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迴過神來時,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種地方。


    這是長滿一片青草的丘陵地帶。


    太陽仍高掛天空,時間應該是中午過後。強風吹撫過綠色草地,綠草仿佛波浪般,朝著坐在岩石上的我湧來。風中帶有青草味和濕潤泥土的氣味,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傳入我的鼻腔。那陣風朝我身後吹了過去,使得後方森林中的樹木被吹得沙沙作響。


    我不禁從岩石上起身,眺望遠方絕美的地平線。


    平時我都生活在城市裏,這樣的景色對我來說十分罕見。廣闊而悠閑的景致使我深深著迷,無法自已。


    後來,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打扮。


    我全身穿著白銀製盔甲,主色為白色和深藍色,各細微之處都有華麗的裝飾。那就像是神話傳說中騎士所穿的豪華裝備。


    背後的披風被風吹得啪噠作響,披風顏色如黑夜般漆黑,內側則是星空樣式。仿佛將燦爛的星空裁切下來一般。


    我背上背著設計精致的巨大圓形盾牌,以及收在劍鞘裏、帶有神聖氣息的巨型寶劍。


    這身打扮實在和我平常的樣子有天差地別,但是我認得這打扮。


    直到剛剛坐在電腦前睡著為止,我都還在玩著每天玩的線上遊戲,而我在遊戲中所扮演的角色「亞克」就是這副模樣。


    「這什麽鬼!?」


    我忍不住放聲大喊。


    周圍看不見任何人影,我明知道不會有人迴答,還是抑製不住想要呐喊的衝動。


    從頭盔縫隙中發出的聲音,比我原來的聲音還要低沉。


    我從劍鞘中緩緩拔出劍來。


    那雙麵刃泛著淡藍色光彩,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美麗的金屬光輝。劍長至少超過一百公分,劍身也很寬,外觀看來十分沉重。


    我將劍舉至正前方,一口氣由上往下揮落。


    「這什麽鬼!?」


    我又再度大叫出來。


    好輕!這把劍輕到不像是由一整塊金屬所製成的。


    我輕鬆揮舞長劍確認劍的重量,它的重量與它厚重的外觀相反。


    接著我又用單手握住劍試著揮揮看。雖然穿著一身盔甲,我的身體卻非常輕盈,就像沒穿盔甲般活動自如。


    「【飛龍斬】!!」


    我一邊揮舞長劍,一邊喊出遊戲中的招式名稱。


    揮劍後劍身放出閃光,光芒被前方森林中的樹木吸了進去。


    忽然之間,一棵樹緩緩地在森林中倒了下來,樹幹約為小孩雙手合抱那麽粗。那棵樹的樹葉和其他樹木摩擦發出沙沙聲,周圍樹上的小鳥全都飛了起來。


    樹木過了一會兒後才完全倒落地麵,沉重聲響傳遍附近一帶。


    「到底什麽鬼啦……」


    我終於覺得自己的思考能力開始恢複正常。


    但還是無法理解自己現在所處的狀況。


    我猜想——自己應該還沒完全睡醒,可能還在夢境之中。


    現在裝備在我身上的是神話級的武器和護具。這套『天騎士』裝備,正是我在遊戲中扮演的角色所擁有的。


    我身上的白銀盔甲,是天騎士專用的一整套神話級護具——『伯勒努斯的聖鎧』。


    整套盔甲由頭、身、手、腰、足等五個部分構成。盔甲本身受到光與火的加持,在受到對應屬性的攻擊時,得以使其威力減半。另外還能定時恢複體力,並且附有強化防禦力和攻擊力等輔助效果,擁有相當作弊的威能。


    而盔甲後麵那隨風飄動的披風,則是神話級護具『夜天外衣』。


    它受到暗黑力量的加持,具有減弱對應屬性攻擊的效果,另外還有定時恢複魔力的功能。


    背上的神話級盾牌名叫『圖塔蒂斯的天盾』。


    除了具有超高防禦力之外,還能在所有異常狀態的狀態耐性值上,附加與級別相應的數值。


    天騎士這身護具太過強大,因而引來玩家批評,遊戲業者隨後加以修正,不過他們仍將護具所有功能維持原來的數值,僅加入了「天騎士不可裝備裝飾品」這項奇特的設定。


    原本選擇天騎士的玩家人數就已經不多,現在又少了裝備裝飾品這種娛樂性功能,使用的玩家人數變得更少了。這件事直到現在都還是玩家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最後是武器『聖雷之劍』。


    這把劍是需要兩手握持的「雙手劍」,因此具有超高攻擊力,另外還有提升敏捷力的效果。每樣神話級的武器都有獨一無二的戰技,但是這把劍本身的威力就已經強過附加戰技。


    我將長劍收迴劍鞘,舉起右手在心中念道「【火炎】」;接著就和遊戲一樣,我的右手如火焰噴射器般冒出火焰。


    ——不……和遊戲不一樣。


    在睡著前玩的遊戲裏,我所扮演的角色主職是天騎士、副職是教皇。


    然而【火炎】是基本職業魔法士的招式,【飛龍斬】是中級職業騎士的招式。如果設定和遊戲相同,那麽以我現在的職業而言,是無法使用這些招式的。


    為什麽我可以使出魔法士和騎士的招式呢……?


    我是不是還處在過於真實的夢境當中——我邊想邊隔著頭盔敲敲自己的腦袋,但是並未因此醒來。


    這時,我腦中突然浮現一個想法。


    如果這是現實,而非夢境或遊戲,又會如何呢?


    連我自己也覺得這個想像超乎常理,可是眼前看到的景色,以及五官所感受到的感覺,都非常有真實感。


    若這是現實而非遊戲,我曾經學過的技能就不會因轉職而完全無法使用。


    比方說柔道家即使改行練拳擊,也不會因此忘記柔道的技巧。


    這樣說來,難道我在練成現在這個最高級職業之前所學會的職業技能全都可以使用嗎?


    我在升等成最高級職業的天騎士之前,一共練過九種職業。首先是成為天騎士的必要職業,也就是高級職業的召喚士、聖騎士、教皇。


    接著是為了達到各個高級職業所必練的中級職業:魔導師、騎士、主教。最後是為了達到各個中級職業所必練的基本職業:魔法士、戰士、僧侶。這些職業加起來是九種,再加上最高級職業的天騎士,一共是十種職業。


    雖說我並非每種職業的所有技能都練過,但是練過的技能加總起來,數量也相當可觀。


    總之,如果能夠使用這麽多職業技能,即使是在這個分不清東西南北的世界,我應該也能存活下去吧。


    我最慶幸的是自己來到這裏後並非隻能扮演天騎士一職。


    事實上天騎士這個職業,全是因為遊戲設計者的浪漫情懷才被創造出來的。


    這個職業唯一的技能,就是初始設定的【天騎士劍技】,可以單手持握雙手劍,若雙手持握則可提升攻擊力。


    天騎士的裝備性能高,職業本身的攻擊、防禦等基本能力也超過其他職業,在隊伍中適合擔任抵擋敵人的工作,然而天騎士完全不具備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技能,因此難以成為隊伍主力。


    我受到『天騎士』這個浪漫的名字吸引,經過一番努力才升到最高級職業,所以相當喜愛這個職業,但我也很清楚這並不是個好用的職業,對此束手無策。


    如果可以不使用任何戰鬥技能,純粹靠武器相互搏鬥的話,天騎士毫無疑問是最強的職業說——我邊想邊歎了一口氣。


    總而言之在這個山丘繼續待下去也不是辦法,現在應該做的是找到人或城鎮,想出今後的生活方針——我默默地這樣想。


    沒想到在這種特殊狀況下我還能冷靜思考,我真有點想稱讚自己。


    我像剛剛一樣,在心中


    念出魔導師的輔助魔法技能名稱【轉移門】,隨後腳下便浮現直徑約三公尺的魔法陣,泛著藍白色光芒……


    這個魔法,能夠將使用者瞬間傳送到遊戲中曾經造訪過的城鎮。


    說起來在遊戲中念完招式名稱後,還要選擇目的地才會進行傳送,但現在並未出現任何選項。


    我還在思考如何是好時,突然眼前一暗,當我迴過神來,見到的又是相同的景色。


    我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向前移動了三公尺左右。


    看來心中若沒有具體的目的地,是沒有辦法使用這個魔法的。


    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隻認識自己所站位置的周遭一帶,因此無法移動到較遠的地方。


    這下糟了……我喃喃自語,抬頭望著天空。


    不,還有另一個移動技能。我想起那個技能,高興得拍了一下手。


    那就是魔法士輔助魔法【次元步法】。


    在遊戲中發動這項魔法後,玩家點擊畫麵上的地點就能被傳送到該處。遊戲初始階段可以利用此技能,趁著敵人發動大範圍攻擊前逃出範圍外,或者在敵人包圍自己時作為緊急避難使用。然而遊戲進入中間階段後,大型怪獸和魔王級怪獸所發動的大範圍攻擊會占滿整個畫麵,它便成了無用的技能。隻能用來修正角色位置、白白浪費mp在畫麵上移動而已。


    我發動了【次元步法】,緊盯前方的目標位置,眼前景色瞬間產生變化。


    迴頭一看,我發現自己和原先站的地方已經離得很遠。


    目測應該有五百公尺吧?


    這技能若是在遊戲裏,最多也隻能移動到畫麵角落;但在現實中卻成了短距離移動魔法,不論距離遠近,都能在一瞬間移動到自己視野中的任何地點。不像*某超能力少女要將珠子射向自己的頭才飛得起來,就這點來說還滿方便的。(譯注:指藤子·f·不二雄的《超能力魔美》,女主角以心型胸針中的珠子射向自己,可瞬間移動六百公尺至五公裏。)


    再次發動所需的等待時間也很短,可說是相當好用的移動魔法。


    我因為自己能使用魔法而感到興奮,連續用【次元步法】移動了好幾次。


    天色暗了下來,太陽逐漸接近地平線,使得天空呈現一片橘紅。我抬頭仰望天空。那個方向若是西方,我現在麵對的方向就是西南方吧。我從剛才的丘陵地帶筆直前進來到這裏,看見前方有條大河。我移動到岸邊,望著那條河。


    河麵寬度大約有二百公尺吧。


    河麵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橙色光芒,周圍隻聽得見安靜的水聲。水量看來相當豐沛,我探頭往河裏一看,水質澄淨透明,有許多魚悠遊其中。


    ——先喝個水休息一下好了。


    我這麽想後取下頭盔。


    雖然全身穿著金屬製盔甲,我卻完全不覺得重,也不覺得熱。我將臉湊近水麵一看。


    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死定了……」


    我喃喃自語的聲音被河流聲蓋過。


    我與水中映照出的自己四目相對,不,我並沒有眼睛。不隻沒有眼睛,連鼻子、皮膚都沒有。


    黑暗的眼洞深處有著藍白色的火光,如鬼火般搖曳,以毫無感情的眼神迴望著我。


    水中映出的是一具穿著華麗盔甲的骸骨……


    ——我完全忘了這迴事。


    剛剛發現自己身體能力變得和遊戲角色一模一樣時,我早該注意到的,但是我卻忘了這迴事。我忘了自己在遊戲當中的外型。


    這個遊戲中的角色原本都是普通的人類,但玩家可依自己的喜好改變角色外型。玩家能將角色外型改造成自己喜歡的種族,比方說裝上尖耳變成精靈、裝上豬鼻變成半獸人,自由度還滿高的。


    另外還可以付費將角色變更成特殊外型,其中一項就是我現在這副『全身骨骼』的模樣。


    一起玩遊戲的夥伴們常笑我,花了錢買特殊外型,卻因為穿著全身盔甲而看不見裏頭的模樣,這樣根本沒意義……


    而實際上,在脫下頭盔看見水中倒影前,我也完全沒想起自己身體是什麽樣子。


    為了整理腦中的思緒,我搖了搖頭重新思考這件事。我發現自己內心雖然驚訝,但是思想或者說情感,卻冷靜得不可思議。然而我的反應對於現在的狀況並沒有任何幫助。


    現在這個模樣恐怕非常不妙。


    以我現在的樣子,根本無法在其他人麵前脫下頭盔。不僅如此,要是別人見到這副模樣,可能會把我當成怪物消滅掉。我必須極力避免那種情況。


    畢竟我還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在這個世界算不算強,這先暫且不提,但是我既然穿著與遊戲相同的裝扮,就代表這附近可能和遊戲一樣有些以單人之力無法匹敵的強大怪物出沒。


    我現在才注意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環視四周,然而舉目所見皆是悠閑的景色,我想暫時應該沒有任何危險迫近。


    所幸【次元步法】是最適合用來逃生的魔法,一想到此我便覺得心情安穩許多。


    這樣一來,今後的生活方針也就此確立了。


    最重要的就是要盡量低調、不引人注目——隻能這麽做了。


    考慮到盔甲中的身體型態,前往人多的地方並非明智之舉,但又不能一直在野外徘徊,這裏不知道會有什麽怪物出沒。即使進入村莊,應該也不需要立刻脫下盔甲暴露原形吧。


    不過這身盔甲太過華麗,光是盔甲本身就夠引人注目了……可是我又不能卸除裝備。


    在這個未知的世界,我手邊僅有的就是這套裝備和武器。我身上沒有遊戲時的道具,也沒有金錢。


    首先應該想辦法賺點錢,確保自己能維持基本生活。


    我的腦袋不斷盤算各種事情而有些過熱,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將頭浸入眼前的河水之中。我的頭骨雖沒有皮膚,臉上卻能清楚感受到河水的冰涼觸感。


    隨後我緩緩地喝起水來。冰水確實通過我的喉嚨流入身體,身體裏頭也感受得到那溫度和味道,然而我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卻隻摸到支撐頭骨的頸椎而已。


    我分明是骷髏,為什麽還能喝水?水喝下去會流到哪裏?為什麽我還嚐得到水的味道?


    現在還是不要一一計較這些小事好了,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燒起來了。


    先打起精神,尋找附近的村莊或城鎮吧。沿著這條河走向下遊,應該能找到人們居住的聚落。


    決定該做的事之後,我拿起放在一旁的頭盔戴迴頭上,再度使用【次元步法】向前移動。


    來到這個河灘前,我看見河岸旁有條道路,因此這裏距離人們生活的聚落應該不遠了。


    我使用移動魔法,迴到河灘旁的道路上。


    那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條建設完備的道路,很可能隻是將地麵的泥土踏平使之穩固而已。上麵有一些車輪痕跡,可以看出平時會有馬車經過。就道路狀況和附近的景象而言,這裏的文明並沒有那麽發達。


    我用【次元步法】沿著道路往河川下遊移動,就在這時,我突然看見前方有一輛馬車和幾匹馬停在原地不動。


    我還在想自己終於見到這個世界的居民,但同時也感受到某種非常不妙的氣氛。


    我為了確認情況而移動到視野較佳的高地,悄悄窺視馬車周邊。


    一個穿著皮甲的壯碩男人,正舉起長劍刺入另一名男子口中,被刺的男子穿著士兵服裝,似乎是馬車的護衛。旁邊有五名同樣貌似護衛兵的男子陳屍在地,另外還有幾個衣著不潔的人倒在那裏。


    現在殘存下來的是剛才舉劍殺人的壯碩男人,以及與他打扮相似的六個


    人——不知是傭兵還是盜賊。此外隻有被那群齷齪男人壓製在地的兩名女子。


    不對,從那群男人現在的所作所為看來,他們應該是盜賊。


    盜賊們看向兩名女子的眼神,和他們嘴角露出的賊笑,已經透露出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


    這個世界的人以馬車和馬匹作為交通工具,身上穿著仿佛以中古世紀為背景的古裝劇中才會出現的裝束,而且大白天的就舉劍殺人,這一切都不太像是文明時代會有的光景。


    不過,其實我的服裝也和他們差不了多少——我再次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銀盔甲,不禁歎了一口氣。


    眼前的男人們撕開兩名女子的衣物,女子被他們壓製在地、束手無策。男人們興奮的嘲笑聲以及女子的尖叫、哀求聲同時傳入我耳中。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花樣年華的女子被盜賊欺負。


    但若想救出那兩名女子,我勢必要對付六個殺人不眨眼的惡賊。這種情況下,我可不能站到盜賊麵前,對他們說:「你們幾個,快住手!」


    如果我身上的裝備和遊戲時一樣具備強大的威力,即使正麵對抗盜賊,應該也沒什麽問題。然而現實中若以這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方式放手一搏,萬一失敗可會落得慘不忍睹的下場。


    我隻能采取有十足勝算的策略,也就是突襲他們。


    重點在於,我能在第一波攻擊中打倒多少人。不過勝算應該滿高的,因為我能用【次元步法】移動到他們身邊再進行攻擊,這招連懂得瞬間移動武術「縮地術」的人都會覺得驚訝不已,被我一招擊倒吧。


    首先必須采取戰術中的基本策略,也就是打倒團體裏最強的人。


    碰巧前方那個壯碩的男人背對著我,正脫下長褲露出髒汙的臀部。


    我將長劍從劍鞘中拔出。這把神話級武器『聖雷之劍』剛才輕輕鬆鬆將森林中的樹木砍成兩截,威力相當強。用這把劍攻擊便無法手下留情,但看來應該能順利解決他們。不,我還是不要想什麽手下留情好了,那是遊刃有餘的強者才會做的事。


    我深深唿吸做好準備,接著加強握劍的力道。


    明知接下來就要殺人,我心裏卻沒什麽猶豫。我一邊困惑地想「大概是因為我現在還對自己所處的情況感到不可思議吧」,一邊仍緊盯男人的背部,將他當作第一個攻擊目標。


    隨後我使用【次元步法】一口氣衝到盜賊們身後,朝那毫無防備的男人舉起長劍,對著他的背部俐落地砍了下去。


    ——以結果而言,我的突襲非常成功。或者應該說根本是壓倒性的勝利。


    四個盜賊在發現我並采取行動之前,就已經被我砍到無法戰鬥。而另外兩個想逃跑的盜賊也在一瞬間被我解決了。


    我一開始並不打算追擊逃走的盜賊。


    然而我的情緒卻因戰鬥而激昂。看見盜賊逃開的瞬間,我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就先動了起來。聽說遇到熊的時候,若想逃跑而讓熊看見自己背部,很可能會被熊攻擊;而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不隻有熊會這樣,這可能是所有動物的本能。我沒想到自己竟會用【飛龍斬】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我隻是想要解救兩名女子,卻殺了這麽多人。然而即使如此,殺人這件事無論是在我手中還是心中都沒有留下太大的衝擊。


    是不是這副身體讓我變成這樣的?


    我微微感受到某種深不可測的情感,又覺得那情感之中缺乏什麽重要的成分,但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麽。


    ——不對,現在思考這些問題也無法獲得解答……我已經順利擊潰盜賊,接下來應該幫助那兩名女子,並請她們帶我到附近的城鎮。


    我迴過神來,看向剛剛救下的女子。她們的衣著讓我不知道該看哪裏才好,不過為了讓她們放心,我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汝等不要緊吧?」


    我用玩遊戲時慣用的口氣向她們問道。


    沒錯,我在遊戲中總是這樣說話。


    在遊戲中穿著這身打扮時所使用的口氣,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可能是因為我在扮演角色時,總會在電腦前麵邊念角色台詞邊打字的緣故吧。我聽了自己說出口的話之後,並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這樣說話更為自然。


    順帶一提,我在遊戲中的角色是個四處流浪的旅人,年紀大約四十出頭,個性溫和、身懷武藝,雖然取得聖騎士資格,卻因受到詛咒而變成一具骷髏,四處探尋解除詛咒的方法……大概是這樣的設定。


    我看向兩名女子,不,栗子色頭發的那位還隻是名少女,她全身沾滿盜賊的鮮紅血跡,神情茫然地呆站在原處。


    看起來有些可憐……


    穿著侍女服裝的女子大約二十多歲,她有著一頭紅色的卷翹短發,發長到衣領左右。女子以意誌堅強的綠色瞳眸直直地迴望著我。或許是因胸前衣物被盜賊撕破的關係,她用手遮著胸部。她意識清醒,身上也沒有沾到太多盜賊噴濺出的血液。


    「汝等盡管去河邊洗淨身體,由吾來處置這群盜賊。」


    「好、好的,謝謝您。小姐這邊請。」


    紅發女子聽完我的話後微微點了個頭,接著跑向馬車,從行李當中拿出一條大片的布料,以布料包住少女身體,牽起她的手往河川方向走去。


    我見她們離去後,再度環視四周。


    盜賊的屍體共有九具,而貌似護衛兵的屍體則有六具。簡直是個慘不忍睹的案件現場。


    馬匹除了係在馬車上的四匹外還有十二匹,從它們身上載的行李和馬具推斷,其中有六匹是盜賊的馬。這個時代的馬匹應該十分昂貴,相當於現代的汽車。


    我來到這個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地方,最先要取得的就是金錢。一個人為了要能活下去,最不可或缺的就是金錢,這一點不論是在現代也好,中古世紀也罷,甚至在異世界都是共通的。


    無論我是要跟著我剛救的那兩名女子進到城裏,還是要就此浪跡天涯,都必須做些事前準備。


    首先應該將盜賊的六匹馬帶去城裏賣掉,這樣就能換取不少路費。


    另外再搜刮盜賊身上的金錢和武器,這樣也能得到一大筆錢吧。以這個時代而言,武器應該也能賣個好價錢,畢竟武器是用金屬做的。


    皮甲看起來值不了多少錢,所以我決定棄置。那些皮甲毀損得很嚴重,還留有大量血跡,應該是賣不出去了。


    我從離自己最近的盜賊屍首開始搜刮,邊捜邊想,這樣一來我也和盜賊沒有兩樣了,因而在頭盔裏苦笑。


    那個盜賊腰上係著一個皮製小提袋,我將袋子取下確認內容物。裏頭有四枚百圓硬幣大小的銀製物,還有十五枚顏色和外型長得像老舊十圓硬幣的銅製物,上麵繪有相同的圖樣,應該是這個世界通行的貨幣。


    這兩種分別是銀幣和銅幣吧?和日本的硬幣相比簡陋不少,不過還滿有中古風情的。


    我打算把這些盜賊身上的錢財都據為己有。


    其中那個貌似首領、裸露臀部的男人,身上帶著六枚一圓硬幣大小的金色硬幣,這應該是金幣吧?沒想到金幣這麽小,不過還滿重的。


    九個盜賊身上共找到六枚金幣、三十一枚銀幣、六十七枚銅幣。我現在還不清楚這世界的物價,所以也不知道這筆錢到底算多還算少。


    另外還找到六把劍、一把揮擊用的釘頭槌、三把匕首。盜賊馬匹後麵綁著麻袋,我把這些武器全都裝了進去。


    接著我又將盜賊的屍體堆放在道路旁的草地上。國外連續劇中經常可以見到屍體解剖的場景,我可能因為看習慣了,搬運屍體時心情非常平靜,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盜賊屍體要是放置不管很快就


    會腐爛發臭,因此我對著那堆屍體接連放出【火炎】魔法。我的右手如火焰噴射器般不斷冒出火焰,使盜賊們的屍體熊熊燃燒。


    十惡不赦的盜賊燒成灰、成了肥料後,對花草多少也有點幫助吧。


    火焰和煙霧冒起,我移到上風處呆呆地望著這幅景象。這時兩名女子從河川方向走了迴來。


    她們的臉色比剛才好了些。身上裹著大片布料的栗發少女臉色鐵青,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過來,對我微微點了個頭。


    「謝、謝謝您在我們危急時……出手相救。」


    少女眼角還留有淡淡的淚痕,她應該感到相當害怕吧。


    不過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她仍不忘向我這個穿著盔甲的陌生男子低頭道謝,由此可見她並不隻是個柔弱不堪的少女。


    「這真是無妄之災。吾能做的隻有說些話安慰汝等,但汝等平安便是萬幸。」


    我迴答完少女後,她身旁的侍女也低頭致謝。


    「我也必須向您道謝,謝謝您。小姐,您趕緊進去馬車裏吧,我馬上拿替換用的衣服給您……」


    那名被稱作小姐的少女,在侍女的催促下進入了馬車。


    侍女繞到馬車後方,從馬車的置物架上抽出堆在裏頭的皮包,從包包裏拿出更換衣物。


    「盜賊屍體吾已燒毀,其他護衛兵遺體該如何處置?」


    侍女正在挑選衣物,聽我這麽一問,她停下手邊動作思考了一下,隨後迴答:


    「遺體請您放置在路邊,我之後會請其他士兵來收屍。現在隻要帶著武器和馬匹迴去就好,麻煩您幫忙了。」說完她又鄭重地低下頭。


    「好,明白。」


    我點了個頭簡潔地迴複她後,開始搬動護衛兵的屍體。


    侍女則拿著更換衣物進入馬車,將馬車內的窗簾放了下來。


    我將護衛兵的武器全部收進另一個麻袋,放入馬車後方的置物箱之中。


    護衛兵的馬匹都裝著精良的馬具,我拿出在盜賊行李中找到的繩子,將馬匹係在馬車後方。這樣一來護衛兵的馬匹應該就會隨著馬車向前移動了。


    另外又將盜賊的五匹馬用繩子係好,自己騎上看起來最強壯的馬匹。


    這是自從之前有個認識的人曾數度邀我去他開的馬術教室後,我第一次自己騎馬。可能是因為我的身體記得該如何動作,至少在讓馬向前走一事上不成問題。不過我過去不曾使馬奔跑過,現在也辦不到。


    即使如此,我應該還是能以繩子牽引其他馬匹,將它們帶到城內。


    眼前每匹馬都長得十分高大,和賽馬中常見的純種馬相比,它們並沒有純種馬那種纖弱的感覺。馬兒腿部肌肉粗壯得有如木頭,身高兩公尺、穿著盔甲的我乘於其上,它的腳仍沒有一絲晃動。


    不過我騎乘的那匹馬用嫌麻煩的眼神,迴望全身穿著盔甲的我……


    一會兒後,侍女換好衣服從馬車中出來,對著我說:


    「再次感謝您在我們危急時出手相救,我們感激不盡。」


    侍女雙手在胸前微微交握,深深地鞠了個躬。


    「不必多謝,吾隻是偶然經過,舉手之勞而已。接下來,請讓吾與汝等同行至下個城鎮。」


    我用有些老成且高傲的語氣迴答,還麵不改色地說出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請她們帶我到下個城鎮。


    「謝謝您!」


    然而侍女似乎完全沒發現我心中的盤算,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再度向我道謝,接著便高高興興地坐上馬車的駕駛座。


    她坐穩後握住韁繩向下一揮,伴隨啪的一聲,馬匹再度開始前進。


    馬車靜靜駛出後,我也驅使自己騎乘的那匹馬跟在馬車旁邊。和我的馬係在一起的其他馬匹,也受到繩子牽引而緩步走了起來。


    我抬頭望了眼天空,太陽位置已極度傾斜,周遭漸漸昏暗。再過一小時夕陽就會完全沉下吧——我視線轉向西邊染成一片橘紅色的地平線。


    「抱歉說得有些遲了,我名叫莉妲·法連,侍奉魯畢耶爾特家族的大小姐羅蓮·拉拉雅·杜·魯畢耶爾特。」


    侍女邊駕著馬車,邊轉頭看向騎著馬跟在一旁的我,向我微微點了個頭並介紹她自己。


    名叫莉妲的侍女以綠色雙眸動也不動地望著我,看來她是在等我的自我介紹。


    「吾為流浪旅人,名喚亞克。」


    我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鄭重其事介紹自己。我所報的當然是遊戲中使用的角色名字。


    我現在身穿盔甲,言行舉止也模仿遊戲角色,我覺得這樣會更自然、更適合。


    不過話說迴來,馬車中的少女似乎是貴族小姐。我剛剛才計劃要盡量低調、不引人注目,這個計劃立刻要失敗了。我得趕緊修正自己的行動,不然可能會卷入更麻煩的事情當中。


    我騎在馬上左思右想,這時莉妲問我:


    「亞克大人,您旅行的目的地是這兒——羅登是嗎?」


    然而她的問題,隻讓我的腦中浮現了一堆問號。


    羅登……是羅登鎮?還是羅登國?不論是何者,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地名——我邊想邊覺得奇怪。


    這個地名即使在我玩的遊戲裏,也未曾聽過。


    「不,吾隻是個遊走各處的旅人,並沒有特定目的地……」


    她突然這麽一問,我想起自己在遊戲中的角色設定——為了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而浪跡各地,便若無其事地含糊迴答。


    我說完後看向山丘後方那染上暮色的地平線,試圖營造出某種安適的氛圍。


    另一方麵,我腦中的角落也浮現一個疑問,那就是接下來我到底會有什麽遭遇。我並不那麽執著想要迴到原來的世界,但是在這個自己一無所知的世界,要以一副骷髏的樣貌過著一般的生活,應該也很困難。


    剛才我又使用魔法、又揮舞寶劍,心情有些激動而忘記這些事,現在冷靜下來後,心裏突然感受到一絲不安。


    身旁的莉妲完全沒發現我的心思,隻是自顧自地點頭表示了解。


    「是嗎?我們現在前往的魯畢耶爾特鎮,是由羅蓮小姐的父親巴克爾大人所統治的。巴克爾大人若知道您擊敗了盜賊,一定會感到非常高興。因此想請您和我們一同前往魯畢耶爾特家的宅邸。」


    我一個人陷入沉思,散發出憂慮的氛圍;這時莉妲對我露出溫暖的笑容,表現出想要款待我的意思。


    我是不會答應她的邀約的,絕對不會。若和領主這樣的大人物見麵,隻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而已。


    到時候我就必須把自己的頭盔脫下來。見到大人物時,我總不能戴著頭盔向對方打招唿,這種行為以現代而言,就是戴著全罩式安全帽和市長見麵吧。不要說見市長,戴上全罩式安全帽就連進超商買個東西都很不妙。


    總之我應該盡力迴避這個事件。


    「汝的好意吾心領了,但吾並不企望獲得迴報,隻要有汝等這般心情便已足夠。」


    「您救了小姐和我,怎麽能一個謝禮都不迴報給您呢……這教我如何向巴克爾大人交代?」


    我原本隻想接受對方的口頭道謝就夠了,她卻一臉困擾,鍥而不舍地說道。


    這下糟了。從她的表情看來,我若不收下一點謝禮她是不會罷休的。我隻能提出一些自己能夠收下或者想要的東西,這樣才能讓她滿意。


    該說什麽才好……我那顆隻剩頭骨的腦袋,突然想出了一個好點子。


    「吾為旅人,有什麽物品能在通行各地時有所幫助?」


    若我要四處旅行,可能需要通行證一類的物品,因此便這樣問她。這個時代應該沒有護照,不過或許會有類似


    的東西。我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暗自欣喜。


    聽了我的要求,莉妲皺了皺眉呆望空中。


    「通行……啊,那麽這個給您,這是我的銅製通行證。銀製的隻有貴族才能擁有。隻要出示通行證,在附近的領地旅行時應該就能順利通行了。」


    她從懷中取出比名片還要小一些的銅片,自駕駛座努力伸長手臂,朝我遞了過來。


    我收下銅片仔細一看,正中央刻有家徽般的圖樣,還有幾個沒見過的文字,做工滿精細的,或許還能當作裝飾品。


    「多謝。」


    道謝後,我將通行證收進堆在馬背後方的麻袋裏,和其他行李放在一起。見我收下謝禮後,莉妲開心地向我搭話:


    「亞克大人,前方已經可以見到魯畢耶爾特鎮了。」


    我聽見她的話後往馬車行進方向一看,前方有個下坡,城鎮就在坡道下麵。


    城鎮周邊環繞著一條護城河,裏頭有著豐沛的流水,水源可能是旁邊的河川。護城河寬度約為三公尺,河的外側有一整片的小麥田,微風吹過形成綠色的麥浪。麥田的周邊還有個較簡易的水渠,像是要守護麥田似地環繞在外圍。


    城鎮外牆由石塊砌成,看來相當堅固,高度約為五公尺。若以一個「城」而言,這樣或許不夠安全,但對一個「鎮」來說應該已經足夠。


    不過魯畢耶爾特鎮在這個時代算是規模滿大的鎮吧。


    道路前方的鎮門約五公尺寬,左右兩側各有一個瞭望塔和外牆連接在一起,塔上有數名站崗士兵正環視周遭。鎮門前方有座石橋,並不是遊戲中常見的開合式吊橋。


    城鎮浮現在一片昏暗之中,鎮上不知何處正在鳴鍾,鍾聲響徹周圍並隨風傳入我耳裏。


    「亞克大人,鎮門關閉的鍾聲響了,我們稍微加快速度吧。」


    鍾響後,鎮門應該不會立刻關閉,但是莉妲似乎想在閉門前趕到鎮門附近。馬車上載的是領主的女兒,就算我們在閉門後趕到,守門的衛兵也會再度將門開啟。我想她可能是擔心開闔鎮門會造成衛兵體力上的負擔吧。


    我們現在麵對的這道門似乎是城鎮東門。門前有幾名手持長槍的衛兵,注意到我們正往鎮門前進。


    其中一名衛兵認出莉妲,臉色一變朝著我們跑了過來。


    「莉妲小姐!這是怎麽迴事!?負責護衛馬車的莫德林大人怎麽沒有一起迴來!?」


    其他衛兵聽到後也紛紛跑來。所有衛兵中隻有最先跑過來的人戴著頭盔,或許是隊長吧。


    「我們在迴來的路上,離城鎮一個小時路程左右的位置遭到盜賊襲擊。盜賊們已被這位亞克大人殲滅,但是包含莫德林大人在內,十五位護衛全都慘死盜賊刃下。」


    「什麽!?」


    衛兵隊長以錯愕的表情與莉妲對望,其他衛兵聽見莉妲的話後開始躁動不安。


    「莫德林大人等六位的遺體仍留在剛才出事的地方,麻煩你們前去收屍。我接下來要帶著小姐直接迴宅邸,向巴克爾大人報告事情的經過。」


    「是!我現在立刻編列隊伍前去收屍,請您代我向巴克爾大人取得出動許可。」


    隊長朝莉妲微微行了個禮,便跑向其他衛兵並對他們下達指令。


    莉妲見隊長離開後,從駕駛座上跳了下來,站在我麵前再度向我低頭道謝。


    「亞克大人,再次感謝您的協助。若您有需要幫忙之處,盡管來魯畢耶爾特領主的宅邸找侍女莉妲·法連。我答應您,隻要是我能力所及,一定會幫您。」


    「好,那麽吾想請教何處可以販賣這些馬匹。」


    我說完指著自己獲得的戰利品,也就是那些並排在後方的馬匹。六匹實在太多了,我一個人無法照料,所以很想趕快把它們賣掉,但不知道該在哪裏賣。


    「若想做馬匹的買賣,東門進去右轉,走一段路後有間『當德的馬房』。您跟老板說是我介紹您去的,他馬上就能為您處理。」


    「是嗎?多謝。」


    我向莉妲道謝後騎著馬進入東門。她進東門後駕著馬車向左轉,我見她離去,便照著她告訴我的方向,往右邊的道路前進。


    我在指示的地點看到了一間像馬廄的木造建築,道路旁還有個木製看板,上麵刻著馬兒的圖樣。


    我將馬係在停放馬匹的地方,進到馬廄內,裏頭有個男人正在照顧馬匹。他的身高大約一百六十公分左右,雖然不怎麽高,但從他挽起的袖子可以見到強壯的手臂,體型也相當結實,頭發微禿且下巴蓄著長達胸部的胡須。


    「吾經由魯畢耶爾特家的莉妲小姐介紹而前來,想要販賣馬匹。」


    我向那名貌似老板的男人簡短說明自己的需求,男人在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又迅速地將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隨即麵帶溫和笑容走向我。


    「那還真是貴客……我是這間店的老板,名叫當德。請問您有帶介紹信嗎?大人?」


    「不,吾沒有拿到介紹信,隻是向莉妲小姐問起販賣馬匹的場所,她便介紹我前來此處。方才她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寫介紹信。」


    老板對我投以疑惑的視線,像是在詢問我話語中的含意。我不知道是否能向外人談起這次的事件,不過既然是領主家的侍女所介紹的店,就代表他們平時有一定的往來,應該可以信任對方吧。


    「稍早前,魯畢耶爾特家的小姐遭到盜賊團襲擊,碰巧吾在附近,便協助擊倒盜賊。吾所帶來的馬,正是從盜賊手中獲得的戰利品,共有六匹,能請汝估個價嗎?」


    「什麽!羅蓮小姐遭到襲擊!?而且對方還是擁有六匹馬的盜賊團……沒聽過附近有這樣一群人出沒啊……明白了,我先看看馬匹吧。」


    當德搔了搔胡子,離開馬廄走到外麵確認馬匹狀況。也許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他拿起原先放在店門外的油燈,認真地檢查每匹馬,撫摸它們的鬃毛。


    「這匹最強壯的馬值四十五索克,其他馬值三十索克,馬具全部加在一起算你一索克怎麽樣?」


    當德邊撫著胡子邊思索了一會兒後才向我開價。


    我還是不清楚這裏的物價,也不知道金錢的單位,不過這些錢大概夠我旅行一陣子了吧。當德麵對我這個全身穿著盔甲的男人,應該也不會亂喊價才對——我內心抱著樂觀的想法,接受了他開出的價格。


    「多謝您。我這就去準備要付給您的錢,請您稍等一下。喂,小鬼們!過來把這幾匹馬牽進去!」


    當德向我低頭說完後,便對著店內大喊。接著店裏有兩名少年慌忙跑了出來,將係在門口的馬匹帶到馬廄之中。


    我看著他們忙碌的樣子,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後,老板手裏拿著一個布袋走了出來,取出裏頭的錢幣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圓大小的金幣以十個一疊排放整齊,總共有十九疊又六枚。看來「索克」應該是金幣的單位。


    「一共是一百九十六索克,請您確認一下。」


    當德說完後我大致數了數,還煞有其事地拿起幾枚金幣端詳一番。雖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我把那些金幣收進自己用來當錢包的小皮袋裏。


    皮袋變得沉甸甸的。那些金幣外型雖小,每枚的重量卻和五百圓日幣差不多。看起來不像是純金做的,不過既然是黃金應該都滿重的吧。


    「多謝了。此外吾正在尋找旅店,敢問旅店在何處?」


    「旅店是嗎?城鎮中心附近的大路上有間『馬拉的旅店』……不過我想這鎮上恐怕沒有配得上大人您的旅店。」


    當德再次打量我的身形,有些惶恐地說。


    「吾為旅人,隻要有個遮風避雨之處便已足夠。


    」


    我向老板道謝後便往城鎮中心走去。


    太陽已完全西沉,周遭暗了下來,路上偶爾還能看到一些行色匆匆的人,但是天黑後好像很少人外出。他們與我擦身而過時,每個人見到我都是一臉緊張。全身穿著盔甲的男人行走在黑暗之中,看起來或許相當恐怖吧。不過我也不願意這樣啊。


    城鎮中心有條寬約十公尺的道路。聽說這個魯畢耶爾特鎮隻有東西兩扇鎮門。這條路從鎮中心一直向南延伸,但是鎮上似乎沒有連貫東西的道路。


    道路兩旁都是兩層樓的木造建築,一戶挨著一戶,其中有幾家店還亮著燈光,店門口的招牌上畫著酒桶圖樣,大概是酒館,裏頭傳來嘈雜的人聲。


    附近的酒館前麵有個男人正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我走過去問他:


    「吾正在找馬拉的旅店,汝知道在何處嗎?」


    「就、就是對麵內、內棟啊!騎士大人!」


    醉酒的男人眨了眨眼,口齒不清地邊說邊指著對麵的建築物。我向他道謝後轉身前往那間店。一開門,門上的鈴鐺便發出聲響,有個中年男子站在門內正前方的櫃台後麵。


    他瞪大眼睛望著我,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您好您好,騎士大人!您蒞臨我們這間偏僻的旅店,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嗎?」


    「嗯,吾要在此留宿一晚。」


    「咦!?您、您要住在這裏?住在我們旅店嗎!?」


    旅店老板驚訝不已,講話有些破音。可能是因為我這副打扮看起來就像個高階騎士吧。我點頭表示肯定,老板便戰戰兢兢地將房間鑰匙遞了過來。


    這裏一晚的住宿費是一瑟克,也就是一枚銀幣。


    老關說煮飯用的木柴要另外算錢,金額也是一瑟克。買了木柴後,可以帶著自己買來的食材到廚房自行烹煮,就像江戶時代的「木賃宿」一樣。據說日本直到江戶時代以後才發展出附加餐點的住宿型態,而在西方國家,住宿時若要用餐基本上都會另外收錢,所以這種狀況應該滿正常的吧。


    我爬上櫃台旁邊的樓梯前往二樓,盔甲的重量壓在樓梯上,使其發出軋軋聲。


    走到自己被分配到的房間門前,我伸手握住門把想要將門拉開,但是門好像壞了,有點卡住,怎麽拉都拉不開,隻發出沉重的聲響。我稍微施了點力,便聽到啪的一聲,整個門立刻從門軸上脫落,被我抓在手中。


    「嗚喔!?」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隨後我慌張地看了看四周,將門壓迴門軸上,又撿起掉落的釘子對著門軸上的洞,用手將釘子壓了進去,試圖修複那扇門。最後門總算恢複成原來的狀態。


    我開關幾次確認了一下,感覺應該是修好了。


    雖然覺得自己有力氣將釘子釘迴去是件好事,但是仔細想想,要不是力氣過大,也不至於會把門板拆下,因而心情有些複雜。不過有力氣總比沒力氣好就是了。


    房內有張簡樸的木床,床上鋪著一層又大又薄的布,此外隻有一個小木窗而已。我將老板給我的油燈放在木窗邊緣,便坐在床上休息。


    今天一天沒消耗什麽體力,但是精神上累到不行啊——我喃喃自語。


    我一口飯也沒吃卻不特別感到饑餓,也不會想睡覺。對於這副骷髏身軀,我還有很多地方不太明白,但我猜測自己即使不休息也能保持活力。


    不過今晚還是先睡個覺吧。這種寂靜的夜晚在街頭走動並沒有意義,如果我出去外麵,隻會更像一具四處徘徊的遊魂而已。


    而且我剛才發現街道上幾乎沒有街燈,能仰賴的照明隻有月光。才天黑沒多久,整個城鎮的氣氛就和深夜差不多。


    在這個時間睡覺有益身體健康。雖然不知道健康對一個骷髏來說重不重要,但現在就不要想這種事了吧。


    睡覺時首先要擔心的就是入睡後遭人襲擊的問題。這間旅店一點也不安全,脫下盔甲可能不太妙。


    我吹熄油燈,背靠牆壁坐在床上。木製床板發出些微軋軋聲,我無視那聲音,雙手抱胸閉上眼睛。


    骷髏明明沒有眼睛,到底是怎麽閉上的?


    視線暗了下來,我一個人在心裏吐槽這現象。夜更深了。


    ◆◇◆◇◆


    與盔甲騎士亞克於東門附近分別後,侍女莉妲駕著馬車直奔鎮中心的領主宅邸。夜晚才剛降臨,路上行人立刻少了許多。


    莉妲視線前方出現宅邸大門。高約四公尺的石牆圍繞宅邸,石牆中間有一道以鋼鐵補強的巨大木門,門前站著三名守衛士兵。


    士兵見到馬車上的家徽便下了開門的指令,大門開啟後,莉妲的馬車立刻駛進石造宅邸前方的庭院當中。


    莉妲看得出守衛士兵的不安。他們會不安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領主家的馬車迴來時竟沒有一個護衛兵隨侍在側,而且馬車後方還牽著六匹馬,所有人見到這景象應該都會覺得異常。


    或許是消息已經傳開,當莉妲在宅邸門口停下馬車時,就看到魯畢耶爾特家的總管從宅邸內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


    「莉妲·法連,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有著一頭稀薄的白發、唇上留著白色胡髭的總管平常總是態度溫和,此時一反常態,露出焦急的神情詢問莉妲。


    莉妲正準備迴答時,馬車的車門被打開,領主的女兒羅蓮獨自從中走了出來,臉色非常差。


    跟在總管身後趕到的仆人們,見到羅蓮後全都大吃一驚。


    羅蓮不隻臉色差,外出時化得漂漂亮亮的妝也掉了,頭發也相當淩亂。


    莉妲離開駕駛座,走到羅蓮身旁攙扶她。


    「我們遭遇盜賊襲擊,我和小姐在千鈞一發之際幸免於難,但是包含莫德林大人在內,十五名護衛兵奮戰後仍慘遭盜賊殺害。我現在要向主人說明這件事,請你們盡速通報!」


    總管聽了她的話後臉色鐵青,一旁的仆人們也都目瞪口呆。但總管立刻迴過神來,迅速指示其他人:


    「莉妲去向主人報告這件事!主人現在正在平時辦公的房間裏麵!你們幾個好好照料小姐!我現在就將這件事轉達給博司克斯大人!」


    那名步入老年的總管說完後,便跑向另一棟建築。


    「莉妲……我也和你一起去見父親。」


    羅蓮見總管離去後,轉頭望向身旁的莉妲,對她說出自己的想法。莉妲瞬間猶豫了一下,不過很快地點了點頭,牽起羅蓮的手走進屋內。


    莉妲和羅蓮進屋後爬上通往二樓的大廳階梯,在大廳上方挑高的走廊向左轉,走向西側走廊的深處,最後停在一扇有著木雕裝飾的氣派房門前。


    莉妲輕輕敲了敲門,房間主人應聲允許她們進到房內。


    兩人安靜地走了進去,裏頭放著幾盞由魔法石的力量所點亮的燈具,將房內照得一片光亮。房間兩側擺放著高聳的書架,深處則有張大型公務桌。


    宅邸的主人坐在公務桌後方,正在動筆書寫。


    他那一頭稀薄的咖啡色頭發以發油梳理整齊,臉上的胡髭和圓潤的臉龐給人一種溫和的印象。不過他和人對視時總是炯炯有神,眼神中帶著貴族特有的銳利感。


    這個人是此地的領主,巴克爾·杜·魯畢耶爾特子爵,同時也是羅蓮的父親。他放下手中的鵝毛筆,不明所以地看著侍女莉妲後,他見到了跟在莉妲身後走進來的女兒,睜大了眼睛,驚訝不已。


    這是因為原本負責告知馬車歸來的人不該是她們,而是擔任隨行護衛的騎士莫德林,或者是接到莫德林通知的執政官博司克斯才對。羅蓮的臉上也少了平時的笑容,顯得無精打采。


    「莉妲、羅蓮,你們從迪雁特迴


    來了?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聽見房間主人巴克爾的詢問,兩人露出些許驚慌的神色,她們雖然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視線仍因緊張而遊移不定。


    莉妲向前踏出一步,將先前對總管說的內容報告給巴克爾。


    「你說什麽!?羅蓮,你還好嗎!?身子沒事吧!!?」


    巴克爾聽了莉妲的報告,瞬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女兒麵前,激動得幾乎要一把抓住她。聽見自己女兒遭受盜賊襲擊,即使是領主也無法保持冷靜吧。


    「抱歉讓您擔心了,父親。有位大人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我們。」


    羅蓮說完後,為了不讓父親操心而努力露出微笑。


    「這到底是——」


    巴克爾正準備詢問女兒詳細情況,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他應了一聲允許對方進來。隨後一名壯年男子迅速進到房內。


    男子身高約一百八十左右,但體格卻相當瘦弱,頭發有些花白而且剪得極短,唯獨鬢角是長的。他額頭上有著深深的皺紋,雖然才四十多歲,看起來卻像年過五十的人。這名男子是侍奉魯畢耶爾特家族的執政官,博司克斯·法特蘭。


    「總管向我報告過了,沒想到小姐會遭遇盜賊襲擊……這群不法之徒,竟敢攻擊子爵家的馬車!幸好羅蓮小姐平安迴府。」


    博司克斯皺著眉頭,雙眼間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他邊說邊以右手按著眉心,接著向站在一旁的羅蓮行了個禮,羅蓮也以眼神向對方致意。


    「告訴我你們遇襲的經過吧。」


    巴克爾聽完博司克斯的話,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恢複冷靜,再度詢問莉妲。


    「好的。我們離開柯爾納沒多久就遭遇第一次襲擊,九名士兵留下來對付二十名左右的盜賊,而我們則在莫德林大人的護衛下逃離那裏。但是馬速慢下來後,又有九名盜賊再次襲擊了我們。」


    「什麽!?你們遭遇兩次襲擊!?」


    「是的。我猜測第一次攻擊很有可能是為了削弱護衛兵力……」


    莉妲說完,博司克斯環抱雙臂露出困惑的神情,而後喃喃說道:


    「不過這麽說來,盜賊第二次攻擊時隻有九個人,卻擊敗了莫德林和五名護衛兵?那群盜賊的身手真的那麽厲害?」


    在博司克斯的追問之下,莉妲盡可能就自己記得的片段仔細說明事情經過。


    「……沒想到護衛中竟有盜賊的奸細!博司克斯,你趕緊去調查那個叫卡斯達的男人,如果他有家人親屬,就立刻把他們揪出來!」


    「是,在下明白了。」


    巴克爾氣得青筋浮現。博司克斯聽見他的命令後,行了個禮便離開辦公房。巴克爾迴到桌子後方,整個身體埋進椅子裏,疲累地歎了口氣。


    「擁有六匹馬的盜賊團……從沒聽過附近有這樣一票人啊。」


    他透過房間窗戶望著外頭昏暗的夜色,低聲說道。


    馬匹在畜養和管理上都比想像中還要花錢。除了要供給糧食和水以外,還要準備馬蹄鐵和其他馬具,而要將馬匹訓練成可以與人一同作戰的狀態,也必須付出昂貴的費用,因此小規模的盜賊團是養不起六匹馬的。但若對方是從外地前來的大型盜賊團,領主至少也會聽見一些傳聞才對。


    「那些盜賊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加害羅蓮小姐。他們會不會是受人雇用……」


    見到巴克爾瞪著窗外喃喃自語,莉妲向他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般而言,攻擊貴族的馬車對盜賊來說是相當危險的行為。偶爾會有少數盜賊綁架貴族要求贖金,但是殺死貴族護衛、刻意與貴族為敵並不尋常。羅登王國的貴族圈非常小,若被貴族盯上,在國內不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追緝。


    若沒有有力人士在背後撐腰,普通盜賊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該不會是二王子的人搞的鬼吧!?」


    巴克爾的結論似乎也和莉妲一樣。他那張圓臉因驚訝和憤怒而皺在一起。


    羅登王國的國王年事已高,王室正為了繼承人的問題,在台麵下展開一連串激烈的派係鬥爭。


    由第二王妃所生的大王子、由第一側妃所生的二王子、由正妃所生的二公主,這三者據說在遙遠的都城內相互爭鬥。


    然而魯畢耶爾特位於北方邊境,和王室應該沒什麽關係才對——莉妲聽見巴克爾的推測後,左思右想仍想不出所以然,畢竟她一點也不懂政治的世界。羅蓮似乎也和她差不多,兩人歪著頭麵麵相覷。


    「後來在盜賊第二次攻擊時現身的盔甲騎士,並沒有要求任何迴報是嗎?」


    見她們兩人滿頭問號,巴克爾便結束先前的話題,話鋒一轉,問起那個解救她們的男人。


    「是的,那位大人救了小姐後,我說想要迴報他……但他隻收下我的銅製通行證,沒有其他要求……這該如何是好?」


    「對方沒有任何要求是再好不過了。他救了我的女兒,我是很想報答他,不過一般人怎麽可能碰巧來到附近還擊倒了盜賊?想必他一定是二王子派的人。」


    那名騎士很可能是為了討領主歡心而自導自演這出戲碼!巴克爾想到這裏,不由得懷疑起對方的身分。


    莉妲和騎士實際接觸過,並不覺得對方是壞人,因而默默在心裏反駁巴克爾,但既然巴克爾這麽想,她也無法提出異議。


    「為莫德林等人收屍、討伐盜賊餘黨的事就由我來傳達。你們就迴房好好休息吧。」


    巴克爾說完,莉妲和羅蓮便靜靜地鞠了個躬,離開巴克爾的辦公房。


    莉妲走出房門後歎了一口氣,迴想起深深印在腦中的騎士身影。


    騎士以帶著些許憂鬱的低沉嗓音說明自己是個旅人。就莉妲看來他應該不屬於任何派係。


    不過他身上穿戴的護具、持有的武器都非常氣派,令人聯想到雷布蘭大帝國的禁衛軍,而他那震懾人心的魄力,就好像武神一般。


    雖然最後未能見到他的真麵目,但若有緣分,總有一天肯定能再次相遇。莉妲對身旁的羅蓮說出自己心中這些想法,羅蓮原先緊繃的表情也放鬆下來,迴應道:


    「你看起來好像很開心耶,莉妲。」


    「對、對不起,我隻是覺得那名騎士像是從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一樣,見到他之後有點興奮……」


    有些開心地這麽說著的莉妲頓時露出尷尬的表情,連忙向羅蓮低頭道歉。羅蓮見到她的反應,忍不住笑了出來。


    「為了懲罰你,你今晚就來和我一起睡覺吧。」


    羅蓮的話令莉妲驚訝地眨了眨眼,她平常並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然而一想到今天發生的事,莉妲又覺得她理所當然會感到害怕。


    莉妲認真地看著羅蓮,用力點了點頭,隨後像是要給予羅蓮溫暖似地牽起她微涼的手,和她一起迴房。


    ◆◇◆◇◆


    隔天,晨光從木窗的縫隙中灑入房間,使房內漸漸亮了起來。


    我靠牆坐在床上睡了一夜,身體有些僵硬,便伸了個懶腰。其實我這骷髏根本沒有肌肉,怎麽可能肌肉僵硬?不過起床後伸個懶腰是我的習慣。我左右搖了搖頸椎舒緩緊繃感後,從床上起身。


    隨後我打開木窗,讓陽光充分照耀整個房間。


    窗外是條大道,時間尚早,鎮民卻已開始外出活動。道路中央似乎有早市,那裏的攤販販賣著各式各樣的商品,有的是剛采收的蔬菜,有的是厚切烤肉,還有色彩鮮豔的布疋和工藝品,顏色染得十分漂亮。路上滿是往來的行人和顧客,非常熱鬧。


    我檢查了一下係在腰間的錢袋,以及裝著隨身行李的麻袋。


    一樓櫃台沒有人在,其他住宿的旅客不


    發一語地離開旅店。住宿費用昨晚就付過了,所以直接離開就行了吧。這生意做得可真隨便。


    我扛著麻袋走出旅店。此時路上行人同時看向我,令我感到不太自在。全身穿著盔甲的人,或許連在異世界也相當少見吧。


    不對,鎮上還是可以看到一些穿盔甲的人。可能是我的裝備太過豪華,才會這麽引人注目吧。


    我沿著大道向西行走,看見一間店的招牌上畫著交叉的刀劍與斧頭。進到店內後發現裏頭並不太亮,狹小的空間裏擺著許多金屬製的武器和護具。


    我環視店內,一個像是老板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了出來。他一看到我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後又堆起笑容。


    「這位大人,您有何貴事呢?」老板搓著手問我。


    「吾想賣這些武器,能賣多少錢?」


    我將肩上的麻袋放了下來,然後解開纏繞袋口的繩子,從中拿出六把劍、一把釘頭槌,而那三把匕首則拿了兩把出來。我將這些武器排放在櫃台上。匕首之後很可能會用到,所以我決定留一把在身上。


    老板拿起武器端詳,從劍鞘中拔出劍以檢查劍身和劍刃的狀況。他用手撫著下巴估算價格,最後看向我說:


    「這把彎劍十五索克、其他直劍五索克、釘頭槌七索克五瑟克、匕首一索克五瑟克,大概就值這麽多錢吧。彎劍隻要把刀刃磨利之後就能拿出來賣了,其他劍的劍芯都已經嚴重磨損,必須溶掉重新鑄造。而最近不太有人會買釘頭槌,所以隻能算你這個價錢了。」


    聽見老板的說明,我點了點頭迴道:


    「這樣也無妨。」


    「一共是五十索克又五瑟克。」


    他說完之後,走向裏頭的櫃子拿出五十枚金幣和五枚銀幣,然後將錢幣放在櫃台上。我收下那些錢,放進係在腰際的皮袋裏。


    賣掉馬匹和武器後,手頭又寬裕許多。昨晚的住宿費是銀幣一枚,也就是一瑟克,而一枚金幣似乎相當於十枚銀幣,因此隻要有一枚金幣就能在旅店住十個晚上。


    但是人活在這世界上,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突然需要用錢。還是趁身上有足夠錢財的時候,趕緊想想該怎麽賺錢吧……


    我邊想邊看著老板轉身將方才收購的武器收到裏頭,我問他:


    「敢問若想籌措旅費,有無適合的臨時工可做?」


    老板停下手邊動作迴過頭來,歪頭看著我。


    「臨時工嗎?大人您穿著一身氣派裝備,還是傭兵最適合吧。而且成為傭兵後,進出鎮門就不需要繳稅了。」


    這樣聽來,一般人進出鎮門時似乎必須繳稅。我是和魯畢耶爾特家的馬車一同進入城鎮的,所以並不知道這件事。


    老板說,在傭兵公會登錄成為傭兵之後,會得到一張傭兵證,隻要將傭兵證出示給駐守鎮門的衛兵看就不必支付稅金。傭兵因為工作性質必須經常往來鎮裏鎮外,如果每次都要繳稅就無法維持生計了。在商業公會登錄過的商人也享有同樣的待遇,不過依運送商品的不同,必須支付不等的稅金,其機製又比傭兵更加複雜。


    我向老板道謝後離開武器店。


    老板說的傭兵公會就在武器店正對麵,兩者中間隻隔著一條馬路。順帶一提,傭兵公會的左邊據說就是商業公會。


    傭兵公會是一棟兩層樓的木造建築,並沒有什麽明顯的特征,唯獨外頭掛著個招牌,上頭畫著交叉的劍與盾的圖樣。一樓左右對開式的大門此時大大敞開,我進到公會裏,立刻見到正前方有個櫃台,櫃台前有著一根根直通天花板的鐵欄杆,就像動物園裏的柵欄一樣。


    裏麵坐著一頭熊,不,是個長得像熊的巨漢。


    他留著黑色短發和滿臉胡渣,左眼戴著黑色眼罩,額頭上有個大傷疤。手臂肌肉極為壯碩,衣領敞開,手臂和胸膛上都長滿濃密的體毛。


    這個世界大概還不太允許女性出社會工作吧?目前為止看到的櫃台店員或顧店的人都是男人,看了就教人難受。


    我朝向櫃台負責辦理手續的眼罩熊走去。眼罩熊用兇惡的眼神瞪著我,不過我現在全副武裝,他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吾想辦張傭兵證。」


    我簡單說明自己的來意,柵欄後的那頭熊眼神依然兇惡,嘴角卻勾了起來。他平常大概不習慣露出這種表情,努力之下就成了這種詭異的職業微笑……不過就另一個角度而言,這種笑容才是無價的吧。


    「看你這身裝備,你應該不缺錢吧?如果想辦傭兵證,需要通過一個考試。說是考試,其實也就隻是要試試你的身手。去獵捕野獸、魔獸或盜賊,親手打倒三頭獵物後把證據帶過來,這樣就可以了。夠簡單吧?」


    櫃台後方的熊老爹說完後,臉上露出冷笑。


    野獸就算了,這世界真的有魔獸啊?我在來的路上看過遠方的草原和丘陵地有些成群的動物,但完全沒仔細觀察那些動物究竟是野獸還是魔獸,隻傻傻地覺得那樣的景象十分悠閑而已。


    不過盜賊竟然也在考試的獵捕對象之列。所謂的證據,應該就是盜賊的首級吧……我昨天打倒的那群盜賊的屍體已經燒毀了,沒辦法拿來用。


    「知道了。三頭對吧?吾會再過來。」


    我將考試內容記在心上,向熊老爹道謝之後離開傭兵公會。


    外頭大路上因早市而聚集了相當多人,但不知為何,我麵前的路上都沒什麽人,所以還滿好走的。我就這樣朝著城鎮西門的方向前進。


    途中看見一家販賣皮革商品的攤販,裏頭各色商品一應俱全。上麵陳列的商品,小至皮革硬化定型後製成的盒子般的小錢包,大至皮革手提袋。我拿起其中一樣。


    那是個皮製水壺,形狀有點像葫蘆,上方的開口部分有個軟木塞蓋子,整體看起來容量滿大的。水壺對旅人來說應該是必需品吧。


    我給了攤販老板三枚銀幣,他找了我五枚銅幣。我的皮革錢包裏麵有太多金幣,要找出銀幣還真有點困難。


    之後把不同錢幣裝在不同的皮袋裏好了。


    市場裏頭還有家攤販在賣大型麻袋,我花了一瑟克買了一個,待會兒可以用來裝捕到的獵物。為了減輕錢包重量,我付了十枚銅幣。


    走了一會兒,突然聞到一家烤肉攤傳來陣陣香味,攤販裏頭有個簡易的方形烤爐正烤著肉,肉上撒著細碎的香料。


    香料和烤肉的誘人香氣勾起了我的食欲。


    「老關,這是何種肉?」


    烤肉攤的大叔老板正抽著煙鬥。我有點在意那是什麽肉,便這樣詢問他。


    「咳咳!?啟、啟稟騎士大人,這是以香料燒烤的兔肉!」


    老板聽我這樣一問,嚇得被煙嗆到,連忙眼中泛淚地迴答我。


    我還以為那是雞肉,沒想到原來是兔肉。聽說兔肉在法式料理中算是滿常見的食材,不過我從來沒吃過。


    「那來一包吧。」


    我興致勃勃地看著攤販上用大片葉子包著的烤肉,向老板點了一包。老板這時卻趕緊拿起一旁的生肉,一塊塊放在麵前的烤爐上。


    烤爐並未點火,可能是剛才熄掉了吧。老板特地為我烤肉,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本來是打算放到午餐時再吃,想說買包冷掉的烤肉也沒關係。


    我對老板的好意心存感激,朝他手邊一看,老板正將手緩緩伸向爐裏的木柴,小聲念道:


    「——火啊燃燒吧——【火炎】。」


    接著老板手中便冒出小小的火焰,使木柴燃燒起來。


    「喔喔!?閣下也會使用魔法?」


    我看見這景象不自覺地驚唿了一聲,這比發現自己能使用魔法時還要令人震撼。


    老板有些驕傲又有些害羞地抓了抓脖子說道:


    「嗯,不過我會的也隻有點火這類的魔法而已。」


    「他說的沒錯,騎士大人。他這魔法就跟魔法道具裏的點火棒沒什麽兩樣啦。」


    隔壁販賣散裝幹燥豆類的攤子有個體型豐腴的大嬸,她在老板謙虛地說完後,開玩笑般地附和道。


    「你說得太直白啦,孩子的媽……我這魔法和魔法道具不同,不需要用到魔法石,這不是挺方便的嗎?」


    「點火棒就算用哥布林的魔法石也能撐一陣子,這樣說來你的魔法也沒方便到哪裏去啊。」


    這位大嬸看來應該是老板的太太。老板對她的話微微表示不滿,大嬸卻咯咯笑了出來,毫不留情地繼續她的言語攻擊。


    從他們的對話可以知道,使用魔法在這個世界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不會魔法的人也可以用「魔法道具」來使用魔法。


    而魔法道具以魔法石作為動力,種類從生活用品到戰鬥器具無所不包,用途廣泛。


    哥布林就某種意義而言算是最有名的怪物,但一般人聊天時居然會出現「哥布林」這個詞,令我深深感受到這裏果然是異世界。


    我隨意和他們聊了幾句。敵不過太太的言語攻勢,縮著背一副委屈模樣的老板將剛烤好的兔肉交給我,我向他道謝後付了錢給他。一包的份量大約相當於整隻兔子,卻隻要兩枚銅幣。


    剛烤好的兔肉香氣四溢,使我食指大動,但我總不能在大街上把頭盔脫下來大啖兔肉。首先應該離開城鎮,一邊尋找傭兵考試的獵捕對象,一邊找個地方吃午餐。


    我沿著大路向西前進,走到底之後繞過民宅,來到西門前方的小廣場。廣場上有座架高的石造水渠,水從水渠的高處向低處流動。上遊的水似乎可以飲用,商人自西門離去前都會在水壺裏裝點水,附近的平民婦女也會拿著甕或壺前來這裏裝水。水渠中遊有些人在清洗蔬菜,而下遊則有些女性在洗衣服,十分熱鬧。東門那裏也有個類似的水渠,不過我昨天進門時已經很晚了,所以人沒有這麽多。


    我走近水渠,那裏的人群立刻靜靜地往左右兩邊退開。我用渠道中的水稍微清洗了一下水壺內部,將水壺裝滿水、塞上軟木塞後放進裝行李用的麻袋裏,最後起身走向西門。


    西門前有幾個商人和承載貨物的馬車,正在接受衛兵執行的行李檢查。他們身邊還有些貌似保鏢的人物,身上穿著皮革製或金屬製的盔甲,零星地混雜在商人裏。排在鎮門前等待檢查的人並不多,可能是因為出入鎮門必須繳稅,所以一般人不會隨意離鎮。


    我一走近西門,就有個衛兵滿臉惶恐地望著我,走過來將我攔下。


    「不、不好意思,如果您要出去,請您繳交出鎮稅三瑟克,或者出示您的通行證。」


    那衛兵是個年輕男子,他後方有些較年長的士兵正望著我交頭接耳,看來他應該是被其他人推派出來向我搭話的。他的聲音因緊張而變得有些尖細。


    我依照他的指示,從行李袋裏拿出昨天得到的通行證遞袷他看。青年門衛看了一眼後連忙向我敬禮,恭恭敬敬地將通行證還給我。這樣就可以順利通關了。


    我在衛兵的目送下自西門離開。


    走過護城河上的石橋後,所見到的景色和東門一樣,周遭一帶全是小麥田。麥田中有一些人零星散布在各處,正在照顧作物。我沿著道路繼續向西前進。


    雖然我很想用【次元步法】一口氣來個長距離移動,但是麥田中的人時不時看向我,在他們的注視下,我還是不要做出太顯眼的舉動好了。光是這身裝備就已經夠顯眼的了。


    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魔法可能算在常識範圍內,不過瞬間移動的魔法應該沒那麽常見吧。要是這魔法普及率高的話,就不需要馬匹了。所以我決定還是老實地靠自己的雙腳行走。


    我沿著道路爬上緩坡,來到一個可以環視四周的高地,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


    左手邊的婉蜒大河向西南方流淌。道路自山丘下方一分為二,一條和原先的路一樣是河濱道路,另一條則往西北方延伸。從山丘到我現在站的地方之間已經沒有農田,所以也看不到任何人。


    這樣就能用魔法移動到西北方的道路上了吧。


    在這種既沒有地圖也沒有醒目建築的地方,要是遠離道路,說不定會迷路。


    【次元步法】在視野遼闊之處用起來相當方便,輕輕鬆鬆就能移動一公裏,不過在視野遼闊之處也更容易被人發現,這算是它的一大缺點。


    我在西北方的道路上走了一會兒後,路旁不遠處出現大片雜木林。


    那裏應該能找到野獸——我在心裏這樣盤算,便一口氣移動到樹林旁邊,然後邁步走進樹林。林中除了我踩踏草木的聲音以外,就隻有鳥兒的鳴叫,乍看之下並沒有見到野獸的蹤影。


    如果遇到具有危險性的魔獸,我也隻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


    為了找尋獵物,我邊走邊用魔法做短距離的移動。這裏的視野比平原狹窄,所以我能夠移動的範圍也隨之縮短。


    我一邊注意周遭環境,一邊在樹林中謹慎前進以防迷路。然而我這個新手獵人要想找到野獸,可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我這身閃閃發亮的白銀盔甲在樹林中相當顯眼,完全不符合狩獵時需具備的隱蔽性,我覺得自己這樣反而容易成為被捕獵的目標。


    不過因為全身穿著盔甲,就算被野獸咬到應該也不會有大礙。


    我在樹林中走了一陣子後,看見遠處的溪穀有兩隻長得像野豬的生物。它們的身長約有一公尺多,毛色呈灰褐色且體型矮胖,特征是嘴巴左右側各有一道弧形長獠牙。


    它們似乎正在溪旁休息,在那兒動也不動。我從樹幹間遠遠地觀察它們,同時拔出腰間佩帶的『聖雷之劍』。淡藍色光芒自劍鞘閃現,一陣冰冷的金屬摩擦聲響起,然而那些野豬般的生物僅僅動了動耳朵,並沒有注意到我。


    我舉起劍,用【次元步法】一口氣移動到它們身旁。


    一移動到那裏,我立刻揮劍朝眼前那頭生物單側的前後腳砍了下去,長劍毫無阻礙地砍斷它那粗壯的腿骨。然後我又移動到後方另一頭生物旁邊,像剛才一樣砍飛它單側的前後腳。


    兩頭野豬般的生物就這樣橫倒進溪裏,發出死前的哀鳴。它們還在掙紮時,我又迅速跑近接著舉劍往其腹部一刺。哀鳴仍未停止,它們被我刺中的腹部和砍斷的腿部不斷流出血液。


    周遭的溪水漸漸被染紅、往下遊擴散,生物們的哀鳴也漸漸變弱變小。


    這種長得像野豬的動物應該可以食用。把它們帶迴去換取傭兵證後順道把肉賣掉,多少也能賺點零錢吧。


    不過我聽說屠宰牲畜的時候,如果牲畜立刻死亡,血液便會殘留在體內使肉散發腥臭,所以要趁它們心髒還在跳動的狀態下割開它們的腹部,讓血液流出。我將兩頭生物排在溪旁,讓它們的血液順著傾斜的溪流順流而下。我看著那些哀鳴聲逐漸衰弱的生物心想,原來要讓肉質變得美味,必須做出這麽殘忍的事。


    看著看著,我突然想起今早買來的香料烤兔肉。


    我在溪畔的岩石堆上坐了下來,確認身旁沒有任何人之後脫下頭盔。微風吹來,使林中樹木發出沙沙聲響,伴隨著溪流中靜靜流淌的溪水聲。


    大口吸入新鮮空氣並伸了個懶腰後,我拉過行李袋,從中拿出那包烤兔肉。


    「我要開動了。」


    我心懷感激地對著已成為烤肉的兔子雙手合十,隨後解開外頭包的葉子,用手將兔肉抓起來吃。肉中帶有香料的香氣和稍重的鹹味,沒有奇怪的味道,相當美味。以外觀和味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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