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之內,依舊還是這般寂靜。


    今天有所不同的是丹爐被撤去了一半,空出的位置較大一些。


    沈無言走進去之際,內閣幾位大學生以及六部的官員都在場,想來是在議論今年的朝政大事。於是便打算離去,卻被踱步在大殿之內的皇帝攔住。


    “今天這邊在匯總今年財政上的事宜,也沒什麽大事,無需迴避……站在一旁吧。”


    沈無言怔了怔,便點了點頭,隨意站在一邊。


    “今年江浙一帶賦稅又下降了不少,比起去年……自然是不夠的,加上去年太湖水患,戶部撥款賑災,也花了不少。”


    說話的是戶部尚書,他一邊翻著賬冊,一邊沉聲道:“開銷大的還是東南,僅用在軍費造船一項,就耗費了一半的稅收……兵部怎麽看?”


    兵部尚書楊博在朝廷之中頗有威望,雖說是儒生,但也是上過戰場,親自衝鋒陷陣殺過敵的,此時被質問起來,頓時有些不悅。


    “老夫能怎麽看,難道這些戰船就不造了?等著倭寇韃靼肆意侵略我大明,然後割地賠款和親?”


    聽著楊博這番言語,禮部尚書歐陽德卻又怒了,他冷喝道:“我大明何時割地賠款和親過?身為兵部尚書,朝中大元,竟然說這種忤逆之語。”


    楊博卻也不肯相讓,正欲迴絕,卻被走上前的李春芳攔住,他苦澀一笑,忙擺手道:“有什麽好爭的,兵部花銀子也是應該的,戶部入不敷出……也有他的難處,都少說幾句。”


    李春芳便是這般的好好先生,沈無言早先也有見識,此時聽來卻也忍不住想笑,但看著這嚴肅的一幕,隻得忍住。


    “重修三大殿,也支出不少銀子……這項目是徐閣老負責,銀子用的還算合理,不過今年的俸祿如何發?”


    徐階輕笑一聲,淡淡道:“既然修三大殿的銀子沒問題,那麽戶部怎的會缺銀子……記得五月份沈無言給戶部可是白送了幾十萬兩銀子。”


    “對,就是因為沈先生這幾十萬兩銀子,這幾個月諸位大人才能領到俸祿……但是下個月,明年怎麽辦?”


    戶部尚書終究還是不好當,特別臨近這幾年朝廷奇缺銀子,天災*,內憂外患又不斷之際,銀子越來越少。京畿之時,戶部總會是嚴查對象。


    其實在嚴世蕃坐鎮戶部之際,這位戶部尚書基本是被架空的,如今這般多次強調,怕也是為了推脫責任,免得將來查起來,又牽扯到自己。


    隻是以他的勢力,卻也不敢輕易拋出嚴世蕃,便這般打著太極,也算安穩。


    隻是六部中並非所有人都願這般退讓,作為六部乃至此間輩分最好的楊博,早就看不慣嚴家行事習慣,之前嚴嵩在朝之際,自己便被壓在邊關戍邊多年,如今得以迴來,豈能罷休?


    “終究還是之前的人拿的太多,什麽貪墨八百兩銀子……三法司都是幹什麽吃的,昨日老夫還見嚴世蕃在嶽雲酒樓進出,按道理說他不該在刑部打牢之中等死?”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大殿之中一瞬間都沉默起來。


    皇帝依舊踱步在大殿之中,走前走後,時不時的拉開簾子又拉上,又巡視一番丹爐,總之一句話也不說。


    許久之後,皇帝才走到黃錦身前,淡淡道:“銀子的事……交給沈無言,免得整天沒事幹盡惹事。旁的事不要再提,黃錦說說司禮監的事。”


    所謂收銀子便是幫朝廷收稅,這並不是一個好活,畢竟找別人要銀子,實在是一件得罪人的事,但既然當著這些官員的麵交待,其實也是有預謀的。


    沈無言一臉幽怨的看了一眼皇帝,對方恰巧也看了過來。皇帝輕笑一聲,不在言語。


    早就等在一邊的言語翻起賬冊,扯著嗓子道:“去年江南、蘇杭等地的織造局皆都盈利,戶部的虧空大抵也能補上一些……歸根結底還是在鹽稅上,派出去查的人說每年鹽稅有八十萬兩,但收上來的竟然隻有五十萬兩,另外的三十萬兩就這樣憑空沒有了……。”


    “黃公公你這是什麽意思。”負責鹽稅的便是鄢懋卿,雖說並非六部長官,但今天商議的事他也有份,所以也在場。


    此時聽到黃錦的這些話,臉色頓時大變,忙道:“一份銀子一份帳,交銀子時內閣與司禮監都沒說什麽,現在再提起如何說的清?”


    “當然說的清。”黃錦麵露譏諷之色,將一張親筆信丟給鄢懋卿,冷笑道:“鄢大人定然沒想到準備給胡宗憲的銀子,竟然在他家被抄了出來吧?”


    “胡鬧。”鄢懋卿冷笑道:“我堂堂刑部左侍郎,豈會給他一個囚犯賄賂銀子?”


    “我可沒說是賄賂。”黃錦得意一笑。


    皇帝忽然停住腳步,冷聲道:“這件事高拱去查,查清楚早點過來告知朕知道……另外改稻為桑的事朕想了,雖說利在千秋,但行事也柔和一些,諸位看推舉個人去辦?”


    “這邊正好有個人選,淳安有位知縣名叫海瑞……百姓稱其為海青天,此人在任之際百姓安居樂業,正好也在那邊,便許他去監管此事便再好不過了。”


    一邊的徐階略一沉吟,繼續道:“另外可以配合趙貞吉輔助他辦理此事。”


    “那就這樣。”皇帝伸了個懶腰,走迴帳幔後。


    一邊的鄢懋卿忽然又閃了出來,忙道:“臣有事起奏。”


    “何事?”大抵也猜到會有什麽事,皇帝站在了原地,冷聲道。


    鄢懋卿掃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沈無言露出一抹忌憚之意,又看向遠處正在抄寫的黃錦,沉聲道:“臣要彈劾司禮監掌印黃公公。”


    “彈劾什麽?”皇帝饒有興趣的抹了抹胡須,緩緩轉過身來看向鄢懋卿。


    鄢懋卿繼續道:“臣要彈劾黃公公貪墨織造局五年總計一百萬兩銀子,另外謀財害命……去年太湖水患,便是他與那胡宗憲搞的鬼,為的便是改稻為桑之事能推行開來。”


    這件事首先產生懷疑的還是沈無言,後來經過查探,其實最大的嫌疑還是在嚴世蕃那邊。


    隻是當時黃錦與嚴家還是有聯係的,也就是說嚴世蕃並未直接去管理此事,而是將這事交給了黃錦。


    織造局的太監們早就被黃錦換上了自己人,所以改稻為桑進行的越好,他能得到的好處就越多,所以當時嚴世蕃提起這事時,他極力支持。


    後來還不惜的將堤壩炸毀,淹沒農田,以來促進改稻為桑之策能順利進行。


    如今被鄢懋卿這般抖出來,卻是無言以對,而心中的憤怒也隻能壓抑在心中。


    大殿之中,鄢懋卿冷冷道:“前後江浙幾十萬的百姓遭難,若非沈先生獻出計策,怕是又要生起事端……江浙的糧倉中糧食可並不多。”


    “有這個事?”皇帝的臉色明顯變的很難看,聰明如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欺騙,然而如今欺騙他的卻是他最為信任的人。


    “黃錦,你說說這事……”


    黃錦冷冷的掃了一眼鄢懋卿,深知此事是逃不過去了,隻得苦澀道:“本就是為了推行改稻為桑之策……。”


    “那就是確有其事了?”聲音忽然抬高,能明顯感受到皇帝的憤怒,他冷冷的瞪了一眼黃錦,沉聲道:“這事鄢懋卿去辦,查清楚了立即來告知朕……。”


    聲音迴蕩在大殿之中,徐階的眼角微微抽搐,看著昨日還給自己義憤填膺保證誅殺嚴世蕃的這位黃公公,此時已然危在旦夕,不由在心中暗歎一聲。


    “都退下……沈無言來我書房。”


    站在原地的沈無言呆呆的望著陸續而去的官員們,最終目光停留在鄢懋卿身上。


    這一招的確出的齊,也就嚴世蕃這樣的人敢出,換做別人定然會擔心牽連到自己,但他是嚴世蕃,所以什麽都敢做。


    也是因此,所以他先出手,於是黃錦便失去了一個機會,如今案子交到鄢懋卿這邊,黃錦其實也就等於是廢了。


    ……


    嘉靖四十一年隨著這個不太冷的冬天來臨又悄然過去,曾經那位身居高位的黃錦,在新的一年被削職為民永不錄用。


    取而代之的是曾經的司禮監秉筆陳洪,這位新上任的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終究還是有些生疏,至少在皇帝那邊很少能得到召見。


    隻是這並不影響他發揮擁有的權利,黃錦在迴鄉的路上便死了,說是死於疾病,但事實如何所有人都十分清楚。


    另外以前黃錦扶植起來的那些個宦官們也都無一幸免,在這群宦官之中最為幸運的要數如今身在沈無言小院的馮保。


    雖說免去一死,但這件事對馮保的打擊卻也不小,於是曾經那位稍顯稚嫩的小太監,幾個月之後便換了個人一般,言語少了些,做起事來卻又狠辣的多了。


    也就是在嘉靖四十二年的年初,沈無言做了個決定,將馮保送進裕王府,專門負責招唿那位新生的小皇子。


    臨行前馮保幽怨的望著沈無言,卻不知道沈無言這個決定,將會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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