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嶽雲酒樓二樓之內一陣混亂,而對於這裏的常客來說,這樣的景象卻是有些年沒有見過。


    而上次發生鬥毆,卻還是六七年前。當年被打的卻是朝廷中不可一世的人物,與如今這一富家公子與一名小二,著實不如。


    若是在近一些,便是那位叫沈無言的書生,手持一柄長刀,將刀鋒架在當年顯赫一時的鄢懋卿肩頭。


    曆數當年曾有過的類似景象,如今這番打鬥倒是有些可笑。二人纏鬥起來倒是有些類似婦女一般,抓臉扯衣服,一陣之後二人便落魄不堪。


    明人雖說不如漢唐尚武之風,對待武官也多有不屑,甚至貶低,朝中武官見到品階低的文官也都要低聲下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但京城百姓見此情形,心中便悠然有一種爭鬥之感,見那青年書生漸漸落了下風,圍觀百姓便一陣唏噓,時不時的還冒出幾句粗話。


    能來嶽雲酒樓的多是些文人官員,即便有些武官,卻也都要客客氣氣,說起話來也不會如此放縱,但見此情形,這些素來之乎者也的文人們,倒也不在意這些細節。


    原本西洋夕陽下,下午過來的客人便要歸家,等待晚上在過來。然而此時放眼望去,圍觀之人一層又一層,甚至一樓的某些客人聞訊也跑了上來呐喊助威。


    實則這些人倒也不清楚其中情形,隻是見那小夥計漸漸將那年輕書生壓製,這些個文人心中便有氣,大罵年輕書生無能,大有躍躍欲試之態。


    而對於楊顯自己來說,此時臉上早已被這小夥計抓破幾道血痕,火辣辣的疼,他倒也不顧上去查看,一心防著對方會不會又來幾個下流的狠招。


    這般一來二去,身上這貴重的錦袍早已撕扯散亂,衣冠破敗,一副頹唐之意,但心中那股火氣愈發濃烈。忽覺鼻頭一陣疼痛,原來是那小夥計冷不防一拳打在了鼻子上。


    楊顯一時隻是覺得有些頭暈,手上的動作也逐漸緩慢,緩緩抬手去檢查鼻子,頓時便摸到一手血,接著鼻血嗒嗒滴落在地。


    “你……你下手如此狠……”


    一時那小夥計也有些恍然,呆呆的看著麵色蒼白的書生,臉上卻也陰晴不定,頓覺闖禍,隻是心中有氣,也不願就此離開。


    就在這稍一遲疑之際,楊顯已然抄起了倒在地上的凳子,便要與小夥計繼續拚鬥,一邊圍觀之人見此情形,便有幾名懂事著忙上前拉扯。


    好一陣之後,才總算將楊顯手中板凳抽走,又將那小夥計拉扯到一邊安定下來。


    便在這時,一名衣著華貴的青年,從人群之中緩緩走了過來,他麵容平靜的看了看楊顯,又看了看這四周的情形,微微搖頭,接著向著諸人一抱拳道:“諸位……在下萬聰,今日酒錢我請……今日這邊出了些狀況,明日再來喝酒。”


    原本諸人還對將二人拉扯開來頗有不滿,但聽見今日酒錢免了,頓時欣然,倒也沒有什麽不滿,不過又多看了幾眼憤慨的楊顯,才搖頭離開。


    其中也有些客人議論紛紛,有關於楊顯的,也有關於這突然出現的萬聰。


    “那小子著實不行,看著如此魁梧……怎的連個瘦弱的小夥計都打不過……”


    “怕是讀書讀的多了……不過在下也讀書,怎的不見與他那般虛弱……”


    “得了吧,你與那小夥計打一架便明白……不過那姓萬的是何人,出手著實闊綽,這一次酒錢……大抵就會近千兩銀子吧。”


    “呦,虧你還讀聖賢書……怎的連萬家大公子萬聰都不知曉……”


    “萬家……萬家不是商賈之家,我等讀書之人,豈能沾染他你銅臭之氣……明日這酒錢我便還他……”


    “那王兄果然是有骨氣……不過萬家雖說是商賈之家,但那位萬大公子可了不得……”


    “怎的了不得……”


    一行一邊閑聊一邊漫步在夕陽下的西長安街上,倒是沒有注意從這邊緩緩駛過的馬車,車上那書生緩緩拉開簾子微微皺了皺眉頭,片刻之後又緩緩合上。


    “可了不得了……那位萬大公子師出李攀龍,這次迴京城,大抵便會成為如今京城第一才子……”


    “京城第一才子……隻是記得當年宋言知在京城時為第一才子,後來又出了個叫沈……沈無言……對就是沈無言……”


    “張兄還沒聽說……如今文壇皆都流傳沈先生江郎才盡,那天清晨借著酒性,一下便將所有才華宣泄而盡……如今卻是不如萬大公子了……”


    “竟有此事……沈先生可是我輩敬仰之人,他那合集書目我昨日還在誦讀……”


    “不必了,如今京城文人多讀萬大公子詩詞文章……沈先生的文章已然不在新鮮……”


    馬車行走的緩慢,直到許久之後,才又逐漸加快了速度,極其身後一陣煙塵,又惹來一陣叫罵,就這般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至於嶽雲酒樓上,直到二樓上的人全部走完,萬聰這才慢慢走到滿臉血痕的楊顯身前,輕笑道:“呦,這不是楊大才子……”


    楊顯抬眼看向萬聰,臉頓時通紅,心中一陣羞恥之意,猛然起身便要離開,卻被走過來的萬聰輕輕按在椅子上。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你要怎樣。”楊顯冷冷道:“你萬家勢力再大,我楊家也不是好惹的。”


    萬聰微微點點頭,應道:“楊大才子的長輩楊博,楊尚書,可是在下極其仰慕之人……當年嚴世蕃口中三位天才,便有他老人家……怎的到楊大才子這,就成了這般……”


    說著話,萬聰裝著一臉惋惜之態,將楊顯散亂的衣服整理好,又從地上將發冠撿起給楊顯戴上,歎道:“若是楊老先生知道今日之事……”


    “你敢亂說?”楊顯豈敢讓楊博知道自己今日如此丟人,怕是以後楊家大門當真是進不去了。


    萬聰搖搖頭,淡淡道:“在下並無惡意……楊大才子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怎的了……”


    楊顯瞳孔微縮,深深的看了一眼萬聰,但見對方臉色慈眉善目,倒也平和,不似有什麽陰謀詭計,便沉聲道:“便是那沈無言害的我這般……”


    “沈無言?”萬聰心中微動,接著忙道:“沈無言……沈無言將楊大才子怎的了?”


    楊顯見萬聰忽然如此關切,心中不由有些疑問,萬聰又忙道:“以往倒是聽過這位沈先生的名頭,今日楊兄提起,我便有些好奇。”


    萬聰這般說,楊顯頓時便不在疑惑,忙道:“昨日在下去考國子監,哪成想後來竟讓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勝了……後來才知道那姑娘便是沈先生家的千金……”


    “六歲的姑娘勝了楊兄?”萬聰心中著實不信,但看著楊顯這般神情,卻也不像是在說假話,於是忙問答:“國子監那邊是否搞錯了……”


    “有沒有搞錯在下不知,但卻知曉沈無言與國子監司業乃是故交……這其中內情又有誰能說的清。”楊顯卻也不願在萬聰麵前丟臉,索性便將之前的理由又說了一便。


    萬聰心中大為驚奇,但麵上依舊平和道:“這般來說,那就是沈無言有舞弊的嫌疑……不知楊兄可有證據?”


    楊顯不住搖頭,苦笑道:“我這般小人物如何去抓他們的證據……況且就算在下說出來,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萬聰忙擺手,道:“我信呀……以楊兄之才華,想進國子監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如今被一個六歲小姑娘取代……這其中定然是有問題。”


    聽萬聰這樣一說起,楊顯也覺得卻是這個理,雖說自己答的題並不怎麽樣,但他也不信那六歲的姑娘能通過。


    “哼……我便是那沈無言麵上正人君子,實在切切實實的小人……如今搞出這把戲,倒是讓老爺子責怪,如今身上又身無分文……”


    萬聰麵上不由露出一絲同情,忙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塞給楊顯,低歎道:“一點小意思,楊兄莫要見外……今日這事便算了吧,那沈無言在京城可厲害著呢……”


    “他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個區區鴻臚寺卿……”楊顯譏諷一笑,冷冷道。


    萬聰不住搖頭,歎道:“說實話,在下與那沈無言也有過節……可惜他在宮中有人,朝中有過諸般關係,我卻隻能忍氣吞聲。”


    “竟有這事?”楊顯頓時憤然,大怒道:“萬兄豈能任他欺辱……你我現在便去找他。”


    萬聰連忙便要起身的楊顯,苦笑道:“沈無言的確厲害,據說當今皇後也與他親近……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楊顯點點頭,問道:“那在下能做些什麽……萬兄盡管吩咐……”


    萬聰微微一笑,淡淡道:“楊兄現在該好好處理一下這傷口,然後好好在酒樓客房內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旁的事你我明日在談。”


    楊顯忙答應,隨即在一邊的酒樓下人帶著離開。


    望著遠去的楊顯,萬聰緩緩走到窗前,望著這寂靜的天,嘴角閃過一絲笑意,喃喃道:“沈無言……這並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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