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身上並不素淨,上一迴一身血水,大部分是故意為之……


    這一次,卻是他有心換了身衣裳,卻仍難掩血腥之氣。


    “臣賈薔,進殿交旨。今誅叛逆五千三百八十二人,其中十二團營共誅賊兩千兩百八十六人。又國公三人,武侯八人,伯十六人,子、男無算。十二團營誅副將九人,參將十六人,遊擊三十八人,都司一百九十六人。此戰繡衣衛傷亡六百八十四位……”


    賈薔聲音低沉,尤其是說到傷亡時,語氣中沉重之意,任誰都聽得出。


    其說罷,諸君臣都微微抽了口涼氣,以不到七百的損傷,斬殺五千餘眾,近乎八對一的戰比……


    怎麽做到的?


    “賈薔,是繡衣衛太強大,還是京營著實太廢物?你麾下戰死不足七百,殺了五千多兵馬?!”


    禦史大夫韓琮似乎嚴重懷疑賈薔虛報軍功。


    賈薔扯了扯嘴角,道:“那些元平賊子,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那麽多家聚合在一起,吵吵鬧鬧,勉強列陣也不過是裝模作樣。一番衝殺就趟平了,換任何一家京營,都是一樣的戰果。”


    韓琮皺眉道:“那還有兩千多京營呢?”


    賈薔搖頭道:“都是各營指揮配合聚殲,有趙國公的天狗旗在,大部分都是好的……各營指揮也是明白人,趁機將先前起騷亂想要去給勇武營搖旗呐喊的人斬殺,多是十二團營內部動的手。不過臣以為,如此一來,難免讓一些心藏歹意者又潛伏了下去。”


    原來如此……


    聽聞他這般說,似有不甘心之意,元輔韓彬勸道:“賈薔,上迴老夫就同你說過,除惡務盡隻是最理想的事,窮朝廷之力能不能辦得到?當然可以。隻是死命追下去,難免引得人心惶惶,軍中不穩,朝局也不穩,朝廷還辦不辦其他事了?


    你莫要覺得未盡全功,今日突發之事,你應對的已是極好!這一番清理,不僅大大打擊了賊子氣焰,還挫敗了背後之人的詭計和可用力量。再往後,他們還能辦到這樣的事麽?還能如此隨意調動兵力?


    而且先前諸般事件,這一迴也算有了認主,包括伏殺皇子皇孫一案。就是宋國公劉樺、萊國公徐涵、衛國公郭興等諸逆,因恩將仇報記恨當年事,才行下如此悖逆之事。”


    聽聞此言,賈薔皺起眉頭道:“半山公,您不是……”


    這算甚麽,葫蘆僧判葫蘆案?還是姑息養奸?


    韓彬笑罵道:“你急甚麽?先有了這樣一個答案,即可給朝野上下和天下人一個交代,也可麻痹背後之人,你方可繼續深查下去嘛。大張旗鼓,緊繃琴弦,你又能查出甚麽來?莫要一味的殺戮,要知道變通,還要多讀讀《中庸》。”


    賈薔明白韓彬之意,治大國如烹小鮮,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可也隻是知道的,卻還沒有境界做到。


    韓彬說罷這番話,卻不再與他細言,想來認為這些道理下去後林如海自會同賈薔分說,他轉向隆安帝道:“皇上,這一陣幾番動亂已經夠多了,不好繼續亂下去。人心惶惶,絕非善政!此亦絕非姑息養奸,臣說句大逆不道之言。隻要朝廷能穩紮穩打推行兩年,兩年後,莫說區區一支龍雀,便是先帝複生,也變動不了大局,又何必過於忌憚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此言一出,殿內諸人都變了麵色。


    賈薔都悄悄吸了口氣,這老倌兒,可真敢說!


    不過,似也有些道理……


    隆安帝聞言,沉吟稍許後,同賈薔道:“就按,元輔所言,搜查轉入地下,卻仍不可放鬆警惕。”


    賈薔應道:“臣遵旨!”


    韓彬又道:“賈薔,海外之糧一事,你還是要上心。到了要緊時候,這些糧食能救無數百姓性命!”


    賈薔點了點頭,道:“此事省得,隻是海事需放權於我,不能卡著。”


    韓彬皺眉道:“卡你甚麽了?”


    賈薔還未言,掌兵部的李晗就笑道:“那不是卡,是讓你多想著些。賈薔,你還沒正經去過海師衙門,就先把兩洋海師八成武官都裁撤了,這是前所未有之事。別人隻嫌手下官位不夠分的,你倒好。就算都明白你是嫌棄眼下兩洋海師的官太廢物,可你可以選拔新官嘛。也是為你好,眼下你裁撤的容易,將來再要這些官位,你知道要打多少擂台?”


    賈薔搖頭道:“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十年內,兩洋海師能保證外番之敵不敢進犯大燕海疆,保證大燕商船能暢行大燕周圍海域,就足夠了。十年後的事,十年後再說。眼下不裁撤,難免冒出一堆高官來領餉銀。可朝廷能分給海師的就那麽點,都拿來養官,拿甚麽養船?所以說不要就不要!”


    李晗搖頭笑道:“罷罷,既然你執意如此,迴頭我批個條子給兵部就是。隻是將來想再開缺時,卻莫要尋老夫來打擂,概不認賬!”


    眾人都笑了起來,禦史大夫韓琮卻警告道:“賈薔,海師衙門由你一手操辦,但並不是讓你練成賈家軍。海師衙門,是朝廷的水師。你年紀輕,不要自誤,以為朝廷事事允你,就恣意妄為,建立山頭。”


    林如海在一旁道:“大夫之言,乃金玉良言。你記在心裏,不可或忘。”


    這番叮囑讓殿內君臣暗自頷首……


    賈薔躬身應下後,無奈笑道:“就朝廷撥付的那點兵餉,建哪門子的山頭?最新式戰艦,造一艘就要大幾千兩銀子,再加上置辦火炮,訓練水軍……統共加起來能有四艘大戰艦就不錯了。”


    林如海提點道:“都知道你有點金術,但你再能賺銀子,有些禁絕之事,你也不要去做。好心,也不能。”


    拿私財養朝廷大軍,這是二逼蠢貨才幹的事,賈薔又怎麽會為之?


    夾雜了幾句閑話後,言歸正傳,隆安帝看著賈薔道:“今日你又立下大功,你想要甚麽賞賜?”


    說起來,這又是一番考驗。


    若說甚麽都不想,隻報君恩這樣冠冕之言,則顯得小小年紀城府太深。


    若說出甚麽具體的來,輕了不妥,重了更不妥。


    諸軍機都看向了賈薔,賈薔卻未思量太久,隻稍一停頓,就笑了笑,幹咳了聲,道:“皇上,下個月桃花就要開了……”


    “說要緊的!”


    賈薔眉尖一挑,道:“臣下月大婚,當然,臣大婚之事不敢勞煩皇上、娘娘出麵……”


    隆安帝生生氣笑,道:“你還真敢想!”


    依禮,連皇子大婚帝後也不過見一麵罷了,賈薔還想如何?


    幾位軍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賈薔嘿嘿一笑,繼續道:“臣大婚後,正好城外桃花穀內千萬株桃花開。恪和郡王和臣去歲在城外修了一個小行宮,內設溫湯。臣先前和王爺商議了,到時候奉皇上、皇後娘娘去行宮休憩一日。就這麽個心願,希望皇上能成全。”


    此言一出,幾個大學士都看向了林如海。


    目光無聲的問道:你就教出來個這?


    林如海老臉也有些發紅,低聲喝道:“皇上日理萬機,坐鎮九重宸宇,以安天下,豈有去你那勞什子莊子上的道理?不可渾說!”


    賈薔忙道:“若皇上果真走不得,那恪和郡王和臣想請皇後娘娘去一宿……”


    “滾滾滾滾!”


    隆安帝也不知是因為去不得,還是覺得賈薔太過厚顏無恥,連連擺手驅趕道:“自去問皇後就是,少來煩朕!”


    賈薔又是嘿嘿一笑,叩謝皇恩後,又與林如海等見禮作別,一溜煙兒的跑沒了。


    素來重規矩禮數的禦史大夫韓琮都未訓斥他,而是輕聲歎道:“非至情至性純孝忠良之輩,又豈會如此磊落灑脫?”


    張穀哈哈笑道:“能入大夫之眼,難得,實在難得!”


    隻是心裏卻歎道:韓邃庵一世簡在帝心,臨老卻犯了糊塗。如此鷹犬人物,手握滔天大權,卻入得清流之首的眼,這又算得甚麽?嫌他命長麽……


    ……


    鳳藻宮,偏殿。


    賈薔出了養心殿,便被牧笛請至此。


    進殿就見李暄坐在殿下,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一日殺的神京城震顫,三日萬人斬的一等寧國公雞賈薔賈良臣麽?”


    賈薔冷笑一聲道:“嗯?這不是戰場上嚇的麵紅耳赤、兩股戰戰落荒而逃的恪和郡王蟲李小五麽?”


    “噗嗤!”


    鳳榻之上,絕代芳華美豔絕倫的尹後聽聞這二人的唱和後,展顏失笑。


    李暄卻是暴怒,又被賈薔身上的殺氣威懾的不敢如往日那般動手,畢竟才見過他將無數人砍成肉泥……


    他迴頭朝尹後告狀道:“母後,您可聽到這混帳的大逆不道之言了罷?快幹死他!今兒再不能饒過他!”


    尹後啐道:“甚麽混帳市井潑皮之言也敢渾說,你仔細著。”又見賈薔規矩上前見禮,溫聲笑道:“今日倒是辛苦了。”


    賈薔搖頭道:“皇命在身,豈敢言苦?也不過是為皇上、娘娘效命罷。”


    尹後看著賈薔歎息一聲,道:“你也不過還是個孩子,家裏要拉扯一大家子,外麵還要擔起這些差事……五兒,往後多讓著賈薔一些,你比他好了不知多少。”


    李暄聞言表情都錯亂了……


    也不等他胡亂開口,尹後又笑道:“今兒你府上還有大喜事,將你喊來就是看看你可有甚麽差池沒有,如今瞧著一切都好,就快家去罷,免得心裏也惦念,時候不早了。”


    賈薔聞言臉上卻糾結了下,尹後笑道:“這是如何了?怎還作起難來……”


    賈薔道:“娘娘不知,今日元平賊子作亂,除卻那三個當了幾十年的烏龜國公外,還有一應不得誌的侯伯。其中,就有忠靖侯史鼎。史鼎為臣親自所殺,偏他是家裏老太太的親侄兒。臣迴去,有些不大好交代……尤其是,史家,還要經曆第二次抄家!保齡侯已經抄過一遭了……”


    李暄在一旁笑的開心,道:“爺想起來是哪個了,就是那個上躥下跳罵你罵的最兇,要剁碎你喂狗的那個……哈哈哈!賈薔,你們家那些親戚,都甚麽德性?要爺說,殺了也就殺了,有甚麽難為情的?”


    賈薔沒好氣橫他一眼,尹後起身走下鳳榻,至跟前,看著賈薔溫聲笑道:“放心罷,你家那位老太太本宮也算知道些,素來講究以和為貴。你迴去說兩句好話,也就哄明白了。賈薔,特意叫你來,也是想多叮囑你兩句。過剛易折的道理,你先生必是與你說過多迴的,本宮便不多言。隻勸你一遭,日後做事時,要知深淺輕重,不可埋頭莽幹。譬如之事,既然已有許多跪地投降者,你又何必悉數殺絕?總該留下些,交由朝廷處置才是。恩唯出於上,威,亦當如此。”


    一旁李暄提點道:“賈薔,母後這等教誨,便是爺都少有機會聆聽,你可記心裏去罷!”


    賈薔自然躬身領受謝恩,尹後見他如此,絕美的容顏上笑容愈發柔和,道:“去罷,家裏還忙著,今兒老太太也去你家了,不過老太太這會兒應該已經迴尹家了。”


    賈薔聞言慚愧道:“著實怠慢老太太了!”忽又想起來,道:“方才皇上問臣,此次立功要甚麽獎賞……”


    尹後聞言鳳眸微眯,笑道:“你怎麽說?”


    李暄嗤之以鼻道:“母後,他還能說甚麽?要麽說都是臣該盡的本分,要麽就討一匹禦馬甚麽的意思意思……咦,賈薔,你該不會心存愧疚,替爺討了匹禦馬罷?”


    賈薔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後,同尹後道:“臣同皇上說,下月桃花就要開了,臣和王爺在城外建了一座小行宮,內有幾千株桃花,又有溫湯,想請皇上和娘娘去散散心……”


    尹後笑的燦爛許多,道:“那皇上如何說?”


    賈薔抽了抽嘴角,道:“皇上自然是去不得的,臣就再請,由王爺和臣奉娘娘出去,到時候還能請老太太和兩位太太一道去。皇上連叫臣滾,讓臣自己來請示娘娘之意。”


    尹後聞言,輕聲笑了起來。


    陣陣牡丹香氣沁來,賈薔微醺……


    ……


    ps:我肯定是純潔的行文,但有lsp要往深處引,也可由得大家自由發揮,頂多後期群裏有番外罷,但我寫的肯定是純潔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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