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梁雪走進教室,“咦”了一聲:許知敏今天遲到了?


    第一堂課老師點名,同桌依然缺席。梁雪知道肯定出事了。


    “有哪位同學知道許知敏怎麽了嗎?”老師在堂上問。


    墨涵緩緩地舉起了手:“她請病假。”


    “感冒了?”


    “不是。她的腳——受了傷。”墨涵艱難地答道,拿著請假條走上講台。


    任課老師皺皺眉,近期腳傷的學生還真不少,昨天那個請假的喬翔今天也沒來上課。接過學生遞過來的家長代寫請假條和醫生診斷證明書,一看兩張紙下麵同樣的簽名,不由驚問:“你父親給她看的病?”


    墨涵嗯了聲:“她現在在我家養傷。”


    整個課室為他這句話一片嘩然。


    梁雪驚愕地縮圓口,筆直地瞪了瞪墨涵,又瞅了瞅旁座許知敏的空位,心間思緒萬千。


    一放學,好奇的人不敢追問今天看似冰冷無比的墨涵,直接圍住了梁雪。


    有人拍問:“梁雪,許知敏是一直住在他們家嗎?”


    “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是許知敏的同桌啊,而且,你平常不是跟墨家兩兄弟走得很近嗎?”


    “不要問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一把推開眾人,暴跳如雷的梁雪背起書包直線衝出課室,對著墨涵的背影喊,“墨涵!等等我!”


    墨涵像是沒聽見,徑自快速跑下台階。梁雪隻好撥開雙腿使勁地追,在校門口拉住了墨涵的一隻手臂:“墨涵!!!”


    他轉過臉,漠然地看著她:“怎麽了?”


    梁雪霎那啞了聲,自己究竟想說什麽。最想問的還是:許知敏和你們是什麽關係?然,縱使是性情爽快的她也是無法貿然問出口的。吸了口氣,她慎重地說:“我跟你去你家,探病!”


    墨涵眉宇間隱約浮現一絲糾結:“這樣好嗎?她高燒不退,嬤嬤和我媽昨晚看護了一晚上。結果嬤嬤也不舒服了,我爸媽要上班,所以我哥請了一天事假,在家守著她。”


    墨深為了她專門請假?那個玩世不恭的墨深,為了一個女生請假……梁雪腦子裏亂哄哄的,張口又閉口,重複幾次。在墨涵要抓開她的手時,她慌忙答道:“許知敏是我的同桌啊。她受了傷我去探望合情合理。”


    “隨你。”他仍是拉開了她的手,趕路迴家。


    梁雪加快腳步,緊跟在他的身後。


    走入月華小區,來到墨家門口,梁雪莫名地緊張了。手摸起書包帶子,想著許知敏進墨家是不是也是這樣忐忑的心情。墨家絕不是實驗中學最有錢最有權的學生家庭,可是因著非常出色的墨家兄弟,且這對兄弟聰明地對自己的家族隻字不提,使得很多學生對墨家抱有一種神秘的馳想。


    梁雪跟著墨涵進了鐵門,穿過足以讓她訝異的長條型客廳,進到許知敏躺臥的小間。第一眼,她沒見到躺在裏麵的同桌,而是望見了墨深。


    墨深擰了擰沾濕了酒精的小毛巾,幫病人擦著發燙的手心退熱。他的動作輕柔心細。一邊擦拭一邊握了握她的手,他澄思的目光久久地停駐在了許知敏微閉的雙眼。


    這樣的墨深,她從沒見過。以往對待女生素是花花公子的墨深,到哪裏去了?梁雪隻覺心頭被實在地撞了下,一口氣沒緩過來,聽到許知敏在夢中囈語著“水,水——”。


    墨涵當即扔下書包,倒了碗開水,吹拂著碗口的熱氣端到了病人床前。他那副焦心如焚的模樣,梁雪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看著與往常截然不同的墨家兩兄弟,梁雪不由自主地往後踉蹌了兩步,手肘碰到了門板。


    嬤嬤剛好走來,好奇地掃量著她:“你是——”


    “我是許知敏的同學,來探病的。”不知為何,梁雪越說越小聲。


    “唉,她從昨晚半夜燒到現在,人都燒迷糊了。你就隻能這樣看看她了。”嬤嬤憂傷地哀歎著,到廚房繼續準備午餐。


    “好。”梁雪挺直腰板,走近病床,乍看到許知敏憔悴的病容,驚道,“天!怎麽病成這樣?!”


    “傷口有些感染,加上受了寒,可能要幾天才能好。”墨深答了她的問題,扶起病人的上身,小心地掰開病人的嘴。墨涵握著根小調羹,一勺一勺地慢慢喂病人喝水。


    梁雪見兩兄弟沒空理她,自己也幫不上忙,站了會兒窘道:“那我先走了。若她醒了,告訴她要好好養病。”


    “好的。”墨深淡淡地應了聲。墨涵又像是沒聽見她說話似的。


    梁雪咬咬牙,轉身飛快地走出墨家。


    下午,喬翔破天荒迴學校上課了。沒看到許知敏,他一掌拍在梁雪的書桌:“她呢?”


    梁雪自從中午去了墨家迴來,完全是心煩意亂,隨口答:“她病了。”


    “怎麽病的?她前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喬翔不相信地搔搔頭皮,“你沒有騙我吧?”


    “那你自己去墨家看!”梁雪脫口而出。


    “墨家?”喬翔驚訝地瞪圓了雙眼。


    “是的。她在墨家養傷。”梁雪說完這句,不知怎的眼眶濕潤了,趕忙起身,走到室外走廊一處無人的角落裏。手搭放在石欄上,臉迎著陣陣清風,誠心地祈禱大自然純淨的力量可以幫她帶走所有的煩惱。


    在她梁雪的理念裏,友情遠遠比愛情矜貴得多。何況,她心底早已察覺,墨家兄弟始終隻把自己當成朋友。之後許知敏出現了,許知敏與墨家兄弟表麵上呈現出若有若無的關係。她還是從中感覺到了,墨家兄弟對許知敏的不一般的對待。隻是自己一直不肯承認事實罷了,因著對墨深那懵懵懂懂的情愫。


    現在,該是認清現實的時候了。迴想起第一天發現許知敏的存在,遇到了知音的喜悅依舊。梁雪對著風,破顏微笑:“看來緣分注定,我們將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許知敏持續燒了兩天,確實不知梁雪來探過病。人清醒後,墨深跟她提起這事,她點了下頭:“我要好好答謝她。”


    “她來探病你就答謝她。那麽,我呢?”


    許知敏埋頭喝水,故作沒聽到。


    墨深笑了下,肅起臉,靠近她低聲道:“你十八歲的生日是11月23號,那天我先約定你了。”


    她挑挑眉,正欲駁話。


    他很認真地接著說:“我家大伯那邊出了點事,我爸拿到了調職令,過不了幾天我們就迴香港了。本來應是到我高三畢業再走的,恐怕我媽擔心我弟,無論如何是要把我們倆帶走的。”


    她將手裏的藥丸放進口裏,看了看碗裏的水起了些微的漣漪,眉頭未皺,就著水把藥送進了喉嚨口。“咕嚕咕嚕”水混著藥在腸道內流動的聲響,許知敏眯起眼,心裏非常清楚:以楊明慧那過人的智慧,這事的來龍去脈被墨家女主人知道是遲早的了。


    待那日傷口拆線,她白皙光滑的腳踝上徒留一條新鮮的傷疤,長長的宛似小醜在咧嘴笑。其他人散了後,墨涵立在原地兩隻眼睛盯著疤痕,久久無聲。


    許知敏這幾天也時常在反省,傷害是彼此的,她讓他心裏不好過,她自己心裏何嚐會好過。


    “墨涵,這是意外。”


    “我知道。”


    “所以——”


    “我、知、道。”他抬起眼,淺淺的笑容又如三月春風拂過,“我要謝謝知敏姐,終於讓我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麽了。”


    她看著他眼裏透著的堅定,竟說不出話來。人總是要經曆些事情才會懂得成長,從這一點出發,她是幫了他一把。因而他的笑容是發自於真心,令她無言以對。


    而正如墨深和許知敏所料,楊明慧把一切都看在眼底,有了自己的結論。與丈夫在書房商談起。


    “我覺得挺好的啊。”墨振聽著妻子的振振有詞,很不以為意地翹起二郎腿,閑適地翻閱起最新商報。


    “你怎麽能說挺好呢!那是我們的小兒子啊。”楊明慧據理力爭,“她剛踏進我們家的門口,我就已經覺得這個女孩不像外表表現得那麽簡單。現在終於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總之,這次迴香港,我要把兩個兒子一塊帶走。”


    “隨意。”墨振笑嗬嗬地放下了報紙,向妻子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你們女人家呢就關心兒子有沒有受傷。我們男人家卻關心兒子能不能長大。我看這事挺好的,我家的墨涵摔了這一跤,要破繭而出了。”


    經丈夫這一提醒,楊明慧不吱聲了。


    “帶迴香港總是好的。以墨深的能力,應該可以直接報考港大的醫學院。在香港打好了基礎,再到大陸這邊來進修臨床,是最佳的途徑。”


    楊明慧更不作聲了。


    墨振重新翻起商報:“明慧,記得幫奶娘收拾好行李。”


    楊明慧還是那句話:“放心吧。”


    兩個星期後,墨家兄弟突然從實驗中學退學,隔日舉家飛往香港。這事在師生間引發了廣泛的議論。其中心話題未免繞著之前在墨家養傷的許知敏轉。


    許知敏對於前來詢問的人士,一律以微笑和無語相待。僅一副無辜的無可奈何,竟使得所有那些有點良知的人漸漸地消去了對於此事的好奇心。


    喬翔始終沒有轉學,且這小子像是忽然變了性子,未再惹事生非,居然苦讀起了功課。荒廢了課業這麽久,現才知彌補自然要比他人辛苦得多。付出總是會有報酬的,在學期末考試,他摘掉了倒數第一的帽子,轟動了學校。


    那日放學後,喬翔兩手插在褲袋,站在單車棚前麵等著許知敏,支支吾吾了許久:“許知敏,我搬迴老地方了。每天放學,我們可不可以一起騎車迴家。路上有個伴,說點話,也才不那麽悶。”


    許知敏淡定地答複:“可以。”


    梁雪對許知敏答應喬翔一事頻頻發牢騷。可是在慢慢接觸了喬翔後,也不得承認:這小子其實本性一點也不壞,而且非常重視情誼,這個想法與自己一拍即合。


    兩年多的時間,就在這重新組合起來的三人組裏,歡聲笑語中默默地流逝。


    偶爾,許知敏仰望那鳳凰樹的枝杈在天宇中交織蔓延,把持不住的思緒又飛向了那一天她初進墨家。記得他對她說,她十八歲的生日那天,他要先約定她。


    “那麽,他們一直都沒給你寫信?”梁雪很是吃驚。


    許知敏一看就明了:墨家兄弟有和梁雪保持日常的通信。


    “這個,或許他們太忙了吧——哈哈。”梁雪幹笑兩聲,趕緊轉移話題,“你十八歲生日快到了。我們那天一起出去玩吧。我給你好好慶祝慶祝。”


    許知敏淺笑:“好。”雖知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可現實中並不是能事事盡如人意。


    梁雪迴到家,心中尚很慌亂:奇了,墨深和墨涵竟是離去後都一直沒聯係許知敏。要不是今日自己放下了隔閡,主動問起,還真不知呢。怪的也是許知敏,竟然沒抱過不平。


    “姐,電話,香港來的。”妹妹梁欣喊道。


    梁雪忙跑出去接電話,話筒放到耳邊,傳出墨深兩年來愈顯得沉厚的嗓音。


    “梁雪嗎?”


    “是的。”她習慣地侃笑道,“墨家大公子不是忙著打工嗎,今兒怎麽有空來電啊?”


    墨深清咳了兩聲,放低了音量:“梁雪,我們是朋友吧。”


    “當然。”


    “幫我一個忙。”


    “我是在聽笑話嗎?墨家大公子竟然需要我這個貧寒人家的女孩子幫忙。”


    “是的。這個忙隻有你能幫上。是關於許知敏的。”


    梁雪頓時默然。他們沒與許知敏聯係,可他們心底始終掛念的還是一個許知敏。


    “梁雪,我和你是朋友,你和許知敏是朋友。”


    儼然他也一早就看出了她對他那份超越了友情的感情,因而才時而有意疏遠她。梁雪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朗笑道:“我幫你。”


    通完電話,墨深再次周慎地核對兩張鄰座的機票上的日期:11月23日,是他與她約好的日子。


    醫學院的課業繁重而緊張,然隻要有一點暇餘的空兒,他就會像此刻一樣想念著她的一笑一顰,她烏黑亮澤的青絲在他的指間滑過,似乎空氣中也飄來了她淡淡的薄荷味兒。在與她分離的這兩年多裏,心裏的這股欲念愈燒越烈。


    墨涵推開房門,走進來小心鎖上門,道:“哥,幫我把這個交給知敏姐。”


    “嗯。“墨深接過玻璃小藥罐,擰開蓋子,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清香的檸檬味。


    “每天睡前抹一點在傷疤上,也可以代替香水使用。”


    墨深封好蓋子,將它裝進一個小紙盒,妥善地放進半年多前就已整理好的拉杆行李箱底。這不是普通的傷藥,是弟弟拜托三伯父在美國苦苦尋找了兩年才找到的。


    “哥,還有——你是要帶知敏姐去那個地方吧?”


    “是。”墨深明白地笑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才不至於讓她的腳傷上加傷。”


    墨涵抿抿唇,終又道:“哥,你打工的錢夠用嗎?若不夠的話,我這裏還有暑假的家教費——”


    “好了。”墨深將他推出房門,“你那筆家教費不是都給了三伯父嗎?為了私下買這瓶藥,別忘了,你還要分期付款。”


    “哥。”墨涵探出個頭,伸出小手指,“帶知敏姐好好玩!”


    墨深用力勾住弟弟的指頭,又疼愛地揉了揉弟弟的頭發。此刻的心像是在飛,終於、終於要去見她了。


    許知敏十八歲生日那天,正好是星期六。一早七點,一如往年,會接到大表哥紀源軒替她慶生的電話。


    “哥,我一定好好念書。因而——”


    “你念好書。我和你表嫂一起在這邊迎接你。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知敏。”


    “謝謝,哥。”


    許知敏蓋上話機,輕手輕腳走過父母的房間。門被風刮開了一條縫,她可以見到她一歲多的弟弟躺在小鐵**,嘴裏咬著一隻手指咿呀咿呀地夢語。她不由地笑笑搖了搖頭。


    迴到自己的臥室,提起桌上的紅色旅行袋。昨天與梁雪約好,這兩天出外遊玩,晚上在朋友家裏過夜。已稟告了聲父母。


    坐上公交車,梁雪說的旅程第一站是參觀這座城市新建的機場。她們將在機場大廳碰頭。


    約定的時間是九點。許知敏獨自走進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右手放下行李袋。屋外的風很大,裏麵相對較為暖和。她稍稍解開圍巾,摩挲著掌心嘴唿出暖氣。


    驀然是,心底浮現出一種與兩年多前的那一夜一模一樣的感覺:【他正在看著自己】。她的唿吸窒住,心跳加快了幾拍。迴首的霎那,他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就如第一天,欲將她滲入他的骨子裏去。於是,飛機的轟鳴聲,行人拖動箱子的輪胎聲,檢票員的問候聲……好像一下子全靜了下來。


    知道jj近來抽得厲害,大家留評很不容易,我真的很、很感謝每個人,謝謝!


    囧,總算補完這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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