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21</p>


    程宗揚認出那是姓葉的老媼,此時她臉上的皺紋消失大半,隻在眼角露出細密的魚尾紋,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p>


    程宗揚握緊匕首,身體微微前傾,肌肉緊繃。</p>


    葉媼不動聲色,朱唇輕啟,淡淡道:再遲一天,你便不用來了。</p>


    程宗揚冷笑道:怎麽?你們這黑店準備停業裝修?</p>


    再遲一天,你便是死人了。</p>


    葉媼轉身朝廊下走去,這邊來。</p>


    程宗揚不客氣地奪過紙傘,沒瞧見我都淋透了嗎?我可跟你說,凝羽性子外冷內熱,少給她氣受。還有樂丫頭,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少一口吃的,她就跟你拚命。祁遠肺不好,別讓他待在煙氣大的地方。</p>


    葉媼淡淡笑道:你倒心細。看來知道我是誰了?</p>


    你是誰我不知道。不過裏麵等著見我的,是那位鴆羽殤侯吧?</p>


    何以見得?</p>


    不是他還能是誰?程宗揚道:朱老頭那老東西,繞著彎把我們帶到這兒,打的什麽歪主意?那死老頭,一路裝瘋賣傻,演得也太過火了,你去對殤侯說,扣他半年工錢!</p>


    程宗揚雖然奪過傘,但大半都遮住葉媼,葉媼身上並沒有沾上雨點。她推開一扇門,微微一笑,你自己和他說吧。</p>


    門後是一道石廊,長長的青翠蘭葉從兩側伸入,雨水沿著葉脈滴在青黑色的石板上,留下片片水跡。</p>


    程宗揚暗暗吸了口氣,踏入石廊。</p>


    鴆羽殤侯,這名字一聽就毒得要死。程宗揚不知道,這一步踏入,究竟是福是禍。</p>


    一道竹簾垂在堂前,簾內傳來滋滋的水聲,似乎一壺滾水正放在紅泥小火爐上輕輕沸騰。片刻後傳來竹匙撥動茶葉的微響,接著沸水沏入盞中,飄來一股茶香。</p>


    聞到那股茶香,程宗揚才發現自己又冷又渴,茶葉誘人的香氣仿佛一隻小手在嗓子裏勾著,讓他唾涎欲滴。</p>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五原程宗揚,見過殤侯。</p>


    簾內傳來啜茶聲,飲者舒服地嗬了口氣,然後一個冷峭而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你果真是五原人嗎?</p>


    程宗揚聳聳肩,算是吧。反正我是從哪兒來的。</p>


    在此之前呢?</p>


    大概是北邊吧。</p>


    北方何處?</p>


    問這麽仔細,想招我當女婿啊?程宗揚心裏嘀咕著,答道:我生過一場大病,以前的事都忘記了,醒來時就在草原裏。</p>


    都忘記了,怎麽還能認出靈飛鏡呢?</p>


    竹簾嘩的一聲落下,露出一個孤傲的身影。</p>


    那人穿著一襲寬大華貴的袍服,屈膝跪坐,身前放著一張黑漆小幾,幾上放著一盞霧氣嫋嫋的清茶。他戴著一頂玉冠,漆黑的胡須梳得整整齊齊,須下還綴著一粒珍珠。左手扶著腰間的玉帶,右手放在幾上,指上戴著一枚翠綠的戒指。他神情冷峻,雙目湛然有神,流露出帝王般的氣度。</p>


    程宗揚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殤侯,卻有種古怪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裏見過他。</p>


    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開口道:當日與龍神一戰,還未謝過殤侯援手之德。若非殤侯派來那支軍隊,在下今日也到不了這裏。</p>


    殤侯眼睛光芒收斂,但不經意地一瞥仍然精光四射,你如何看出他們是本侯手下?</p>


    我本來隻是有點疑心,直到臨走時,我認出那位指揮官,如果我沒猜錯,他就是跟朱老頭一同出來過的吳三桂吧?那時我才想到……程宗揚道:鬼巫王那位沒露過麵的師傅,就是殤侯。</p>


    殤侯不露聲色,你何時起的疑心?</p>


    程宗揚歎道:最早應該是在廢墟的時候。小紫那死丫頭費心費力把我騙到廢墟,那地方夠隱秘的,朱老頭竟然能帶著人一路迷到那兒,這也太巧了吧?後來見著鬼巫王,疑點就越來越多了。他一個南荒土著,言談作派和南荒人大不相同。用的劍法--什麽黃泉剔羽、妖龍解羽、天王铩羽……佩的還是鬼羽劍,這麽多羽字,聯想到殤侯的尊號鴆羽,讓人想不起疑也難。</p>


    殤侯袍袖一拂,鏘啷一聲,一柄帶著血汙的長劍落在幾上,正是鬼巫王那柄鬼羽劍。</p>


    此劍是我親手所鑄。以羽為號,想告訴阿巫舉重若輕的道理。可惜……</p>


    殤侯眼中的悵然一閃而逝,然後挺起腰背,你那時便猜到了嗎?</p>


    真讓我起疑,還是在鬼王宮的時侯,鬼巫王對我們的路線了如指掌,人數卻少算了一個。我看到他的鏡子,別的人清清楚楚,隻少了一個--朱老頭。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留意那老家夥。</p>


    再往後就是那個黑衣麗人。程宗揚正要開口,殤侯道:那你是如何認出靈飛鏡的?</p>


    終於又迴到這個問題,程宗揚忍不住道:我怎麽認得它,很重要嗎?</p>


    殤侯冷厲的目光掃來,令程宗揚遍體生寒。</p>


    本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個上天命定之人。一個天命者!</p>


    …………………………………………………………………………………</p>


    程宗揚皺起眉頭,你那位好徒弟也說過這個,到底是什麽意思?</p>


    萬物生化,自有定數。一花之開,一葉之凋,一日之升,一星之殞,一樹榮枯,一國興衰,莫不如此。天意從來難測,有些人卻能窺破冥冥中的天機,變化定數。</p>


    殤侯凝視著程宗揚,沉聲道:這些受上蒼眷顧,操持命定之數者,便是天命之人!</p>


    殤侯聲音並不高,卻在程宗揚心中激起巨大的波瀾。</p>


    上天眷顧的天命之人……怪不得段強那麽盼望穿越,原來有這麽大好處,莫名其妙就會被認定為天命在身,平常那些小說裏的主角,動不動就是王霸之氣,自己身上雖然沒啥氣好充王霸,但看來怎樣都還有點主角特權,這天上掉的不是餡餅,是華麗麗的前途啊。</p>


    程宗揚打起精神,君侯是說,我是那個天命之人?</p>


    正是!</p>


    殤侯的口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顯露出強大的信心。隻不過……你說我是我就是,當我是三歲小孩啊?</p>


    程宗揚幹笑一聲,有證據嗎?</p>


    殤侯對程宗揚的懷疑不屑一顧,但還是作出解釋。</p>


    本侯夜觀天象,見有命星現於井鬼之間,徘徊軫翼。井宿者,南宮朱雀第一,為天之南門。鬼宿星光俱暗,星中有氣如絮,如雲非雲,如星非星,《蒼亙星占》稱之為天廟,其氣為積屍氣。</p>


    殤侯露出一絲傲然的神態,顯然對自己的星象之學極為自負。他侃侃言道:井鬼分野,正在南荒。本侯以天象入先天極數,推知十餘年中,必有天命之人自北而至,入於南荒。其人不知其生,難知其終。其命星有積屍氣之相,身具異能,可化死為生。</p>


    殤侯言辭戛然而止,他凝視程宗揚,眼中閃過一縷異芒,沉聲道:天命所屬,必落在汝之身上!</p>


    這一番言辭說得程宗揚聽得目眩神馳,他的話自己一大半都聽不懂,但要緊的幾點自己聽明白了。他夜觀天象,見到一顆星星出現在南宮朱雀的井宿、鬼宿之間。推斷出天命之人會在南荒出現。這個人不知道是怎麽來的,更重要的是那人身兼鬼宿積屍氣的異相,可以把死氣轉化為生機--這不正說的是自己嗎?</p>


    程宗揚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臨全身。這竟然都是真的,自己真有天命所屬啊。</p>


    程宗揚望著殤侯的眼神也充滿敬意,這位殤侯竟然還是占星大師,一眼就認出自己天命在身,難怪看著就氣度不凡,一派絕世高人的風範。</p>


    程宗揚按捺住心底的喜悅,不知君侯為何要找天命之人?</p>


    殤侯輕捋長須,神情莫測高深,天機不可泄漏。但本侯可以告訴你--殤侯豎起一根手指,傲然道:隻需本侯助你一臂之力,榮華富貴,唾手可得。莫說六朝諸國,便是天子之位,也在天命之列。</p>


    程宗揚被他說得心頭大動。天子之位?自己從來都沒想過還能當皇帝--那不是自己想斡什麽就斡什麽了!無邊權勢加上無盡美-……穿越真是件好事啊,不枉了自己這兩個月的千辛萬苦,出生入死,原來有這樣的好事等著自己。</p>


    堂外的雨聲漸止,凝羽和樂明珠她們現在不知道在哪裏。不過這場雨既然是殤侯弄出來的,她們的行蹤肯定也在他們的掌控之中。</p>


    程宗揚正在掛念凝羽和樂明珠,又聽見殤侯說道:但在此之前,還需一道測試,看你是否真的就是天命之人。</p>


    程宗揚此時信心爆滿,自己生死根那麽高難度的東西都有,還怕什麽測試。</p>


    君侯盡管來測!</p>


    殤侯小心翼翼從身後取出一隻箱子,像捧著一隻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一樣,無比細心地輕輕放在案幾上。然後噓了口氣,飛快地收迴雙手,顯然對箱內的東西忌憚萬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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