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這裏碰見太子,碰見蔣岑,甚至——瞧見蔣岑刻意拉拽的陳二,她終於明白,哪裏是父親變了,不過是有人先行動作罷了。


    “陶司監。”仰靖安緩緩站起身來,“說清楚點。”


    陶司監麵色已經灰白:“微臣……微臣還瞧見,離星此番在西,乃是變數興起之地,離星呈滿弓,形跡所向正東。”


    “西——”仰靖安沉吟,忽而問下,“晉城時疫如何?為何朕不曾收到來報?”


    跪地的大臣接道:“迴陛下,蔣家軍連日駐守在晉西城外,不曾有亂。此前秦司監親去,加急調取京中藥材,似是已有對症。後自陛下離京起,一應事宜皆由三殿下代理,亦不曾有變。”


    如此,殿中便複又沉寂。


    “父皇。”


    秦青抬眼去瞧,隻見一直未有說話的太子殿下緩緩起身,羸弱的身形稍顯瘦弱,卻端是行至階前正中跪下:“父皇,兒臣有話。”


    “說。”隻這一聲令,卻已經染了薄怒。


    離星向東,誰人聽不出這意中所指。前世便就是因此一說,父子相隙。儲君居東宮,應正視聽,卻叫離星相吸,乃是動蕩國之根基。


    “父皇勤政,事必躬親,兒臣居東宮數載,本應為父皇分憂,然常囿於有心無力,反躬自省,實屬有愧。”言至於此,仰桓聲音沉穩,十足懇切,“今聞天命,自當認領。既離星向我——”


    “太子?”仰靖安皺眉。


    仰桓卻仍是平和,摘了頂上珠冠,擱在了地上,複又躬身跪請:“兒臣懇請父皇,罷黜兒臣東宮之位,以安民心。”


    “胡鬧!”有漆盤掃下,仰靖安手指點過去,“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仰桓沉默,沒有再說,隻身子卻沒有起來,那珠冠在地,尚有東珠輕曳。


    “嗬!罷黜東宮!”仰靖安淩厲掃下,“你們呢?你們也這麽想?!”


    沒有人能想到如此變數,更無人敢在此時應聲,紛紛將頭顱壓得更低。曆朝曆代,從未有太子自請罷黜。


    荒謬。


    小姐們的席位本就偏下,縱是如此,秦青也是能感受到上邊的威壓,隻那荒謬二字浮現的瞬間,她便心下一頓。


    蔣岑——


    沒有人,比蔣岑更荒謬。可此局,也隻有先行此一步,才能破局。否則,若叫他人提及,便連後手也顯牽強,甚至越抹越黑。


    太子是蔣岑勸來行宮的,這主意,也隻有蔣岑想得。秦青仍記得那一年新皇繼位,她自宮中領旨,仰桓與她說的,他說:“朕的鎮國將軍,唯蔣岑耳。”


    原來此時,他已經這般信任於他。正如那人所言,這是胡鬧,可仰桓卻做了,不僅做了,還做得這般從容。


    倒叫原本要說話的人,完全沒有開口的機會。


    “好啊!好啊!好好好!”連續幾聲好,仰靖安複又抬手一掀,整個案幾傾下,有碎盞濺在榮皇後的膝邊,卻愣是沒敢唿出聲來。


    “陳太師!陳太師呢!”仰靖安提聲,“這就是你教出來的朕的兒子!”


    有重物嗑地聲起,秦青偷偷望去,隻見向來清風朗月的陳二公子,此時因為腿疾,很是別扭地跪在地上:“迴陛下,家父未曾來行宮,草民替家父請罪。”


    “你?嗬嗬,你當得起嗎!”仰靖安心中的火氣無法可泄,隨手就又砸下一隻茶盞,雖未及人身,眾人仍是心顫。


    太過突然,榮皇後不禁咬緊了唇角。


    陳宴沒有躲,此時這皇威,他隻能生生受著。


    “父皇。”仰桓抬頭,“此乃兒臣為民之心意,還望父皇成全。”


    “閉嘴!”


    下一刻,仰靖安竟是一腳踹上,仰桓本就羸弱,何曾能受這一變,幾乎是瞬間,隻見一襲杏黃身影自階上滾下,殿中大亂。


    驚唿聲起,臣子請命聲起,哪裏可見前時喜慶。


    “太醫!太醫!”


    似是一場鬧劇匆匆落了幕,未有官爵的公子小姐們全數被屏退了出去,隻餘些數重臣,跪在地上的陳宴還是榮皇後記起,命太監扶迴。


    如此,秦青倒是過了個別樣的除夕。隻她這原本提著的心,卻是慢慢放下。


    “小姐,方才有人送了宮燈來。”蘆葦打外邊進來,將東西提了提,“怪醜的,不知是誰送的。”


    秦青扭眼瞧了,正是那殿前很是清奇的那隻。


    “小姐可是笑它醜?”


    “我是笑它的主人,更醜。”


    “小姐知道是誰送的?”


    “管它是誰送的,能把這般醜東西巴巴送來的,定是個不知醜的。”


    蘆葦哦了一聲,卻也不大明白,左右見小姐也沒過來拿,複又問道:“那奴婢拿下去?”


    “罷了,你將那燭火滅了,收起來,明日一並帶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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