「機會難得,不來過一個愉快的祭典嗎。」


    男人坐在黑棺上,唇角刻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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