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墨深將她攙扶到了客廳的沙發坐下。墨涵從房裏抱出了急救藥箱。


    脫下她左腳的學生皮鞋,解開帕巾,很緩慢地褪下黏住傷口的棉襪。見踝關節上方一條一指長的口子,裏麵的肉都些微翻了出來,血泡汩汩地往外冒。竟然傷得這麽深!墨深禁不住也打了個寒戰。


    “疼嗎?”墨深輕聲問著,接過弟弟遞上來的消毒紗塊用力壓住傷口,側過頭,看著許知敏咬著下唇搖了搖頭,而密密麻麻的汗珠集結在額眉,匯成一條細細的涓流淌過臉龐右側,滴落在她蒼白的指關節上。


    都疼成這樣了,還說不疼。墨深胸口被堵了塊東西似的,遲遲對著她不知說什麽好。


    墨涵一直在旁邊注意著,看到紗塊再次被血河浸沒,急道:“哥,血好像止不住。”


    顯然,簡單的壓迫止血法不起效,那是因為傷口太深了,遇到這種情況,需要的是縫合了。他僅是名高三生,即使有心繼承父業而讀過不少醫書,從未實際操作過的他也不可能給她縫合傷口。墨深沉著地在冒血的傷口上加疊幾塊紗塊,附加一塊棉墊增加壓迫力,用醫用膠帶固定住。抬頭望望老式擺鍾,剛好,快到七點了。嬤嬤下午出了趟門,已打過電話告知今晚被朋友留下用膳。而他的父母一般都會在這個時候迴家,父親墨振應是在路上了。


    溫和地拍拍弟弟的肩膀,墨深喚道:“墨涵。”


    墨涵一臉慌然失措地望著他:“哥,要送醫院嗎?”


    “不需要。”墨深安慰地握緊弟弟的肩頭,“爸爸要迴來了。你趕緊先打個電話給爸爸,然後衝一碗糖鹽水。”


    “真的沒事?”墨涵緊緊盯著許知敏左腳的傷,一吸一唿顯得有些急促,感情他比她還痛。


    墨深對此是有些疑慮的,然當務之急不是追究事情的始末,口氣略為加重:“墨涵,還不快去。”


    墨涵這才呆呆地點了下頭,跑到客廳角落的電話機旁撥起了號碼。墨深則迅速從房間裏抱出一條毛毯,攤開裹住許知敏的身子。


    許知敏隻覺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繼而一股麻麻的感覺延續到了指節末梢。她有點怕了,想抓抓掌心甩掉這種麻木感。一隻大手覆上她冰涼的手背。她抬了抬眼皮,被汗水模糊的視野裏是墨深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子。他對著她說:“你必須喝點水。”


    一支匙羹隨之湊近了她哆嗦的唇邊。她艱難地轉了轉眼珠,瞅見了墨涵。墨涵伏著腰,一手端著碗,拿著調羹的另一隻手也在發抖。他卸下了充當麵具的眼鏡,眼眶裏流轉著晶瑩的光。她感覺得到,這一刻的他是真誠的,有著悔不當初的罪惡感。由是不免多了一絲感慨:他就像她,無論如何偽裝,有些事實一旦遇到真正的磨難就會原形畢露。他終究是個善良的幼稚的孩子,比她要小。


    張開唇,她將他勺根裏的水一飲而盡。看到他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她心底未免也不是悄悄放下了一塊重石。


    墨深繼續幫著她磨擦兩隻麻木的手。墨涵聽到門鈴的響聲,急忙放下碗勺,跑去給父親開門。


    墨振大踏步走進了家門。許知敏微張口,想禮貌地打聲招唿。墨振擺擺手:“歇著,保持點體力。”接著探手揭開膠布,檢視了下傷口,說:“看來流了不少血。”


    “是的。爸。”墨深答道,“所以想到你要迴家了,就沒送她到醫院去。”


    墨振這時發現了邊上的那碗糖鹽水,掃了眼兩個兒子,滿意地讚賞道:“你們兩個都做得很好。——墨深,你先把她扶到嬤嬤的房裏躺下。”


    於是,許知敏被很好地安置在**,全身蓋了張棉被,僅露出受傷處。在一針麻藥過後,疼痛消減了不少,她非常疲憊地耷拉下眼皮,迷迷糊糊聽著。


    楊□□不多久也迴到了家,沒有過問傷者如何受的傷,而是先把兩個兒子趕出了房間,自己卷起雙袖幫手。


    墨涵坐在客廳的一把交椅上,十指交叉頂在額前,急促地問:“哥,我看爸在給知敏姐縫合傷口。”


    “嗯。”墨深握著下巴沉思:縫完傷口,不流血了,她算是度過了失血過多的危機。接下來就是是否會感染的問題了。


    “哥,知敏姐的腳會留疤,是不是?”


    墨深轉過身,他早就覺得這事很蹊蹺了。現見著弟弟一副懺悔的神情,蹲下身,兩手握住弟弟的雙肩:“墨涵,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受的傷。可是,我騙了她。我把她騙到了工地裏,因為我不想讓她見紀家的人。但是我隻是想讓她在工地裏耽誤點時間,到時她放棄了,自然會迴家。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受傷——”


    “好了。墨涵,這是意外,不是你的錯。”


    “不。起因是我。她對我說了:‘還好,你平安到家。’沒錯,是因為我,所以她才受傷的。”


    墨深吃了一驚:她在那樣的情形下,居然還能跟他弟弟說這樣的話!


    “哥,我傷了嬤嬤喜歡的親人,我還發誓過我要保護嬤嬤的。可我什麽都沒能做——”墨涵喃喃著,抬起了頭,雙目呆滯地望著老人小臥室閉緊的房門。


    墨深擔心地簇緊雙眉,弟弟的這種神情他從來沒有見過。隻得努力慰撫道:“墨涵,你也翻過爸爸的醫書,你知道的,疤痕呢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淡的。再不行,現在也有祛疤的技術。”


    “那心裏的疤痕呢?”


    聽到弟弟這話,墨深的心抖了一下。他的弟弟是非常聰明的,一語就道破了整件事的要害。他咽了咽幹澀的喉嚨,未能想出合適的言詞。


    弟弟站起身:“哥,讓我獨自安靜會兒。以前知道爸爸的事業有哥哥繼承,我也一直不知自己想幹什麽,現在起,我得好好重新想想了。”走到自己房間門口,迴頭,對著沉默的哥哥墨涵露出了絲淺笑:“哥,你別擔心。直至這一刻,我仍然覺得知敏姐來我們家是對的。對此,我從來沒後悔過。”


    望著門在弟弟身後闔上,墨深意識到:一直被很好地保護在父母和他這個哥哥羽翼下的弟弟,要自己開始變了。


    這時,楊□□走出小臥室,見客廳裏僅剩下墨深,問:“墨涵呢?”


    “他累了,進了房裏休息。”


    “累?”楊□□關心地走向小兒子的房間。


    墨深連忙勸阻道:“媽,他剛剛睡了,你就別吵醒他了。”


    楊□□狐疑地看向大兒子:“你知道知敏怎麽受傷的嗎?”


    “我不知道。我和墨涵放學後一直在家呆著。然後大概六點多,她突然出現在我們家門口求救,腳已經是受了傷。可能是迴家路上騎自行車不小心跌傷的。”


    楊□□一時挑不出大兒子話裏的毛病,保留心底的疑問,隻道:“可能要打個電話叫嬤嬤趕緊迴家。”


    墨深不禁憂心忡忡:“媽,她沒事吧?”


    “止了血,沒事。可是人可能受了寒,已經開始發燒了。今晚自己肯定迴不了家,得通知她的家人。”


    當晚,佬姨接到侄孫女出了意外的電話,火速從朋友家趕了迴來。心疼地撫摩著許知敏發燙的手心,老人家歎道:“唉。這孩子一向都很小心的,這次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墨涵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墨深沒有出聲。


    楊□□打斷老人的喋喋不休:“嬤嬤,現緊要的是告知她的家人。”


    “對。對”老人起身,走出去打了通電話,迴來對楊□□商量道,“唉,禍不單行。她爸出了遠門,大概一個星期後才能迴來。她媽下午在單位跌了一跤,現在家安胎著呢。”


    “安胎?”在場的墨家人怔了怔。楊□□謹慎地提問:“怎麽沒聽知敏說過?”


    “她不知道啊。許家這次算是老來得子,一方戶口在農村,允許生兩胎。請過算命的說,肯定是個兒子。所以她媽才想著生下的。現胎兒才兩個多月,她媽穿著寬鬆的衣服,別人看不出來。也沒有孕吐,隻是晚上會偶爾的腳抽筋。她媽想著女兒剛考上重點高中,高興著呢,就瞞著知敏。”


    嬤嬤東一句西一句,看似混亂的叨念,楊□□卻是一會兒全聽出了裏麵的意思。中國老百姓傳統的“重男輕女”的觀念,在這個地方更是被推崇。政府的“男女平等”觀念在那些沒受過現代教育的老人眼裏,形同兒戲。因此有人懷了那麽多胎,無非就是要個兒子。若是生的是個女兒,做媳婦的也沒了麵子,在家裏也沒了地位。許家的人道德觀或許還好點,可許家單脈相傳,許知敏的母親隻生了個女兒一樣必須承擔起“愧疚”。


    躺在**的許知敏輕輕側了側身,佬姨立即閉緊了口。楊□□是名知識女性,深知這種無理的性別歧視的悲哀,第一次對這個走入墨家的小女孩起了憐憫心,道:“嬤嬤,既然如此,就讓知敏在我們這裏住幾天吧。你告訴許家,我們肯定把她的傷治好,把人健健康康地送迴去。”


    佬姨連聲道謝,又走出了臥室。


    那天夜晚,許知敏始終緊緊地閉著眼睛。明知身邊有許多人在細心地照料自己,可心裏仍是孤獨地聽著屋外一聲聲風的唿嘯。她明白,媽瞞著她有弟弟的事,是知道脾氣倔強的她為了彌補許家沒有男丁的遺憾而一直刻苦學習要出人頭地,豈料最終還是這麽個結果……她在心底笑笑對自己說:有個弟弟總是好的,以後就不會孤單了。


    正想背過身拒絕風聲的擾襲,有個人抓住了她的手。


    她沒睜開眼,屏住了唿吸,感受著他濃重的氣息逐漸靠近自己的臉。他低沉的嗓音重複起他們第一次說話時的那句:“許知敏,我們是同一類人。所以——你自始至終都不是一個人。”


    囧,昨天那個“扔□□的”是看到某大神這麽說,覺得好玩就借用了一下,呃,大傢就別取笑俺了,囧。。。。。。。不過,我隻是個小小的作者,不是大神,所以還是很私心地說:喜歡有人留評。若給大家造成麻煩,我先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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