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與人族聯手抗敵
骸骨騎士大人異世界冒險中 作者:秤猿鬼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長年敵對至今的兩者——諾杉王國亞斯柏洛夫國王,以及鄰國薩爾曼王國的布拉尼耶邊境伯。這兩人碰麵召開了一場非正式的會談,而自己也被找去參加那場會議——
聽到這種狀況還覺得想前去現場赴會的人物,應該是神經太大條,或是神經根本已經麻痹的人吧。
然而,那不是什麽在這裏就能拒絕的邀約。
被找去那場會議時,艾莉安、千代女跟我正好在一群被王都索裏亞解放的獸人族中,募集與選拔先行移居到新天地開拓村的人員。
為了進行移民的調整,我先與千代女暫時返迴秘密基地,向『刃心一族』的族長半藏,以及村長五郎他們報告這次的來龍去脈。再前往那座開拓中的村落,計算該處能夠容納的實際人數,而後再度從那裏迴到王都索裏亞。
包括使用【轉移門】往返於各地、從一群看過王都公告的人們之中,遵循招募簡章篩選出適合的人才——我們這幾天過著忙東忙西的日子。
而我們就在這種時候被召去剛才所提的會議地點,雖然感到狐疑卻還是依言前往現場。然後從布拉尼耶邊境伯口中,聽到了令人震驚的報1-
那支不死者大軍襲擊鄰國薩爾曼王國的王都。
而且敵軍的數目雖然隻是大概估計值,但竟然高達襲擊王都索裏亞敵軍的兩倍——二十萬這個荒唐的數字。於是我們接受了亞斯柏洛夫國王與布拉尼耶邊境伯想借我們之力抗敵的請求。
艾莉安並不怎麽感興趣。暫且不說我們從莉露公主手中承接委托,因而順勢拯救諾杉王國危機之事,她判斷我們若要繼續跟人族國家的存滅扯上明確關係,姑且要向長老或大長老尋求一下意見或諒解比較好。
雖然我有點覺得事到如今才問有點太晚,但盡管內心懷抱這種想法,我如今也已被賜予『拉拉托亞』這個聚落之名。以此身分而言,她這番判斷可以說是合理至極。
不過,我們會特地出借力量,原本就是為了止住小小莉露公主淚水的舉動。但要是在這個時候撒手不幹,我們之前的行動就很有可能變得毫無意義。
根據布拉尼耶邊境伯所言,從薩爾曼王國王都拉利薩的所在位置地形上來看,不死者大軍在攻陷王都之後,下一個目標恐怕就是布拉尼耶領。
也就是說,在那二十萬大軍進攻到諾杉王國的王都之前,還有一些猶豫時間。
雖然說最糟的情況,就是多爭取到敵人攻陷布拉尼耶領的這段時間。不過這麽一來就跟諾杉王國的情況一樣,好不容易接受釋放異族奴隸、禁止違法蓄奴等等條件的珍貴人族領地,將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
不僅如此,假若布拉尼耶領陷入危機之中,另一個鄰接領地的精靈族聚落特蘭托村,也會暴露在整整二十萬不死者大軍的威脅之下。
那個聚落與認定為不死者大軍派出的先遣部隊交戰,而蒙受嚴重傷亡。為了援助他們,在加拿大大森林的大長老會認可下,艾莉安那身為拉拉托亞長老的父親·狄倫,率領梅普爾戰士團趕赴該處。
如果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會把他們也卷進去,就必須跟特蘭托村的長老與狄倫他們交代清楚事情,盡早確立好對策。
因此為了解決種種問題,我跟艾莉安就決定前往盧安森林。
「真是抱歉啊,千代女小姐,要把汝一個人留在王都了。」
我們目前身處的地點,是停留在王都索裏亞這段時間中,亞斯柏洛夫國王要我們務必接受而借給我們的王城一室。我在房裏對千代女說著謝罪的詞句,低下了頭。
「啾?」
碰太像是覺得奇怪般仰頭看著這樣的我。拎著碰太後頸摟抱它的艾莉安也跟我一樣,對她露出很抱歉的表情述說歉意:
「對不起。如果帶千代女一起去,應該會讓你感到許多不愉快。而且就算是同族,我也不想看到那個精靈族的醜態……雖然對方多半不認為我跟他們屬於同一個種族就是了。」
艾莉安道完歉,皺起眉頭尖刻地這麽說,然後歎了口氣。
或許最初造訪特蘭托村時的印象很差也是原因之一,這似乎讓她即使麵對著精靈族同胞居住的聚落,態度也變得不太好。
「不,艾莉安小姐,我沒有在意。畢竟事態緊急,為狀況帶入多餘的摩擦浪費寶貴時間絕非上策。請代我向狄倫先生問好。」
千代女說著拍動黑色貓耳,像是表達「這沒什麽」的意思一般搖搖頭。
我聽到她這樣說,也用力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說得也是。雖然有很多事要辦,時間卻不夠。就趕快飛去盧安森林吧。」
我、艾莉安,還有鎮座在平常固定位置——頭盔上的碰太,都在檢查各自的裝備、抱著手提行李,再用眼神確認彼此準備好了沒。
艾莉安跟碰太都沒問題——因此,我從行李之中拿出一本用一疊紙張裝訂而成的冊子,快速翻起其中的書頁。
我將自己在這世界至今走訪過的地方繪製成一張張風景畫,收錄在這本書冊的每一頁。
雖然長距離轉移魔法【轉移門】,能夠讓人一口氣移動到自己記憶中的地點,但也擁有淡忘場景之後就無法順利發動的缺陷。而靠這本『轉移畫冊』,就可以彌補這個缺點。
我攤開其中一張畫,以上麵描繪的景色為基礎,在腦海中畫出記憶中的風景。
「那麽千代女小姐,吾等去一趟就迴來。【轉移門】!」
我向稍微往後退的千代女暫時告別之後,發動了魔法。
房間內以我自身為中心,在腳邊展開一座光之魔法陣。當那術式擴展到站在附近的艾莉安腳下時,四周的風景轉暗了一瞬間,也能感覺到身體短暫地飄浮了一剎那。
等我迴過神時,身處之地已不是那間諾杉王國王城內豪華的房間。自己正站在四周環繞著樹木的室外,而旁邊則有一座森林。
視線前方,開展著一幅我手中那本轉移畫冊上麵描繪的風景。
那是一片帶有些微平緩起伏的丘陵狀大地,四周像是特意配置般長著三棵巨大的樹木,那些樹木伸展出無數的枝葉聳立在地表上。
那巨大的樹幹簡直像是座迴旋梯似地盤卷而上,雖然沒有誇傲著龍冠樹那般的威容,但它的尺寸也遙遙淩駕於正常的樹木之上。
而且從這裏也能看清楚——那棵以如此夢幻般外觀為特徵的巨樹,在根部一帶座落著好幾間櫛比鱗次的住宅,形塑出一座城市的景觀。
——不會錯,這裏就是建造於盧安森林內部的特蘭托村。
「到達目的地了呢,首先必須先聯絡上爸爸……」
艾莉安仰望著我說完後,垂頭看著自己、一語不發。
「雖然跟千代女小姐說了那樣的話,但吾等在『不屬於精靈族』這一點上和她也沒有太大的差距啊。」
這麽說的我抿嘴發出輕笑,艾莉安使勁歎了口氣說道:
「就算在這裏一味悲歎也沒有用。亞克,我們走吧。」
「啾!啾!」
艾莉安像是重振好精神般揚起視線說。我頭上的碰太聽到這句話,彷如跟她同步般開心地叫了起來,猛搖綿毛尾巴。
雖然兩人一同並肩走向特蘭托村,但或許是因為村落周圍聳立的三棵巨樹所致,讓我們的距離感陷入混亂,絲毫沒有靠近目的地的感覺。
但是一降低我們盯著樹頂的視線,就發現市街的全貌已然漸漸清晰。
圍繞在城市周邊的是一道組合石材與木料建起、宛如城牆的防壁。看得出它的堅固程度足以應付少量魔獸水準的侵略者,應該不致遭到攻破。
而那座城壁周圍四處廣布著農田等設施的景象,與
其說類似加拿大大森林的風景,這景觀更會讓人認為是座人族的地方城市。
走了一陣子之後,終於來到能看見特蘭托村入口城門的地方,該處有兩名像是守衛般的戰士監視著往來通行。他們用威嚇般的眼神,直往我們的方向瞪過來。
而後我們終於走近城門一帶,那兩位手持長槍狀武器的精靈族,互相交叉武器擋住道路開口:
「此處是為特蘭托村,異族的外人無法再繼續前進!」
其中一名男子用手做出驅趕的動作說,他身邊的另一名男子就像與其同步般點點頭。
艾莉安看到他們兩人的態度,太陽穴痙攣起來、迴瞪對方道:
「擔任加拿大大森林所派遣的救援隊隊長——狄倫·達格是我的父親。我有話要跟父親說,可以讓我們過去嗎?現在狀況分秒必爭。」
雖然艾莉安話語中蘊含靜靜的怒意,但對方看起來執意不肯讓我們進入。
「不行。如果有事隻能幫你傳話,就乖乖地在外麵等吧。說,有什麽事。」
艾莉安不僅是為了拯救這村落而奔赴支援者的女兒——而且她的父親還是位其他聚落的長老。即使如此,守衛依然光憑她身為異族這個理由就想擋住她的去路。即便這兩個家夥實在不懂得變通,但他們那樣的行為究竟該不該稱之為有勇氣呢?
要是我的話,就會在還有命的時候盡速讓出一條路。
「能夠毀滅這村落的威脅馬上就要逼近那裏了。你們也知道對吧?那種對這座聚落的戰士們造成巨大損害的怪物——很有可能會成群結隊地蜂擁而至啊。就這樣告訴我父親!」
我好像看得到——她那頭白色長發簡直就像熱浪般搖曳起來的幻覺。但努力抑止住怒氣的艾莉安還是告訴那兩人口信,要他們傳給應該待在村內的狄倫。
然而,聽著這段關鍵留書內容的兩人短暫地互看一眼之後,就像是聽了什麽有趣的故事一般,抱著肚子高聲大笑。
「哈哈哈哈!喂喂,就算是長老家的大小姐,也有分該說與不該說的事啊!你說毀滅這村落的威脅,是指打倒戰士團那些大意家夥的不死者嗎?」
另一名男子也對他邊笑邊說的同伴表達同步論點,皺起眉頭進言道:
「在市街外麵出勤的戰士團成員們經驗尚淺,也有很多年輕人。他們應該是在與不死者交戰時被魔獸趁虛而入打倒,所以想賴掉這件事吧。要是像我們這種經驗豐富的戰士,才不會那麽大意。其他聚落會趕來救援,實在太小題大作。」
聽到那名男子的話,艾莉安目瞪口呆地迴望他的臉。
「那些話不是在開玩笑吧?是在說你們同村的戰士對吧?」
最先開口的那名男子看到艾莉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冷哼一聲迴答:
「哼!根據去過現場的人所說,根本沒看到什麽他們打倒的怪物。那裏隻留下大約數十具人形不死者穿在身上的盔甲殘骸!」
艾莉安的臉龐以他那句話為契機,褪去了所有情感。她猶如對那兩人失去興趣般,打算直接通過他們前進。
不過她的行動立刻就遭到阻止。
「喂喂,竟然想匆視我們進入村落,以為我們會容許你這麽做嗎?」
即使守門男子展露出憤怒的口氣叫住艾莉安,但他們的一舉一動在我這旁人的眼中看來,隻像是兩個在地雷陣上喧鬧嬉戲的笨蛋罷了。
就在下一個瞬間,現場的氣氛驟變,彷佛能讓我產生聽到某樣東西啪嘰一聲斷掉的幻覺。
以艾莉安為中心,地麵呈同心圓狀冒出一道火牆包圍現場,連同那兩名精靈族的守衛一起關在裏麵。
那幅光景簡直就像她的憤怒到達沸騰的臨界點,從地麵噴出岩漿。
「!?你這家夥,在村落使用大規模精靈魔法是精神有問題嗎!?」
雖然那名男子對艾莉安拋出質疑她精神狀況的話語,但就我個人而言,才想問問他們兩人腦子有沒有毛病。
「啾嗚~」
我頭上的碰太也發出莫名傻眼的叫聲,將自己的絨毛尾巴尖端卷起,避免被火燒到。
『嘖——懲戒之風啊,從高空刮下吧……』
其中一名男性守衛咂了下舌,編織起艾莉安每次在施展精靈魔法時會詠唱的詞句。男子手部周圍的空氣開始波動,營造出風流。但是——
『——消散吧!!——』
艾莉安喊出的那句話,讓她麵前瞬間出現的一顆火球膨脹、爆破。周圍的空氣因而被爆裂的火球全部吹散,一陣猶如響徹村落的爆炸聲迴蕩在附近一帶。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集眾在男子手邊的氣流已然煙消霧散,眼前隻剩下兩名嚇到愣住的男子一臉蠢樣地呆立在現場。
但是艾莉安沒有老實地盯著他們,反而更進一步地編綴起隻言片語,釋出某樣東西——
『——捆縛住對手吧大地,隨我之意、從我所命——』
她的語調並不是慣常那種歌詠般的聲音,而是隱含憤怒的語氣。地麵宛如與其唿應,有好幾團鞭狀的土塊勁勢十足地飛衝而出。它們就像各自具有意識似地扭動,往那兩名男子延伸過去。
盡管男子們揮舞起手中類似長槍的武器想要抵禦,但土鞭也從他們的腳邊竄出纏住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守衛們綁得緊緊的。
「你們不是說自己經驗豐富嗎?你們是兩百歲?還是三百歲?我隻是個不滿百歲的小女孩,你們是不是覺得該認真起來了啊?」
盡管艾莉安勾起嘴角、用聽起來很開心的語氣向兩人這麽說,她的行為卻與口中的話語相反。土鞭像在挑戰極限似地層層緊縛被綁住的男子,讓該處漸漸形成兩座外觀猶如石柱吞滅人類的塑像。
「咕哇啊啊啊!!我的腳、我的腳要骨折了!!」
「混帳、混帳!!」
雖然哭號喧鬧的兩人,再加上從剛才延續至今的這場騷動,讓許多名精靈族人們遠遠望著發生在聚落城門口的這幅景象,卻沒有一個人打算伸出援手。
但就在此刻,有一名精靈族男子穿過圍觀的人群開口:
「夠了,艾莉安!請你放開他們兩人!」
那人的外表年齡大約落在二、三十歲,擁有一頭精靈族特有的金綠色長發,身上的衣裝像是一套神官服。他手按著太陽穴,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走向我們。
那名人物並不陌生——不僅如此,他還是艾莉安的父親,狄倫。
另一方麵,直到剛才為止都顯露出惡鬼般麵貌、綁緊兩名守衛的艾莉安,如今就像是個惡作劇被抓到的小孩般縮起身子、表情轉而變得尷尬。
「唉,這是怎麽一迴事啊?把他人的村落搞得這樣亂七八糟……」
狄倫深深地歎了口氣,像是覺得無奈般開口。不過聽得出他的語氣之中,蘊藏著沉靜的怒意。
總之先幫艾莉安一把好了——就在我如此心想、正要向他們出聲的時候,有某個我以外的人搶先對狄倫說:
「請稍等!這件事並不全是她的錯!」
說出這句話、跑進這團混亂中的人物,是一位麵容略帶精悍氣質的精靈族戰士——至少他看起來像個戰士啦。
那名男子身穿一套飽經使用的皮甲、腰問懸著劍,擁有一頭短發跟布滿胡渣的下巴。是一名身上散發的氛圍,和我想像中的精靈形貌大不相同的男子。
狄倫迴望這麽說的他,轉而看向艾莉安之後再度將視線挪迴那名男子身上。
「她請那兩人幫忙傳話給你,但他們聽完她的口信,卻付之一笑打算忽略她的請求!雖然訴諸武力這種行為令人難以欽佩,不過他們的態度就連同鄉的我都感到丟臉。」
聽到他這段話,讓集聚在周圍的其他人們也像是與其同調般出言附和。
麵對眼前這幅光景,艾莉安露出看到某種意外之物的眼神,困惑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即便精靈族的年齡很難仔細判別出來,但護著艾莉安的胡渣戰士以及和他抱有相同態度的其他村民,看起來都比守衛兩人組來得年輕。
雖然曾聽說特蘭托村是一個排斥異種族的閉鎖聚落,實際上也似乎是如此,但看來——並不是全體村民都擁有相同想法。
「我明白了,我就姑且先相信他的話。那麽現在就來聽聽你迴到這座村落的理由吧?」
狄倫清了下喉嚨、衝散剛才的氣氛,重新詢問靜觀事態發展的艾莉安為何要迴到這座村落。
她概括了幾個重點,跟狄倫說起在諾杉王國得知,有一支由襲擊過此處的不死者組成的大軍,正在蹂躪薩爾曼王國的事情。
他聽完艾莉安這一連串話後,靜靜閉了會兒眼,再立刻望向周圍。
盡管艾莉安說出這段話的聲音不怎麽大,但這裏可是耳朵很尖的精靈族群居的聚落。
而遠遠圍住我們的群眾之中,能夠看到有人的反應像是在說「真的假的」,也有人的模樣彷佛表示「難以置信」。這些人們的身影,零零星星地出現在視野裏頭。
但那也是件沒辦法的事吧。我在看到眾集於王都城牆邊的無數不死者之前,也有點認為十萬這個數字應該隻是太過誇張的估計值罷了。
狄倫跟艾莉安短暫交換了個眼神後,拜托剛才那位胡渣男照料兩名守衛,朝向至今都隻是在旁邊觀看的我說:
「如果不早點讓大家知道這個消息、研擬對策,似乎會發展成很嚴重的事態。艾莉安、亞克先生,你們也一起來吧。因為我想要先讓你們見見一名我熟識的長老……這樣一來,就非得要拜托他幫我們召開集會才行了呢。」
狄倫話音剛落便轉身背向我們,往聚落裏走去。
我跟艾莉安互望了片刻之後,決定乖乖跟著他。
我們最先前往的地點,是一間位於特蘭托村外圍附近、規模略大的住宅。
狄倫把住在那間房屋裏的人喊了出來,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名外貌大約三十多歲的精靈族男子。
他樸素的衣裝下容納一身柔韌的肌肉,臉龐長得還滿有點男子氣概。那雙同時兼具精靈族外貌特徵的長耳朵,唯獨右耳失去了一半左右的長度。
他的儀表完全讓人認為他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
經由狄倫的介紹,他向我們報上自己的姓名——瑟格·富爾·特蘭托。
他邀請我們進入那棟應該是屬於他的住宅。我們來到一處比一般麵積大了一些、類似起居室的地方,再聽從他所說的那句「隨便坐」而坐了下來。
碰太自己跑去坐在窗戶的旁邊,搖著尾巴、透過窗戶眺望著外頭的景色。
這座特蘭托村似乎設置了三位長老,看來他好像是其中的一位。
他與拉拉托亞的長老狄倫是舊識,因此這次村落向加拿大請求援助的時候,聽說也是這位瑟格指定狄倫出任交涉人員。
「因為我們的村落裏有很多頑固的家夥嘛,不可能拜托那種脾氣暴躁的人負責吧。」
瑟格說著笑得抖顫起肩膀。狄倫迴答「我老婆心情變糟,都是你害的啦」。他想起告訴葛瑞妮絲這次決定派他出這趟任務時的反應,歎了一口氣。
不過他馬上重振起精神,把扯遠的話題拉迴這次的要事上。
「不,現在那件事就算了。總之必須優先處理今後的狀況吧。」
瑟格聽到狄倫這麽說,也點點頭迴應道:
「確實如此。總之我也會召集其他的長老們,盡快開始舉行會議。雖然我也要請你們兩位出席那場會議,但若各位可以不要像在大門那樣胡鬧,可就幫了我大忙了。」
雖然艾莉安聽到瑟格這段話想要反駁些什麽,但他隻拋下一句「那就暫時在我家休息一會兒吧」,留下一陣輕笑聲,立刻離開了房間。
而目送他背影的狄倫,則是抬起靠在起居室中沙發椅上的背部,換上十分正經的眼神重新望向艾莉安開口:
「那麽,你要不要在他迴來之前,再跟我說一次事件迄今的詳細情況呢?這座村落恐怕沒剩多少有效方法能禦敵。看是要放棄這個聚落讓他們移居到加拿大,還是要從加拿大調來援軍打贏這場仗,應該必須采取這兩者其中一種方案吧。」
狄倫露出為難的表情這麽說,但他像是要重振精神般仰起臉後,露出笑容麵對我們說道:
「隻不過,和人族聯手抗敵的條件還不錯。其實羅登王國跟林布魯特大公國,也朝著立案禁止非法將獸人——山野之民納為奴隸的方向發展喔。」
艾莉安聽到狄倫的話,表露出驚愕的神情。我雖然也嚇了一跳,但還是跟著附和一句。
「那是真的嗎?」
「哇,那還真巧啊。」
「沒錯。沒想到真的發生了憑一己之力向國家提出這種條件,而國家也願意全盤接受這種事。不過這實在是出乎意料啊……」
狄倫麵露苦笑,我則是坦率地向他低頭謝罪。
「沒有啦。反正,加拿大的大長老會如今明白狀況已然加速發展,也會巧妙地將事態調整成能夠順利進行的情況喔。這個動作本來就是要由精靈族出手支援能接受異族的人族國家,以嚐試停止這整片大陸全麵性排斥異族的潮流啊。」
這麽說來,狄倫到前陣子為止都忙著在羅登王國等地出差,雖然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忙各式各樣的事情,但還真沒想到他做了那種事啊。
就在我不由得心生佩服地頻頻點頭,思緒飄向對未來的展望時——艾莉安從旁用冷冷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瞪著我開口:
「總覺得你正擺出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耶……」
雖然我聽到她這麽說,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但手中隻傳來和平常一樣的冰冷頭盔觸感,怎麽可能分辨得出臉上的表情。我察覺到這一點,驚訝地望向艾莉安。
「亞克,你每一種情感散發出來的氣場都非常容易分辨好嗎?那麽,你剛剛在想像什麽啊?」
就這樣,我麵對看穿我思路而一臉得意的她,一副表示投降的樣子聳起肩膀迴答:
「吾沒有在想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啦。隻是在想像人族、精靈族以及獸人族等等不同種族共同生活在城市裏的未來罷了,並覺得如果真的能這樣就好了呢——」
我想像中的奇幻世界。
不同種族發揮各自的長處、彼此互助生活的世界,假如這種存在於童話中的未來降臨,應該會很快樂吧——我單純地這麽希望。
艾莉安跟狄倫聽完我這番想法,同時看了對方一眼露出笑容。
「的確,你說的話真是充滿夢想呢。雖然現在應該無法立刻實現,但亞克先生對國家提出的條件,肯定會成為邁向那個未來的一步吧。」
狄倫展現出柔和的微笑。艾莉安輕輕歎了口氣,接著他的話說:
「要是那樣的話,果然必須要將諾杉王國或布拉尼耶領這兩個地點保留下來才行呢。」
「好像是這樣呢,首先必須先從說服這座特蘭托村開始啊——」
我對艾莉安的意見表達同意,然後將思緒轉往之後應該會召開的集會上。
狄倫看著我們的模樣,露出樂觀的表情迴答:
「雖然可能會發生一點爭執,但隻要有瑟格和支持他的人們在現場,一定能夠鎮住這次的會議。即使羅登、布拉尼耶領正要迎接改變的時期,不過此處狀況應該也和他們相同才對吧。」
狄倫這麽說著,望向在
窗邊曬太陽的碰太的純真睡臉,勾起了笑容。
接下來過了沒多久,瑟格迴到房間後,對在場成員發布了第一項通知,告訴我們待會兒即將召開集會。
瑟格要眾人跟著他一起去,我們就這樣離開了他的房子。
由瑟格帶頭走在特蘭托村裏的時候,周圍有各式各樣的視線投向我們,但領著眾人的瑟格以及狄倫卻毫不在意地往村落的中心處前進。
一行人終於在村落的中心地附近,看到一棟比周圍建物還大上一圈的建築。
那是一棟扁圓柱體形的建築物。瑟格引領我們進入其中後,能看到它的內部是由柱子跟橫梁這些木製組件,架成像傘骨般的構造所建成,結構跟我至今所見過的精靈族村落建築物風格不太相同。
它的屋頂高聳,設計上沒有分隔內部空間的牆壁而少了一些壓迫感,但裏麵已經密密麻麻擠了很多人,要排開那些人潮向前進看來會十分辛苦。
不過,周圍的人們一見到瑟格就各自往左右讓開,在他麵前開出一條通往中央的路。
我們穿過那條道路,走到集會所中央人牆分開的地方後,看到該處擺著一張圓形的桌子還有三張椅子,上麵已經坐了兩位先來的客人。
從椅子隻有三張這一點看來,該處或許是這個村落的長老要坐的位子吧。
四周排滿了這個聚落的精靈族居民們,不知是否為了要守望這場會議的前景才來的。
以我而言,因為我幻想過隻會有村裏的高層人士出席這場會議,因此被這幅像是座裏民聚會所的景象稍稍嚇了一跳。這時座位上有一名像是長老的人物,一看到瑟格就開口說道:
「突然說要找我開會,結果過來一看之下發現——這狀況是怎麽迴事?連村民都進來這裏麵是想幹嘛?而且居然還讓外人、甚至是非我族類的家夥進到聚落裏麵!」
那名喋喋不休的男子,模樣看起來有點像又不太像我心中描繪的精靈族。
盡管他坐茌位子上讓我難以判斷正確身高,不過看起來頗矮。
雖然他擁有精靈族特有的那雙長耳朵,卻完全看不到帶著翠綠光澤的金發。我眼前正在喊叫的人物,是一名童山濯濯、外貌大約四十幾歲左右的矮小男子。
他的名字叫做羅亞特·布魯尼·特蘭托,我從狄倫口中得到了這項多餘的知識。
並排坐在那名矮個大叔——羅亞特後麵的精靈族們就像和他想法相同般,發出奚落的吆喝聲,無謂地炒熱了集會所裏的氣氛。
另一名長老則默默地坐在位置上,與羅亞特形成對比。他啜飲著放在桌上杯內的茶水,皺起眉頭。
這一位與羅亞特不同,個子頗高。那頭鬈曲的長長頭發略微斑白,連唇上以及下巴的胡須也一樣留得很長。他的瀏海披垂在臉前,讓人無法看到他藏在背後的表情。
他的相貌看起來像是一位生活在深林裏的隱者或是仙人,身邊立著一支由粗長木材做成的手杖。
那位老者名為伊瓦魯多·維裏·特蘭托,據說是這幾位長老之中年齡最大的。
並列在他座位後方的人似乎大半都是女性,也有幾名男子像是顧慮到那些女性般待在稍遠處。
應該不能說他們是伊瓦魯多長老的粉絲吧。
接著最後一位坐上中央位置的人,就是瑟格·富爾·特蘭托。
眾在他座位後方、和瑟格一樣身材經過鍛煉、容貌也較為年輕的村民很引人注目。
站在這般陣容之前的人,就是狄倫、頭上坐著碰太的我,還有艾莉安這三人。
看來大部分在長老後方坐成一排的人,就是該名長老的支持者集團。
而房內用瞪視般眼神盯著我們的人,多半都是羅亞特以及大部分坐在他身後的人們,自然而然形成一幅排斥村落外來者的畫麵。
精靈族的外表,就算年歲增長也不會產生多大改變。
不過,即使如此他們的外觀還是存在幅度上的差距。
符合人族標準中十幾歲到四十幾歲左右的相貌,是能夠粗略分辨精靈族年齡的指標。
根據那一點來說,在羅亞特後方待命的每個人,外表年齡大部分都位於三、四十歲之間。相對而言,能看得出聚在瑟格身後的人們多是十幾二十歲左右,其中三十多歲的人也不在少數。
身處伊瓦魯多後方的人們年齡層很廣,不如該說有種全體女性村民都聚集在此的感覺。
是說,瑟格支持者投射到我們身上的眼神不會讓人感受到什麽壓力。真要說的話,他們的視線散發出一種看著新奇事物的氛圍。
應該是因為那些成員和其他人相比之下較為年輕,所以好奇心之類的情緒才會率先湧現吧。
相對而言,羅亞特的支持者一看就知道,多半由精靈族中年齡層較高的人組成。因為我聽說精靈族的壽命大約落在四百歲左右,若是從外觀來區分,那些人的年齡層大概差不多是三百多歲吧。
精靈族及人族的年長者們,似乎大部分都一樣排斥變化、反對新發生的變動吧。
——那麽,這場會議能在早期達成協議嗎?
就在我眺望著這一片混亂的集會所之時,最先處理現場秩序的人是瑟格。
「肅靜!現在起要召開卦算本聚落未來的集會!現在先讓從加拿大趕來的同胞為我們說明這個聚落身處的狀況!」
隨著瑟格這句話,在他身後待命的狄倫便往前跨了一步。他沒有先做問候或是發表任何開場白,就開始說了起來。
雖然羅亞特眼見狄倫這般態度,明顯露出焦躁的表情。不過他麵對瑟格那張無畏的笑臉就沒辦法再多說什麽,默默將注意力挪迴狄倫正在說的話題上。
「——承上所述,這就是特蘭托村目前所處的狀況。假如不盡快采取某些對策,這座村落或許早晚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狄倫的說明終於告一個段落,做完總結後,集會現場陷入鴉雀無聲的狀態。
「說什麽有二十萬名不死怪物襲向這個村落,要胡扯也該有個限度吧!說到底,你為何要說那些家夥會往這座盧安森林前進呢!?」
在這個安靜無聲的會場之中最先開口大喊的人,不出所料果然就是羅亞特。
羅亞特的支持者們也讚同他的言論開始叫囂,不過這迴瑟格的支持者開口提出反論:
「事實上,我們的戰士團與怪物交戰的確受到莫大損害!若是隻有一萬頭那樣的怪物朝這個村落來襲,本聚落的一切也會完蛋啊!你從一開始就認定他們在說謊,如果敵軍真的攻打過來,你想怎麽負責!」
周圍的人眼見他獨自出言反駁,也陸陸續續同意他的論點,群眾的氣焰開始高漲。
不過對手也沒有保持沉默,以口沫橫飛的氣勢反嗆迴來:
「跟人族聯手應戰這種事本來就不可能辦到!如果繼續袖手旁觀、那些怪物就會幫我們消滅人族,那不要插手就可以了!假如因此空出土地,我們不就能有效利用那些地方、用以發展聚落嗎?」
「沒這迴事!你難道不知道人族的總數有多少嗎!?鄰國的薩爾曼跟諾杉一旦被消滅,就隻會出現比他們更強大的人族國家支配那一帶啊!」
「說到底,根本就不會有人族遵守他們所提的那些條件!隻不過是權宜之下的口頭約定!說什麽要仰賴我們的力量,實在太可笑了!」
「如果老是說那種話,別說消弭什麽種族之間的鴻溝,不管過了多久都隻會加深彼此之間的隔閡而已啊!即使隻是增加一點站在我們這邊的人族也好,考慮到將來也不失為一個有效的對策不是嗎!?」
「我們隻要負責打倒那些跟人族對戰之後受到損耗的不
死者就好了!完全不需要跟人族合作應戰!」
「二十萬的敵軍減少到十五萬,這個聚落的未來也不會改變吧!基本上都會由村落的戰士團負責應戰,在忙的主要都隻是我們這些年輕人。你們老人就躲在家裏,應該從一開始就沒有想戰鬥的意思吧!這些老不死的廢物!」
「小屁孩說這什麽話!!」
這個集會現場與其說是召開會議的場合,不如該說早就變成一個吵吵鬧鬧、進行爭執的地方,其中甚至有人開始亂扔東西。
我心中原以為精靈族是支充滿智慧的種族,存在這種隨隨便便先入為主的觀念。不過,看到現場這些精靈族的模樣之後,就隻湧現出「他們跟人族還真是沒什麽差別呢」的感想。
就在現場氣氛益發險惡的當下,迄今某位幾乎紋風不動的人物做出了反應。
而那個人就是伊瓦魯多長老。
他拿起立在旁邊的木製手杖,用木杖上麵的金屬杖頭猛力往地板擊落。
就在下一個瞬間,有一個光球從杖頭浮現出來,迸射出耀眼的光芒。集會現場被這股光之洪水吞沒,教人什麽也看不到。
「嗚、這個是!?」「——!?」「啾——!」
我、艾莉安還有碰太同時為了遮擋光線,分別用披風、手以及尾巴搗住眼睛。雖然我們因此免於受那道強烈光芒影響,不過周圍的大部分村民卻被光線刺中眼睛,發出呻吟或是慘叫聲。
等到那陣光之洪水終於消失,我緩緩睜開眼睛後發現——現場充滿了搗住眼睛哀叫的人們。
直到剛才為止還在互相叫罵的人們中斷了聲音,讓集會場地迴歸一片寂靜。
「嗚!你在集會現場劈頭幹了些什麽!?」
雖然羅亞特還沒從目眩眼花的狀態中恢複過來,就立刻咒罵起伊瓦魯多的暴行。然而,當事人伊瓦魯多卻匆視他的話語,終於張開沉默的嘴說道:
「若想與人族聯手抗敵、與今後的人族共度友誼之橋,隻要離開這個村落移居到身懷相同信念的加拿大就好了。加拿大的族人們與人族共同奮戰,而那結果對特蘭托村的居民來說無論如何都會有利……」
伊瓦魯多開口提案的聲音,鏗鏘有力地響徹了悄然無息的集會現場。
而率先對那項提議反應過來的人,正是羅亞特。
「哈哈!的確沒錯!想跟人族攜手合作的話,就離開村落跟加拿大那些人一起去就好了!」
羅亞特劇烈地搖晃著矮小的身軀,瞪大終於重新看清周遭景物的眼睛大笑出聲。
雖然聚集在會議現場的人們因為那項提案的內容而再度開始喧鬧,不過這時伊瓦魯多再次用杖頭敲響地板。
在場眾人全都再度擺起架勢準備遮住眼睛。伊瓦魯多眼見這幕情景,嘴角勾起惡作劇成功般的笑容,發出「噫嘻嘻」的輕微笑聲。
「那麽,既然這項計策是老朽所獻,老朽就會先負起責任離開這座聚落。」
就在任何人都還沒意會過來他這句話時,伊瓦魯多再次「嘻」地一笑,視線穿過他那頭披散的蓬亂長發、望向瑟格開口:
「那你又做何打算呢?老朽很喜歡加拿大中央都市梅普爾所產的糖漿,你偶爾也陪老朽去吃些甜的東西怎麽樣?」
瑟格眼見伊瓦魯多笑著這麽說,也露出豪邁的笑容笑答道:
「哈哈哈,說得也是!偶爾也該陪陪老爺爺嘛!」
隨著瑟格如此宣稱,其餘在他身後待命的年輕人,也一齊像是讚同他的意見似地,接二連三表明要離開聚落移居到加拿大的意願。
而接著在他們之後被觸動的人,則是對伊瓦魯多這番提案目瞪口呆的眾多女性支持者。
瑟格的支持者大部分都由年輕人構成,其中包含絕大多數的戰士。而這些人的情人、妻子、仰慕者以及他們的母親,於是公開表示要追隨他們離開這個聚落。
而後把孩子寄在戰士團之人的父親,也零星地脫離羅亞特的派係開始移動。
然後,感到慌張的人,就是被拋下的羅亞特,還有支持他的老人——那些我猜測是老人的村民們。
「等等等等!你們以為那種自作主張的行為會被允許嗎!?根本上、根本上來說啊!你們以為現在迴加拿大求援,湊齊救兵之後再迴來需要花多久時間啊?我們還是躲起來等待事情落幕會比較好喔!?」
羅亞特說出的這番話,讓集會現場有好幾個人像是注意到某些事情,用彷佛在傾訴什麽的眼神望著伊瓦魯多和瑟格的臉龐。
伊瓦魯多即使被他們那種目光盯著看,嘴角的笑容仍毫無消滅。他將視線投向狄倫,像是在詢問某樣事情般朝他撇撇頭。
狄倫接下他疑問的視線後,接著往我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周圍人們的視線自然集中到我身上,其中看著我的人也包括艾莉安。
我一眼就能明白狄倫是在向我要求什麽。
總而言之,我先朝狄倫豎起了大拇指。
狄倫看到我做出這般動作,於嘴角浮現笑饜、告訴那兩名長老沒問題。
「放心,這辦得到。」
伊瓦魯多聽到狄倫這麽說,便堆起滿麵的笑容點頭道:
「既然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瑟格也跟他同步笑了起來,朝著那群在四周待命、像是戰士的人們開口:
「那麽為了能馬上動身,各位就開始分別準備吧!之後會下達詳細指示!」
以這句話為始,集會所中的人們陸陸續續往外走,各自分散在村落裏麵。羅亞特以及他剩下的支持者們,都呆若木雞地目送他們的背影。
我、艾莉安以及狄倫也一起離開該處,再次返迴瑟格的家中。
於迴程的路上,艾莉安露出一掃陰霾的表情,笑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真是痛快呀」並且深深吐了口氣。
碰太也模仿著艾莉安那樣的動作,在我的頭盔上伸起懶腰。
——可以說特蘭托村的問題先行告一段落了吧。
迴到瑟格家之後,我們跟狄倫稍微商量了一下今後的打算。
「麵對這次的事件,中央的梅普爾若不肯率領相當戰力前來支援,這個村落以至人族的國家應該都會滅亡吧,因此我們必須盡快湊齊戰力。」
狄倫環視在場眾人這麽說完後,艾莉安也露出明白的表情點點頭。
「這次雖然因為有亞克先生魔法的緣故,幫了很大的忙。不過,盡管如此時間也所剩不多了吧。可以問一下那二十萬大軍要到達我們預定共組同盟的人族領地,大概要花多少時間嗎?」
我聽到這個問題就歪起頭,頭上的碰太隨著我的動作滑落。我朝艾莉安看過去,但她也隻是聳起肩膀搖搖頭。
「那麽,吾等就先去接迴千代女小姐,順便問問亞斯柏洛夫國王及布拉尼耶邊境伯那方麵的事怎麽樣?他們應該也很在意事態的發展跟目前進度吧。」
我這麽說著望向狄倫,他對我的意見表示讚同:
「說得也是。既然要順便去一趟的話,我也想先跟諾杉王國的國王取得聯係。我跟你們一起去應該無所謂吧?我無論如何也想親身體驗看看傳說中的轉移魔法呢。」
狄倫笑著說完,聽到這裏的瑟格露出驚愕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總之,我也先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有點心不在焉地聽著狄倫談論今後的預定事項以及準備內容的瑟格,終於迴過神,啪啪地拍著我的背笑著說道:
「這樣啊,原來如此!這樣就出現希望了呢!哈哈哈!」
雖然碰太因為拍打的力道而滑下來掛在我臉前,害我一時看不見前麵,不過我的力
量若能成為他人希望就太好了。
「那麽吾等就暫時出個差再迴來,預計大約一天後在此相見,再會了。【轉移門】!」
我向瑟格簡短地道別後,就像平常一樣發動了長距離轉移魔法。
視野內的景色轉為昏暗,就在身體感受到些許無重力飄浮感的瞬間——直到剛才還身在其中的室內景象驟然一變,化為破敗殘骸的王都索裏亞南城門輪廓現身眼前。
殘陽已經大幅偏斜,落日低垂得猶如能碰觸到連綿往西的山脈峰群,將天空染成了暖色係的彩調。
「喔喔,這裏就是……曾聽說過的諾杉王國王都啊。但是,你們做得可真誇張呢……」
雖然狄倫對轉移魔法的效力萌生感歎,同時也眺望著拓展於南城門周邊、那塊被染上晚霞的焦桔大地,以及無數不死者士兵遺留的四散鎧甲殘骸。
該處鮮明地殘存著我化身天騎士,並與『焰源之熾天使』一同撒野所刻下的爪痕。
不過那片化為焦原的風景中,能看到好幾道人影來迴移動的模樣。
細看之下,他們似乎正在四處收集燒剩下的鎧甲及武器的殘骸,並將它們裝進背上的竹簍裏。那個集團不完全都是人族,其中也能看到獸人族的身影。
他們或許是要熔解那些殘骸,再拿來加工成武具或者是工具利用吧。
仔細一看,也能發現南門旁側的城牆處有許多像是修理工的人們,用十分簡便的木石碎材等材料,組建成防止入侵者用的障壁置於城牆崩塌之處。
見到這幅景象,讓我明白城市正在慢慢複興。
「唔喝,他們的身影真是雄健呢。」
「就是說啊。」
艾莉安聽到我這句感想,也出聲附和。
「那麽,就先一麵尋找千代女小姐,一麵跟這裏的國王打聲招唿如何?」
狄倫大略巡視了一圈周遭景色後,把手扠在腰上仰頭望著王都索裏亞。
我跟艾莉安也對他這句話點點頭,邁步走向忙著進行修複工程的南邊城門。
南城門附近分配著好幾名認識我們的人員,我們毫不費力就獲得進入王都的許可,這項人事配置恐怕是亞斯柏洛夫國王決定的吧。
此外,千代女似乎有幫忙出力獵捕那些留在城裏的不死者殘黨,有好幾名和我們擦身而過的士兵及衛兵們,都拜托我們代他們向千代女道謝。
「雖然我之前有點擔心她,但似乎沒問題呢。」
艾莉安聽到她大顯身手的事跡,安心地拍撫著豐滿的胸脯。
狄倫聽到艾莉安那樣說,露出莫名壞心眼的笑容開口:
「因為她的個性還滿成熟的嘛,不會跟某人一樣差點用魔法捏死守門人呀。」
狄倫那句話讓艾莉安的肩膀抖了一下,撇開臉看向其他地方。
總之,最重要的是別惹他們兩人生氣,我歸納出這個結論。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同時,有一名全身穿戴著漆黑裝束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站在我們麵前的道路上。
那名穿著忍者裝備、頭上有一對貓耳、搖晃著黑色的長尾巴無聲步行的少女,毫無疑問正是千代女沒錯。
千代女認出我們之中的狄倫身影後,輕輕地向他點了一下頭代替應對。
「千代女,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啊?」
就在艾莉安詢問千代女她剛做了什麽之後,她拍動了幾下頭上的貓耳,稍微拔出佩在腰間的短刀給艾莉安看。
「剛剛在狩獵城市裏的不死者餘黨。我那些重獲自由的同胞中擁有戰鬥能力的人也參加了這場剿滅戰,因為我們的嗅覺很靈嘛。」
千代女說著稍微抽動幾下鼻子給我們看。不過她好像因此吸進了灰塵,輕輕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
「話說,艾莉安小姐跟亞克先生那邊順利結束了嗎?」
雖然她重新打起精神後,向我們拋出那個問題。不過我跟艾莉安卻麵麵相覷,讓現場的氣氛演變得很微妙。
「呃,盡管不能說一切都很順利,不過大致上是往好的方向前進……吾是這麽認為的啦。」
「這樣啊,那我們接下來要往哪兒走呢?」
即使千代女因為我微妙的措辭而感到疑惑,仍轉變話題詢問將來的計畫。
狄倫出言迴答了她的疑問:
「首先要去謁見這個國家的國王,跟對方共享這一點點情報吧。」
「原來如此,那麽就趕快動身吧。」
包含我在內的一行人,就像被千代女催使的話語敦促般,瞄準位於王都中心的王城前進。
「喔喔,這麽說來城市裏的士兵那些人,說要吾等替他們向千代女小姐道謝呢。汝在狩獵不死者這件事上,還真是大展了身手不是嗎?」
我把稍早前來這裏的途中,士兵跟衛兵們交付的口信告訴千代女後,她眨眨那雙蒼藍的眼睛,隻拋下一句「這樣啊……」便轉過身去。
但千代女身後那條尾巴,擺動的幅度卻比剛才大上了幾分。
我們沒有被王城城門口的衛兵叫住就走了過去,在附近抓了一個衛兵請他幫忙引路跟安排謁見。我們立即獲得上麵的許可,被領到一問位於城內深處的房間。
我們被帶往的房間之中,座上的人跟當時一樣是亞斯柏洛夫國王,與鄰國的布拉尼耶邊境伯兩人。他們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等著我們的通知。
當亞斯柏洛夫國王發現在場除了我跟艾莉安之外,還有一名不曾見過的精靈族身影時,對他用眼神致個意後,朝著那名陌生精靈族——狄倫開口道:
「請問您是?」
「我在加拿大大森林出任拉拉托亞村的長老,名為狄倫·達格·拉拉托亞,今後麻煩多多關照。」
狄倫用這句話迴答國王,緩緩地低下了頭。
亞斯柏洛夫國王與布拉尼耶邊境伯兩人聽到他如此自我介紹,微微地將身子往前傾。
因為狄倫說自己在加拿大大森林擔任長老,他們應該是想說馬上就要談到援軍的事了吧。
不過狄倫大概察覺到了那一點,他搖搖頭、為了糾正他們的想法而開口:
「很抱歉,我目前的立場是代表本次派遣到盧安森林的部隊。因此並不是這三人所言,要請中央派來的援軍那類人物。」
兩名掌權者並沒有隱藏自己聽到狄倫的話而喪氣的心情,往後癱在椅背上。
他看到兩人那副模樣,臉上仍然掛著笑意,接著說出會為他們帶來希望的話:
「然而,中央應該也不會就這樣丟下盧安森林不管。那座盧安森林中的聚落——特蘭托村的居民多半都為了這次的戰鬥,選擇、接受了與人族聯手抗敵這個方案。」
亞斯柏洛夫國王跟布拉尼耶邊境伯的眼睛都瞪得老大,安靜地迴望著狄倫。
在這個寂然無聲的室內,不知道是誰咽了下口水。
「接下來就隻需由我動身前往中央,想辦法爭取到中央的戰力就行了吧。」
兩位人族支配者看到狄倫這麽說、雙手輕輕一拍的模樣,臉上都浮現出喜色。
「喔喔,這樣啊。還不能放棄希望呢……」
亞斯柏洛夫國王用霸氣全消的嗓音,吐露出這番心情。
雖然我們剛進這個房間之際無法馬上注意到,但國王的臉龐似乎散發憔悴的氛圍,和他同席的邊境伯也露出憂鬱的神情窺看國王那副模樣。
難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就在我心生疑問的同時,有一名衛兵發出嘈雜的腳步聲衝進室內。
因為現在國家身處非常時期,他們大概總是保留著一個傳達訊息的窗口吧。
然而,亞斯
柏洛夫國王一看到那名衛兵的身影,立刻收起浮現出愁悶的表情,催促發現我們在場而猶豫著是否該開口的衛兵趕快報告。
「是的,失敬了!前陣子潛伏在戴爾福倫特王都的人員把『鳥』送迴來了!信息內容表示『王都正被謎樣怪物蹂躪中,早晚將麵臨淪陷。敵人無數』!」
聽到衛兵宣讀的報告內容,讓在場全員的表情麵露愕然之色。
我記得,戴爾福倫特王國位於諾杉王國的北側——才對吧。
而那個地方,確實是——
「千代女小姐,說到戴爾福倫特那個地方,吾記得本來是五右衛門先生他們要前往的目的地吧?」
艾莉安跟狄倫聽到我這麽問,視線也跟著自然地移到了千代女身上。
她的表情並沒有特別產生改變,隻是點了個頭、微微擺動貓耳,而盯著她的碰太也做出一樣的動作。
「據點那邊沒有接獲任何消息,雖然還沒掌握王都的位置而不好說,但如果信息所指的不死者大軍跟此處同樣規模,那麽五右衛門他們不可能沒注意到才對……」
我聽到她那麽說,附和了一句「原來如此」。
五右衛門他們是體能優異的獸人族,還身為族人之中的精銳成員。
假使侵襲該處的敵人是如同攻打王都索裏亞般的十萬以上不死者大軍,他們光憑氣味就能掌握王都位置,改變方向避開它們吧。
即使不用擔心他們那邊,但若說起諾杉王國如今的狀況……怪物大軍分別攻入南北兩端國家的王都,如果它們往這邊侵攻而來,這個國家說不定就會腹背受敵。
亞斯柏洛夫國王慰勞了衛兵幾句讓他退下後,立刻重重地歎了口氣。
布拉尼耶邊境伯也跟他一樣,即使擺著一張嚴肅的表情,其中的疲憊也顯而易見。
這兩位平時都身為位高權重的人物,應該不太容易在他人麵前顯現動搖之色,但或許走到如今這步田地,要維持這個堅持也很困難了吧。
就在現場籠罩著那般沉重的氣氛時,狄倫用一貫的態度說:
「這還真讓人有點困擾啊。雖然我說要從加拿大拉來戰力沒錯,但正如各位所知,精靈族的人數遠遠不及人族的規模。盡管為了確實打倒敵人,就必須將戰力集中在其中一方,但請問您知道薩爾曼王國的王都跟這座王都索裏亞之間的距離大約多遠嗎?」
亞斯柏洛夫國王聽到狄倫那樣問他,抬起臉緊皺眉頭況吟道:
「嗯,我記得憑藉馬力的話,必須花費十天以上的路程……」
狄倫聽到國王這番迴答點了個頭,改為詢問戴爾福倫特王國的王都跟此處之間的距離。
「這個嘛,雖然掌握得不算詳細,但朕認為大約得耗費七、八天左右的時程才對。」
狄倫聽完亞斯柏洛夫國王的答案,瞄向坐在旁邊的布拉尼耶邊境伯開口:
「那麽薩爾曼王國的王都距離布拉尼耶領地有多遠呢?」
「騎乘馬匹的話要七天,若隻是要離開領地的疆界,差不多就會花上六天。」
布拉尼耶邊境伯似乎已把握了狄倫會問他什麽問題,毫不猶豫地說出了答案。
但是,把兩方給出的答案擺在一起思考就會知道——
「就算先確定好要在哪裏迎敵,也要視兩支敵軍的行進方向而定,不過兩地似乎會在幾乎同一時間受敵啊。」
艾莉安說出這段話的聲音中帶著歎息,讓人感到現場氣氛變得更加沉重。
「而且,錫爾克教國同時對三個國家展開侵略?他們擁有的不死者兵力到底有多少啊……把在薩爾曼王國、戴爾福倫特王國、諾杉王國擊敗的不死者士兵數目,再加上應該儲藏在他們國內的兵員數量算起來,隨隨便便就超過五十萬了吧。」
我姑且為了把握現狀,說出自己對敵方戰力數目的預測值,不過這多半隻是個把益發嚴酷的現實麵擺到眼前的行為罷了。
亞斯柏洛夫國王和布拉尼耶邊境伯兩人垂下了視線、雙肩發顫。
「總而言之,在目前這個不確定雙方行軍速度的時間點,很難把戰力集中在任何一方吧。不但無法保證不死者的大軍會直接往這邊攻來,而且對方若去襲擊其他城市,到達時間也會隨之出現大幅變化。果然還是想多增加一點戰力呢……」
狄倫用他不變的態度,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分析完現狀。過了一會兒,他發現現場一片寂靜,倏然揚起視線。
這時,總算抬起臉的亞斯柏洛夫國王和狄倫視線交錯。
國王眼見狄倫那副像是在詢問什麽的眼神,停滯的思緒就開始轉動。
「啊、啊啊,你說戰力啊?朕其中一個兒子特爾瓦,應該馬上就會帶著國內貴族的私人軍隊迴來。再來就是……若能襄借亞克閣下的力量一用、向羅登王國搬救兵的話,或許還能期待對方多少派出一些援軍吧。」
雖然位於布爾戈灣對麵的羅登王國,的確與這個諾杉王國擁有貿易之類的交流關係,但海另一頭的鄰國會光憑這層關係就願意派援軍來嗎?盡管這兩國之間相隔的不是海洋而是座海灣。
大概由於我心中的疑惑顯現在臉上吧?艾莉安也露出跟我相同的表情,對上我的視線搖搖頭。
千代女則是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像是注意到什麽般,將貓耳轉向房間外麵。
即使我也轉過臉去,想弄清楚她為何要這麽做,但這時亞斯柏洛夫國王正在述說的事情,讓我再度把視線挪迴他身上。
「因為羅登王國現任王妃·梅莉薩是朕的親妹妹啊。雖然梅莉薩已然逝世,但他們國家的尤莉安娜公主仍算是朕的侄女。就隻能利用這份情誼勉強想想辦法了吧。」
就在我因為國王那句話而大為吃驚的同時,不由得感覺到我忘了某件事情。
——咦,是什麽事呢?
「啾?」
待在頭上的碰太反應也和我心中的疑惑同步,發出詫異的聲音叫了一下。
總之目前就別管那個遺留在我記憶角落的問題,應該要先思考得派誰出任使者,去羅登王國搬救兵才對——
諾杉王國跟羅登王國兩邊的王室互為姻親關係,若要依靠這一點派遣使者,這次果然還是該派王家的成員負責較為妥當吧。
狄倫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輕輕地拍了個手後,詢問亞斯柏洛夫國王有哪些適合的人選:
「假如要派遣使者前往羅登王國,這情況正常來說,還是會派跟對方存在姻親關係的王家成員去吧?因為我跟他們前陣子也曾見過麵,可以多少幫那位使者牽個線喔?」
亞斯柏洛夫國王聽到狄倫這麽詢問,露出苦悶的表情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之後——
「目前唯一能指派的人選就隻剩莉露了……」
——國王僅僅沉重地說出這句話。
從他那副口氣看來,應該是對指派莉露公主擔任使者這件事感到排斥。
畢竟她隻是位十歲前後的少女,國王會萌生這種想法也沒辦法吧。
盡管莉露公主的確很可靠,但她從迪摩伯爵領迴到這裏的路程中,扛了各式各樣的重責大任。站在她父親的立場,應該會希望她能夠暫時休息一陣子吧——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不過,有一名人物衝散我對國王的顧慮,猛力打開門屝衝進房間裏。
「本宮要接下那項使者的任務!」
那道少女稚嫩的聲音,讓全體成員同時朝房間的入口看了過去。
雙眼紅腫的莉露公主站在眾人眼前。盡管她用袖口擦拭眼角的淚水,仍然擺出毅然決然的態度,向她席上的父親——亞斯柏洛夫國王如此述說。
我眼見莉露公主
那副不尋常的模樣,便用采問的眼神望向留守王都的千代女。
不過注意到我視線的千代女,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迴覆。
這也難怪,畢竟她在我們離開王都的這段時間,都在王都的新市鎮區域來迴奔波。
「莉露,之前不是要你暫時好好休息嗎……」
他此刻卸下了國王的立場,以身為一名女兒的父親這項身分,擔心地向她這麽說。
莉露公主卻頑固地搖搖頭,再次向亞斯柏洛夫國王提出出任使者的要求。
「本宮也是為了賽瓦爾兄長大人才這麽做的!如果隻有本宮能幫上一點點忙的事情也好,本宮也想為這個國家的存留盡一份心力哪!如同賽瓦爾兄長大人那樣哭泣悔恨,為了國家而……」
她說到這裏,再度撲簌簌地落下大顆大顆的淚水。這時她像是拚命想阻止淚珠滴落,用早已吸滿淚水、濕濡沉重的袖口頻頻抹著眼淚。
不知是否因為聽到她傳出嗚咽聲的關係,又有另一名人物出現在此處。
那個人物在房間入口鞠了一躬後踏進室內。對方一跪在莉露公主的身邊,就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為她擦拭眼角。然後迴身麵向國王,當場深深低下了頭開口:
「請國王陛下恕罪。正當在下一不留神,公主就離開了房間——」
就在莉露公主的其中一名護衛騎士妮娜,向亞斯柏洛夫國王開口謝罪的時候,國王用一句「好了」打斷她的道歉,而後繼續說道:
「莉露,要出使的目的地羅登王國,位於此處遙遠的東方。這件出使的任務,必須仰賴那位亞克閣下的——」
「要吾幫忙的話沒問題喔?」
亞斯柏洛夫國王話才說到一半,意會到他想要說什麽的我就在途中蓋過他的話,表明自己的意見。
盡管在場所有人都用像在詢問「幫什麽忙?」的眼神望向我,我還是挺起胸膛迴答:
「如果隻是要送莉露殿下去羅登王國出任使者這種事,吾願意一手包辦。假如成功獲得了援軍,吾也會順便幫忙把那些救兵帶迴這裏。」
「啾!」
頭頂的碰太聽到我如此宣布,驕傲地叫了一聲。
「亞克閣下,那、那是真的嗎?」
亞斯柏洛夫國王抬起原本緊盯著莉露的視線,像是覺得我很耀眼似地眯起眼仰望我。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吾也不會吝惜在能力可及的範圍內幫助諸位。」
我舉起一隻手臂、擺出弓起手賣弄二頭肌的姿勢後,這次頭上的碰太不知為何開始大力地搖甩起尾巴。
莉露公主抬頭望著我們一人一獸的這副模樣,擦了擦眼淚輕輕一笑。
亞斯柏洛夫國王看到這樣的莉露公主,似乎也下定了決心。他離開座位走到她前麵彎下腰,用手梳理著莉露微微亂翹的頭發說:
「那麽,因為現在天色多半已經不早,莉露準備好明天的事情後就早點休息吧。朕會趁今晚準備好要呈交給羅登王國的書信,另外——」
用溫柔嗓音這麽說的國王,停下正在耙梳莉露公主發絲的手,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條綴著精致花草裝飾的項煉。
正當莉露公主微微瞪大眼睛時,亞斯柏洛夫國王珍而重之地把那條項煉戴上她的脖頸。然後稍微退開一點距離,盯著她那副模樣露出微笑。
「父親大人,這條項煉是?」
莉露公主露出詫異表情盯著那條項煉一會兒,開口詢問她身為國王的父親。
「那條項煉和你的姑姑梅莉薩嫁到羅登王國之際,朕送給她的東西一模一樣。你就把它當成護身符,帶著上路吧……」
莉露公主耳聞亞斯柏洛夫國王如此迴答,眨眨灰色的眼眸述說謝意:
「謝謝您,父親大人。」
「妮娜,莉露就拜托你了。」
國王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將公主托付在一旁待命的護衛騎士妮娜。妮娜聽了之後就深深行了一禮,敦促莉露公主離開房間:
「莉露公主殿下,該迴房為明天做準備了吧。」
雖然妮娜跟在被她催著離開房間的莉露公主身後一起往外走,卻在途中和千代女對上了眼,立刻停住腳步。
雖然我認為她們兩人眼看就要醞釀出像之前那種一觸即發的氣氛,但似乎並非如此。
過了片刻,妮娜朝千代女輕輕點頭致意完,為前陣子的事開口道歉:
「千代女閣下,日前由於在下發言不慎導致您心感不悅,實在非常抱歉。因為在下有要務在身,將於他日拜訪您重新謝罪。」
妮娜說著再次微微行了一禮。千代女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冷淡地出言迴應道,.
「沒什麽……我已經不在意了。」
「……這樣啊。」
盡管妮娜顯得有點泄氣,但她看到撇開臉的千代女頭上那對貓耳,正一顫一顫地、像是偷看自己一樣轉向這邊,便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你沒有待在莉露公主的身邊可以嗎?這樣又會遭到處罰喔。」
總覺得有道視線盯著自己後腦勺的千代女,感到別扭似地甩起尾巴說。這迴輪到妮娜發出「嗚」一聲,按住胸口說不出話來。
「……那、那麽我就先告退了。千代女閣下,謝謝您。」
努力振作精神的妮娜,在離開千代女身邊時隻輕聲留下這句話,便追著已率先前往房間的嬌小主君背影,跟著奔離現場。
千代女望著妮娜身影消失的房間入口一帶,但不久後便收迴視線輕輕歎了口氣。
看來明天遠渡羅登王國之際的其中一個不安要素,似乎已然消失了呢。
就在我因為妮娜與千代女這段對話而放心下來的同時,轉眼望向亞斯柏洛夫國王。
莉露公主稍早之前的那副模樣,讓我無意間對大致情況做了一番想像。
「亞斯柏洛夫陛下,吾想請教莉露殿下方才的狀況,那是……」
我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再度瞥了一眼深深靠在椅子上的國王。我看到他暫時閉起眼簾,然後開始向我述說那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在今天中午左右的時候,貴族領地捎來了一項消息。朕在這座王都索裏亞尚未受到不死者大軍圍困之前,將兩名兒子送出城外,讓他們擔任使者去向各地領主召集援軍。朕的二兒子賽瓦爾,身中現身追殺他們的怪物襲擊,因而喪命了啊。」
亞斯柏洛夫國王控製著自己的感情,緩緩說完這段話之後就闔上了眼。
莉露公主出現在這個房間那時的態度跟言行舉止,就已讓我猜測出一定程度的狀況。
艾莉安跟千代女似乎也和我一樣,她們兩人都朝著莉露公主離開的房門口,投以擔憂的眼神。
和我同席聆聽的布拉尼耶邊境伯應該早已知道這件事,並沒有特別顯現出驚訝的樣子,隻是靜靜地傾聽著亞斯柏洛夫國王的話語。
莉露公主盡管得知其中一名哥哥過世的消息而沉浸在悲傷中,還是為了守護哥哥想拯救的國家,身先士卒地去做她能力範圍以內的事。她那份意誌之堅強,即使比她年長的人們都很難得擁有吧——我如此想著。
整體上來說,意誌薄弱的我被她強韌的精神打動,這就是我的想法。
「吾等明天也必須打起精神來才行啊……」
碰太似乎也充滿幹勁,絨毛尾巴膨得比平時更大團。
艾莉安聽到我如此自言自語,用莫名銳利的眼神望向我說道:
「你可別有幹勁過了頭,在沒意義的方麵白做工喔。」
我輕輕點頭迴應她說的那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我感覺到頭上那團大毛球似乎也隨著艾莉安
的話縮小了一些。
隔天,就在聳立於王都索裏亞中心的王城一角——
在這個沒有一般民眾涉足、長滿一片綠草的庭園中,可以看到十幾道人影。
莉露公主與兩名護衛騎士——薩海爾跟妮娜位於人群中央,還有八名近衛騎士在他們後方待命。
這次身負使者之職要前往羅登王國的諾杉王國成員僅有十一人,這支隊伍的編製極為精簡。
另外還有身為加拿大大森林精靈族的狄倫、艾莉安以及我與碰太這三人一獸,再加上來自『刃心一族』的獸人族千代女一名。這總計十五人加一獸的陣容,就是本次要前往羅登王國的使節團全體成員。
此外,為了擺出使者的派頭,我們帶了一台由四匹馬拉的馬車在庭園中央待命,還有薩海爾跟妮娜他們護衛騎士專屬的座騎各一匹。
眾人清點各自裝備以及準備好的東西之類物品,進行著最終確認。
包括亞斯柏洛夫國王到位居國家要職的人們在內,都為了送行而聚在庭院一隅。他們望著庭院裏正在進行的工作,不知在談論著什麽事情。
那些人是從城內一部分有見識的人口中,得知了傳說中精靈族使用的『精靈小徑』存在,而想親眼看一次吧。
在那些圍觀群眾的眼神注視之下,狄倫仰望莉露公主的馬車,正專心致誌地思考著某件事情。
「狄倫先生,怎麽了嗎?」
我對他表現出的那種態度感到詫異、開口詢問之後,他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轉向我。
「沒有啦,莉露公主若是搭進配置著諾杉王國紋章的馬車,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使者。但身為精靈族的我們卻缺乏能向對外宣示身分的東西,所以我在想說有什麽東西能代替啦。」
我搞不懂狄倫迴答我這句話的意義所在,不禁望向他的女兒艾莉安。她於是皺起眉頭露出困擾的表情,就像在說「別把話題丟給我啦」。
「如果要追求顯眼,叫亞克走在隊伍前麵不就好了嗎?」
狄倫聽到艾莉安那樣說,輕輕搖了搖頭迴答:
「以他來說,那身華麗的盔甲是很顯眼沒錯,但是從外表看不出他是精靈族啊。由於莉露公主這趟出訪沒有實行任何外交手續,所以我在想要不要稍微下點工夫,把我們帶給周遭的印象弄得高調一點,讓對方高層能馬上知道我們的身分啦。」
狄倫那段說明,讓我大致弄清楚他想幹嘛。
雖說羅登王國與諾杉王國的王家擁有姻親關係,但也很難立刻斷定驟然造訪的使節團,到底是不是真由諾杉王國派來的人馬。
若是一個弄不好,光是聽取情況跟確認身分恐怕就要花上數天的時間。
關於那一點,如果由最近剛與羅登王國中樞高層進行過會談的狄倫出麵,對方不但能立刻弄清他的來曆,而且任何人一看到他就會知道他是精靈族的成員。
的確,若由狄倫在前麵領軍吸引目光、藉此盡快與羅登王國建立聯係,為後麵以莉露公主為中心組成的使節團牽線這件事,也很有可能進行得格外順利。
這樣的話——
我腦海中的思緒打轉,同時望向莉露公主跟她乘坐的馬車。繼而想像起狄倫跟他身後假使存在的某種顯眼物體——會是什麽東西呢?我像是要看穿眼前景物般眯起眼睛。
就在這時,我忽然注意到某件重要的事情,拍了個手開口:
「話說,吾忘記紫電還寄放在王城的廄房裏頭呢!」
「啊——」「!」
我所說的這句話,也讓艾莉安跟千代女她們露出相同反應、看了彼此一眼。
由王城的衛兵引領我們前往廄房後,就看見紫電由於無法進入專為馬匹設計的廄房,因而鎮座在麵積略小的放牧場正中央的身影。
「紫電,吾來接汝迴去啦,抱歉來晚了呢。」
雖然我舉步走近紫電這麽對它說,但紫電隻斜眼瞄了我一下、霍地甩了個尾巴,繼續維持趴伏在地的姿勢盯著前方。
「這孩子完全在鬧別扭吧,因為亞克把它忘記了嘛……」
「亞克先生,你居然拋棄共同在戰場奔馳的夥伴……」
麵對艾莉安與千代女相繼出言指責,我也不服輸地嚐試反駁:
「雖然吾承認這是自己的錯,不過艾莉安小姐跟千代女小姐在吾想起來之前,不也同樣忘光了嗎?」
我這句話一出口,她們兩人便倏地移開視線。
但是不能就這樣繼續將紫電留在廄房之中,我立刻開始實行利誘作戰。
「啾!啾嗚~!」
總之先搬出碰太的勸說——
「……那麽,下次帶汝迴故鄉的草原跑一跑怎麽樣啊?」
以及兼具慰勞作用的日後返鄉行程為條件,總算交涉成功。
「嘰咿咿咿咿咿咿!」
趁紫電的步伐也轉為輕盈的時候,我們再度迴到王城的庭園裏。看到使節團其他的成員們全都準備完畢,正一臉迫不及待地等著我們。
「狄倫先生,假使汝騎乘這隻紫電領在莉露殿下前方行進,吾認為不管願不願意都會在人族的城市中引起注目,這方法如何呢?紫電,如果由吾負責牽韁繩,應該沒問題才對吧?」
「嘰咿。」
我撫摸著紫電的鼻吻處詢問狄倫。他也抬頭望著紫電,然後點點頭接受了。
「確實,應該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吧。那麽時間有點趕,我們就趕快出發吧?亞克先生,拜托你囉。」
狄倫乘上紫電的鞍座,接著艾莉安也騎到他身後。
千代女則待在我身邊,看來她想不騎紫電徒步前進。
我朝周圍的觀眾下達退開的指示後,終於要開始準備發動長距離轉移魔法。
總覺得距離上一次前往羅登王國,已經過了很久的時間。
這麽說來,轉移去羅登王國的目的地隻存在我的記憶之中。因為我尚未把每個地方都畫進轉移畫冊裏,剛好藉這個機會稍微巡迴各處、趁還沒把轉移地點的風景忘光之前先畫下來應該比較好。
我思考著那些以後預定要做的事,首先得決定要轉移到羅登王國王都奧拉夫的哪個地點,並將目的地的景象從記憶深處轉錄到腦海裏。
我記得最清楚的景色,就是幫助千代女他們刃心一族的成員跟被人族抓走的同胞、逃往卡爾卡特山群之時,返身目睹的王都景物。
「【轉移門】!」
由於這次是在並排著莉露公主所乘的馬車,以及座騎紫電這些體積龐大物體的狀況下進行轉移,我於是注入比平常更多的力氣,讓開展的魔法陣規模鋪滿使節團成員的腳下。
眼前景象轉暗了一瞬,等到使節團所有人迴過神來,羅登王國王都令人懷念的威容已然映入眼簾。
王都奧拉夫已不像那一天眼前所見的景象般滿城騷動。即使如此,千代女跟艾莉安兩人的心頭大概都湧出某種深沉的感慨,默默地凝望著那幅景色好一會兒。
諾杉王國這次派出的使節團一行人,因為眼前王城的庭園景象瞬時驟變,都匆忙地東張西望、確認自己的所在之處。
平常應該被訓練成幾乎不會被任何事情影響心情的近衛騎士們,也被真的就是施了魔法的現象嚇得吵嚷起來。
「好、好厲害哪!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了哪!」
莉露公主也衝出馬車,對聳立於北側的群山景象懷抱著興趣。
王都索裏亞的周邊不存在高山,她一定對許多山峰林立在如此近距離的景色感到很稀奇吧。
紫電馬上轉頭巡視氣氛改變的風景,接著試吃起長在它腳邊的草。
「那麽,由於目前狀況也無
聽到這種狀況還覺得想前去現場赴會的人物,應該是神經太大條,或是神經根本已經麻痹的人吧。
然而,那不是什麽在這裏就能拒絕的邀約。
被找去那場會議時,艾莉安、千代女跟我正好在一群被王都索裏亞解放的獸人族中,募集與選拔先行移居到新天地開拓村的人員。
為了進行移民的調整,我先與千代女暫時返迴秘密基地,向『刃心一族』的族長半藏,以及村長五郎他們報告這次的來龍去脈。再前往那座開拓中的村落,計算該處能夠容納的實際人數,而後再度從那裏迴到王都索裏亞。
包括使用【轉移門】往返於各地、從一群看過王都公告的人們之中,遵循招募簡章篩選出適合的人才——我們這幾天過著忙東忙西的日子。
而我們就在這種時候被召去剛才所提的會議地點,雖然感到狐疑卻還是依言前往現場。然後從布拉尼耶邊境伯口中,聽到了令人震驚的報1-
那支不死者大軍襲擊鄰國薩爾曼王國的王都。
而且敵軍的數目雖然隻是大概估計值,但竟然高達襲擊王都索裏亞敵軍的兩倍——二十萬這個荒唐的數字。於是我們接受了亞斯柏洛夫國王與布拉尼耶邊境伯想借我們之力抗敵的請求。
艾莉安並不怎麽感興趣。暫且不說我們從莉露公主手中承接委托,因而順勢拯救諾杉王國危機之事,她判斷我們若要繼續跟人族國家的存滅扯上明確關係,姑且要向長老或大長老尋求一下意見或諒解比較好。
雖然我有點覺得事到如今才問有點太晚,但盡管內心懷抱這種想法,我如今也已被賜予『拉拉托亞』這個聚落之名。以此身分而言,她這番判斷可以說是合理至極。
不過,我們會特地出借力量,原本就是為了止住小小莉露公主淚水的舉動。但要是在這個時候撒手不幹,我們之前的行動就很有可能變得毫無意義。
根據布拉尼耶邊境伯所言,從薩爾曼王國王都拉利薩的所在位置地形上來看,不死者大軍在攻陷王都之後,下一個目標恐怕就是布拉尼耶領。
也就是說,在那二十萬大軍進攻到諾杉王國的王都之前,還有一些猶豫時間。
雖然說最糟的情況,就是多爭取到敵人攻陷布拉尼耶領的這段時間。不過這麽一來就跟諾杉王國的情況一樣,好不容易接受釋放異族奴隸、禁止違法蓄奴等等條件的珍貴人族領地,將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
不僅如此,假若布拉尼耶領陷入危機之中,另一個鄰接領地的精靈族聚落特蘭托村,也會暴露在整整二十萬不死者大軍的威脅之下。
那個聚落與認定為不死者大軍派出的先遣部隊交戰,而蒙受嚴重傷亡。為了援助他們,在加拿大大森林的大長老會認可下,艾莉安那身為拉拉托亞長老的父親·狄倫,率領梅普爾戰士團趕赴該處。
如果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會把他們也卷進去,就必須跟特蘭托村的長老與狄倫他們交代清楚事情,盡早確立好對策。
因此為了解決種種問題,我跟艾莉安就決定前往盧安森林。
「真是抱歉啊,千代女小姐,要把汝一個人留在王都了。」
我們目前身處的地點,是停留在王都索裏亞這段時間中,亞斯柏洛夫國王要我們務必接受而借給我們的王城一室。我在房裏對千代女說著謝罪的詞句,低下了頭。
「啾?」
碰太像是覺得奇怪般仰頭看著這樣的我。拎著碰太後頸摟抱它的艾莉安也跟我一樣,對她露出很抱歉的表情述說歉意:
「對不起。如果帶千代女一起去,應該會讓你感到許多不愉快。而且就算是同族,我也不想看到那個精靈族的醜態……雖然對方多半不認為我跟他們屬於同一個種族就是了。」
艾莉安道完歉,皺起眉頭尖刻地這麽說,然後歎了口氣。
或許最初造訪特蘭托村時的印象很差也是原因之一,這似乎讓她即使麵對著精靈族同胞居住的聚落,態度也變得不太好。
「不,艾莉安小姐,我沒有在意。畢竟事態緊急,為狀況帶入多餘的摩擦浪費寶貴時間絕非上策。請代我向狄倫先生問好。」
千代女說著拍動黑色貓耳,像是表達「這沒什麽」的意思一般搖搖頭。
我聽到她這樣說,也用力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說得也是。雖然有很多事要辦,時間卻不夠。就趕快飛去盧安森林吧。」
我、艾莉安,還有鎮座在平常固定位置——頭盔上的碰太,都在檢查各自的裝備、抱著手提行李,再用眼神確認彼此準備好了沒。
艾莉安跟碰太都沒問題——因此,我從行李之中拿出一本用一疊紙張裝訂而成的冊子,快速翻起其中的書頁。
我將自己在這世界至今走訪過的地方繪製成一張張風景畫,收錄在這本書冊的每一頁。
雖然長距離轉移魔法【轉移門】,能夠讓人一口氣移動到自己記憶中的地點,但也擁有淡忘場景之後就無法順利發動的缺陷。而靠這本『轉移畫冊』,就可以彌補這個缺點。
我攤開其中一張畫,以上麵描繪的景色為基礎,在腦海中畫出記憶中的風景。
「那麽千代女小姐,吾等去一趟就迴來。【轉移門】!」
我向稍微往後退的千代女暫時告別之後,發動了魔法。
房間內以我自身為中心,在腳邊展開一座光之魔法陣。當那術式擴展到站在附近的艾莉安腳下時,四周的風景轉暗了一瞬間,也能感覺到身體短暫地飄浮了一剎那。
等我迴過神時,身處之地已不是那間諾杉王國王城內豪華的房間。自己正站在四周環繞著樹木的室外,而旁邊則有一座森林。
視線前方,開展著一幅我手中那本轉移畫冊上麵描繪的風景。
那是一片帶有些微平緩起伏的丘陵狀大地,四周像是特意配置般長著三棵巨大的樹木,那些樹木伸展出無數的枝葉聳立在地表上。
那巨大的樹幹簡直像是座迴旋梯似地盤卷而上,雖然沒有誇傲著龍冠樹那般的威容,但它的尺寸也遙遙淩駕於正常的樹木之上。
而且從這裏也能看清楚——那棵以如此夢幻般外觀為特徵的巨樹,在根部一帶座落著好幾間櫛比鱗次的住宅,形塑出一座城市的景觀。
——不會錯,這裏就是建造於盧安森林內部的特蘭托村。
「到達目的地了呢,首先必須先聯絡上爸爸……」
艾莉安仰望著我說完後,垂頭看著自己、一語不發。
「雖然跟千代女小姐說了那樣的話,但吾等在『不屬於精靈族』這一點上和她也沒有太大的差距啊。」
這麽說的我抿嘴發出輕笑,艾莉安使勁歎了口氣說道:
「就算在這裏一味悲歎也沒有用。亞克,我們走吧。」
「啾!啾!」
艾莉安像是重振好精神般揚起視線說。我頭上的碰太聽到這句話,彷如跟她同步般開心地叫了起來,猛搖綿毛尾巴。
雖然兩人一同並肩走向特蘭托村,但或許是因為村落周圍聳立的三棵巨樹所致,讓我們的距離感陷入混亂,絲毫沒有靠近目的地的感覺。
但是一降低我們盯著樹頂的視線,就發現市街的全貌已然漸漸清晰。
圍繞在城市周邊的是一道組合石材與木料建起、宛如城牆的防壁。看得出它的堅固程度足以應付少量魔獸水準的侵略者,應該不致遭到攻破。
而那座城壁周圍四處廣布著農田等設施的景象,與
其說類似加拿大大森林的風景,這景觀更會讓人認為是座人族的地方城市。
走了一陣子之後,終於來到能看見特蘭托村入口城門的地方,該處有兩名像是守衛般的戰士監視著往來通行。他們用威嚇般的眼神,直往我們的方向瞪過來。
而後我們終於走近城門一帶,那兩位手持長槍狀武器的精靈族,互相交叉武器擋住道路開口:
「此處是為特蘭托村,異族的外人無法再繼續前進!」
其中一名男子用手做出驅趕的動作說,他身邊的另一名男子就像與其同步般點點頭。
艾莉安看到他們兩人的態度,太陽穴痙攣起來、迴瞪對方道:
「擔任加拿大大森林所派遣的救援隊隊長——狄倫·達格是我的父親。我有話要跟父親說,可以讓我們過去嗎?現在狀況分秒必爭。」
雖然艾莉安話語中蘊含靜靜的怒意,但對方看起來執意不肯讓我們進入。
「不行。如果有事隻能幫你傳話,就乖乖地在外麵等吧。說,有什麽事。」
艾莉安不僅是為了拯救這村落而奔赴支援者的女兒——而且她的父親還是位其他聚落的長老。即使如此,守衛依然光憑她身為異族這個理由就想擋住她的去路。即便這兩個家夥實在不懂得變通,但他們那樣的行為究竟該不該稱之為有勇氣呢?
要是我的話,就會在還有命的時候盡速讓出一條路。
「能夠毀滅這村落的威脅馬上就要逼近那裏了。你們也知道對吧?那種對這座聚落的戰士們造成巨大損害的怪物——很有可能會成群結隊地蜂擁而至啊。就這樣告訴我父親!」
我好像看得到——她那頭白色長發簡直就像熱浪般搖曳起來的幻覺。但努力抑止住怒氣的艾莉安還是告訴那兩人口信,要他們傳給應該待在村內的狄倫。
然而,聽著這段關鍵留書內容的兩人短暫地互看一眼之後,就像是聽了什麽有趣的故事一般,抱著肚子高聲大笑。
「哈哈哈哈!喂喂,就算是長老家的大小姐,也有分該說與不該說的事啊!你說毀滅這村落的威脅,是指打倒戰士團那些大意家夥的不死者嗎?」
另一名男子也對他邊笑邊說的同伴表達同步論點,皺起眉頭進言道:
「在市街外麵出勤的戰士團成員們經驗尚淺,也有很多年輕人。他們應該是在與不死者交戰時被魔獸趁虛而入打倒,所以想賴掉這件事吧。要是像我們這種經驗豐富的戰士,才不會那麽大意。其他聚落會趕來救援,實在太小題大作。」
聽到那名男子的話,艾莉安目瞪口呆地迴望他的臉。
「那些話不是在開玩笑吧?是在說你們同村的戰士對吧?」
最先開口的那名男子看到艾莉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冷哼一聲迴答:
「哼!根據去過現場的人所說,根本沒看到什麽他們打倒的怪物。那裏隻留下大約數十具人形不死者穿在身上的盔甲殘骸!」
艾莉安的臉龐以他那句話為契機,褪去了所有情感。她猶如對那兩人失去興趣般,打算直接通過他們前進。
不過她的行動立刻就遭到阻止。
「喂喂,竟然想匆視我們進入村落,以為我們會容許你這麽做嗎?」
即使守門男子展露出憤怒的口氣叫住艾莉安,但他們的一舉一動在我這旁人的眼中看來,隻像是兩個在地雷陣上喧鬧嬉戲的笨蛋罷了。
就在下一個瞬間,現場的氣氛驟變,彷佛能讓我產生聽到某樣東西啪嘰一聲斷掉的幻覺。
以艾莉安為中心,地麵呈同心圓狀冒出一道火牆包圍現場,連同那兩名精靈族的守衛一起關在裏麵。
那幅光景簡直就像她的憤怒到達沸騰的臨界點,從地麵噴出岩漿。
「!?你這家夥,在村落使用大規模精靈魔法是精神有問題嗎!?」
雖然那名男子對艾莉安拋出質疑她精神狀況的話語,但就我個人而言,才想問問他們兩人腦子有沒有毛病。
「啾嗚~」
我頭上的碰太也發出莫名傻眼的叫聲,將自己的絨毛尾巴尖端卷起,避免被火燒到。
『嘖——懲戒之風啊,從高空刮下吧……』
其中一名男性守衛咂了下舌,編織起艾莉安每次在施展精靈魔法時會詠唱的詞句。男子手部周圍的空氣開始波動,營造出風流。但是——
『——消散吧!!——』
艾莉安喊出的那句話,讓她麵前瞬間出現的一顆火球膨脹、爆破。周圍的空氣因而被爆裂的火球全部吹散,一陣猶如響徹村落的爆炸聲迴蕩在附近一帶。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集眾在男子手邊的氣流已然煙消霧散,眼前隻剩下兩名嚇到愣住的男子一臉蠢樣地呆立在現場。
但是艾莉安沒有老實地盯著他們,反而更進一步地編綴起隻言片語,釋出某樣東西——
『——捆縛住對手吧大地,隨我之意、從我所命——』
她的語調並不是慣常那種歌詠般的聲音,而是隱含憤怒的語氣。地麵宛如與其唿應,有好幾團鞭狀的土塊勁勢十足地飛衝而出。它們就像各自具有意識似地扭動,往那兩名男子延伸過去。
盡管男子們揮舞起手中類似長槍的武器想要抵禦,但土鞭也從他們的腳邊竄出纏住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守衛們綁得緊緊的。
「你們不是說自己經驗豐富嗎?你們是兩百歲?還是三百歲?我隻是個不滿百歲的小女孩,你們是不是覺得該認真起來了啊?」
盡管艾莉安勾起嘴角、用聽起來很開心的語氣向兩人這麽說,她的行為卻與口中的話語相反。土鞭像在挑戰極限似地層層緊縛被綁住的男子,讓該處漸漸形成兩座外觀猶如石柱吞滅人類的塑像。
「咕哇啊啊啊!!我的腳、我的腳要骨折了!!」
「混帳、混帳!!」
雖然哭號喧鬧的兩人,再加上從剛才延續至今的這場騷動,讓許多名精靈族人們遠遠望著發生在聚落城門口的這幅景象,卻沒有一個人打算伸出援手。
但就在此刻,有一名精靈族男子穿過圍觀的人群開口:
「夠了,艾莉安!請你放開他們兩人!」
那人的外表年齡大約落在二、三十歲,擁有一頭精靈族特有的金綠色長發,身上的衣裝像是一套神官服。他手按著太陽穴,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走向我們。
那名人物並不陌生——不僅如此,他還是艾莉安的父親,狄倫。
另一方麵,直到剛才為止都顯露出惡鬼般麵貌、綁緊兩名守衛的艾莉安,如今就像是個惡作劇被抓到的小孩般縮起身子、表情轉而變得尷尬。
「唉,這是怎麽一迴事啊?把他人的村落搞得這樣亂七八糟……」
狄倫深深地歎了口氣,像是覺得無奈般開口。不過聽得出他的語氣之中,蘊藏著沉靜的怒意。
總之先幫艾莉安一把好了——就在我如此心想、正要向他們出聲的時候,有某個我以外的人搶先對狄倫說:
「請稍等!這件事並不全是她的錯!」
說出這句話、跑進這團混亂中的人物,是一位麵容略帶精悍氣質的精靈族戰士——至少他看起來像個戰士啦。
那名男子身穿一套飽經使用的皮甲、腰問懸著劍,擁有一頭短發跟布滿胡渣的下巴。是一名身上散發的氛圍,和我想像中的精靈形貌大不相同的男子。
狄倫迴望這麽說的他,轉而看向艾莉安之後再度將視線挪迴那名男子身上。
「她請那兩人幫忙傳話給你,但他們聽完她的口信,卻付之一笑打算忽略她的請求!雖然訴諸武力這種行為令人難以欽佩,不過他們的態度就連同鄉的我都感到丟臉。」
聽到他這段話,讓集聚在周圍的其他人們也像是與其同調般出言附和。
麵對眼前這幅光景,艾莉安露出看到某種意外之物的眼神,困惑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即便精靈族的年齡很難仔細判別出來,但護著艾莉安的胡渣戰士以及和他抱有相同態度的其他村民,看起來都比守衛兩人組來得年輕。
雖然曾聽說特蘭托村是一個排斥異種族的閉鎖聚落,實際上也似乎是如此,但看來——並不是全體村民都擁有相同想法。
「我明白了,我就姑且先相信他的話。那麽現在就來聽聽你迴到這座村落的理由吧?」
狄倫清了下喉嚨、衝散剛才的氣氛,重新詢問靜觀事態發展的艾莉安為何要迴到這座村落。
她概括了幾個重點,跟狄倫說起在諾杉王國得知,有一支由襲擊過此處的不死者組成的大軍,正在蹂躪薩爾曼王國的事情。
他聽完艾莉安這一連串話後,靜靜閉了會兒眼,再立刻望向周圍。
盡管艾莉安說出這段話的聲音不怎麽大,但這裏可是耳朵很尖的精靈族群居的聚落。
而遠遠圍住我們的群眾之中,能夠看到有人的反應像是在說「真的假的」,也有人的模樣彷佛表示「難以置信」。這些人們的身影,零零星星地出現在視野裏頭。
但那也是件沒辦法的事吧。我在看到眾集於王都城牆邊的無數不死者之前,也有點認為十萬這個數字應該隻是太過誇張的估計值罷了。
狄倫跟艾莉安短暫交換了個眼神後,拜托剛才那位胡渣男照料兩名守衛,朝向至今都隻是在旁邊觀看的我說:
「如果不早點讓大家知道這個消息、研擬對策,似乎會發展成很嚴重的事態。艾莉安、亞克先生,你們也一起來吧。因為我想要先讓你們見見一名我熟識的長老……這樣一來,就非得要拜托他幫我們召開集會才行了呢。」
狄倫話音剛落便轉身背向我們,往聚落裏走去。
我跟艾莉安互望了片刻之後,決定乖乖跟著他。
我們最先前往的地點,是一間位於特蘭托村外圍附近、規模略大的住宅。
狄倫把住在那間房屋裏的人喊了出來,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名外貌大約三十多歲的精靈族男子。
他樸素的衣裝下容納一身柔韌的肌肉,臉龐長得還滿有點男子氣概。那雙同時兼具精靈族外貌特徵的長耳朵,唯獨右耳失去了一半左右的長度。
他的儀表完全讓人認為他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
經由狄倫的介紹,他向我們報上自己的姓名——瑟格·富爾·特蘭托。
他邀請我們進入那棟應該是屬於他的住宅。我們來到一處比一般麵積大了一些、類似起居室的地方,再聽從他所說的那句「隨便坐」而坐了下來。
碰太自己跑去坐在窗戶的旁邊,搖著尾巴、透過窗戶眺望著外頭的景色。
這座特蘭托村似乎設置了三位長老,看來他好像是其中的一位。
他與拉拉托亞的長老狄倫是舊識,因此這次村落向加拿大請求援助的時候,聽說也是這位瑟格指定狄倫出任交涉人員。
「因為我們的村落裏有很多頑固的家夥嘛,不可能拜托那種脾氣暴躁的人負責吧。」
瑟格說著笑得抖顫起肩膀。狄倫迴答「我老婆心情變糟,都是你害的啦」。他想起告訴葛瑞妮絲這次決定派他出這趟任務時的反應,歎了一口氣。
不過他馬上重振起精神,把扯遠的話題拉迴這次的要事上。
「不,現在那件事就算了。總之必須優先處理今後的狀況吧。」
瑟格聽到狄倫這麽說,也點點頭迴應道:
「確實如此。總之我也會召集其他的長老們,盡快開始舉行會議。雖然我也要請你們兩位出席那場會議,但若各位可以不要像在大門那樣胡鬧,可就幫了我大忙了。」
雖然艾莉安聽到瑟格這段話想要反駁些什麽,但他隻拋下一句「那就暫時在我家休息一會兒吧」,留下一陣輕笑聲,立刻離開了房間。
而目送他背影的狄倫,則是抬起靠在起居室中沙發椅上的背部,換上十分正經的眼神重新望向艾莉安開口:
「那麽,你要不要在他迴來之前,再跟我說一次事件迄今的詳細情況呢?這座村落恐怕沒剩多少有效方法能禦敵。看是要放棄這個聚落讓他們移居到加拿大,還是要從加拿大調來援軍打贏這場仗,應該必須采取這兩者其中一種方案吧。」
狄倫露出為難的表情這麽說,但他像是要重振精神般仰起臉後,露出笑容麵對我們說道:
「隻不過,和人族聯手抗敵的條件還不錯。其實羅登王國跟林布魯特大公國,也朝著立案禁止非法將獸人——山野之民納為奴隸的方向發展喔。」
艾莉安聽到狄倫的話,表露出驚愕的神情。我雖然也嚇了一跳,但還是跟著附和一句。
「那是真的嗎?」
「哇,那還真巧啊。」
「沒錯。沒想到真的發生了憑一己之力向國家提出這種條件,而國家也願意全盤接受這種事。不過這實在是出乎意料啊……」
狄倫麵露苦笑,我則是坦率地向他低頭謝罪。
「沒有啦。反正,加拿大的大長老會如今明白狀況已然加速發展,也會巧妙地將事態調整成能夠順利進行的情況喔。這個動作本來就是要由精靈族出手支援能接受異族的人族國家,以嚐試停止這整片大陸全麵性排斥異族的潮流啊。」
這麽說來,狄倫到前陣子為止都忙著在羅登王國等地出差,雖然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忙各式各樣的事情,但還真沒想到他做了那種事啊。
就在我不由得心生佩服地頻頻點頭,思緒飄向對未來的展望時——艾莉安從旁用冷冷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瞪著我開口:
「總覺得你正擺出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耶……」
雖然我聽到她這麽說,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但手中隻傳來和平常一樣的冰冷頭盔觸感,怎麽可能分辨得出臉上的表情。我察覺到這一點,驚訝地望向艾莉安。
「亞克,你每一種情感散發出來的氣場都非常容易分辨好嗎?那麽,你剛剛在想像什麽啊?」
就這樣,我麵對看穿我思路而一臉得意的她,一副表示投降的樣子聳起肩膀迴答:
「吾沒有在想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啦。隻是在想像人族、精靈族以及獸人族等等不同種族共同生活在城市裏的未來罷了,並覺得如果真的能這樣就好了呢——」
我想像中的奇幻世界。
不同種族發揮各自的長處、彼此互助生活的世界,假如這種存在於童話中的未來降臨,應該會很快樂吧——我單純地這麽希望。
艾莉安跟狄倫聽完我這番想法,同時看了對方一眼露出笑容。
「的確,你說的話真是充滿夢想呢。雖然現在應該無法立刻實現,但亞克先生對國家提出的條件,肯定會成為邁向那個未來的一步吧。」
狄倫展現出柔和的微笑。艾莉安輕輕歎了口氣,接著他的話說:
「要是那樣的話,果然必須要將諾杉王國或布拉尼耶領這兩個地點保留下來才行呢。」
「好像是這樣呢,首先必須先從說服這座特蘭托村開始啊——」
我對艾莉安的意見表達同意,然後將思緒轉往之後應該會召開的集會上。
狄倫看著我們的模樣,露出樂觀的表情迴答:
「雖然可能會發生一點爭執,但隻要有瑟格和支持他的人們在現場,一定能夠鎮住這次的會議。即使羅登、布拉尼耶領正要迎接改變的時期,不過此處狀況應該也和他們相同才對吧。」
狄倫這麽說著,望向在
窗邊曬太陽的碰太的純真睡臉,勾起了笑容。
接下來過了沒多久,瑟格迴到房間後,對在場成員發布了第一項通知,告訴我們待會兒即將召開集會。
瑟格要眾人跟著他一起去,我們就這樣離開了他的房子。
由瑟格帶頭走在特蘭托村裏的時候,周圍有各式各樣的視線投向我們,但領著眾人的瑟格以及狄倫卻毫不在意地往村落的中心處前進。
一行人終於在村落的中心地附近,看到一棟比周圍建物還大上一圈的建築。
那是一棟扁圓柱體形的建築物。瑟格引領我們進入其中後,能看到它的內部是由柱子跟橫梁這些木製組件,架成像傘骨般的構造所建成,結構跟我至今所見過的精靈族村落建築物風格不太相同。
它的屋頂高聳,設計上沒有分隔內部空間的牆壁而少了一些壓迫感,但裏麵已經密密麻麻擠了很多人,要排開那些人潮向前進看來會十分辛苦。
不過,周圍的人們一見到瑟格就各自往左右讓開,在他麵前開出一條通往中央的路。
我們穿過那條道路,走到集會所中央人牆分開的地方後,看到該處擺著一張圓形的桌子還有三張椅子,上麵已經坐了兩位先來的客人。
從椅子隻有三張這一點看來,該處或許是這個村落的長老要坐的位子吧。
四周排滿了這個聚落的精靈族居民們,不知是否為了要守望這場會議的前景才來的。
以我而言,因為我幻想過隻會有村裏的高層人士出席這場會議,因此被這幅像是座裏民聚會所的景象稍稍嚇了一跳。這時座位上有一名像是長老的人物,一看到瑟格就開口說道:
「突然說要找我開會,結果過來一看之下發現——這狀況是怎麽迴事?連村民都進來這裏麵是想幹嘛?而且居然還讓外人、甚至是非我族類的家夥進到聚落裏麵!」
那名喋喋不休的男子,模樣看起來有點像又不太像我心中描繪的精靈族。
盡管他坐茌位子上讓我難以判斷正確身高,不過看起來頗矮。
雖然他擁有精靈族特有的那雙長耳朵,卻完全看不到帶著翠綠光澤的金發。我眼前正在喊叫的人物,是一名童山濯濯、外貌大約四十幾歲左右的矮小男子。
他的名字叫做羅亞特·布魯尼·特蘭托,我從狄倫口中得到了這項多餘的知識。
並排坐在那名矮個大叔——羅亞特後麵的精靈族們就像和他想法相同般,發出奚落的吆喝聲,無謂地炒熱了集會所裏的氣氛。
另一名長老則默默地坐在位置上,與羅亞特形成對比。他啜飲著放在桌上杯內的茶水,皺起眉頭。
這一位與羅亞特不同,個子頗高。那頭鬈曲的長長頭發略微斑白,連唇上以及下巴的胡須也一樣留得很長。他的瀏海披垂在臉前,讓人無法看到他藏在背後的表情。
他的相貌看起來像是一位生活在深林裏的隱者或是仙人,身邊立著一支由粗長木材做成的手杖。
那位老者名為伊瓦魯多·維裏·特蘭托,據說是這幾位長老之中年齡最大的。
並列在他座位後方的人似乎大半都是女性,也有幾名男子像是顧慮到那些女性般待在稍遠處。
應該不能說他們是伊瓦魯多長老的粉絲吧。
接著最後一位坐上中央位置的人,就是瑟格·富爾·特蘭托。
眾在他座位後方、和瑟格一樣身材經過鍛煉、容貌也較為年輕的村民很引人注目。
站在這般陣容之前的人,就是狄倫、頭上坐著碰太的我,還有艾莉安這三人。
看來大部分在長老後方坐成一排的人,就是該名長老的支持者集團。
而房內用瞪視般眼神盯著我們的人,多半都是羅亞特以及大部分坐在他身後的人們,自然而然形成一幅排斥村落外來者的畫麵。
精靈族的外表,就算年歲增長也不會產生多大改變。
不過,即使如此他們的外觀還是存在幅度上的差距。
符合人族標準中十幾歲到四十幾歲左右的相貌,是能夠粗略分辨精靈族年齡的指標。
根據那一點來說,在羅亞特後方待命的每個人,外表年齡大部分都位於三、四十歲之間。相對而言,能看得出聚在瑟格身後的人們多是十幾二十歲左右,其中三十多歲的人也不在少數。
身處伊瓦魯多後方的人們年齡層很廣,不如該說有種全體女性村民都聚集在此的感覺。
是說,瑟格支持者投射到我們身上的眼神不會讓人感受到什麽壓力。真要說的話,他們的視線散發出一種看著新奇事物的氛圍。
應該是因為那些成員和其他人相比之下較為年輕,所以好奇心之類的情緒才會率先湧現吧。
相對而言,羅亞特的支持者一看就知道,多半由精靈族中年齡層較高的人組成。因為我聽說精靈族的壽命大約落在四百歲左右,若是從外觀來區分,那些人的年齡層大概差不多是三百多歲吧。
精靈族及人族的年長者們,似乎大部分都一樣排斥變化、反對新發生的變動吧。
——那麽,這場會議能在早期達成協議嗎?
就在我眺望著這一片混亂的集會所之時,最先處理現場秩序的人是瑟格。
「肅靜!現在起要召開卦算本聚落未來的集會!現在先讓從加拿大趕來的同胞為我們說明這個聚落身處的狀況!」
隨著瑟格這句話,在他身後待命的狄倫便往前跨了一步。他沒有先做問候或是發表任何開場白,就開始說了起來。
雖然羅亞特眼見狄倫這般態度,明顯露出焦躁的表情。不過他麵對瑟格那張無畏的笑臉就沒辦法再多說什麽,默默將注意力挪迴狄倫正在說的話題上。
「——承上所述,這就是特蘭托村目前所處的狀況。假如不盡快采取某些對策,這座村落或許早晚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狄倫的說明終於告一個段落,做完總結後,集會現場陷入鴉雀無聲的狀態。
「說什麽有二十萬名不死怪物襲向這個村落,要胡扯也該有個限度吧!說到底,你為何要說那些家夥會往這座盧安森林前進呢!?」
在這個安靜無聲的會場之中最先開口大喊的人,不出所料果然就是羅亞特。
羅亞特的支持者們也讚同他的言論開始叫囂,不過這迴瑟格的支持者開口提出反論:
「事實上,我們的戰士團與怪物交戰的確受到莫大損害!若是隻有一萬頭那樣的怪物朝這個村落來襲,本聚落的一切也會完蛋啊!你從一開始就認定他們在說謊,如果敵軍真的攻打過來,你想怎麽負責!」
周圍的人眼見他獨自出言反駁,也陸陸續續同意他的論點,群眾的氣焰開始高漲。
不過對手也沒有保持沉默,以口沫橫飛的氣勢反嗆迴來:
「跟人族聯手應戰這種事本來就不可能辦到!如果繼續袖手旁觀、那些怪物就會幫我們消滅人族,那不要插手就可以了!假如因此空出土地,我們不就能有效利用那些地方、用以發展聚落嗎?」
「沒這迴事!你難道不知道人族的總數有多少嗎!?鄰國的薩爾曼跟諾杉一旦被消滅,就隻會出現比他們更強大的人族國家支配那一帶啊!」
「說到底,根本就不會有人族遵守他們所提的那些條件!隻不過是權宜之下的口頭約定!說什麽要仰賴我們的力量,實在太可笑了!」
「如果老是說那種話,別說消弭什麽種族之間的鴻溝,不管過了多久都隻會加深彼此之間的隔閡而已啊!即使隻是增加一點站在我們這邊的人族也好,考慮到將來也不失為一個有效的對策不是嗎!?」
「我們隻要負責打倒那些跟人族對戰之後受到損耗的不
死者就好了!完全不需要跟人族合作應戰!」
「二十萬的敵軍減少到十五萬,這個聚落的未來也不會改變吧!基本上都會由村落的戰士團負責應戰,在忙的主要都隻是我們這些年輕人。你們老人就躲在家裏,應該從一開始就沒有想戰鬥的意思吧!這些老不死的廢物!」
「小屁孩說這什麽話!!」
這個集會現場與其說是召開會議的場合,不如該說早就變成一個吵吵鬧鬧、進行爭執的地方,其中甚至有人開始亂扔東西。
我心中原以為精靈族是支充滿智慧的種族,存在這種隨隨便便先入為主的觀念。不過,看到現場這些精靈族的模樣之後,就隻湧現出「他們跟人族還真是沒什麽差別呢」的感想。
就在現場氣氛益發險惡的當下,迄今某位幾乎紋風不動的人物做出了反應。
而那個人就是伊瓦魯多長老。
他拿起立在旁邊的木製手杖,用木杖上麵的金屬杖頭猛力往地板擊落。
就在下一個瞬間,有一個光球從杖頭浮現出來,迸射出耀眼的光芒。集會現場被這股光之洪水吞沒,教人什麽也看不到。
「嗚、這個是!?」「——!?」「啾——!」
我、艾莉安還有碰太同時為了遮擋光線,分別用披風、手以及尾巴搗住眼睛。雖然我們因此免於受那道強烈光芒影響,不過周圍的大部分村民卻被光線刺中眼睛,發出呻吟或是慘叫聲。
等到那陣光之洪水終於消失,我緩緩睜開眼睛後發現——現場充滿了搗住眼睛哀叫的人們。
直到剛才為止還在互相叫罵的人們中斷了聲音,讓集會場地迴歸一片寂靜。
「嗚!你在集會現場劈頭幹了些什麽!?」
雖然羅亞特還沒從目眩眼花的狀態中恢複過來,就立刻咒罵起伊瓦魯多的暴行。然而,當事人伊瓦魯多卻匆視他的話語,終於張開沉默的嘴說道:
「若想與人族聯手抗敵、與今後的人族共度友誼之橋,隻要離開這個村落移居到身懷相同信念的加拿大就好了。加拿大的族人們與人族共同奮戰,而那結果對特蘭托村的居民來說無論如何都會有利……」
伊瓦魯多開口提案的聲音,鏗鏘有力地響徹了悄然無息的集會現場。
而率先對那項提議反應過來的人,正是羅亞特。
「哈哈!的確沒錯!想跟人族攜手合作的話,就離開村落跟加拿大那些人一起去就好了!」
羅亞特劇烈地搖晃著矮小的身軀,瞪大終於重新看清周遭景物的眼睛大笑出聲。
雖然聚集在會議現場的人們因為那項提案的內容而再度開始喧鬧,不過這時伊瓦魯多再次用杖頭敲響地板。
在場眾人全都再度擺起架勢準備遮住眼睛。伊瓦魯多眼見這幕情景,嘴角勾起惡作劇成功般的笑容,發出「噫嘻嘻」的輕微笑聲。
「那麽,既然這項計策是老朽所獻,老朽就會先負起責任離開這座聚落。」
就在任何人都還沒意會過來他這句話時,伊瓦魯多再次「嘻」地一笑,視線穿過他那頭披散的蓬亂長發、望向瑟格開口:
「那你又做何打算呢?老朽很喜歡加拿大中央都市梅普爾所產的糖漿,你偶爾也陪老朽去吃些甜的東西怎麽樣?」
瑟格眼見伊瓦魯多笑著這麽說,也露出豪邁的笑容笑答道:
「哈哈哈,說得也是!偶爾也該陪陪老爺爺嘛!」
隨著瑟格如此宣稱,其餘在他身後待命的年輕人,也一齊像是讚同他的意見似地,接二連三表明要離開聚落移居到加拿大的意願。
而接著在他們之後被觸動的人,則是對伊瓦魯多這番提案目瞪口呆的眾多女性支持者。
瑟格的支持者大部分都由年輕人構成,其中包含絕大多數的戰士。而這些人的情人、妻子、仰慕者以及他們的母親,於是公開表示要追隨他們離開這個聚落。
而後把孩子寄在戰士團之人的父親,也零星地脫離羅亞特的派係開始移動。
然後,感到慌張的人,就是被拋下的羅亞特,還有支持他的老人——那些我猜測是老人的村民們。
「等等等等!你們以為那種自作主張的行為會被允許嗎!?根本上、根本上來說啊!你們以為現在迴加拿大求援,湊齊救兵之後再迴來需要花多久時間啊?我們還是躲起來等待事情落幕會比較好喔!?」
羅亞特說出的這番話,讓集會現場有好幾個人像是注意到某些事情,用彷佛在傾訴什麽的眼神望著伊瓦魯多和瑟格的臉龐。
伊瓦魯多即使被他們那種目光盯著看,嘴角的笑容仍毫無消滅。他將視線投向狄倫,像是在詢問某樣事情般朝他撇撇頭。
狄倫接下他疑問的視線後,接著往我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周圍人們的視線自然集中到我身上,其中看著我的人也包括艾莉安。
我一眼就能明白狄倫是在向我要求什麽。
總而言之,我先朝狄倫豎起了大拇指。
狄倫看到我做出這般動作,於嘴角浮現笑饜、告訴那兩名長老沒問題。
「放心,這辦得到。」
伊瓦魯多聽到狄倫這麽說,便堆起滿麵的笑容點頭道:
「既然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瑟格也跟他同步笑了起來,朝著那群在四周待命、像是戰士的人們開口:
「那麽為了能馬上動身,各位就開始分別準備吧!之後會下達詳細指示!」
以這句話為始,集會所中的人們陸陸續續往外走,各自分散在村落裏麵。羅亞特以及他剩下的支持者們,都呆若木雞地目送他們的背影。
我、艾莉安以及狄倫也一起離開該處,再次返迴瑟格的家中。
於迴程的路上,艾莉安露出一掃陰霾的表情,笑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真是痛快呀」並且深深吐了口氣。
碰太也模仿著艾莉安那樣的動作,在我的頭盔上伸起懶腰。
——可以說特蘭托村的問題先行告一段落了吧。
迴到瑟格家之後,我們跟狄倫稍微商量了一下今後的打算。
「麵對這次的事件,中央的梅普爾若不肯率領相當戰力前來支援,這個村落以至人族的國家應該都會滅亡吧,因此我們必須盡快湊齊戰力。」
狄倫環視在場眾人這麽說完後,艾莉安也露出明白的表情點點頭。
「這次雖然因為有亞克先生魔法的緣故,幫了很大的忙。不過,盡管如此時間也所剩不多了吧。可以問一下那二十萬大軍要到達我們預定共組同盟的人族領地,大概要花多少時間嗎?」
我聽到這個問題就歪起頭,頭上的碰太隨著我的動作滑落。我朝艾莉安看過去,但她也隻是聳起肩膀搖搖頭。
「那麽,吾等就先去接迴千代女小姐,順便問問亞斯柏洛夫國王及布拉尼耶邊境伯那方麵的事怎麽樣?他們應該也很在意事態的發展跟目前進度吧。」
我這麽說著望向狄倫,他對我的意見表示讚同:
「說得也是。既然要順便去一趟的話,我也想先跟諾杉王國的國王取得聯係。我跟你們一起去應該無所謂吧?我無論如何也想親身體驗看看傳說中的轉移魔法呢。」
狄倫笑著說完,聽到這裏的瑟格露出驚愕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總之,我也先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有點心不在焉地聽著狄倫談論今後的預定事項以及準備內容的瑟格,終於迴過神,啪啪地拍著我的背笑著說道:
「這樣啊,原來如此!這樣就出現希望了呢!哈哈哈!」
雖然碰太因為拍打的力道而滑下來掛在我臉前,害我一時看不見前麵,不過我的力
量若能成為他人希望就太好了。
「那麽吾等就暫時出個差再迴來,預計大約一天後在此相見,再會了。【轉移門】!」
我向瑟格簡短地道別後,就像平常一樣發動了長距離轉移魔法。
視野內的景色轉為昏暗,就在身體感受到些許無重力飄浮感的瞬間——直到剛才還身在其中的室內景象驟然一變,化為破敗殘骸的王都索裏亞南城門輪廓現身眼前。
殘陽已經大幅偏斜,落日低垂得猶如能碰觸到連綿往西的山脈峰群,將天空染成了暖色係的彩調。
「喔喔,這裏就是……曾聽說過的諾杉王國王都啊。但是,你們做得可真誇張呢……」
雖然狄倫對轉移魔法的效力萌生感歎,同時也眺望著拓展於南城門周邊、那塊被染上晚霞的焦桔大地,以及無數不死者士兵遺留的四散鎧甲殘骸。
該處鮮明地殘存著我化身天騎士,並與『焰源之熾天使』一同撒野所刻下的爪痕。
不過那片化為焦原的風景中,能看到好幾道人影來迴移動的模樣。
細看之下,他們似乎正在四處收集燒剩下的鎧甲及武器的殘骸,並將它們裝進背上的竹簍裏。那個集團不完全都是人族,其中也能看到獸人族的身影。
他們或許是要熔解那些殘骸,再拿來加工成武具或者是工具利用吧。
仔細一看,也能發現南門旁側的城牆處有許多像是修理工的人們,用十分簡便的木石碎材等材料,組建成防止入侵者用的障壁置於城牆崩塌之處。
見到這幅景象,讓我明白城市正在慢慢複興。
「唔喝,他們的身影真是雄健呢。」
「就是說啊。」
艾莉安聽到我這句感想,也出聲附和。
「那麽,就先一麵尋找千代女小姐,一麵跟這裏的國王打聲招唿如何?」
狄倫大略巡視了一圈周遭景色後,把手扠在腰上仰頭望著王都索裏亞。
我跟艾莉安也對他這句話點點頭,邁步走向忙著進行修複工程的南邊城門。
南城門附近分配著好幾名認識我們的人員,我們毫不費力就獲得進入王都的許可,這項人事配置恐怕是亞斯柏洛夫國王決定的吧。
此外,千代女似乎有幫忙出力獵捕那些留在城裏的不死者殘黨,有好幾名和我們擦身而過的士兵及衛兵們,都拜托我們代他們向千代女道謝。
「雖然我之前有點擔心她,但似乎沒問題呢。」
艾莉安聽到她大顯身手的事跡,安心地拍撫著豐滿的胸脯。
狄倫聽到艾莉安那樣說,露出莫名壞心眼的笑容開口:
「因為她的個性還滿成熟的嘛,不會跟某人一樣差點用魔法捏死守門人呀。」
狄倫那句話讓艾莉安的肩膀抖了一下,撇開臉看向其他地方。
總之,最重要的是別惹他們兩人生氣,我歸納出這個結論。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同時,有一名全身穿戴著漆黑裝束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站在我們麵前的道路上。
那名穿著忍者裝備、頭上有一對貓耳、搖晃著黑色的長尾巴無聲步行的少女,毫無疑問正是千代女沒錯。
千代女認出我們之中的狄倫身影後,輕輕地向他點了一下頭代替應對。
「千代女,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啊?」
就在艾莉安詢問千代女她剛做了什麽之後,她拍動了幾下頭上的貓耳,稍微拔出佩在腰間的短刀給艾莉安看。
「剛剛在狩獵城市裏的不死者餘黨。我那些重獲自由的同胞中擁有戰鬥能力的人也參加了這場剿滅戰,因為我們的嗅覺很靈嘛。」
千代女說著稍微抽動幾下鼻子給我們看。不過她好像因此吸進了灰塵,輕輕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
「話說,艾莉安小姐跟亞克先生那邊順利結束了嗎?」
雖然她重新打起精神後,向我們拋出那個問題。不過我跟艾莉安卻麵麵相覷,讓現場的氣氛演變得很微妙。
「呃,盡管不能說一切都很順利,不過大致上是往好的方向前進……吾是這麽認為的啦。」
「這樣啊,那我們接下來要往哪兒走呢?」
即使千代女因為我微妙的措辭而感到疑惑,仍轉變話題詢問將來的計畫。
狄倫出言迴答了她的疑問:
「首先要去謁見這個國家的國王,跟對方共享這一點點情報吧。」
「原來如此,那麽就趕快動身吧。」
包含我在內的一行人,就像被千代女催使的話語敦促般,瞄準位於王都中心的王城前進。
「喔喔,這麽說來城市裏的士兵那些人,說要吾等替他們向千代女小姐道謝呢。汝在狩獵不死者這件事上,還真是大展了身手不是嗎?」
我把稍早前來這裏的途中,士兵跟衛兵們交付的口信告訴千代女後,她眨眨那雙蒼藍的眼睛,隻拋下一句「這樣啊……」便轉過身去。
但千代女身後那條尾巴,擺動的幅度卻比剛才大上了幾分。
我們沒有被王城城門口的衛兵叫住就走了過去,在附近抓了一個衛兵請他幫忙引路跟安排謁見。我們立即獲得上麵的許可,被領到一問位於城內深處的房間。
我們被帶往的房間之中,座上的人跟當時一樣是亞斯柏洛夫國王,與鄰國的布拉尼耶邊境伯兩人。他們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等著我們的通知。
當亞斯柏洛夫國王發現在場除了我跟艾莉安之外,還有一名不曾見過的精靈族身影時,對他用眼神致個意後,朝著那名陌生精靈族——狄倫開口道:
「請問您是?」
「我在加拿大大森林出任拉拉托亞村的長老,名為狄倫·達格·拉拉托亞,今後麻煩多多關照。」
狄倫用這句話迴答國王,緩緩地低下了頭。
亞斯柏洛夫國王與布拉尼耶邊境伯兩人聽到他如此自我介紹,微微地將身子往前傾。
因為狄倫說自己在加拿大大森林擔任長老,他們應該是想說馬上就要談到援軍的事了吧。
不過狄倫大概察覺到了那一點,他搖搖頭、為了糾正他們的想法而開口:
「很抱歉,我目前的立場是代表本次派遣到盧安森林的部隊。因此並不是這三人所言,要請中央派來的援軍那類人物。」
兩名掌權者並沒有隱藏自己聽到狄倫的話而喪氣的心情,往後癱在椅背上。
他看到兩人那副模樣,臉上仍然掛著笑意,接著說出會為他們帶來希望的話:
「然而,中央應該也不會就這樣丟下盧安森林不管。那座盧安森林中的聚落——特蘭托村的居民多半都為了這次的戰鬥,選擇、接受了與人族聯手抗敵這個方案。」
亞斯柏洛夫國王跟布拉尼耶邊境伯的眼睛都瞪得老大,安靜地迴望著狄倫。
在這個寂然無聲的室內,不知道是誰咽了下口水。
「接下來就隻需由我動身前往中央,想辦法爭取到中央的戰力就行了吧。」
兩位人族支配者看到狄倫這麽說、雙手輕輕一拍的模樣,臉上都浮現出喜色。
「喔喔,這樣啊。還不能放棄希望呢……」
亞斯柏洛夫國王用霸氣全消的嗓音,吐露出這番心情。
雖然我們剛進這個房間之際無法馬上注意到,但國王的臉龐似乎散發憔悴的氛圍,和他同席的邊境伯也露出憂鬱的神情窺看國王那副模樣。
難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就在我心生疑問的同時,有一名衛兵發出嘈雜的腳步聲衝進室內。
因為現在國家身處非常時期,他們大概總是保留著一個傳達訊息的窗口吧。
然而,亞斯
柏洛夫國王一看到那名衛兵的身影,立刻收起浮現出愁悶的表情,催促發現我們在場而猶豫著是否該開口的衛兵趕快報告。
「是的,失敬了!前陣子潛伏在戴爾福倫特王都的人員把『鳥』送迴來了!信息內容表示『王都正被謎樣怪物蹂躪中,早晚將麵臨淪陷。敵人無數』!」
聽到衛兵宣讀的報告內容,讓在場全員的表情麵露愕然之色。
我記得,戴爾福倫特王國位於諾杉王國的北側——才對吧。
而那個地方,確實是——
「千代女小姐,說到戴爾福倫特那個地方,吾記得本來是五右衛門先生他們要前往的目的地吧?」
艾莉安跟狄倫聽到我這麽問,視線也跟著自然地移到了千代女身上。
她的表情並沒有特別產生改變,隻是點了個頭、微微擺動貓耳,而盯著她的碰太也做出一樣的動作。
「據點那邊沒有接獲任何消息,雖然還沒掌握王都的位置而不好說,但如果信息所指的不死者大軍跟此處同樣規模,那麽五右衛門他們不可能沒注意到才對……」
我聽到她那麽說,附和了一句「原來如此」。
五右衛門他們是體能優異的獸人族,還身為族人之中的精銳成員。
假使侵襲該處的敵人是如同攻打王都索裏亞般的十萬以上不死者大軍,他們光憑氣味就能掌握王都位置,改變方向避開它們吧。
即使不用擔心他們那邊,但若說起諾杉王國如今的狀況……怪物大軍分別攻入南北兩端國家的王都,如果它們往這邊侵攻而來,這個國家說不定就會腹背受敵。
亞斯柏洛夫國王慰勞了衛兵幾句讓他退下後,立刻重重地歎了口氣。
布拉尼耶邊境伯也跟他一樣,即使擺著一張嚴肅的表情,其中的疲憊也顯而易見。
這兩位平時都身為位高權重的人物,應該不太容易在他人麵前顯現動搖之色,但或許走到如今這步田地,要維持這個堅持也很困難了吧。
就在現場籠罩著那般沉重的氣氛時,狄倫用一貫的態度說:
「這還真讓人有點困擾啊。雖然我說要從加拿大拉來戰力沒錯,但正如各位所知,精靈族的人數遠遠不及人族的規模。盡管為了確實打倒敵人,就必須將戰力集中在其中一方,但請問您知道薩爾曼王國的王都跟這座王都索裏亞之間的距離大約多遠嗎?」
亞斯柏洛夫國王聽到狄倫那樣問他,抬起臉緊皺眉頭況吟道:
「嗯,我記得憑藉馬力的話,必須花費十天以上的路程……」
狄倫聽到國王這番迴答點了個頭,改為詢問戴爾福倫特王國的王都跟此處之間的距離。
「這個嘛,雖然掌握得不算詳細,但朕認為大約得耗費七、八天左右的時程才對。」
狄倫聽完亞斯柏洛夫國王的答案,瞄向坐在旁邊的布拉尼耶邊境伯開口:
「那麽薩爾曼王國的王都距離布拉尼耶領地有多遠呢?」
「騎乘馬匹的話要七天,若隻是要離開領地的疆界,差不多就會花上六天。」
布拉尼耶邊境伯似乎已把握了狄倫會問他什麽問題,毫不猶豫地說出了答案。
但是,把兩方給出的答案擺在一起思考就會知道——
「就算先確定好要在哪裏迎敵,也要視兩支敵軍的行進方向而定,不過兩地似乎會在幾乎同一時間受敵啊。」
艾莉安說出這段話的聲音中帶著歎息,讓人感到現場氣氛變得更加沉重。
「而且,錫爾克教國同時對三個國家展開侵略?他們擁有的不死者兵力到底有多少啊……把在薩爾曼王國、戴爾福倫特王國、諾杉王國擊敗的不死者士兵數目,再加上應該儲藏在他們國內的兵員數量算起來,隨隨便便就超過五十萬了吧。」
我姑且為了把握現狀,說出自己對敵方戰力數目的預測值,不過這多半隻是個把益發嚴酷的現實麵擺到眼前的行為罷了。
亞斯柏洛夫國王和布拉尼耶邊境伯兩人垂下了視線、雙肩發顫。
「總而言之,在目前這個不確定雙方行軍速度的時間點,很難把戰力集中在任何一方吧。不但無法保證不死者的大軍會直接往這邊攻來,而且對方若去襲擊其他城市,到達時間也會隨之出現大幅變化。果然還是想多增加一點戰力呢……」
狄倫用他不變的態度,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分析完現狀。過了一會兒,他發現現場一片寂靜,倏然揚起視線。
這時,總算抬起臉的亞斯柏洛夫國王和狄倫視線交錯。
國王眼見狄倫那副像是在詢問什麽的眼神,停滯的思緒就開始轉動。
「啊、啊啊,你說戰力啊?朕其中一個兒子特爾瓦,應該馬上就會帶著國內貴族的私人軍隊迴來。再來就是……若能襄借亞克閣下的力量一用、向羅登王國搬救兵的話,或許還能期待對方多少派出一些援軍吧。」
雖然位於布爾戈灣對麵的羅登王國,的確與這個諾杉王國擁有貿易之類的交流關係,但海另一頭的鄰國會光憑這層關係就願意派援軍來嗎?盡管這兩國之間相隔的不是海洋而是座海灣。
大概由於我心中的疑惑顯現在臉上吧?艾莉安也露出跟我相同的表情,對上我的視線搖搖頭。
千代女則是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像是注意到什麽般,將貓耳轉向房間外麵。
即使我也轉過臉去,想弄清楚她為何要這麽做,但這時亞斯柏洛夫國王正在述說的事情,讓我再度把視線挪迴他身上。
「因為羅登王國現任王妃·梅莉薩是朕的親妹妹啊。雖然梅莉薩已然逝世,但他們國家的尤莉安娜公主仍算是朕的侄女。就隻能利用這份情誼勉強想想辦法了吧。」
就在我因為國王那句話而大為吃驚的同時,不由得感覺到我忘了某件事情。
——咦,是什麽事呢?
「啾?」
待在頭上的碰太反應也和我心中的疑惑同步,發出詫異的聲音叫了一下。
總之目前就別管那個遺留在我記憶角落的問題,應該要先思考得派誰出任使者,去羅登王國搬救兵才對——
諾杉王國跟羅登王國兩邊的王室互為姻親關係,若要依靠這一點派遣使者,這次果然還是該派王家的成員負責較為妥當吧。
狄倫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輕輕地拍了個手後,詢問亞斯柏洛夫國王有哪些適合的人選:
「假如要派遣使者前往羅登王國,這情況正常來說,還是會派跟對方存在姻親關係的王家成員去吧?因為我跟他們前陣子也曾見過麵,可以多少幫那位使者牽個線喔?」
亞斯柏洛夫國王聽到狄倫這麽詢問,露出苦悶的表情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之後——
「目前唯一能指派的人選就隻剩莉露了……」
——國王僅僅沉重地說出這句話。
從他那副口氣看來,應該是對指派莉露公主擔任使者這件事感到排斥。
畢竟她隻是位十歲前後的少女,國王會萌生這種想法也沒辦法吧。
盡管莉露公主的確很可靠,但她從迪摩伯爵領迴到這裏的路程中,扛了各式各樣的重責大任。站在她父親的立場,應該會希望她能夠暫時休息一陣子吧——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不過,有一名人物衝散我對國王的顧慮,猛力打開門屝衝進房間裏。
「本宮要接下那項使者的任務!」
那道少女稚嫩的聲音,讓全體成員同時朝房間的入口看了過去。
雙眼紅腫的莉露公主站在眾人眼前。盡管她用袖口擦拭眼角的淚水,仍然擺出毅然決然的態度,向她席上的父親——亞斯柏洛夫國王如此述說。
我眼見莉露公主
那副不尋常的模樣,便用采問的眼神望向留守王都的千代女。
不過注意到我視線的千代女,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迴覆。
這也難怪,畢竟她在我們離開王都的這段時間,都在王都的新市鎮區域來迴奔波。
「莉露,之前不是要你暫時好好休息嗎……」
他此刻卸下了國王的立場,以身為一名女兒的父親這項身分,擔心地向她這麽說。
莉露公主卻頑固地搖搖頭,再次向亞斯柏洛夫國王提出出任使者的要求。
「本宮也是為了賽瓦爾兄長大人才這麽做的!如果隻有本宮能幫上一點點忙的事情也好,本宮也想為這個國家的存留盡一份心力哪!如同賽瓦爾兄長大人那樣哭泣悔恨,為了國家而……」
她說到這裏,再度撲簌簌地落下大顆大顆的淚水。這時她像是拚命想阻止淚珠滴落,用早已吸滿淚水、濕濡沉重的袖口頻頻抹著眼淚。
不知是否因為聽到她傳出嗚咽聲的關係,又有另一名人物出現在此處。
那個人物在房間入口鞠了一躬後踏進室內。對方一跪在莉露公主的身邊,就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為她擦拭眼角。然後迴身麵向國王,當場深深低下了頭開口:
「請國王陛下恕罪。正當在下一不留神,公主就離開了房間——」
就在莉露公主的其中一名護衛騎士妮娜,向亞斯柏洛夫國王開口謝罪的時候,國王用一句「好了」打斷她的道歉,而後繼續說道:
「莉露,要出使的目的地羅登王國,位於此處遙遠的東方。這件出使的任務,必須仰賴那位亞克閣下的——」
「要吾幫忙的話沒問題喔?」
亞斯柏洛夫國王話才說到一半,意會到他想要說什麽的我就在途中蓋過他的話,表明自己的意見。
盡管在場所有人都用像在詢問「幫什麽忙?」的眼神望向我,我還是挺起胸膛迴答:
「如果隻是要送莉露殿下去羅登王國出任使者這種事,吾願意一手包辦。假如成功獲得了援軍,吾也會順便幫忙把那些救兵帶迴這裏。」
「啾!」
頭頂的碰太聽到我如此宣布,驕傲地叫了一聲。
「亞克閣下,那、那是真的嗎?」
亞斯柏洛夫國王抬起原本緊盯著莉露的視線,像是覺得我很耀眼似地眯起眼仰望我。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吾也不會吝惜在能力可及的範圍內幫助諸位。」
我舉起一隻手臂、擺出弓起手賣弄二頭肌的姿勢後,這次頭上的碰太不知為何開始大力地搖甩起尾巴。
莉露公主抬頭望著我們一人一獸的這副模樣,擦了擦眼淚輕輕一笑。
亞斯柏洛夫國王看到這樣的莉露公主,似乎也下定了決心。他離開座位走到她前麵彎下腰,用手梳理著莉露微微亂翹的頭發說:
「那麽,因為現在天色多半已經不早,莉露準備好明天的事情後就早點休息吧。朕會趁今晚準備好要呈交給羅登王國的書信,另外——」
用溫柔嗓音這麽說的國王,停下正在耙梳莉露公主發絲的手,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條綴著精致花草裝飾的項煉。
正當莉露公主微微瞪大眼睛時,亞斯柏洛夫國王珍而重之地把那條項煉戴上她的脖頸。然後稍微退開一點距離,盯著她那副模樣露出微笑。
「父親大人,這條項煉是?」
莉露公主露出詫異表情盯著那條項煉一會兒,開口詢問她身為國王的父親。
「那條項煉和你的姑姑梅莉薩嫁到羅登王國之際,朕送給她的東西一模一樣。你就把它當成護身符,帶著上路吧……」
莉露公主耳聞亞斯柏洛夫國王如此迴答,眨眨灰色的眼眸述說謝意:
「謝謝您,父親大人。」
「妮娜,莉露就拜托你了。」
國王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將公主托付在一旁待命的護衛騎士妮娜。妮娜聽了之後就深深行了一禮,敦促莉露公主離開房間:
「莉露公主殿下,該迴房為明天做準備了吧。」
雖然妮娜跟在被她催著離開房間的莉露公主身後一起往外走,卻在途中和千代女對上了眼,立刻停住腳步。
雖然我認為她們兩人眼看就要醞釀出像之前那種一觸即發的氣氛,但似乎並非如此。
過了片刻,妮娜朝千代女輕輕點頭致意完,為前陣子的事開口道歉:
「千代女閣下,日前由於在下發言不慎導致您心感不悅,實在非常抱歉。因為在下有要務在身,將於他日拜訪您重新謝罪。」
妮娜說著再次微微行了一禮。千代女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冷淡地出言迴應道,.
「沒什麽……我已經不在意了。」
「……這樣啊。」
盡管妮娜顯得有點泄氣,但她看到撇開臉的千代女頭上那對貓耳,正一顫一顫地、像是偷看自己一樣轉向這邊,便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你沒有待在莉露公主的身邊可以嗎?這樣又會遭到處罰喔。」
總覺得有道視線盯著自己後腦勺的千代女,感到別扭似地甩起尾巴說。這迴輪到妮娜發出「嗚」一聲,按住胸口說不出話來。
「……那、那麽我就先告退了。千代女閣下,謝謝您。」
努力振作精神的妮娜,在離開千代女身邊時隻輕聲留下這句話,便追著已率先前往房間的嬌小主君背影,跟著奔離現場。
千代女望著妮娜身影消失的房間入口一帶,但不久後便收迴視線輕輕歎了口氣。
看來明天遠渡羅登王國之際的其中一個不安要素,似乎已然消失了呢。
就在我因為妮娜與千代女這段對話而放心下來的同時,轉眼望向亞斯柏洛夫國王。
莉露公主稍早之前的那副模樣,讓我無意間對大致情況做了一番想像。
「亞斯柏洛夫陛下,吾想請教莉露殿下方才的狀況,那是……」
我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再度瞥了一眼深深靠在椅子上的國王。我看到他暫時閉起眼簾,然後開始向我述說那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在今天中午左右的時候,貴族領地捎來了一項消息。朕在這座王都索裏亞尚未受到不死者大軍圍困之前,將兩名兒子送出城外,讓他們擔任使者去向各地領主召集援軍。朕的二兒子賽瓦爾,身中現身追殺他們的怪物襲擊,因而喪命了啊。」
亞斯柏洛夫國王控製著自己的感情,緩緩說完這段話之後就闔上了眼。
莉露公主出現在這個房間那時的態度跟言行舉止,就已讓我猜測出一定程度的狀況。
艾莉安跟千代女似乎也和我一樣,她們兩人都朝著莉露公主離開的房門口,投以擔憂的眼神。
和我同席聆聽的布拉尼耶邊境伯應該早已知道這件事,並沒有特別顯現出驚訝的樣子,隻是靜靜地傾聽著亞斯柏洛夫國王的話語。
莉露公主盡管得知其中一名哥哥過世的消息而沉浸在悲傷中,還是為了守護哥哥想拯救的國家,身先士卒地去做她能力範圍以內的事。她那份意誌之堅強,即使比她年長的人們都很難得擁有吧——我如此想著。
整體上來說,意誌薄弱的我被她強韌的精神打動,這就是我的想法。
「吾等明天也必須打起精神來才行啊……」
碰太似乎也充滿幹勁,絨毛尾巴膨得比平時更大團。
艾莉安聽到我如此自言自語,用莫名銳利的眼神望向我說道:
「你可別有幹勁過了頭,在沒意義的方麵白做工喔。」
我輕輕點頭迴應她說的那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我感覺到頭上那團大毛球似乎也隨著艾莉安
的話縮小了一些。
隔天,就在聳立於王都索裏亞中心的王城一角——
在這個沒有一般民眾涉足、長滿一片綠草的庭園中,可以看到十幾道人影。
莉露公主與兩名護衛騎士——薩海爾跟妮娜位於人群中央,還有八名近衛騎士在他們後方待命。
這次身負使者之職要前往羅登王國的諾杉王國成員僅有十一人,這支隊伍的編製極為精簡。
另外還有身為加拿大大森林精靈族的狄倫、艾莉安以及我與碰太這三人一獸,再加上來自『刃心一族』的獸人族千代女一名。這總計十五人加一獸的陣容,就是本次要前往羅登王國的使節團全體成員。
此外,為了擺出使者的派頭,我們帶了一台由四匹馬拉的馬車在庭園中央待命,還有薩海爾跟妮娜他們護衛騎士專屬的座騎各一匹。
眾人清點各自裝備以及準備好的東西之類物品,進行著最終確認。
包括亞斯柏洛夫國王到位居國家要職的人們在內,都為了送行而聚在庭院一隅。他們望著庭院裏正在進行的工作,不知在談論著什麽事情。
那些人是從城內一部分有見識的人口中,得知了傳說中精靈族使用的『精靈小徑』存在,而想親眼看一次吧。
在那些圍觀群眾的眼神注視之下,狄倫仰望莉露公主的馬車,正專心致誌地思考著某件事情。
「狄倫先生,怎麽了嗎?」
我對他表現出的那種態度感到詫異、開口詢問之後,他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轉向我。
「沒有啦,莉露公主若是搭進配置著諾杉王國紋章的馬車,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使者。但身為精靈族的我們卻缺乏能向對外宣示身分的東西,所以我在想說有什麽東西能代替啦。」
我搞不懂狄倫迴答我這句話的意義所在,不禁望向他的女兒艾莉安。她於是皺起眉頭露出困擾的表情,就像在說「別把話題丟給我啦」。
「如果要追求顯眼,叫亞克走在隊伍前麵不就好了嗎?」
狄倫聽到艾莉安那樣說,輕輕搖了搖頭迴答:
「以他來說,那身華麗的盔甲是很顯眼沒錯,但是從外表看不出他是精靈族啊。由於莉露公主這趟出訪沒有實行任何外交手續,所以我在想要不要稍微下點工夫,把我們帶給周遭的印象弄得高調一點,讓對方高層能馬上知道我們的身分啦。」
狄倫那段說明,讓我大致弄清楚他想幹嘛。
雖說羅登王國與諾杉王國的王家擁有姻親關係,但也很難立刻斷定驟然造訪的使節團,到底是不是真由諾杉王國派來的人馬。
若是一個弄不好,光是聽取情況跟確認身分恐怕就要花上數天的時間。
關於那一點,如果由最近剛與羅登王國中樞高層進行過會談的狄倫出麵,對方不但能立刻弄清他的來曆,而且任何人一看到他就會知道他是精靈族的成員。
的確,若由狄倫在前麵領軍吸引目光、藉此盡快與羅登王國建立聯係,為後麵以莉露公主為中心組成的使節團牽線這件事,也很有可能進行得格外順利。
這樣的話——
我腦海中的思緒打轉,同時望向莉露公主跟她乘坐的馬車。繼而想像起狄倫跟他身後假使存在的某種顯眼物體——會是什麽東西呢?我像是要看穿眼前景物般眯起眼睛。
就在這時,我忽然注意到某件重要的事情,拍了個手開口:
「話說,吾忘記紫電還寄放在王城的廄房裏頭呢!」
「啊——」「!」
我所說的這句話,也讓艾莉安跟千代女她們露出相同反應、看了彼此一眼。
由王城的衛兵引領我們前往廄房後,就看見紫電由於無法進入專為馬匹設計的廄房,因而鎮座在麵積略小的放牧場正中央的身影。
「紫電,吾來接汝迴去啦,抱歉來晚了呢。」
雖然我舉步走近紫電這麽對它說,但紫電隻斜眼瞄了我一下、霍地甩了個尾巴,繼續維持趴伏在地的姿勢盯著前方。
「這孩子完全在鬧別扭吧,因為亞克把它忘記了嘛……」
「亞克先生,你居然拋棄共同在戰場奔馳的夥伴……」
麵對艾莉安與千代女相繼出言指責,我也不服輸地嚐試反駁:
「雖然吾承認這是自己的錯,不過艾莉安小姐跟千代女小姐在吾想起來之前,不也同樣忘光了嗎?」
我這句話一出口,她們兩人便倏地移開視線。
但是不能就這樣繼續將紫電留在廄房之中,我立刻開始實行利誘作戰。
「啾!啾嗚~!」
總之先搬出碰太的勸說——
「……那麽,下次帶汝迴故鄉的草原跑一跑怎麽樣啊?」
以及兼具慰勞作用的日後返鄉行程為條件,總算交涉成功。
「嘰咿咿咿咿咿咿!」
趁紫電的步伐也轉為輕盈的時候,我們再度迴到王城的庭園裏。看到使節團其他的成員們全都準備完畢,正一臉迫不及待地等著我們。
「狄倫先生,假使汝騎乘這隻紫電領在莉露殿下前方行進,吾認為不管願不願意都會在人族的城市中引起注目,這方法如何呢?紫電,如果由吾負責牽韁繩,應該沒問題才對吧?」
「嘰咿。」
我撫摸著紫電的鼻吻處詢問狄倫。他也抬頭望著紫電,然後點點頭接受了。
「確實,應該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吧。那麽時間有點趕,我們就趕快出發吧?亞克先生,拜托你囉。」
狄倫乘上紫電的鞍座,接著艾莉安也騎到他身後。
千代女則待在我身邊,看來她想不騎紫電徒步前進。
我朝周圍的觀眾下達退開的指示後,終於要開始準備發動長距離轉移魔法。
總覺得距離上一次前往羅登王國,已經過了很久的時間。
這麽說來,轉移去羅登王國的目的地隻存在我的記憶之中。因為我尚未把每個地方都畫進轉移畫冊裏,剛好藉這個機會稍微巡迴各處、趁還沒把轉移地點的風景忘光之前先畫下來應該比較好。
我思考著那些以後預定要做的事,首先得決定要轉移到羅登王國王都奧拉夫的哪個地點,並將目的地的景象從記憶深處轉錄到腦海裏。
我記得最清楚的景色,就是幫助千代女他們刃心一族的成員跟被人族抓走的同胞、逃往卡爾卡特山群之時,返身目睹的王都景物。
「【轉移門】!」
由於這次是在並排著莉露公主所乘的馬車,以及座騎紫電這些體積龐大物體的狀況下進行轉移,我於是注入比平常更多的力氣,讓開展的魔法陣規模鋪滿使節團成員的腳下。
眼前景象轉暗了一瞬,等到使節團所有人迴過神來,羅登王國王都令人懷念的威容已然映入眼簾。
王都奧拉夫已不像那一天眼前所見的景象般滿城騷動。即使如此,千代女跟艾莉安兩人的心頭大概都湧出某種深沉的感慨,默默地凝望著那幅景色好一會兒。
諾杉王國這次派出的使節團一行人,因為眼前王城的庭園景象瞬時驟變,都匆忙地東張西望、確認自己的所在之處。
平常應該被訓練成幾乎不會被任何事情影響心情的近衛騎士們,也被真的就是施了魔法的現象嚇得吵嚷起來。
「好、好厲害哪!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了哪!」
莉露公主也衝出馬車,對聳立於北側的群山景象懷抱著興趣。
王都索裏亞的周邊不存在高山,她一定對許多山峰林立在如此近距離的景色感到很稀奇吧。
紫電馬上轉頭巡視氣氛改變的風景,接著試吃起長在它腳邊的草。
「那麽,由於目前狀況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