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街,尹家。


    萱慈堂上。


    李暄麵色古怪的看著一家人居然在安慰賈薔,他覺得這個世界太離奇……


    再想想他在邱家,那窩子忘八除了想在他身上撈好處外,就是讓人膩味的恭維討好,拚命的巴結,實在惡心。


    李暄有些想不通,他和賈薔差在哪了?


    尹家太夫人看著神情低落的賈薔,微笑道:“你能有這份心就是好的,可見皇後娘娘和我都沒看錯人。”


    一個人是真憂心還是故作姿態,並不難看出。


    連李暄都看出賈薔情緒不是很高,他“嘖”了聲,忽地一拍腦門說道:“怪道你小子一天到晚叫喊著要出海出海,繡衣衛三大千戶十二百戶都被你打發出去了,原來根子在這!賈薔,你慘了!要是父皇知道你誆他,那可是欺君大嘴,要殺頭的!”


    這話讓尹家太夫人、秦氏、孫氏等摸不著頭腦,秦氏問道:“這又是甚麽典故?”


    賈薔扯了扯嘴角,瞪李暄一眼後,說道:“我家裏也有一位姑娘,和郡主情況相仿,打娘胎起就帶來一股熱毒在身,不過要比郡主輕許多。自幼請了許多名醫也不見效,後來得一癩頭和尚贈一海外偏方和藥引子,這才按方兒配藥,控製住了病情……”


    此言一出,尹家三位夫人齊齊動容變色,站起身來,孫氏激動道:“薔哥兒,這藥方可還在?”


    賈薔勸道:“老太太、兩位太太,都別激動,不僅藥方在,我連藥都取來了些,放在郡主這。隻是郡主並不肯用……”


    孫氏豈能不激動,每迴發病,女兒受的甚麽罪她比誰都清楚。


    當娘的,疼在女兒身上的每一絲,都會刻在她心上。


    尹子瑜年幼時遭此大罪豈有不哭鬧的?但為何哭的越來越少?


    便是因為發現,她的哭鬧會給母親孫氏帶來無盡的痛苦,因此越長大,就越不哭了,到後來,甚至連發病都不告訴家裏。


    可越是這樣,孫氏心裏就越痛。


    在她看來,這病是她帶給尹子瑜的,這痛原該她來承受,可卻讓她的女兒,遭受這樣的大罪。


    本已絕望,隻待哪一日尹子瑜耐受不得去了,她也一並跟了去,在地下再照顧好女兒賠罪,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方子出現,她又怎能不激動?


    孫氏幾步走下來,到賈薔跟前激動道:“子瑜為何不肯用藥?怎麽會不用?那藥不是對症的麽?怎好再受這樣的罪?薔哥兒啊,子瑜太疼了呐,不能再疼了!”


    看著孫氏眼淚撲簌撲簌的落,賈薔溫聲道:“二太太勿憂,不是子瑜不肯用藥,隻是如今那藥引子用盡了,沒幾丸藥了。眼下吃了,等迴頭藥引子沒尋著,再斷了頓……眼下她還能一直熬著,可若果真用了藥舒適了一年半載,迴頭再斷了藥,那才讓人絕望,子瑜都不知那時還能不能堅持下去。所以當務之急,是盡快尋到藥引子!”


    孫氏聞言,一時間患得患失,失魂落魄,也拿不定主意。


    還是尹家太夫人問道:“薔兒,你家裏哪位姑娘也有此症?”


    賈薔道:“就是那位要給郡主充當才人讚善的薛家姑娘,藥名冷香丸。得知郡主病症時,薛家姑娘就將她剩餘不多的藥取了出來,要與郡主分之。隻是……子瑜不是那樣的人,她怎會剝奪她人的生機。還是我做主,取了三丸放在她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老太太,眼下我打發了很多人,搜羅天下藥材。方才王爺也說了,連海外我也派出了整個大燕最精銳的人去尋找。有心人,天不負,我自信和子瑜非福薄之人,斷無絕人之路!”


    尹家太夫人看著賈薔感慨不已,同身邊秦氏道:“皇後就極喜歡這孩子,說頑鬧時歸頑鬧,可該頂事時,卻能頂得起事。如今各處都埋怨宮裏太偏寵他,著實不像,可那些人卻不看看,這孩子為天家辦了多少事,又討過甚麽官?旁人都指著天家升官發財,薔兒卻幫著天家賺銀子,和他先生一道,為皇上分憂解難。這樣的臣子,誰會不愛?這一點,你和大老爺都要看仔細了,好好教教家裏的孩子。”


    秦氏聞言,麵色有幾分不自在的點了點頭。


    孫氏這會兒迴過神來,遲疑道:“薔哥兒,隻取來三丸藥,是不是少了些……萬一有個不穩妥,藥引也沒來得及尋迴來,那可怎麽了得?”


    賈薔搖搖頭道:“連這三丸藥,都是我說伏了郡主,她才放在身邊的。二太太,郡主的性子你也知道。另外,如果果真藥引尋不到,那薛家姑娘能讓出三丸藥來,和讓出一條性命沒甚分別,也不好再問她多求了。”


    孫氏聞言,臉色一僵,看向賈薔的目光有了幾分不滿。


    每一個當娘的,在麵臨這種問題時,都難有理智可言。


    這也是尹子瑜讓賈薔不要告訴尹家的緣由,不想今日被李暄抖摟了出來……


    好在,尹家還有一個冷靜明理的老太太。


    尹家太夫人提醒孫氏道:“誰家的女兒不是娘生老子疼的?更何況那薛家也是有根底的人家,家中巨富,祖上比我尹家體麵多了。如今尹家出了個皇後,就開始搶奪別人的東西,這叫輕狂不知福報。尹家還能興盛世世代代?需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再者,果真尋不到藥引子,那便是命數如此。縱然多幾丸藥,也不過如此。子瑜就比你明白的多,吃了這個,往後就真的未必能扛得過去了。不吃,反倒能一直堅持下去。你莫要好心辦錯事。”


    這話登時讓孫氏清醒過來,連連點頭道:“是這個道理,是這個道理。”


    尹家太夫人又笑道:“薔兒很不錯,心裏總是有一分底線在,這樣就不會走岔路。”


    “哦喲喲!”


    李暄再也聽不下去了,叫道:“外祖母,你老也別隻顧著賈薔一人誇,他有那麽好?我比他強多了!”


    滿堂大笑起來,尹家太夫人正要說甚麽,忽見一尹家婆子引著一內侍急急進來,婆子道:“是來尋王爺和侯爺的……”


    話音未落,那個進門就給尹家太夫人磕頭的小太監已經爬起來,衝賈薔、李暄道:“王爺、侯爺,供奉院的老供奉找出藥引子了……”


    話剛說出口,就見賈薔和李暄二人“蹭”的一下起身,躥了出去!


    ……


    “阿芙蓉?”


    “鶯粟花?”


    皇城,供奉院內,急急打馬進宮後就直奔此地的賈薔和李暄,聽聞四位老供奉說出的藥引子後,皆震驚不已。


    阿芙蓉,就是前世大名鼎鼎的鴉@片。


    原本是入藥用的,治久咳,久泄,結果正途沒用上,卻在歪門邪道上發揚光大了。


    當世也不陌生,早在世祖朝,粵省那邊就有西洋番商輸入阿芙蓉,價比黃金!


    但後來朝廷也發現了此物之惡,先是開出高價關稅製約,後來發現,以關稅竟也不能阻止此物泛濫,便下嚴旨禁絕。


    殺了不知多少人頭,甚至還和紅毛鬼幹了一場大戰,以勝禁絕。


    如今,大燕境內除卻宮中存有少量外,民間基本不存。


    這也就難怪,便是當世許多名醫,也隻聞其名,未見其物了。


    連四大老供奉,也是嗅到了阿芙蓉的藥味後,才終於確定此物。


    不然,幾十年未曾見過的東西,又怎能記得住……


    賈薔看著大內存起的鶯粟花,神情上沒有許多喜色。


    那冷香丸若是“搖頭完”一樣的東西……


    光想一想,寶釵、子瑜嗑了之後瘋狂嗨起的模樣……那畫麵太美,簡直不能想象!


    似看出賈薔的疑慮來,那孫老供奉笑著解釋道:“寧侯勿憂,此方之絕妙,便是用十二節氣之生,來中和阿芙蓉之寂滅。以去了生死之藥,平和患者體內炙寒之失衡。利用發病時日之極寒,來拔除那股讓病人素日裏備受煎熬的火毒!此方精妙不似人間藥方!


    所以,阿芙蓉是用來平和十二節氣之生的藥引,本身的毒性也會被化解。當然了,能不能徹底根除火毒,還要看發作時的寒氣夠不夠。若是足夠,就能徹底拔出了火毒,往後就算是痊愈了。若寒氣不夠,就慢慢服用冷香丸,在體內積攢寒氣,等到發作之日再服用,便可以毒攻毒!”


    賈薔聽了個大概,李暄聽的迷糊,不耐煩聽隻問道:“到底有幾成把握?”


    孫老供奉與其他三位看了看後,伸出一隻手掌,道:“目前來看,至少有五成把握!”


    李暄一臉嫌棄道:“才五成?!”


    周老供奉苦笑道:“一個新方子,五成把握已經算不低了……”


    賈薔沉吟稍許問道:“今日郡主剛才發作過,我看著,十分痛苦,手腳冰寒,嘴唇都是青紫色……今日能否用藥?”


    四位老供奉聞言,俱是一臉惋惜,李老供奉搖頭道:“用藥自然可以用,隻是一來藥還未治成,二來最佳時候已經過去,想借寒勁拔出火毒,錯過良機了。”


    孫老供奉笑道:“還要勞寧侯再取一丸冷香丸來,待我等配製出新丸藥後,對比一番,看看成色,也更有把握了。雖說今冬錯過了時機,明春仍可行。且果真有效用的話,郡主也不必每日忍受炙火灼身之苦了!”


    此言剛落,賈薔還未開口,就聽身後供奉院門口傳來尹後動聽又不乏威嚴的聲音:“若拔出了火毒,子瑜口能言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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