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放不下,覺得很奇怪。嗯……那好像是在我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發生的事。”


    溪湖一馬當先,挑起了話頭。


    大家最開始仿佛被昂貴的懷石料理(雖然沒問具體價格,但一看便知)的高價所震懾,都老老實實地坐下吃飯,但酒一擺上來,便一個個故態複萌,情緒高漲起來了。而且,也許是為了徹底消除之前的陰鬱氣氛,大家比平時鬧得更來勁兒。在座的共有八人,就算每個人都盡量壓低聲音,但氣氛仍是十分熱烈吵鬧。就算是置身於隔音設施精良的書庫中,我有時也會為我們的喧鬧而感到難為情。


    買來的鮮奶油蛋糕瞬間就被大家一掃而光,完全進入喝酒環節之後,為瑠瑠慶生的初衷被忘得一幹二淨,感覺跟平常的聚會毫無差別。雖然這並不出人意料,但在發生了那樣的事後,這樣的氣氛可以說是求之不得了。


    學長興致勃勃地抓起高千做的沙拉,“喲,挺有兩下子嘛,但還遠遠趕不上匠仔喲。”他今天專講些惹人討厭的話,這種話平時很少從他嘴裏說出來。


    “啊,那真是萬分抱歉了,”高千毫不含糊地接道,“我生氣了,以後再也不給你做好吃的了。你想吃什麽找匠仔去吧。”


    “這麽說有點那個,”瑠瑠難為情似的小心翼翼地向高千蹭過去,“我一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話音剛落,周圍吵吵嚷嚷的聲音便一齊停了下來,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想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從失落情緒中恢複過來。“那、那個……”本想跟高千私下說的瑠瑠有些狼狽,她用懇求的眼光看著學長。“對不起,請別生氣。”


    “我嗎?為什麽?”


    “那個,就是……我一直都不太理解為什麽像高瀨這樣的人會和邊見學長關係這麽好。”


    “什麽啊,這當然是因為我有魅力啦。”


    學長好像在說就連高千也抵擋不了他的魅力似的,啪地拍了她一下,嬉皮笑臉道。


    “並不是,總在一起也不代表關係好喲。”


    “撲哧”——瑠瑠笑了出來,“但是……因為今天的事,我總算有些明白了。邊見學長跟外表不同,這麽說有些失禮,其實是個非常可靠的男人。”


    葛野似乎想起了前天的雁住事件,她讚同似的連連點頭。或者說,相比學長的真實人品,她更為瑠瑠能恢複正常而感到高興,因為就算日後有人舊事重提,瑠瑠也能坦然置之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難怪高瀨這麽信任他。”


    學長被瑠瑠和葛野這兩個可愛的女孩子交口稱讚,不禁得意揚揚。他像個肚子鼓起來的青蛙一樣,向後仰去。高千倒是看不下去了,用手指猛地戳了一下他那突出來的下巴,差點兒將他推倒在地。不過,他馬上一個鯉魚打挺霍地站起身來,腹肌之發達不可小覷。


    看樣子,瑠瑠和葛野也跟剛才的溪湖一樣,誤解了學長和高千的關係,不過那又如何呢。我這麽想著,心情忽然開朗了許多。


    困擾已久的謎團終於解開了,瑠瑠露出了笑容,受到其感染,大家也都開心起來了,紛紛分享出兒時經曆的“不解之謎”。葛野、瑠瑠和溪湖三人這幾天漸漸習慣了我們這種“餘興節目”,加上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令人不快的事情,她們也想通過頭腦風暴徹底地放鬆心情、祛除黴運。所以,溪湖第一個舉起手來要講小學時的經曆。


    “我家的那條街上發生了一起連環誘拐案。”


    欸?喂喂,誘拐案?這樣一來話題不就又突然沉重起來了嗎,這還怎麽祛除黴運呢?


    “啊,雖說如此——”溪湖像是意識到大家有些不安的態度,她笑著擺擺手說道,“也沒那麽嚴重啦,隻是事有蹊蹺罷了。”


    “但既然是誘拐——”不愧是學長,感覺十分敏銳,他馬上就對這樣的話題警覺了起來。“就有被拐走的人對吧?”


    “是的。”


    “而且,連環意味著,”教授也一本正經地說,“潛在的危險。”


    “有幾個孩子相繼被拐走了,但是誰也沒受傷,當然也沒死。而且綁匪也沒索要贖金,相反,他還送給孩子們禮物。”


    “禮物?”


    “被拐走的孩子們,都拿著綁匪給的禮物迴來了。而且禮物都是些可愛的動物布偶。”


    綁匪把孩子們拐走後又讓他們各自帶著動物布偶迴家了,確實挺神奇,至少聽上去不血腥。這樣的話繼續聽下去也沒關係,大家在心裏下了這樣的判斷,用沉默催促著溪湖繼續說下去。


    “嗯,畢竟這是以前的事了,到底是幾月幾日我已經完全記不得了。關鍵在於,被抓走的孩子們都有個共同的名字。”


    “同名?”


    “是的。她們都叫keiko[1]。”


    欸?大家伸向飲料和點心的手驟然停下。


    “啊、啊。不過我並沒被抓走,別擔心。當然,因為我也叫這個名字所以家人還擔心了好一陣子,但我沒被拐走,還茁壯成長到現在。”


    大家都被她那滑稽的動作逗樂了,凝固的動作也恢複了常態。


    “那人淨抓一些名叫keiko的孩子,就說明這些孩子全是女孩兒嘍?”


    “是的。好像一共又四個人,還是五個人來著。我記不太清具體的數字了。總之,好像都是小學生。而因為當時我還是小學一年級學生,不知道這些女孩子的名字用漢字到底該怎麽寫,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估計都是‘恩惠’的‘惠’或是‘慶祝’的‘慶’吧。”


    這是當然。一般聽到“溪湖”這個名字,第一反應就是漢字“惠子”或“慶子”,要不然就是“景子”或“圭子”,絕不會想到竟然是“溪湖”這兩個字。因為很少有人會用這兩個字做名字。這麽說的話,溪湖沒被拐走,大概是因為綁匪根本不認識她的名字,我又想入非非了。


    “keiko們都是在上下學的途中被拐走的,然後當天夜裏又平安地迴到雙親身邊,好像有的還是在天色尚明的時候迴來的。當然,她們都毫發無損。”


    “在被拐走的當天嗎?”學長頓時來了興趣,“那樣的話,犯人確實沒什麽時間作案,應該也沒法索要贖金。”


    “他隻是給那些女孩子的家裏打電話,說是孩子在我手上,會再聯係,就這麽幾句固定的台詞。但當天夜裏,被拐走的keiko就給放迴來了。然後綁匪再去找下一個目標,僅此而已。”


    “然後就杳無音訊了嗎”“沒法追查那通電話嗎”,大家受到好奇心的驅使,紛紛發出了疑問。“真奇怪”“好像不算是個誘騙事件”“那家夥想什麽呢”……


    “這事多久發生一次呢?這一‘keiko連環被拐事件’,比如說隔幾周或是隔幾個月發生一次,或是隻在星期日發生,有什麽規律性嗎?”


    “這個我倒記不太清了。唔,大概一個月發生一次吧,或是隔得更久。總之,並不是定期發生,沒有規律性。要是有的話,我一定會記得更清楚些的。”


    “我有個問題,”出人意料地,白井教授發問了,“你說平安歸來的女孩子們都拿著布偶,那到底是怎麽迴事?”


    “就像我剛才所說,每個keiko迴來的時候都拿著布偶,當然,那原本並不是她們的東西。父母們起初覺得很可疑,但孩子們隻說這是迴來前從一個叔叔那裏拿到的。”


    “大家很快就平安歸來了,並且每人手裏都拿著一個布偶……”


    教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表情有些苦惱。他雙臂交叉,眼神迷茫地沉默了一會兒。大家不明就裏,隻好按兵不動。終於,教授像迴過神來一般,他清清嗓子,活動了一下身體。


    “那個,給女孩們布偶的叔叔就是誘拐犯吧。”


    “好像是的。”


    “然後呢?”


    “然後,”溪湖將摻了水的啤酒送到嘴邊停下,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沒有然後了,這件事結束了。”


    欸?眾人一齊發出不滿意的聲音,大家都在期待接下來的故事,我也如此,可是卻撲了個空。


    “不會就這麽結束了吧?”


    “真的隻有這些了。附近都在傳這個人的目標似乎是叫keiko的女孩子,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內,父母或者老師都負責接送我上下學,校門附近也有身著製服的巡邏人員。但是,自從最後一名keiko平安迴家後,就再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就這樣日複一日,人們漸漸淡忘了這起誘拐案件。”


    光憑這些也推斷不出什麽,還是換個話題更好些——正當大家都這麽感覺時,教授竟意外地發問了。


    “長穀川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唔,距離現在大概十四五年前?”


    “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吧。”


    “在那之後,街區內又發生了類似的事嗎?”


    “類似的事件是指,誘拐嗎?”


    “不,怎麽說呢,就是類似的事情。人也好東西也好,一時之間丟失了,但後來又安然無恙地迴來了。而且不隻是迴來,還附帶了別的東西。這種感覺,總之就是這類事情吧。”


    教授一邊說著一邊仍迷惑不解。他可能在心裏有些頭緒了,我漸漸意識到了這點。


    “這個嘛,我記得沒有。要是那麽有趣的——失禮了——發生了那種事情的話,應該會傳到我的耳朵裏。我家雖然在東京都內,但當地的風氣卻十分寧靜悠閑,社區內的橫向聯係比較密切。所以,除了拐騙、殺人之類的重大犯罪案件,隻要周圍發生了什麽風吹草動,馬上就能在居民中傳播開來。”


    “那反過來說,在長穀川上小學之前,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嗎?”


    “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嗎?還是我沒出生的時候呢?具體情況我是不知道,但我個人覺得應該沒有。我剛才說了,社區內橫向聯係密切,其縱向聯係更是不可小覷。所以,隻要發生了一點引人注目的事情,無論時隔多久,我都會有所耳聞。”


    “就是說,至少在長穀川家附近,隻有那時發生了這種怪事是嗎?”


    “嗯,我覺得是。”


    這事最終還是變成了一樁懸案。我暗自思忖,但教授卻鍥而不舍地尋求著其中的蛛絲馬跡。


    “女孩子們帶迴來的布偶,唔,是什麽樣的布偶呢?”


    “就是很普通的那種。小熊啦、熊貓啦,好像還有麒麟吧。總之就是這種東西。”


    “被拐走的女孩子們全都帶迴了布偶嗎?明明被拐走了,但卻帶著禮物迴來,總覺得有種違和感。”


    “好像是,全體都帶迴了禮物。”


    “可是,布偶是怎麽交給她們的呢?”


    “唔,怎麽交給她們的?”


    “這麽說好像聽起來有些奇怪,但犯人是把禮物一個一個送給她們的嗎?”


    “這個嘛,我自己也不在現場,不太好說——啊,對了。有人說犯人讓她們自己選。”


    “欸……自己選?”


    “犯人肯定在僻靜之處準備了許多布娃娃,然後對被他拐來的keiko們說,選一個自己喜歡的拿迴去什麽的。”


    “等等,”學長的好奇心又迴來了,他有些冒失地插話道,“就是說,keiko們看到了犯人的樣子。”


    “算是吧。但那人好像帶著墨鏡和口罩,沒法做出那麽清晰的肖像畫——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一共有四個女孩子。”


    “四個——你的意思是說被拐走的女孩子的人數?”


    “是的。我想起來了。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第一個keiko被抓走的時候,犯人準備了五隻布偶。”


    “五隻……”


    “雖然不知道第一個keiko選的哪隻,但總之她帶著一隻迴去了。然後是第二個,她選的時候隻剩下四隻了,第三個選的時候剩下三隻,以此類推,第四個剩下兩隻。”


    “就是說,每當一個keiko帶迴一隻布偶,犯人手裏就少一隻。”


    “就是這麽迴事。”


    “如果一共有四個keiko被拐走的話,那麽犯人的手上應該還剩下一隻布偶。”


    “是的。所以我後來聽說,當時警方懷疑,可能還會有一個keiko被拐走,所以加強了警戒。”


    介於當時的情況,警方自然沒辦法對外公布布偶的存在。因為這是一條追查犯人的重要線索,所以必須謹慎對待。因此,溪湖現在告訴我們的,都是後來知情人講給她聽的。


    “雖說這四個女孩都平安歸來了,但沒人能保證第五個也是如此。”


    “對啊。而且這次綁匪可能就會索要贖金了。所以那陣子可把警察忙壞了,他們加強了一切有名為keiko的女孩的家庭、小學和中學的警備力量。”


    這是當然啦。雖說不一定有事,但萬一放鬆警惕後發生了什麽不測,那可就追悔莫及了。雖說如此,但人有千慮,必有一疏,想必這事當時一定令人勞心傷神。


    “莫非,”葛野小心地將開心果剝好遞給瑠瑠,“那就是犯人真正的目的呢?”


    “什麽意思?”


    “犯人也許隻是單純地對警察心懷怨恨呢?所以一開始也沒有索要贖金的想法。”


    “對警察的怨恨啊,比如說呢?”


    “我也不知道,但總之,他的目的就是強調誘拐全是他一人所為。並且,他也預料到了布偶會被警方當作重大線索秘而不宣,雖然這可能把他與其他的誘拐犯人區別開來,但他最大的目的在於在不知不覺中,給警方留下將有第五個人被誘拐的印象。但實際上,犯人根本沒有實施第五次犯罪的意思。”


    “隻是為了讓警方因此神經緊張是嗎?”


    “是的。這樣一來就能很好地解釋為什麽他好不容易將孩子拐走,卻根本不跟她們的監護人好好交涉就馬上把她們放了,而且還讓她們每人都帶迴一個布偶的行為。”


    原來如此。真是有意思的假設,我不禁有些佩服。


    “可我還是覺得有些說不通。”學長搖了搖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是一位愉快犯[2]。但若真是如此,犯罪的次數更少些不是更好嗎?”


    “少幾次更好?”


    “嗯。比如一共兩次什麽的,就算是兩次也多了些。”


    “兩次?兩次有點太少了吧。”


    “因為,葛野,誘拐可是重罪。他的目的聽上去並不在於勒索錢財,準確地說應該是拐騙未成年人。總之,這是一種重罪,罪行越嚴重,犯人自身所要承受的風險越大。雖然警察未能成功將其緝拿歸案,但他若是某次作案時在監禁地被抓了個現行的話,那可就百口莫辯了。”


    “但若要實現這個目的,他就必須多做幾次案才行。犯人下次可能還會這麽幹,警察才會提高警惕性不是嗎?”


    “不,他隻要幹一次就行了。比如,給其中一個keiko的家裏打威脅電話,然後馬上釋放她。”


    “但光憑這個……”


    “然後,他下次再給另一個目標家打威脅電話,之前抓錯人了,這迴要抓走你家的女兒。”


    “欸?這……要是預告自己的犯罪的話,她的家人就會加強戒備了。還有可能會報警。這樣一來不就沒法實施犯罪了嗎?”


    “是啊。所以如果其動機真如剛才葛野所說,那他完全沒必要實施拐騙行為。打幾個電話就能將警察耍得團團轉了。雖然警察清楚行動之前特意打個電話來告訴有違常理,但站在目標家庭的角度上想想,畢竟他們的女兒被拐走了,即使平安歸來,也能把一家人嚇得夠嗆。就算警察因為程序上的問題沒法出動警力,但既然事情發生了,就沒理由置之不理,對吧?”


    原來如此。先裝作弄錯人的樣子拐走一個keiko,能讓整件事看起來更真實。如果毫無征兆地就給人家打恐嚇電話說要綁架你的孩子,警察不一定會認真對待。但如果有同名的孩子被拐在先,警方就算知道這可能是惡作劇,也多少會采取一些措施,至少不會完全置之不理。如果愉快犯的目的真的在於擾亂警方的視線,那麽為了達成目標,這種程度的工作必不可少。


    “但是,你們不覺得這隻是一時之策嗎?我不認為警察因為這種程度的事情就會一直神經緊張。雖然我並不十分了解警方內部的構造,但從犯人的角度來說,既然要做,何不幹脆做的大一點呢?”


    “這樣的話,其他更保險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我剛才也說了,光為了這個的話,費勁誘拐幾個孩子這事風險太大了。就算那人用墨鏡和口罩把自己遮地嚴嚴實實,但他畢竟要直接出現在受害人麵前啊,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很大。抓來的這四五個小學生中,一定會有敏銳的孩子存在吧。既然要誘拐孩子,應該事先就查看好目標的房子以及上下學的路線。不僅如此,他既然把犯罪目標鎖定在名為keiko的孩子上,可以料想,他應該製訂了相當周密的計劃。在這個過程中,犯人很有可能被哪個孩子看到過臉。這樣一來,keiko可能就會有所察覺,說出這個人曾在學校附近見過這樣的話。站在犯人的角度上考慮,這種風險是顯而易見的。”


    “嗯……也許就是這樣。”


    “反過來說,”高千今晚不停地用攪拌棒攪動著杯中液體,實際上卻滴酒未沾,“犯人的目的一定值得他為此冒那麽大風險。”


    “是,正是如此。好歹他也當了迴誘拐犯,一定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才逼著他鋌而走險的。”


    “而我介意的是,剩下的那最後一隻布偶。”


    “這樣啊。”


    “既然還剩下一隻,那再幹一次也不奇怪。但到了第四個keiko,他卻突然停手,總覺得有種計劃半途而廢之感。”


    “啊,”溪湖發出了一聲驚叫,本想倒入大啤酒杯中的冰塊從指間滑落,“對了,說起來……我才想起來,那時社區裏有個人被大家當作了嫌疑犯。”


    “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當時大概二十五六歲吧,沒有工作,大白天的就在街上無所事事地徘徊。他本來在區政府上班,但後來聽說因為人際關係處不好辭職了。好像他經常口出抱怨,說自己是名牌大學畢業,不是在這種小地方混日子的人之類的。”


    “很驕傲啊。”


    “似乎是的。他也相過幾次親,但因為自視甚高,沒一次成的。而且我還聽說,他們一家子都特別驕傲。他的父親好像在東京都政府工作,母親在某個省政府,姐姐在國稅局,一家子都是公務員。”


    “大家為什麽懷疑到他頭上呢?”


    “怎麽說呢,據傳那個人偏愛幼女,好像叫‘蘿莉控’吧。他還曾潛入我就讀的小學,企圖竊取女生的燈籠褲和泳衣,卻被抓了個現行……”


    嘔……女生們一齊發出了嘔吐般的呻吟聲。


    “而且,他還在校園外目不轉睛地盯著女生們上體育課的樣子。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因為偷窺、尾隨上學放學途中的女學生而被家長和老師看作問題人物。”


    話題一下子變得很不愉快,這麽想的應該不隻有我一個人。要是早知道會說到這個上來,不如一開始就不提了。但事到如今,說的人聽的人都沒法半途而廢,雖然大多數女性都是排斥這個話題的。此時,我由衷覺得場上的氣氛實在太恐怖了。


    “但是,這麽變態的人要是真誘拐了女童,卻什麽都不做就將其放走,也挺奇怪的,”學長眉頭緊鎖,猶豫不決地說道,“不對……那人確實什麽都沒做嗎?”


    “嗯,應該是的。雖說這裏並不排除受害者家庭有意隱瞞的因素,但這種事情欲蓋彌彰。可是,平安歸來的keiko們都情緒穩定,還笑著把布偶給父母看,並無異狀。而且,大家都是在當天被釋放的,那人應該沒有時間意圖不軌吧。但正因為如此,才使整件事更加撲朔迷離。”


    “若是如此,那就不該懷疑那個原區政府職員了吧。雖然他可能實際上並非變態,但至少警察和居民就是這麽看待他的,因為這個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可我覺得他不像是把keiko們拐走、送給她們動物布偶又把她們放迴來的犯人。但是,為什麽大家還會懷疑他呢?”


    “這個嘛,實際上跟剛才說的最後一隻布偶有關。高瀨剛才說,感覺像是那人的計劃半途而廢了——簡直是一語中的。如果他的計劃真在中途夭折了,那原因又是什麽呢?可能有人會認為他突然害怕不想幹了,但最簡單的理由就是——他想幹也幹不成了。”


    “想幹也幹不成了……”


    “他的身體讓他沒辦法再實施計劃了。他死了。”


    “這麽說,那個區政府的職員……”


    “他死了。就在第四個keiko被釋放後不久。”


    原來如此。那確實很可疑。雖說死了才被懷疑這事聽上去有些諷刺。


    “原來如此。但沒有證據,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說那個男人就是犯人啊。犯人應該在自家宅子或者隱蔽之處剩下一隻布偶才對,隻要去搜一下……”


    “不可能,”高千接話道,“光是懷疑的話,沒法搜人家的宅子。而且,人死之後才有這種傳言,這時貿然闖入人家家裏搜索,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就是嘛,高瀨所言甚是。男子死後,他的家人可被折騰得夠嗆。光是失去一個重要的家人就已經夠打擊了,還要承受自家人是誘拐犯這種不負責的流言蜚語。明明警方對布偶的事情秘而不宣,但世上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消息不知何時走漏了出去,憤怒的居民們擁向死者的家裏,甚至有人口口聲聲稱死者為變態,揚言要把他的屋子搜個底朝天,找出布偶。”


    哎呀,哎呀,還真有這樣的人啊,把無知和正義混為一談。真不知誰才是真正的變態。


    “據說那一家子在附近遭到了嚴酷的苛待。明明毫無證據證明死者就是犯人,而且之後還澄清過他並非真兇,但因其生前的種種怪異作為,加之家人那自恃精英的態度招致了眾人的反感,人們仍用看變態的眼光看待這一家子,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社會壓力,姐姐的婚約也因此告吹了。也許是太不堪其辱了吧,終於,那家的父親有一天——”


    形勢所迫,這可能就像急速下坡的自行車失去控製後滾落下去。刹車完好,車身也無絲毫故障,隨時可以騎,但卻因為一時忘記了操作方法而任由其翻倒。


    “他衝進町內會中,在居民的麵前把自己的喉嚨……”


    溪湖像突然迴過神來,聲音戛然而止。但不用她再說,那個父親意圖用自殺來解決這一切。


    “……對不起。”溪湖頹然坐在椅子中,一副無比沮喪的樣子。“本想給大家講個輕鬆點的故事的。”


    “確實,這件有拐案本身就……怎麽說呢,比較滑稽。”學長馬上跟上,“就是個小插曲嘛,是吧。”


    “……我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了,”溪湖自己也像驚呆了似的,“太不可思議了。前天漂撇學長也是如此,說著說著就記起了許多細節。”


    “雖說是小插曲,可它真的是插曲嗎?”


    短暫的猶豫後,學長接著說道。也許他在心裏迅速地下了個判斷,認為現在不是轉換話題的時機。雖然不能說這個判斷是正確的,但我暗暗期待著學長的伶牙俐齒能夠扭轉乾坤。


    “雖說跟剛才的印象不太一樣,但那個男人可能就是犯人。但是,既然他死了,不,等等。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我聽說是交通事故。當時,一輛正要轉彎的卡車因疏忽將騎車橫穿的他卷入車下。”


    “就是一樁單純的交通事故嘍?”


    “我覺得是,至少我沒聽說這背後有什麽隱情。”


    “如果那個男人真是犯人的話——”


    教授再一次插話道,似乎被這個話題勾起了好奇心。學長可能本來也是考慮到教授的心情才繼續這個話題的。


    “嗯,比如說,他會不會有這樣的動機呢。就是製造一種所謂的‘狼來了’的效果。”


    “怎麽說?”


    “前四個keiko都毫發無損地被釋放了。假設現在發生了第五起誘拐案,那麽警察和居民們對此會怎麽看呢?雖說有些擔心,但這迴也會平安歸來吧——這才是人之常情。而也許這正中犯人下懷呢?對了,就像伊索寓言中的那個放羊的少年,人們上了幾次當後,就再也不相信‘狼來了’,以致真正的狼來的時候,沒人去幫助他。而第五次,真正的狼來了。其目的是索要贖金也好還是別的什麽也好,總之就是在警察和居民大意的時候乘虛而入——那人會不會是這個目的呢?”


    “不會吧,”學長替大家說出了心聲,“無論其反應有多麽遲鈍,這樣的事情已經連續發生了四次,警方也不會完全放鬆警惕。而實際上,就像溪湖說的,警察和居民一直處於警戒狀態中。”


    “當然,可即使如此呢?讓我們假設隻有第五個被誘拐的keiko未能平安歸來。最壞的情況就是她被害了。”


    正當我意識到教授可能在暗示溪湖就是那第五個目標的時候,他突然話鋒一轉,語氣顯得比平時上課還要謹慎。


    “假設那最壞的情況真的發生了,社會上對此會怎麽看呢?嗯,就是對警察的看法。迄今為止,四個人都平安歸來了,唯獨這第五個發生了這種事。這難道不是警察的對策不夠及時惹的禍嗎?到時候,就算媒體和居民中間很可能就會有這樣的論調出現。”


    “原來如此。跟剛才瑠瑠說的報複警察的版本是一樣的吧。”


    “但是,那人到底會不會僅僅因為這個就犯下殺人之罪還有待商榷。所以這也隻是個假設。而犯人的目的就是想對第五個受害人下狠手,給人一種警方失職的印象。就是所謂的‘狼來了’的效果。”


    “但是,”瑠瑠將備好的點心漂亮地擺在盤中,“就像剛剛漂撇學長所說,隻想給警察的形象抹黑的話,還有很多其他能讓自己安全脫身的方法。誘騙兒童怎麽說風險也太大了。”


    “唔,也許吧。”雖說並不是因為瑠瑠,但教授還是一下子敗下陣來。也許他本身就對自己的推理沒那麽有自信,隻是想為膠著狀態尋找一個突破口。


    “……說起來,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冒這麽大風險呢?”


    “比如說,”葛野從瑠瑠手上接過一個點心,“嫁禍給那個原區政府職員呢。”


    “嫁禍?”


    “因為實際上那個男人的確遭到懷疑了吧,就算他因事故意外喪生。”


    “啊,我忘記詳細說了。”溪湖將點心分盛在幾個小盤子裏遞給高千。“據說那個男人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雖說警方並未對死者的家進行搜查,但似乎將其作為嫌疑人私下進行過內部取證。結果,警方發現他在其中的兩件案件中都擁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明。所以幾乎可以斷言,真兇並不是他。”


    可是,對他們一家的誹謗中傷卻從未停止,真是令人氣憤。


    “原來如此。但是,他畢竟被人懷疑,以致警察都找上門來了。而這難道不是嫌犯的目的嗎?將眾人的目光引向本來就因“蘿莉控”而惡名在外的他身上。”


    學長大概覺得這個說法有值得商討的地方,他陷入了沉思。“可那是為什麽呢?”


    “這倒不知道。”


    “暫且不論他的動機何在,嫌犯到底有多認真,怎麽說呢,嫌犯打算將他陷害至何種程度呢。”警方調查後得知那個男人並非真兇,就是說嫌犯事先並未抹消其不在場證明對吧。”


    “就算他實際上並未被逮捕,但隻要製造出他遭人懷疑的氣氛就好了吧。剛才長穀川的話也證明了這點,雖然被警方證實無罪,但隻要他活著,便會遭到居民們的唾棄。”


    “你的意思是讓他飽受精神上的折磨就可以了對吧。”


    “或者說,也許嫌犯的目的在於讓他一家在這附近待不下去搬走什麽的。換句話說就是將他們一家從這裏趕走。”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嫌犯應該相當恨這個男人,或者說,相當恨他們一家人。”


    “一定是這樣吧。我聽溪湖的意思,他們一家都是非常討人嫌棄的類型。”


    “但是,反過來想也成立吧。”


    聽了匠仔的話,我和學長、溪湖都不由得麵麵相覷,但高千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知何時她的麵前整整齊齊地擺了一排威士忌瓶子和冰桶,還有準備好的啤酒杯等。她甘當大家的分酒師,以此巧妙地掩飾了自己滴酒未沾的事實。受到她的影響,我也有意喝得比平時少一些。


    “反過來想是怎麽說?”


    “真正的嫌犯——唔,為了不混淆,就叫他x吧。原區政府職員為y。”


    “x的目的是陷害y或者說他的家人。因此抓住y喜愛幼女這個特點設下了圈套。而這正是‘keiko連續誘拐案’。或者說,x已經料到y會被眾人懷疑這一點了。但是,警方有可能會證明y的清白。不過,隻要警察不查出來就行了。x大概就是這麽想的吧。就是說,嫌犯可能也想給予警察和相關人員一定的時間,讓他們有時間得出真兇不是y這個結論,所以才接連拐騙了四個女孩。”


    “欸?什麽?”在大家都目瞪口呆之時,隻有學長反應激烈。“匠仔,你這個家夥說話怎麽顛三倒四的。要是他沉冤得雪,x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費了嗎?”


    “所以我才說要反過來想嘛。x的目的不是讓y遭到懷疑,而是提醒他注意。而為了製造這一環境,才一手策劃了這起keiko連續被拐事件。”


    “提醒他注意?怎麽說?”


    “你站在y的角度上想想。町內連續發生了四起非同尋常的誘拐事件,且受害者都是名為keiko的小學生。雖然不知道這是誰幹的,但對自己來說,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y很可能這麽想。”


    “好機會的意思是?”


    “這樣的話自己再拐一個keiko來吧。而警察和世人都會認為這是那個連環作案的嫌犯幹的,自己很可能因此安然無事。y很可能想到這點。而這才是x真正的目的吧?”


    除去平常就習慣了匠仔的跳躍性思維的學長、高千和我,其他人都驚呆了。但大家看他的眼神與其說是佩服,不如說像在看一個醉漢。


    “x的目的就是y的鬼迷心竅吧,所以才設下了這個圈套。”


    “但是,這種事能預料到嗎?”學長冷靜地插話道。“y一定會按照x的料想行事嗎?”


    “雖說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起意,但這種可能性很大。”


    “為什麽呢?”


    “問題在於為什麽嫌犯的目標鎖定在名為keiko的女孩子身上。也許這些都是同一人所為。但是,為什麽是keiko呢?別的名字,比如myuki啦、kagami啦,這些不行嗎?當然,他也有可能是隨機選擇了這個名字。但是,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


    “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為什麽非是keiko不可呢?”


    高千一邊將摻水的酒遞出去,一邊自然而然地用胳膊挽上了溪湖的肩膀。而溪湖則順勢緊緊地貼著高千,全身都靠向她。也許是從匠仔的推理中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意味,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力的微笑,表情顯得十分害怕。


    “我們並不知道y的癖好究竟是什麽。但就算他是個‘蘿莉控’,也並非來者不拒,而是有自己的喜愛類型才對。這樣一來,也就不難理解他為何要潛入小學中挑選自己喜歡的女童類型並尾隨其後了。”


    “那就是……叫keiko的女孩嗎?”


    “也許。y喜歡上的女孩就叫keiko。而x無意中得知了這點,接著他便誘拐了除其之外的另外四個名叫keiko的女孩。這事後來自然傳到了y的耳朵裏,他便想到了可以利用這次機會,結果一時鬼迷心竅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x可能在暗中期待著這種展開吧。”


    “你的意思就是,x接連誘拐四人的目的就是給y設下圈套,誘使其拐來他中意的那個,是這樣吧?”


    那個特定的keiko,可能就是我們眼前的這個。學長可能終於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他略帶歉意地望著緊抓高千手腕的溪湖。


    “差不多,就是這麽迴事吧。”


    “但是他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拉y下水,這事到底對x有什麽好處呢?”


    “而這正如學長所說,x可能對y或其家人心懷怨恨之情,所以才設下圈套,誘使y自己走上犯罪之路,使其聲名狼藉後在社會上無法立足。”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匠仔,你的說法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嗯?”匠仔雖然遭到了學長的質疑,卻看上去十分開心。“就是這樣的,是的。”


    “你這個推理的前提是y失敗了——即x確實猜到了y的想法,或是y罪行敗露後被警方逮捕,對吧。但是,這不可能。就像剛才所說,y確實有可能有計劃地實施犯罪,但我們不能因此斷定他就會被捕。”


    “為什麽呢?”這迴提出異議的不是別人,正是溪湖。“這還不簡單嘛。x本來也沒必要預測y的行動,隻對警察告密就行了。”


    “長穀川,你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還記得剛才匠仔說的嗎?x連續誘拐四人,為的是給警方留出充足時間證明那不是y幹的,同時也是讓y充分意識到這起誘拐案。換句話說,正因為有了‘警方知道這並非自己所為’這一大前提,y才能下定決心實施行動。x是在預想到這點後才開展計劃的。匠仔,你是這麽想的吧?”


    “是的,正是如此。”


    “可那樣的話,就算後來舉報了,警察也不會再懷疑已經解除嫌疑的y啊。”


    “可若有人舉報,警察還是會重新考慮的吧。而且,x可能也會提示警方這次的嫌犯和前四迴不同。”


    “那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我們必須站在x的角度上考慮問題。從結果來看,警察是否會再次懷疑y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x不可能預料到警方會鎖定y而將其逮捕。”


    “這個,有那麽重要嗎?”


    “當然啦。從剛才起就已經多次強調過了,誘拐兒童可是重罪。如果x的目的真是拖y下水,若沒有十足的把握預料到y確實會被逮捕,那麽x絕不會輕舉妄動。y是有可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抓來第五個keiko並殺掉她。但是,說句不好聽的,現實中y更有可能直接就逃之夭夭了,對吧?那樣的話x就得不償失了。這麽做既愚蠢又危險之極。別的也就算了,誘拐畢竟是重罪,冒這麽大風險去做並不合算。至少,我覺得x是這麽想的。”


    “那,莫非x——”


    也是“隨遇而安”嗎,我腦中靈光一現,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也許是因為我覺得溪湖有高千陪著,所以沒關係吧。


    “可能無論y被逮捕,還是逃跑,都無關緊要。”


    “欸?”


    “x的目的是借別人之手,比如y,殺掉那第五個keiko。”


    溪湖露出了嫌惡的神色,但因握著高千的手而得到了一絲慰藉,她的好奇心還是占了上風。


    “x偶然間知道那第五個keiko就是y心心念念的對象後,利用了這一點。”


    “但是啊,小兔,無論那第五個keiko是誰,她怎麽說都是個小學生對吧。至少,迄今為止我們得到的信息都說明了這一點。但是,他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地殺害一個幼小的女童呢?”


    “x也許並不針對她本人,隻是與其家人積怨已久。而且,就算y拐來keiko,也不一定會殺掉她。至少x並沒想過要傷害她的生命。隻是,女兒被拐走這件事本身就可以給其和家人帶來不可彌補的傷害了,x也可以因此報仇雪恨。”


    “這也是一種借刀‘殺’人吧。”


    “但是,第四個keiko被釋放後不久y就因事故意外死亡了,計劃也因此‘流產’。所以那最後一隻玩偶也就用不上了。”


    “等等。說起來,那些玩偶是做什麽用的呢?剛才葛野的‘委婉暗示警察說’並不成立。那麽,這些布偶到底是單單為強調這些是同一個人做的呢,還是為了向那些莫名其妙就被抓來的女孩子們表示歉意呢?”


    “也許是這樣呢,假設一切真如x所想,y抓來了特定的那個keiko。可是,他又會用玩偶做些什麽呢?”


    “‘做些什麽’的意思是?”


    “就是說,第五個keiko被釋放的時候,y會如法炮製嗎?他會不會給她布偶呢?”


    “要是y真的實施了誘拐,那keiko就兇多吉少了。至少,她被釋放的可能性很小。”溪湖的心情差不多平複下來了,她冷靜地分析道,“因為,這種人執著於幼女的理由隻有一個,不是嗎?既然如此,他會讓她平安無事地迴家嗎?剛才由紀子說那人不一定會殺人,但我認為,他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極有可能殺人滅口。”


    “可他該怎麽處理屍體呢?他把屍體丟棄在某個不易被發現的角落後,也會把布偶一起放在旁邊嗎?這才是我介意的問題。”


    “就是說,y雖然上鉤了,可x打算讓y怎麽處理布偶呢?”不愧是學長,反應極快。“這就是小兔介意的事吧。”


    “剛才溪湖也說了,警方雖未公開宣稱布偶的存在,但這件事早已在人們中間傳開了,y自然也得知了此事。所以,假如他真的作案了,為了與前四起案件保持一致性,很有可能就在屍體旁放一個布偶。但是,警方其實是對布偶的事保密的,所以——”


    “x會如何預測這件事很關鍵。”


    “正是。因此,布偶的意義在這裏就改變了。就算他知道被釋放的四個keiko每人手裏都拿著一隻布偶,但那最後一隻是什麽動物呢,這個他可能就不知道了吧。”


    “是啊,假設剩下的那個布偶是小熊好了。這從前麵四個女孩的證詞中輕易就可得知,當然是警察這方麵。但是,如果第五個keiko的屍體旁放了個麒麟布偶的話。”


    “警方馬上就知道犯人並非之前的那個了。當然,不排除這是故意為誤導警方而做出的偽裝,但我介意的是,x究竟想不想讓y放上跟自己準備的一樣的布偶呢?”


    “我覺得這個無所謂,”溪湖冷靜地判斷道,“因為我剛才聽由紀子的話,覺得無論事態怎樣發展,x都無法進行準確的預測。對吧,直截了當地說,布偶的事未必就在居民中流傳開來。而且,就算這事泄露出去,也未必就是真的。所以,這事根本無法預測。”


    說得也是。


    “剛才由紀子不也說了嘛,y會不會被逮捕,都影響不到x。隻要給keiko或是其家人帶來重大打擊就行了。所以布偶也一樣,無論y是否放上了跟x準備的一樣的布偶,都影響不到他,是這個道理吧?”


    隻要給keiko或是其家人帶來重大打擊……


    重大打擊!這句話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就是說,如果溪湖就是第五個被害人,而她被滅口的話,長穀川家會怎麽樣呢。不用說,那自然應該是個重大打擊了。接著……


    接著,溪湖的母親就會認為自己是真正不幸的人,得到了否定神存在的依據。自己唯一的女兒被殘忍地殺害了,為什麽自己還要毫無保留地相信神的存在呢……


    妄想。


    是的,這就是妄想。但是……


    妄想不斷加深,沒有盡頭。說不定這就是“keiko連環被拐案”的動機。以女兒被害這種重大打擊為借口來否定神的存在。那麽——


    不,等等。x是男的。這點已經很明確了。而溪湖的母親是最近才開始感慨自己缺乏否定上帝的關鍵性證據的,可誘拐案是在溪湖上小學的時候發生的。難道,x是溪湖的父親?


    溪湖似乎欲言又止。她剛才也說了,從她十歲起,母親為了挫傷父親的自尊心,夜夜流連於不同男人的身邊,影響十分惡劣。而麵對妻子的紅杏出牆,父親又會怎麽想呢。他每天看著妻子大搖大擺地帶著不同的男人迴家,肯定無法泰然處之吧。他可能也會後悔,後悔自己當初強迫妻子信奉宗教,最後才導致了這般惡果。但是,他卻不能離婚,也沒法自殺,想要拋棄信仰也拋棄不了。所以……


    拋棄信仰——這可能就是父親的心願。當然,信仰無法輕易拋棄,因為他自小就被父親強迫信教,宗教的那一套價值體係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所以才會在成年後把基督教的那套強加給妻兒。若非如此,自己一邊忍受著他人異樣的眼光,一邊堅持學習教義的意義也就不複存在了。


    但現實中,因為自己的武斷專橫,家庭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卻又礙著信仰不能離婚。溪湖的父親也會為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態而深感苦惱吧。幹脆,拋棄信仰算了。但是,他又沒有可以否定神存在的證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父親一時鬼迷心竅,想到了一個可怕的計劃。


    家附近有個叫y的年輕男人,他是個“蘿莉控”。他貌似對自己正在上小學的女兒抱有興趣,如果偶然得知此事的,父親又會怎麽辦呢?不如給y設下圈套吧——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接著,他便接連誘拐了幾名名叫keiko的女孩,並很快將其釋放。他暗中期待著,y能夠上鉤,然後拐走自己的女兒……


    這個想法也太不靠譜了,我不禁感到了一陣眩暈。不至於吧……事情不至於到那一步。絕對不可能。因為要是那樣,父親就應該預料到自己的女兒可能會遭受非人的對待,之後還可能被殘忍地殺害。這太荒唐了,無論怎麽說,溪湖都是他的骨肉至親……


    不,y不一定會上鉤。女兒不一定會被殺。但若一切都按照預料中進行,拋棄信仰的關鍵證據便到手了,父親就能因此毫無牽掛地否定神的存在了。這樣一來,和妻子那毫無溫情的婚姻可以終止,自己也能從無盡的苦海中解放出來。父親當時,也許為家庭崩潰的危機而深深苦惱著,就算犧牲自己的女兒,也想逃離這個家吧。


    當然,無論他怎麽想不開,也不可能親自對自己的女兒下手。所以他才給y設下圈套,以此來把一切都推給命運的不公。所幸這個計劃夭折了,第四個keiko被釋放後不久,目標人物y就因事故喪生了。


    父親一定因此幡然醒悟了吧。陰魂不散的東西退去了,他重新認識到了自己計劃的可怕之處,他當時一定為自己曾經的可怕念頭嚇得發抖。或者說,經曆過這件事,父親的信仰又加深了一層。比如,y的意外死亡是天意。諷刺的是,這種可能性並非不存在。其證據就是父親一直聲稱,不允許溪湖和基督教徒之外的男性戀愛或是結婚。


    但是,布偶的意義何在呢?相比讓案件前後銜接更緊密,他是為了突出第五次誘騙嗎?若是如此,父親就應該預料到y不會準備跟自己一樣的布偶。


    或者像剛才學長所說,他隻是單純地在補償那些無辜受到牽連的女孩們。因為父親根本沒有加害那四個孩子的意思,布偶也是為了讓她們安心的懷柔政策——這麽解釋可能才是最自然的。


    我胡思亂想了半天,思緒突然被教授的一聲嘟囔拉迴了現實:“這樣啊……保持一致啊。”


    “原來如此。這麽說那件事並非一人所為,而是店裏姑娘們的惡作劇嘍。”


    大家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一個個莫名其妙地待在那裏。但學長抓住了這轉換話題的大好時機,他迅速遞給教授一杯摻水的酒。


    “您說的惡作劇是什麽意思呢,教授?”


    “嗯,啊,我太唐突了,對不起。我隻是想起了那些女孩子帶著禮物安全歸來的事情。”


    “哦哦,怎麽說?”


    “唔——邊見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大學的人不是經常去一個店嗎,在市內的店。叫什麽來著,店名是由片假名組成的,好像挺高級的樣子。”


    “安槻大學的老師經常光顧的店,難道是‘foxy’?”


    “哦哦,就是那個。”


    不愧是“典獄長”,連學校老師常去的店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那是家氣氛安靜,讓人身心放鬆的店呢。有時還能聽見裏麵有人在彈鋼琴。”


    真是的,學長去過嘍,我很想吐槽他一句。


    “啊,我的妻子,現在的妻子,還在那兒彈過鋼琴呢。”


    欸?大家異口同聲地抬高了聲音,不過,相比於驚訝,還是恍然大悟的成分更多些。不用說,大家對剛才在書庫中看到的鋼琴印象深刻。


    “在‘foxy’嗎?您是和夫人在那裏認識的?”


    “不,我們並不是在那裏認識的。我也是在婚後過了很久才知道她曾在‘foxy’工作過。實際上,我基本上不怎麽和同事去喝酒。嘴上嚷嚷著今晚上要將工作的事忘掉,可迴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淨抱怨工作的事來著,根本沒法好好喝酒。要是學術上的話題還好,可說的都是些人際關係上的事。一點都不開心,也沒法令人放鬆心情,還必須支付並不便宜的費用,真不知道哪兒有趣。那樣的話還不如參加學生的聯誼會,比這個有意思幾十倍呢。”


    “這麽說來教授您從沒去過‘foxy’了。”


    “不,我隻去過一次。有一次市裏舉行了一次酒會,我忘了是因為什麽,但從我並未拒絕這點上來看,這個會議應該相當重要。酒會結束之後,我又被別的老師硬拽去參加二次會,說是偶爾參加一次也沒關係。地點就在‘poxy’。”


    “那個……”瑠瑠在大家無聲的鼓勵下糾正道,“是‘foxy’吧,老師?”


    “對對,就是那個。”


    這可是主講英美文學的教授啊。平時上課時,連“詩的行間休止”“形而上學的比喻”“唯我論”這種極其拗口的術語都能倒背如流的教授,為什麽連“foxy”這樣簡單的詞語都說不明白呢?他這點倒是跟匠仔挺像的,對自己興趣之外的世界一無所知。


    “於是我就去了,雖然心裏好大的不情願。店裏很安靜,這倒是個安慰,不過,這種聚會還是很無聊。我們訂的是包廂,就是那種有女孩子坐在你旁邊陪你聊天、給你調酒喝、做遊戲活躍氣氛的那種。別的教授都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我卻完全提不起來精神,而且,大家說的都是很無聊的話題。這屆的新生素質不好,什麽的,淨說些學生的壞話。真是不光彩。”


    “哪一屆的新生呀?”


    “唔,是上屆的——不,上上屆,就是前年的新生。大概是前年春天左右,匠君還在上初級英語會話時候的事。”


    匠仔一年級的話,溪湖和高千、葛野還有我自然都是一年級了。這樣啊。我今天才知道我們這個年級在老師們看來是素質低下的一屆。


    “但女孩子們都十分可愛,他們還說了類似這樣的話。一個個的都在想什麽呢。”


    這說得倒沒錯,畢竟,溪湖在,葛野在,高千也在。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便反駁他們道:‘你們說得不對。我帶的初級英語會話班裏有個叫匠千曉的學生,他可是大有前途。我看他是個可塑之才,沒準將來就讓他接我的班呢。’”


    匠仔剛上一年級,教授便有心栽培他了。我越來越感覺這兩個人的關係十分親密。


    “接著,氣氛變得有些古怪。我正納悶呢,恍然想起匠君的名字為千曉,大家都把他誤會為女孩子了,還以為我看上新來的女學生了呢。這都什麽事呀,我感到十分荒唐,便決定以後再也不參加這種聚會了。當然,我也隻去過一迴‘poxy’。”


    這迴,就連瑠瑠也沒心思糾正他了。


    “那時您的夫人沒在那兒彈琴嗎?”


    “沒有。我本以為擺在店中央的那架鋼琴隻是個裝飾。不知道那天是沒有表演呢,還是並非表演的時間段,總之,我並沒見到現在的妻子。我們倆是在跟這個毫不相幹的地方認識的。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我在那兒認識她,可能就不會跟她結婚了。”


    “哦,這是為什麽呢?”


    “還是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在吧。畢竟是在那種店工作的人嘛,是吧。不過也不是說‘poxy’不好吧,隻是說我那些在裏麵喝酒作樂的同事都是俗人罷了。”


    “那您和夫人是後來才認識的嘍。”


    “是在之後還是之前來著,反正就是在那前後。我記得還是那年的春天,她在我常去的那家書店裏打工。”


    “欸?書店嗎?”


    “我後來聽她說,在店裏彈琴的薪水太微薄,填不飽肚子,工作時間也不規律,所以很快就辭職不幹了。為了找一份白天的工作,她好像吃了很多苦,咦?那個,我剛才想說什麽來著?好像不是我妻子的話題吧。”


    “帶著禮物平安歸來了,老師。”瑠瑠在大家的期望的目光中,又一次糾正他道。


    “啊,對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完全跑題了。前段時間,大概在暑假之前吧,開了一次臨時的教授會議。當時經濟係的黑田竹城——”


    黑田竹城是一個人的名字,聽起來像是上了年紀的男性,他是經濟學部有名的教授。


    “他問我知不知道‘poxy’這家店。我跟他說很久之前去過一次,他便讓我一定要再去看看,說是發生了件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是什麽呀?”應付教授的擔子,完全落到了瑠瑠肩上。


    “我也這麽問了。他的答案十分出乎意料,說是喝醉了在店裏丟了東西,卻得到了禮物。”


    什、什麽?大家瞬間炸開了鍋。


    “據他說,禮物是一打黑啤。”


    據白井教授說,經濟學科的黑田竹城教授前年丟失了隨身攜帶的包。因為他前一天晚上在‘foxy’喝酒,翌日才發現的,所以便詢問店裏是不是落在那兒了,但得到的迴答卻是沒有。正當他懷疑包被人偷了的時候,卻接到了大學轉交給他的包裹。打開一看,裏麵就是他丟失的那個小包和一打六罐的黑啤。裏麵還有一張未署名的紙條——“我錯拿了您的包迴去。為了店的聲譽,請您千萬保密。”


    “聽黑田說,包裏的東西絲毫未動。書籍啦筆記本啦大學的職工名單啦全都在。錢包裏的紙幣、硬幣、名片之類的也紋絲未動。反正就是裏麵的東西一件不少。”


    “紙條上的‘店’就是‘foxy’嗎?”


    “那上麵並沒寫名字,但就時間點來看隻能是‘foxy’了。說起來,那天晚上,黑田竹城醉得人事不知,店裏的幾個女孩子連抱帶扶才把他弄上出租車,連車費都是在門口迎接他的夫人代付的。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的包不見了。”


    “那黑田老師後來怎麽辦了呢?”


    “他什麽也沒做,或者說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因為他的包已經有年頭了,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個舊包,所以應該不是哪個店裏的工作人員拿錯了。要是說店裏的哪個女孩子喝醉拿錯了,也有些牽強。當然了,店裏總有些手腳不太幹淨的姑娘,一時起了邪心也說不定。不過,好歹東西是絲毫不差地送迴來了,那人應該也有所反省,所以才送了禮物迴來。要是再沒完沒了的,可就不太好了。”


    “原來如此。畢竟安槻大學的很多老師都光顧這裏。”


    “正是。之後黑田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了。不過,後來他偶然得知,並不知隻有自己遭遇了這件事。”


    “還有人也遇上了這事?”


    “農學部的赤塔,還有理學部的茶穀,都有同樣的遭遇,在‘poxy’裏麵喝酒的時候丟了東西。具體是錢包還是別的放小東西的手袋什麽的我忘了,大概就是這類東西,兩個人都是。跟黑田一樣,第二天丟的東西就被送迴來了。當然,裏麵的東西也是絲毫未動。連附上的話也是一模一樣。”


    “也有一打黑啤酒嗎?”


    “不,赤塔的是紅酒,茶穀的是威士忌。”


    大家好像明白了什麽,一齊點了點頭。就是說——


    “是根據每個人的名字送的禮物吧。”


    “是的呢。三個人都是在前年春天遇上的這事,他們本以為隻有自己有這樣的經曆,直到上個月才聽說原來還有人遇上了這樣的奇事。而三個人都覺得此事很有意思。”


    “欸?覺得有意思?”


    “就是說,整件事應該不隻是店內手腳不幹淨的女招待所為。”


    “是啊。不僅每個人的東西絲毫未少,還都附上了禮物,黑田是一打黑啤酒,赤塔是紅酒,茶穀則是威士忌,從中幾乎能感受到些許惡作劇的意味。


    “是,惡作劇之心,就是這個。黑田他們認為,這是‘poxy’這家店跟迴頭客們開的一個小玩笑,將此作為一個隱藏的賣點。”


    “玩笑……但這弄不好可就演變成盜竊罪了啊。”


    “是的。若是失主咬住其將私物據為己有這一點,那店家可是百口莫辯了,警察可不會聽諸如‘本想附上禮物還給他’這類的解釋。所以他們才特意選擇了少數知根知底的顧客吧。”


    “但這樣一來,就隻有極少一部分顧客能被納入考慮範圍了。”


    “黑田覺得,店家一定還有很多種方法來招徠其他客人。所以,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他才找我一起去店裏確認的。”


    “因為您的名字是白井對嗎?”


    “嗯。他對此興奮不已,說要是我也在那兒丟了什麽東西,隔天卻和白酒或者白葡萄酒一起送迴來的話就好了。”


    “但事情若是真如黑田老師所說,那麽店家是不會對常客之外的客人開這種玩笑的啊。”


    “正是,所以我也這麽跟他說了。就算我的名字是白井——”


    一陣短暫的電子音打斷了教授的話,書庫設有和本館相連的通訊設備。


    “嗯?這個時候是誰呢?”


    教授歪了歪頭,站起身來。


    “是不是您的夫人呢?”


    “不會吧——”


    教授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看了看手腕上戴著的表。他對著話筒說了句“喂”,那頭便傳來了一個女性的聲音:“大家都到了嗎?”


    “啊,你迴來的真早啊。”


    教授聲音明快地說道。可看現在的時間,作為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她迴來得未免晚了點兒。


    “學生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麻煩你來這邊跟大家打個招唿吧。”


    “不打擾你們嗎?”


    “別擔心,就是讓你們認識一下。”


    從教授的口氣來看,他一點都不像高千所說的因心存愧疚而故意不讓新夫人出席聚會的樣子。


    接著——


    接著,白井美也子出現在我們的麵前。


    匠仔一看見他,臉色驟然變得煞白煞白的……


    他——


    不知為何,美也子和高千相互審視的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注釋:


    [1]下文中提及的惠子、慶子、景子和圭子在日文中都讀作“keiko”,溪湖也讀作“keiko”。


    [2]泛指借由犯罪行為所引發人們或社會的恐慌,然後暗中觀察這些人的反應並引以為樂的人。由於犯行沒有針對特定目標,而且與犯罪被害人也無利益關係,所以較無法以犯意與動機論去追查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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