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天,參孫神父依舊行蹤不明。平賀留下沉睡中的羅貝多前往禮拜堂,朱利安已經在祭壇旁準備,他應該一大早就離開爆發登革熱疫情的村莊。不過基德還沒迴來。朱利安一見到平賀便露出微笑,他示意平賀坐到自己前方,那是參孫的座位。


    朱利安迴到教會,其他神父都鬆一口氣。


    朱利安主持晨禱。久違的嗓音比以往清澈,宛如唿喚天使從天頂降下禮拜堂,連身為主角的青銅製耶穌像都變得虛無,在這裏,主教是比一切都神聖的聖物。結束後,走下祭壇的朱利安主教向平賀搭話。


    「羅貝多神父的病情很嚴重嗎?」朱利安一定知道羅貝多不是普通的感冒,這樣講是顧忌旁人眼光,他繼續客氣地說,「若需要我的幫忙,請盡管提出來。」


    「好的,再麻煩你了。」緊急的時候,平賀隻能求助他,於是老實迴答。


    「流行登革熱的村莊還好嗎?」


    「大部分村民都患病了,我隻能幫沒事的村人打疫苗,患病的就給解熱劑等的處方,不過我很擔心兒童和老人,也還不清楚參孫的狀況……」朱利安垂下眼簾,臉色凝重。


    「也是,而且大家似乎都很怕神靈祭,請問神靈祭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朱利安淺淺一笑地低聲說,「神靈祭的由來,其實是人們希望在雨季前獲得充沛的雨量,向水精靈軍坷跋祈禱。」


    「我聽過軍坷跋的名字,祂是什麽樣的精靈呢?」


    「祂是金色的大蛇,黃色雨傘節可能是它的原型。據說,軍坷跋是大地的第一個兒子,有七顆頭,支配天、地和水。祂其中一顆頭常吐出劇毒,世上無人能夠與之匹敵,軍坷跋生性高傲,企圖奪下天帝之位,但遭雷擊打落地麵,臣服於天帝的命令。然而,天帝允許神靈祭舉辦的那日,大地上所有精靈都聚集而來,乞求軍坷跋降下該年的第一滴水——這是當地的神話,原始的祭典文化在現今已經廢除了……似乎是政府下令禁止的,但聖加爾墨羅教會創立時,記錄顯示各地還是舉行過神靈祭,儀式過程不盡相同,但其中有項特別引起爭議的,就是為神靈獻上貢品,貢品包含牛、雞或豬等的牲畜,但依地方習俗,也有獻上人類——」


    「用人類作為貢品嗎?」


    平賀感到毛骨悚然。撒旦能化身為蛇,如果當地神話的蛇指的是撒旦,而羅貝多被軍坷跋化身的黃色雨傘節所攻擊,這就和約翰的預言詩不謀而合。


    這些事件的背後似乎隱隱流動著不祥的征兆。


    「大多時候是獻祭嬰兒,但來本地宣教的天主教宣教士有時會因此喪命。因為信仰軍坷跋的信徒認為獻上異教信徒會讓他們的神高興,所以宣教士在神靈祭當晚會避免出門。」


    「所以埃利諾神父才說,今明兩天精靈會在大地上遊行,我們一出門就會被索命。原來這就是長久以來不在這幾天離開教會的理由。」


    「正是如此,他們的話可能很怪誕,但背後是基於這種原因。」


    朱利安為他們辯護。


    「原來如此……」這時,平賀大聲一咳,轉迴正題,「關於約翰·喬丹的事……」


    「怎麽了嗎?」


    「目前我們還沒找到屍體沒有腐爛的原因。」


    「是嗎?」


    「為做更進一步的檢查,可否將遺體從棺材裏移出來?」


    朱利安露出為難的表情,「請問移出棺材是要做什麽檢查呢?」


    「我希望可以脫下屍體衣服檢查全身,之後再檢查大腸的狀況。」


    聽完平賀的說明,朱利安大吃一驚,他壓住眉閉上眼又低聲用塞姆語(注:塞姆族(semite)又稱閃米特人,起源於阿拉伯半島和敘利亞沙漠的遊牧民族,相傳聖經中諾亞的兒子閃姆即為其相先。阿拉伯人、猶太人及敘利亞人都是塞姆族人。)誦念,「請教我的主……」似乎在與主對話並傾聽袍的指示。畢竟朱利安擁有天使的外貌和美麗的神性,可以和神或天使直接對話也不奇怪。不久,朱利安深深歎一口氣,在胸口畫上十字聖號,翠綠的雙眼直視平賀:


    「好的。我原本不希望讓約翰先生神聖的屍體赤裸在外,但提出要求的是你,主想必會接受。不過,我可以在場嗎?這是唯一的條件。」


    「當然可以。」平賀迴答得毫不猶豫。


    「將遺體移出棺材又要脫下衣服,隻有我們兩人恐怕很困難,再找幾位神父來幫忙。薩謬爾與約書亞年輕又有力氣,能請他們來幫忙嗎?」


    「好的,我也非常希望他們能來協助。」


    「何時進行?」


    平賀看看手表,計算羅貝多打完點滴的時間。


    「三十分鍾後好了……」


    「好,我這就去準備。三十分鍾後在墓穴見麵。」


    朱利安點點頭便離開。


    平賀迴房時,羅貝多依舊在休息。平賀確認點滴的藥水隻剩三分之一後立刻收拾檢查遺體用的工具。他從行李拿出三十公分長、帶著彈性可自由彎曲的棉棒,再拿出新的培養皿和培養液一同放在桌上。二十五分鍾過去,羅貝多的點滴滴完了,平賀換上新的點滴後前往墓穴。到墓穴時,朱利安、薩謬爾、約書亞與彼得已在那裏。彼得轉動飄著濃鬱乳香的香爐,口裏吟唱起祈禱文。那是在梵蒂岡從未聽過的獨特曲調。


    神啊,請在稱的平安上使用我。


    希望能在憎惡之處帶來愛,


    在爭吵之處帶來赦免,


    在分裂之處帶來一致,


    在迷惘之處帶來信仰,


    在誤謬之處帶來真理,


    在絕望之處帶來希望,


    在悲傷之處帶來喜樂,


    在黑暗之處帶來光明,


    主啊,請幫助我,引導我。


    神啊,


    與其被安慰,寧願安慰人,


    與其被理解,寧願理解人。


    與其被愛,寧願愛人,


    請讓我有如此的盼望。


    舍棄自我才初次發現到自我,


    赦免人才能被赦免,


    唯有死亡才能重返永恆的生命,


    請讓我有如此深刻的領悟。


    平賀不解地走到朱利安身邊,對方小聲在他的耳邊說,「抱歉,一說要將約翰抬出棺外,彼得就說在神靈祭期間做這種事說不定會招來厄運,堅決要守望禱告。」


    「原來是這樣。」


    一大片紅麻布鋪在麵前,上麵灑滿五顏六色的花瓣。


    「現在將遺體抬出棺外放到布上。」朱利安用眼神示意薩謬爾與約書亞。他率先打開墓穴的門,和平賀及其他人一同進去。墓穴熱氣逼人,「我和平賀神父負責搬動約翰的頭部,腳就麻煩薩謬爾、約書亞了。請小心,切勿傷到遺體。」


    聽從朱利亞的提醒,四人小心翼翼抬起遺體。約翰遺體還保有彈性,搬運起來比僵硬冰冷的屍體輕鬆,不過屍體又沉又重,抬起來格外費工,實在相當辛苦。他們謹慣地將屍體抬出棺材移出墓穴。


    前一段期間,平賀隻能在黑暗中觀察約翰的屍體,如今在白日下,對方看起來應該更像一具入土的屍體,可是眼前的畫麵超乎他的想像,沐浴在陽光下,約翰一點也不像死人,他四肢柔軟,宛如不久前才步入死亡殿堂,不,應該說他隻是靜靜閉上雙眼安眠。


    「請脫下約翰的衣服。」


    薩謬爾與約書亞遵照朱利安的指示,小心翼翼脫下屍體衣著。彼得繼續旋轉香爐,吟唱禱告文。這些準備花了將近一小時。接著,屍體終於一絲不掛,死者的脖子到手腕皮膚都留下日曬的痕跡,但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比較白,又黑又卷的胸毛展現出生命力。根據約翰的


    發色、膚色,還有留下來的預言詩幾乎都用意大利文寫成,他說不定出生於意大利。


    平賀從各種角度拍攝遺體照片,觀察細節,赫然驚覺約翰的腳底有道十字形的肉芽。因為屍體先前穿著鞋子,他現在才發現。上頭的痕跡和約翰掌心的聖痕一模一樣。


    「朱利安主教,這是什麽?」


    朱利安坐在平賀身邊觀察圖案。


    「是聖痕。約翰的手掌和腳掌發生過聖痕現象,上頭出現十字裂痕滲出鮮血,停止後就會看到像這樣清楚的十字架形狀。」


    「是的。」薩謬爾說,「我們都見過約翰先生流血。」


    約書亞跟著大力點頭。


    真不可思議的聖痕現象。一般而書,傷口愈合後就會凹陷下去,但約翰的皮膚明顯腫起,旁邊皮膚還變成白色。就像十字架的浮雕——什麽原因造成這種情形?平賀摸著浮腫的皮膚地思索,十字架比其他部分的皮膚更硬且殘留彈性。但他一時想不出理由,隻能繼續接下來的檢查。他吩咐薩謬爾與約書亞將約翰翻成側麵,接著拿出棉棒從屍體肛門插入大腸。神父都吃了一驚,不禁畫起十字聖號,眼神飄移。平賀用棉棒確實采集了大腸內的菌類後取出來收入塑膠袋。


    「結束了。」平賀宣布。


    朱利安取出香油壺並打開壺蓋。香甜的茉莉香立刻擴散開來。他走近約翰、向主禱告後將香油塗抹全身。這是為工讓約翰從人世間區隔出來,不再受到世間汙染。薩謬爾與約書亞也幫忙塗抹香油,結束後,大家替約翰穿上衣服。先是上衣,接著是褲子,最後套上鞋子。這時,平賀察覺到背後有腳步聲接近,一迴頭就見到羅貝多。


    友人終於醒了。他拖著步伐走過來,表情陰森。


    「羅貝多,你應該繼續待在房間,要再休息一陣子才行。」


    「不用,我沒事了。」


    羅貝多轉頭看向約翰的遺體,他的瞳孔深處閃爍著妖異的火炎。他一步步走向約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麵孔,像在確認什麽,然後,他壓低了聲音:


    「約翰,喬丹絕不是偉大的預言家或是聖人,我一定會證明這件事。」


    他說完就走出墓穴。聽到這一席話,彼得一臉不悅。


    「我知道這麽說很冒犯,可是和你同行的人說這種話,一定會遭到報應。」


    「請別亂說話,彼得神父。」朱利安責備彼得。


    「別管這件事了,將遺體抬迴棺材吧。」


    四人按照剛剛的合作模式,由平賀和朱利安抬頭部,薩謬爾與約書亞負責腳部,讓約翰遺體安然無恙地躺迴棺材。結束後,神父都安心歎口氣。朱利安抬頭看了看時鍾。


    「超過十點了,請迴工作崗位。等等就是午餐時間。」


    原地解散後,平賀準備迴房。他離開墓穴走進草叢的步道,離開步道後,他看見寢室所在的建築物中,基德的房門半開著,接著又關上。基德迴來了嗎?還是……


    平賀帶著懷疑的心情迴到寢室,一如所料地不見羅貝多的身影,他潛入基德的房間了。平賀長歎一口氣地坐在桌子前,他從袋中取出棉棒,上方附著宛如黑黴的東西。平賀將棉棒浸入培養液再倒入培養皿。


    三十分鍾過去。他將培養出細菌的液體沾上蓋玻片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他看到還沒分解完成的葡萄糖與甘露醇分子,卻找不到大腸菌,而大腸菌無法在腸管外的自然界繁殖生存,因此可說約翰目前的腸管和一般人體環境不同,抑或是他體內原本就沒有大腸菌這種俗世之物的存在?平賀大力搖頭。不可能有這種事。總而言之,促成身體腐爛的大腸菌都死光了。他用顯微鏡的相機拍下這樣的結果。


    桌前的牆壁貼滿照片和檢查結果的便條,平賀追逐上頭資訊,徹底被不合邏輯的現況迷惑。約翰手腳的聖痕和一股顫栗劃過胸口。


    沒有腐爛的完美屍體……塗抹著香油好和世間隔離的約翰……難不成這次真的是神跡……他默默玩味這個念頭時,午餐鍾聲響起。平賀離開房間,悄悄到基德的門前,側耳傾聽裏頭。他聽到一些雜音,羅貝多似乎還沒出來。


    平賀敲敲門,「羅貝多,是羅貝多吧?你在做什麽?」


    半晌,對方才低聲迴答,「我在調查約翰的預言詩。還要一點時間,先別管我。」


    「你不吃午餐嗎?」


    「還有點不舒服,請幫我轉達我吃不下。」


    「我知道了。」平賀無奈地前往教會。


    2


    羅貝多到傍晚禮拜開始都還沒迴來,他應該在基德的房間。打包迴來的午餐也沒動過。平賀隻好獨自前往禮拜再帶食物迴來,順道處理掉盤旋起蒼蠅的午餐,重新擺上晚餐。


    這時,房門一瞬間打開了。迴頭一看,羅貝多站在門口。


    「調查結束了嗎?」平賀擔心地問。


    羅貝多一語不發地在桌前用餐。平賀很不安,自己鮮少見到友人完全不在乎外界的情形,也很難相信他會這樣,像一場惡夢。趁著友人在用餐,平賀坐在一旁觀察他的臉色。他變瘦了,眼窩很深,眼瞳卻如野生動物一般閃閃發光。友人很快吃完晚餐放下湯匙,轉頭迴視平賀。


    「我休息的這段期間出了什麽事嗎?」他很確信出了事。


    平賀清了清喉嚨,「參孫神父昨天失蹤了。」


    羅貝多很感興趣地靠近平賀的方向一些,「可以告訴我詳情嗎?」


    「你昏倒的隔天,這裏的神父一大早就因為參孫神父沒出現而心神不寧。剛好朱利安主教出門看診,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想再看看狀況,但埃利諾與約書亞兩位神父在午餐前過來拜托我陪同他們到參孫神父的老家。因為神靈祭從前天的夜裏開始,他們很害怕外出,希望我陪同他們一起去。」


    「神靈祭是什麽?」


    「是替『軍坷跋』這名精靈舉辦的祭典,」平賀複述了朱利安告訴自己的內容,「軍坷跋是一條金色的大蛇,原型是咬了你的黃色雨傘節,祂是大地的第一個兒子,有七顆頭,支配天、地和水。其中一顆頭常吐出劇毒,世上無人能與之匹敵,軍坷跋生性高傲,企圖奪下天帝之位,但遭雷擊打落地麵,臣服於天地的命令。然而,天帝允許神靈祭舉辦的那天,大地上所有精靈都眾集過來,乞求軍坷跋降下該年的第一滴水。」


    「原來如此……這是我第一次知道,目前沒看到任何文獻提到帕茲拿教祭祀的精靈。換句話說,軍坷跋是這裏的神明,但現在被教會視為墮落的惡魔,人人避而遠之……原來是這樣。」


    羅貝多喃喃道。盡管事態緊急,但終於可以和羅貝多好好說話,平賀很安心。


    「祭典當天,當地民眾會向軍坷跋獻祭,像是牛、雞或豬……但有些地方會將人當成貢品,例如嬰兒……聽說,獻上宣教士也會讓軍坷跋高興,因此宣教士都避免在這段期間外出——因為有這樣的傳統,埃利諾神父與約書亞神父才請求我和他們同行。」


    「你們三人到了參孫神父的家,他家中狀況如何?」


    「我們沒看到參孫神父和病楊中的母親,隻看到淌血的十字架,還有三具猴屍吊在天花板上。」


    「淌血的十字架與猴子的屍體嗎……」羅貝多搔著胡子。


    「十字架上的血可能是鳥類的。至於猴子,約書亞神父說有的魔術師會用曬幹的猴子頭或活的猴子施行咒術。而埃利諾神父的說法是,如果參孫神父相信猴子可以強身健體,那些猴子可能是讓生病的母親食用的。無論如何,參孫神父和他母親失蹤是事實,我們向附近的警局報了案,警方在尋找參孫神父他們,但現在毫無音訊。」


    羅貝多嚴肅安靜地傾聽著。


    「我被


    蛇咬到,參孫神父行蹤不明,你覺得兩者有關嗎?」


    「這很難說,但兩件事都在神靈祭發生。如果附近和其他神父說得一樣存在信奉古老宗教的魔術師,他們攻擊聖加爾墨羅教會也不奇怪了。」


    「這樣還真擔心參孫神父的情況。」


    「是的。」


    「不過,要綁架參孫這樣的大男人和臥病在床的母親,應該要很多人闖進他家一同動手。」


    平賀迴想參孫神父的居所。他記得地麵上鋪著褪色的薄地毯,若有大批人士進到家中,應該會有鮮明的皺折,而地毯上的家具也可能移動過,但都毫無痕跡。當成床鋪的稻草也沒散亂的樣子。


    「參孫神父的家沒有打鬥的痕跡。」


    「也許不是被人綁架。」


    「既然不是人為事件,究竟是怎麽迴事?」


    聽到平賀的問題,羅貝多側頭思索,「朱利安主教不在教會的期間,參孫神父的母親病情惡化而住院……也可能是這樣。」


    「若是這樣就好了……這是我瞎猜的,這件事歐裏拉說不定有參一腳。」


    「歐裏拉嗎……他的確是讓人不舒服的人,神父也說他是魔術師,確實很可疑。」


    「你昏倒的那天,他告訴我:他沒在飯菜下毒。」


    「他竟然告訴你這種事。」


    「這樣反而更可疑,不是嗎?」


    「那約翰的驗屍結果如何?」


    「完全查不出為何沒有腐爛,唯一的辦法就隻剩解剖了,但不可能這麽做……」


    「真麻煩,神跡調查的限製太多了。」


    「你的調查怎麽樣了?」


    羅貝多臉色一沉,垂下雙眼,「調查才剛開始不久,可以暫時別問嗎?」


    「啊……好,沒關係……」


    為什麽——但平賀問不出口,友人很為難,也許是有難言之隱,雖然猜不出原因,但他尊重對方,在內心起誓直到羅貝多願意說之前,自己都不會主動過問。


    深夜,有人用力敲打房門。


    兩位調查官驚訝起身,一打開門,一名拿著火把的男人就衝進來,連珠炮似地用法文說個不停。平賀聽不懂,但似乎是什麽大事。羅貝多問了兩、三個問題後,男人點點頭,用奇妙的手勢解釋某些事。羅貝多表情一變。


    「平賀,準備出門。」


    「發生什麽事嗎?」


    「他發現疑似參孫的屍體。」


    「那得通知大家才行……」


    「不必,我們先去看。」


    羅貝多說完便開始換衣服。平賀也換上衣服,帶著放調查工具的工作包。羅貝多一拿起油燈,男人便往前走。他們走出教會高牆,穿過原野往幽暗的森林深處前進,不知終點在何方。


    「羅貝多,他是怎麽發現參孫神父的屍體?」


    「正確來說,不是他發現,是采集蜂窩的女人發現的。夜晚時,蜜蜂行動會變遲緩,所以這附近的女人會在夜裏摘蜂窩放入袋中再迴到村裏,用煙熏死蜜蜂再取出蜂蜜。附近有一座洞窟結著一個巨大的蜂窩,她們挑了適當的時機進到洞窟,正巧發現疑似參孫神父的屍體。」


    羅貝多掀開垂落在四周的藤蔓迴答。樹林綿延不絕。一行人行走約一小時後,男人大吼起來,他指的方向有一座洞窟。羅貝多舉起油燈走進洞窟,平賀和男人跟在他身後。洞窟中彌漫著作思的屍臭,等在前方的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極為罕見的詭異景象。


    在不遠之處,築了一座祭壇。


    三層祭壇的上端盤據著一隻木雕蛇,蛇有七顆頭,想必是軍坷跋的雕刻。兩旁的蠟燭顯然用過了,融化的熱蠟凝固成古怪的形狀;第二層祭壇放著花、水果和盛了水的器皿;第三層則擺著魔術師的法杖及磨得非常光滑的石頭,在其中,是一顆頭顱。


    一顆貨真價實的頭顱。他的雙眼睜得又圓又大,正是參孫的臉。頭顱的周遭流淌大量鮮血,四肢則朝向祭壇倒在前方。衣服腹部被劃開,肚臍旁有一道波浪狀傷痕。傷口很新,有滲血的痕跡。平賀與羅貝多藉著油燈的光仔細檢視參孫的身體。


    「死了多久?」羅貝多問。


    「從皮膚變色、死後僵硬的程度和屍臭濃度來看,應該兩天了。」平賀迴答。


    在這種環境下死了兩天,屍體出現這種狀態也無可厚非,反而顯出約翰的特殊性。他果然受到了特別的祝福。平賀茫然地思考時,羅貝多接著發問:


    「也就是說,你發現他失蹤時,他就已經被殺了嗎?」


    「是的……你被蛇咬的那晚他就喪命了。不過,他腹部上的印記是什麽?」


    羅貝多轉身問站在他們後方的男人,然後將對方的迴答翻給平賀聽。


    「這是當成貢品獻給軍坷跋的記號。通常是烙印在供奉的家畜上。」


    「參孫神父成為貢品,獻給軍坷跋嗎?」


    「看來是這樣。」


    「有人將蛇放進我們房間的床上,又有人將參孫神父作為貢品獻祭給軍坷跋……聖加爾墨羅教會果然被盯上了。」


    「恐怕是。不過現在找到參孫神父了,他的母親又在何處?」


    「不曉得……」


    平賀從波士頓包拿出相機,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地將現場拍攝下來。每一次按下閃光燈,羅貝多的眼前便一片慘白,雖然刺眼,但他眼也不眨地凝視參孫的屍體,靜靜地說:


    「雖然看不出來有沒有被捆綁過……但正如約翰的預言,神父在神靈祭當天被殺了……」


    預言應驗了。平賀懷著難以釋懷的心情點點頭。


    「的確是這樣。」


    「參孫神父這樣孔武有力的男人,很難想像他毫無抵抗、不受捆綁就被殺了。」


    「是把重病的母親當成人質脅迫他吧。」


    「這樣就說得通了。」


    「嗯。」平賀停止拍照,仔細觀察被砍斷的脖子切口,「應該不是尖銳的兇器……是非常鈍的刀,頸椎的斷麵血肉模糊。」


    平賀拿出棉棒采集傷口上的血。


    「竟然是鈍刀,真令人毛骨悚然。」羅貝多感到惡心地皺著臉。


    「不僅如此……」平賀望著岩石一角的血漿,「你看,血是朝這個方向噴吧?非常大量,致命傷應該是頸動脈,大量鮮血在切斷的一瞬間噴到這個地方。頸動脈一旦被砍斷便會馬上噴出鮮血,這上麵才會有血跡。」


    平賀指著岩石。羅貝多迴頭一看,「真的……」


    「頸動脈被砍斷後,參孫神父不到五分鍾就失血身亡。不過他兩分鍾就昏迷了,不會太痛苦,頭則是死後才砍下來。兇手讓屍體麵朝上躺下,從上方砍斷脖子,證據是喉頭斷麵很整齊。」


    羅貝多驚唿一聲,似乎察覺到什麽。


    「怎麽了?」


    「奇怪,屍體沒戴著十字架。」


    這麽一說,的確沒見到參孫平時掛在胸前泛著銀色光芒的十字架。


    「是犯人拿走了嗎?」


    「不曉得……真奇怪……」羅貝多深思。


    最後,兩人離開現場迴到教會,商量過後向朱利安報告。深夜時分,他們舉起油燈走進教會。走廊的火炬都滅了,夜晚深邃悠遠,在這混雜著詭異和靜謐的黑暗中,惡魔仿佛隨時一躍而出。兩位調查官靜靜穿過幽暗的走廊,抵達光之塔中央,彎月高掛天空。幸好月光存在,照亮了黑暗的道路。一進禮拜堂,祭壇上的吊燈亮著一盞,照出青銅製的耶穌像。或許是光線的關係,雕像失去了往常耀眼聖潔的美感,反而有一股妖豔到毛骨悚然的氛圍。


    平賀胸口一陣刺痛,猶如在黑暗中看到一道光芒照耀出悄悄地隱藏起來的真相。他看向友人


    ,羅貝多嚴肅地盯著雕像。或許他也有同樣的心情,平賀想。


    兩人不約而同畫了十字聖號。


    榮光歸於父子聖靈。


    從今時直到永永遠遠。阿們。


    兩人自然而然地一同禱告。這不是刻意而為,是共同的默契。平賀堅信他們被名為信仰的強烈羈絆締結在一起。


    他發誓自己一定要信任重要的摯友。


    「平賀,我們走吧。」


    羅貝多強而有力的聲音一落,兩人便前往深處的主教室。每日用香油塗抹、極具份量的木門刻著生命樹的圖騰。湊近一聞,門上還散發柑橘的香氣。羅貝多用金屬製的獅子造型門鎚敲門。


    「朱利安主教!朱利安主教!請起來!」


    他的聲音迴蕩在整座教會。


    沒多久便聽見主教室內傳來聲響,那是腳步聲和開門聲。一定是朱利安打開個人寢室的房門,接著是一陣逐漸變大的腳步聲,然後主教室的門開啟一些,露出朱利安的半張臉,「怎麽了?這麽晚……」


    「我們發現參孫神父的屍體了。」羅貝多說。


    朱利安驚愕地瞪大眼,「參孫神父的屍體?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這是千真萬確的消息。剛剛在現場的男人通知我們這件事,我們也去確認了,那的確是參孫神父的屍體。」


    「請稍等,我去準備一下。」


    朱利安說完後關上門。經過二十分鍾左右,穿著主教服的他有條不紊地現身。


    「參孫神父現在在何處?」因為緊張嗎?朱利安的嗓音偏高,聽起來和平時不同。


    「請跟我們來。」平賀說。


    朱利安點點頭,三人拿著油燈離開教會前往洞窟。帶路的是羅貝多,平賀不擅長記路,而友人對空間記憶很強,無論多麽複雜的路,這男人去過一次就能熟記。走了好一段時間,終於抵達現場。


    目睹眼前的慘狀,朱利安非常震驚。他用虛弱的口吻詢問兩人: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我實在無法理解……」


    「參孫神父也許被當成貢品了。」平賀迴答。


    「貢品?」朱利安一臉狐疑。


    「請看祭壇,上方放著軍坷跋的木頭雕刻。這是為了神靈祭設置的祭壇,其次是那裏。」


    平賀拉著他的手走近參孫。朱利安微微發著抖。


    「參孫神父的腹部有一個印記,這是作為軍坷跋貢品的印記。」


    朱利安深深凝視著參孫腹部的波浪狀傷痕。


    「這是貢品的印記嗎?」


    「發現現場的男人是這麽說的。」羅貝多走向他們。


    「參孫是一名信仰虔誠的神父,更是神忠誠的仆人,但……他居然死得如此淒慘……可不可以至少整理他的遺體,讓他的雙手拿著十字架交疊在胸前?」朱利安懇求。


    平賀認為驗屍完再這麽做比較好,可是羅貝多幹脆地答應了,「就這麽做吧。」平賀有些吃驚,但不動聲色。朱利安走近參孫,將玫瑰念珠十字架放在他的雙手中並讓他握著,接著劃出大大的十字聖號,禱告:


    天父啊,我的主,我的父。


    天父的天使降臨迎接他,


    拯救並守護他的靈魂,


    獻給至高之處的天父。


    願天使帶領他的靈魂前往天國。


    主啊,請賜給他平安永恆的安眠,


    慈愛的光光照他,


    主啊,請稱用寬大的心,赦免他的靈魂在今生所犯下的罪。


    主啊,請求稱的同情。


    禱告是奉耶穌基督的聖名,阿們。


    羅貝多望著正在禱告的朱利安,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3


    昨晚的事告一段落後,兩位調查官很快入睡,清晨便前往禮拜堂。


    參孫的消息很快就傳遍教會。


    「兩位真的親眼目睹參孫神父的屍體?」彼得率先開口,他應該是散播的源頭。


    「是的……」


    平賀一迴答,神父就聚集到兩人身邊,「是什麽樣的狀況?朱利安先生隻說參孫神父是被殺的……」每個人都屏息等待平賀的迴答。


    羅貝多見到友人為難的表情,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看到什麽就說什麽就好。」


    平賀點點頭,描述出參孫的陳屍現場。聞畢,神父發出悲歎。


    「參孫神父成了軍坷跋的貢品嗎?」約伯語氣悲愴。


    「神靈祭果然是我們這些教徒最該害怕的日子……」埃利諾喃喃自語。


    「但神靈祭已經結束了。」彼得宣布。


    正當此時,朱利安剛好進來,禮拜堂頓時鴉雀無聲。朱利安走上祭壇,告訴所有人關於參孫的不幸消息,祈求冥福。結束後,大家安靜離去,神父迴到工作崗位,平賀與羅貝多迴房。平賀的第一項工作是檢測參孫的血液,他驗出對方是鳩型。這時,一陣窸窣聲傳來,他迴頭一看便見到友人不小心讓一疊複寫紙掉上地麵。羅貝多正打算撿起紙,動作卻突然停住。


    「怎麽了?」平賀關心。


    羅貝多搖搖頭表示沒事,咳了一聲,撿起複寫紙排在桌上。


    平賀繼續下一項工作——衝洗現場照片。他拿出底片泡進顯影液,二十分鍾後,三十張現場照片清楚浮現,他一張張擺在晾幹的照片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


    鮮血飛濺的方向、砂礫上掙紮造成的混亂痕跡。


    觀察照片時,他逐步描繪出參孫死亡的場景。


    兇手一刀砍向參孫,傷口頓時噴出鮮血,他無力朝祭壇倒下,保持這樣的姿勢被砍斷右邊的頸動脈。而祭壇前的地麵痕跡雜亂,他最後可能跪坐下來,趴向祭壇的方向。犯人之後將屍體姿勢改為正躺,打直彎曲的腿部,然後在參孫腹部刻下貢品的印記。從頸部傷口看來,兇器鈍重,兇手為了避免刀刃毀損,先在腹部刻上清晰的記號,才將兇器插入參孫喉嚨,用力砍斷頸子。根據照片斷麵碎裂的程度,兇手砍殺多次,才成功把參孫的頭顱擺在祭壇上。


    平賀將照片用膠帶貼在牆麵,然後在筆記本寫下推論出來的前因後果。


    這時,羅貝多走過來,「要不要再去一趙參孫神父的命案現場?」


    「好,沒問題……」


    「那走吧。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羅貝多加快腳步。


    兩人費了一段時間抵達現場,看到昨晚半夜敲門的男人和黑衣男人徘徊在洞窟附近。根據服裝判斷,他們應該是警察。羅貝多走向他們耐心解釋,對方認真點頭迴應。然後一名乍看地位最高的警察招招手,允許他們進到洞窟。


    「你們說了什麽?」


    「我說我們是現場的第二目擊者,也是梵蒂岡派到當地教會的使者,我們要為參孫神父禱告,這樣就可以進到現場了。我負責禱告,你去看參孫神父。」


    平賀點頭。洞窟內的腐臭味比昨晚更濃。羅貝多開始禱告。平賀則跟昨晚一樣用相同角度拍了十三張照片。警察狐疑地監視他們,但未出聲責備。


    「這樣可以了嗎?」


    平賀問羅貝多,羅貝多點點頭,向警察道謝,走出洞窟,平賀卻有些無法釋懷。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呢?」


    羅貝多一笑,「照片洗出來就明白了。」


    兩人迴到教會時將近正午,中午的鍾聲響起。由於正值午餐時間,兩人加快腳步,但還是遲到十五分鍾,兩人連寢室都沒去就直奔餐廳。一進到其中,他們立刻發現餐廳籠罩在一股詭異的氣氛之中。歐裏拉的寸胴鍋已經擺在餐桌中央,但除了基德·高曼,沒人動過午餐。有些人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有些人手持十字架禱告。朱


    利安嚴肅地沉默不語。


    「怎麽了?朱利安主教,發生什麽事嗎?」羅貝多不禁開口詢問。


    朱利安深深歎口氣,「歐裏拉失蹤了。」


    「歐裏拉?」


    「我們到餐廳時,隻看到鍋子卻不見歐裏拉的人,所以到廚房一看……」


    朱利安忽然說不下去。薩謬爾馬上對兩人小聲補充:


    「我們發現了染血的圍裙……」


    「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們看看廚房嗎?」平賀問。


    朱利安重重點頭答應。兩位調查官走到廚房前方,門的另一側是他們至今從未踏入的地方。


    這是相當寬敞的廚房,烹調器具一應俱全。大型流理台放著木頭砧板,殘餘切菜痕跡。天花板垂著幾塊熏肉。平賀環視周遭,發現掛在椅子上的染血圍裙,接著看了看四周,拿起碗注入少量清水,在水中搓揉圍裙溶出血水,然後用滴管吸取血水栓緊蓋子收入塑膠袋。


    「平賀,看看這個。」羅貝多大聲唿喚。


    平賀走過去一看,羅貝多拿著一把菜刀。刀很眼熟,是歐裏拉第一次用的菜刀。


    「刀刃鈍得很厲害。」友人的口氣中帶著質疑。


    平賀凝視菜刀,發現刀尖一部分帶著血跡,他用棉花棒抹下血跡放入塑膠袋。


    「我們最好調查一下這把刀。」


    「好。」羅貝多同意,一並收起菜刀。兩人接著走出廚房,神父態度緊繃。


    「朱利安主教,我們迴房一下。」平賀說。


    朱利安注視他們,「歐裏拉……他也被殺了嗎?」


    「目前還不曉得,但狀況不太對勁。」


    朱利安苦惱地按著額,「怎麽會這樣……我們到底惹上什麽才導致這些事……歐裏拉若是遇到不測,他的家人會多難過……」


    朱利安無力歎氣,平賀鼓勵地按著他的肩膀,「我懂您的心情,但請千萬別泄氣……」正當他想繼續安慰時,羅貝多突然拉起平賀的手。


    「平賀,我們盡快調查。」


    平賀點點頭,於是兩人迴到寢室開始行動。首先是歐裏拉的圍裙和菜刀上的血。檢測結果是人血,血型是ab型。平賀測出菜刀的刀尖寬,比對參孫神父腹部上的印記傷口。


    「怎麽樣?」羅貝多看著平賀的檢測資料。


    「刀尖寬度與參孫傷口一致,圍裙與刀尖上的也都是人血,血型是朋型。」


    「與參孫神父的血型相同。」


    「是的。」


    「所以按常理判斷,殺害參孫的人是歐裏拉,他發現屍體曝光,怕被抓到而逃之夭夭——事情是這樣嗎?」


    「恐怕如此,歐裏拉果然是邪教的魔術師吧?」


    「這麽說來……在我床上放蛇的也是他嗎?」


    「應該是這樣沒錯。」


    平賀迴答,但羅貝多沉下臉思索著。這樣的推論很合理,但好像哪裏不對勁,「平賀,先別這麽快下定論好了,我們調查一下他身邊的人事物。」


    「該怎麽做呢?」


    「到他老家看看……你等等要去醫務室幫忙吧?我去就行了。」


    「你知道地方嗎?」


    「問神父就行了。」


    「我跟你去。」平賀擔心羅貝多發生不測。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了。你去醫務室,多幫一個病患也好。」羅貝多的語調帶著刺。


    自己像被友人拋下了。平賀的心中湧出一股落寞,但沒必要和羅貝多爭論,他無奈前往醫務室。本日的病患和往常一樣大排長龍。他協助朱利安看診到傍晚,迴房一看,羅貝多專心盯著電腦。


    「羅貝多,你去了歐裏拉家嗎?」


    「去了。」


    「結果怎麽樣?」


    「跟神父他們說得一樣,他家有年邁的雙親、妻子和七個小孩。」


    「歐裏拉人呢?」


    「沒找到,看來是拋下家人了……說不定就躲在附近……」


    「不會又來攻擊你吧?」


    「誰曉得,可以試試看他會不會來。」羅貝多意味深長地說,帶著筆電起身。


    「你要去哪裏?」


    「我去電話室借網路,很多事需要調查。對了,平賀,你取得約翰的指紋了嗎?」


    「還沒。」


    「務必幫我這個忙,麻煩你了。」羅貝多說完便離開。


    平賀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前往墓穴一趟。打開墓穴的門扉,一如往常地檢查約翰的屍體,他依友人請求將約翰雙手塗上印泥,從右手的拇指開始取得指紋。他迴房間卻不見羅貝多的身影。時間匆匆流逝,教會鍾聲響起,友人還是沒迴來,平賀隻好獨自前往禮拜堂。諸位神父和基德都到齊了,可是羅貝多果然沒現身。一直到朱利安主教到了,友人還是沒來。


    「羅貝多神父怎麽了?」站在祭壇上的朱利安彎下腰小聲問平賀。


    「還在調查。」


    「雖然說任務在身,但他居然多次缺席晚禮拜。」


    彼得皺眉指責。羅貝多的行為很不妥。


    「如何?要等羅貝多神父嗎?」朱利安問。


    「……不用,既然是教會規定的時間就請開始,羅貝多神父一定會來的。」


    朱利安點點頭,用了亮的聲音朗讀禱告文。禱告結束後,他開始講道。進行一半時,門吱嘎一聲被推開,羅貝多走了進來。他向說道中的朱利安點頭示意後坐在平賀身邊。他的出現讓平賀倍感安心,甚至要壓抑下高興的心情。講道告一段落,朱利安彈起管風琴,神父也站起來同聲合唱。禮拜順利結束,大家動身前往餐廳。等到所有人入座,朱利安解釋因為歐裏拉不在而無法提供精致的料理,才開始餐前禱告。平賀正想著晚餐是什麽,薩謬爾從廚房拿出法國麵包和生火腿。


    羅貝多將火腿放在麵包上津津有味吃起來,他低聲告訴平賀:


    「就算量不多,但這餐的水準比平常高太多了。有奶油就更完美了。」


    平賀會心一笑,很高興聽見友人久違的調侃。


    這時,基德·高曼大聲咳了一聲,緊張地看著羅貝多,「羅貝多神父,關於約翰·喬丹的預言詩,你有什麽高見或疑問?我都可以迴答……」基德似乎不曉得自己外出時,羅貝多偷偷潛進他的房間。


    羅貝多將吃一半的麵包放到盤上。


    「約翰·喬丹的預言詩很有意思,其中有值得討論之處。」


    平賀微微錯愕,友人說過約翰既非預言家也非聖人,卻當眾肯定約翰。


    「原來是這樣,所以你承認約翰的詩了嗎?」


    「我認為他的詩的確有值得稱許之處。」


    基德露出喜不自勝的表情,細小的雙眼射出異常的狂熱。


    「真是太好了!大後天在約巴非當地會召開支持約翰的公聽會。你屆時若能美言幾句,我會非常感激,你覺得如何?」


    羅貝多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若我有這份榮幸,我很願意協助。」


    「太好了!我去通知公聽會。平賀神父,可以請你一起過來嗎?」


    「……我嗎?」


    平賀有些困惑,可是羅貝多拍拍他的肩。


    「我們一起幫他,畢竟大地震迫在眉睫。必須把這消息告訴更多人,多一個人知道也好。」


    友人使了眼色,要平賀配合他,平賀隻好默默點頭。


    「對了,支持約翰的民眾大概多少人?」羅貝多問。


    「大約兩百人。我們在首都利卡瑪的薩咯雷·特威雷城裏設有本部。去年辦過公聽會介紹發生在約翰·喬丹屍體上的奇跡。」基德樂不可支,「如此一來就更多人得救了,羅貝多神父的詛咒


    說不定也會消失!」


    「這樣就太好了。」朱利安說。


    晚餐結束後,兩位調查官迴到房間,平賀問羅貝多:


    「你為什麽答應出席公聽會,這不就等於替約翰·喬丹背書嗎?」


    「不會的,包在我身上。你得到約翰的指紋了嗎?」


    「嗯,指紋在這……」


    平賀指著桌上的資料。羅貝多用數位相機拍攝下來,拿起筆電起身。


    「我再到電話室一陣子,別擔心,我沒事了。」


    「好的……」


    這時,友人忽然低下頭望著自己,神造讓人想起無所依持的少年。


    「平賀……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願意相信我嗎?」


    這幾天,他的身形日盆削瘦,但如今雙眼中的神采就和過去一般沉穩有力。


    「羅貝多,我相信你,今後也會一直相信下去,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友人露出溫和的笑容,「謝謝。」他道謝後,背對平賀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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