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寧安堂。


    “皇貴妃賦閑了?”


    李暄聞言詫異道:“爺不知道啊……真的假的,不能罷?這不是小事,若是真的,爺不可能沒聽說……四兒,你聽說了麽?”


    坐在一旁尹浩搖頭道:“王爺都未聽說過,我怎麽可能聽說……會不會搞錯了?”說著,他也狐疑的看向賈薔。


    皇貴妃代皇後操持六宮大權,手握寶璽,非同一般,豈有悄無聲息就罷免的道理?


    賈薔搖頭道:“我也是方才聽西府老太太說才知道的,宮裏皇貴妃送了封信迴家。”


    李暄皺眉沉吟稍許,道:“此事先別急,爺明兒進宮去問問。不過多半沒甚大事,想來是母後體諒皇貴妃生母新喪,讓她多歇一歇。”


    皇貴妃本身不值當甚麽,是個老實本分的,並無太出挑的地方。


    可尹後對賈薔的態度,朝野上下哪個不知,哪個不羨?


    便是尋常宗室都嫉恨的了不得,所以就算看在賈薔的體麵上,也不可能說廢黜就廢黜……


    賈薔笑道:“我急甚麽,不過隨口一問。王爺今兒過來做甚?”


    李暄未答,而是眼睛盯著來送茶的婢女,眨也不眨一下,他扯了扯領口,罵罵咧咧道:“這日頭,曬的人躁氣……”


    賈薔和尹浩對視一眼後,一起打量起家中婢女來。


    這婢女原是當初南下京城時,從湖城趙家莊裏帶出來的數十名通武藝的女武師之一,叫甚麽賈薔都不知道……


    但肯定是經過李婧、孫婆婆親自篩選調理過的,做事勤勉踏實。


    相貌嘛……


    中平之姿罷,在賈家屬於平平無奇那一類的,並無甚過人之處。


    婢女被三人打量的紅了臉,低著頭放下茶出去後,尹浩看不過去了,皺眉問李暄道:“剛牢裏出來的?怎麽就成這幅模樣了?”


    李暄沒搭理他,同賈薔道:“像不像那位?”


    “哪位?”


    賈薔皺眉道。


    李暄擠眉弄眼道:“先前你讓爺送走的那位!”


    賈薔聞言恍然,仔細想了想後,隨即無語道:“像個雞毛喲!那個是個嬌弱的,這個一拳能攮死你!”


    “噗!”


    素來沉穩的銀號被觸動了笑點,一口茶噴出,又放聲大笑起來。


    李暄怒罵了聲後,同賈薔道:“這人送給爺如何?爺尋四個俏寡婦來跟你……”


    話沒說完,自己抽了嘴巴一下,拱手道:“爺失言了!”


    這話涉及賈家內宅,旁人說的,好友說不得。


    賈薔冷笑了聲,不過不知想到了甚麽,麵色微微一變,幹咳了聲道:“往後不再犯就是……言歸正傳,今兒來可是有甚麽要緊事?趕緊說,這邊忙著呢。”


    李暄道:“能有甚麽正經事?如今就以你兩場婚事為重。今兒去朱朝街看望外祖母,老太太將爺和尹浩打發過來給你跑腿兒。對了賈薔,儐相果真不請?成親哪有不請儐相的?”


    賈薔無語了半晌,看著李暄道:“你和五哥不是儐相?王爺總不會還想舉薦恪榮郡王罷?說明白了,無福消受。我大喜的日子,你想讓我頂著一臉假笑和他周旋半天?這個人情我也欠不起。”


    李暄“嘖”了聲,羞惱道:“為這事讓你們說了幾百遭了,爺當初也是昏了頭了才多那麽一嘴,後麵不是已經迴絕了麽,怎還往這破事上扯?不是他!”


    賈薔好笑道:“那誰?”


    李暄笑道:“爺大哥如何?”


    賈薔聞言,微微往後仰了仰頭,審視起李暄來。


    尹浩在一旁皺眉道:“你沒同寶郡王說罷?”


    恪榮郡王提了一嘴,再婉拒,還有些餘地。


    若是寶郡王提了再說不行,那位是能直接翻臉的主兒……


    李暄扯了扯嘴角,罵道:“廢話,自然沒有……爺又不傻!!得,瞧你們模樣,爺就知道此事作罷了。隻是……賈薔,你家能上得台麵的丁口太少,爺也是不落忍那日就你一個孤零零的站那。就算加上爺和尹浩……爺從來被外麵那起子忘八攮的冤枉汙蔑,說爺憊賴沒正形。尹浩呢,人家認也不認得他。爺才想著,尋幾個有分量的出麵,替你撐撐場子找補些體麵。這是一輩子大喜的事,你老子娘又不在了,爺不替你多思量思量,還指望哪個?”


    賈薔聞言,神情先是舒緩下來,還有些動容,可聽到最後心裏就問候他親娘了,咬牙道:“王爺,你義弟還在後麵睡覺呢,你要不要去看望看望?”


    尹浩勸住暴走的李暄,而後正色問賈薔道:“有甚麽要跑腿兒的活計,你不要外道。王爺說的不無道理,你家裏能正經出麵的沒幾個。往一些王公侯門送請柬,總不能由你這個新郎官親自去送罷?”


    賈薔想了想,笑道:“原是打算讓賈芸他們去的……”


    尹浩連連搖頭道:“如此,縱他們理解,可到底還會看輕了你。平時無妨,隻是難得大喜的日子,不該如此。還有哪幾家沒送到的,我和王爺跑一遭。”


    賈薔道:“不過那四王八公府第……”


    李暄笑罵道:“你也是個沒出息的,指著那麽幾家破落戶,能撐起甚麽牌麵?軍機處那幾位,不管人家來不來,請柬得給人下到了,這是禮數!不然等你再見著他們,你球攮的還有臉子說話沒有?還是個晚輩……”又同尹浩得意道:“瞧瞧,怎麽樣?沒爺管教著,差點就惹出簍子了罷?”


    尹浩想了想,道:“許是準備第二場才請他們,初八這一場,軍機處應該往布政坊那邊去了。不過王爺說的也在理,來不來是一迴事,請不請又是另一迴事……”


    李暄麵色多雲轉晴,笑道:“欸,正是此理!去去去,快去將請柬取來,爺給你跑腿去!球攮的,天下還有第二個能勞爺親自跑腿兒不?便是爺的親兒子,也沒這份待遇!”


    “滾蛋!”


    ……


    傍晚。


    皇城,鳳藻宮。


    中殿。


    隆安帝坐於鳳榻上吃茶,尹後奉茶於一旁,端妃、周貴人、玉貴人侍立於殿下。


    殿內諸昭容、彩嬪,卻皆是鴉雀無聲。


    隆安帝吃罷茶後,尹後接過,笑問道:“皇上今兒怎得閑,這樣早出來了?”


    隆安帝“嗯”了聲,道:“進春時了,出來透透氣……皇貴妃呢?”


    尹後笑道:“皇貴妃生母新喪,這些日子來心中悲痛,臣妾瞧著不落忍,就讓她暫時歇一歇。宮中雖不興皇妃守孝,但天倫人情能體諒的,還是體諒些罷。”


    隆安帝聞言緩緩頷首,道:“皇後看著辦就是……”頓了頓又道:“內務府給林愛卿愛女和長樂郡主的鳳冠霞帔做好了?”


    尹後聞言訝然,頷首笑道:“已經好了,明兒打發人送去……怎麽,莫非有人到皇上這裏說閑話了?”


    隆安帝哼了聲,道:“有幾個禦史吃多了沒事幹,上書彈劾此事。朕讓戴權那狗才去查了查,發現竟是幾家王府在後麵弄鬼,原因是皇後娘娘太過偏愛賈薔了,連宗室也邁過去了……”


    尹後搖頭道:“若果真有嫌隙,尹家那邊就罷了,左右子瑜也不在意這些,老太太她們也不會多說甚麽。不過布政坊林家那邊,卻是少不得。林大人忠心王事,皇上還是親王時,林大人就因皇上心懷蒼生黎庶而認投門下,受皇上指派,去了揚州。那些年著實出了大力,卻因此先夭獨子,又喪發妻。


    迴京後,更成為皇上的肱骨重臣。身子骨都快熬的油盡燈枯了,卻仍舊以國事為重。如今雖然家中小妾有了身子,可到底是兒是女,以後怎樣都不知。林大人如今還未續弦,就那麽一個孤女,難道還要頂著失恃長女的名頭出閣?


    莫說皇上,連臣妾都不落忍。果真有人以此彈劾,臣妾甘願領罪。”


    隆安帝聞言,擺手道:“領甚麽罪!宗室,哼!李暄和賈薔為朕解決了個大難題,但也讓一些心懷叵測之輩藏的更深了,還讓一些人失去了敬畏。以為縱使新政大行天下,宗室也沒甚麽大不了的。那就且過二三年再看看罷……”


    尹後愧然道:“臣妾思慮不周,讓皇上作難了。子瑜那邊就罷了……”


    隆安帝笑道:“若那般,林愛卿豈不更不好接受皇後美意?且就這般罷。賈薔這混帳,做甚麽事都和旁人不同,每每讓朕頭疼。如今連成親都是如此,成兩迴親,虧林愛卿允他。皇後可知,林愛卿為何如此厚愛他?”


    尹後笑道:“臣妾聽說,當初林大人病危,是賈薔救了他?”


    隆安帝搖頭道:“若隻如此,斷不至於此。除了因為賈薔心中無甚邪念,又是可造之材外,還有一點極重要,那就是賈薔無父無母,對賈家也無甚宗族感情,怨恨多於歸屬。最有趣的是,賈薔在去揚州前就收了房小妾,便是那個金沙幫少幫主,還許給人家一個孩子……這個混帳,真是沒有他不敢幹的事。”


    尹後聞言笑道:“此事臣妾也知道,莫非林大人便是因此才相中了這個姑爺?”


    隆安帝嗬嗬笑道:“畢竟事關宗祠傳承,若是沒了香火,林家這一脈就算是斷絕了,情有可原。不過,皇後當初又是如何相中了賈薔,要將子瑜許給他?宗室裏不知多少宗王想要子瑜當世子妃,難道不比當個兼祧妻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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