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大明宮,養心殿內,燭火通明。


    隆安帝聽聞尹後所述四皇子李時所請後,臉色驟然陰沉下來,本就一團亂麻的心思,此刻更是難掩怒火,語氣淩厲道:“他想幹甚麽?一個個拉幫結派,培植勢力,如今連衍聖公府都不放過!他們眼裏,還有沒有朕?”


    尹皇後絕美無一絲瑕疵的臉上帶著微笑,燈火明耀下,如同一幅宮廷美人像,她溫婉勸道:“皇上,臣妾倒以為,皇上不必如此著惱。四皇兒有事,直白的同他的父皇母後說,難道不是好事?可見,皇上和臣妾在他心裏,仍是最親近的人呢,沒有因為長大了,或是一心想幹大事而忘了咱們。再說,他們這般謀算,原也是上進的模樣。將他們兄弟幾個丟到五代去,哪一個都是賢明的。皇上也莫要拿他們和您比,千百年來,如皇上這樣的,又有幾人呐?而且,今兒四皇兒先是求了他大哥,老大同意後,才一起來說的。他說的明白,此事並非為了爭權奪利,隻是為了幫皇上您分憂解難!”


    隆安帝聞言,麵色微微有些古怪,道:“他這樣說,皇後也就這樣信了?”


    尹皇後笑道:“臣妾看著長大的孩兒,臣妾還能不信?皇上,都是好孩子呢。前朝那些事臣妾不是很明白,皇上果真不能答允了他也無妨,隻是不能罵他。孩子這樣大了,難得還和皇上還有臣妾親近,便是尋常門第裏也是少有的事,所以臣妾今兒真高興。”


    隆安帝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裏卻思量道:這個老四背後果然有高人,他這是吃透了老大李景和皇後的心思,故意為之。隻是,老四你聰明太過,自以為連朕也能一並算透了麽?


    他頓了頓,說道:“北孔自然還得由北孔來繼承,至於到底如何個情況,等林如海平定山東,迴京後再說罷,急不得。”


    尹皇後恍然道:“皇上說的在理,這樣的大事,林相又正好在山東,不問問他的意見,實在輕慢他了。哎呀,臣妾這個軍師,真是甚麽也不懂。”


    隆安帝笑道:“後宮原不必知道這些,梓童又何必羞慚?倒是老四,素有賢王之名,他怎會不知?他人呢?”


    尹皇後麵色隱隱有些不自在,隆安帝見之眉尖一挑,道:“怎麽了?”


    尹皇後苦笑一聲,道:“皇上若不問,臣妾必是不能說的。臣妾告訴他,此事會告知皇上後,四皇兒被五皇兒給拉扯走了……”


    隆安帝奇道:“今天發生這樣大的事,李暄不去詔獄尋賈薔炫耀,借此表功他快將人撈出來了,怎會去尋李時?”


    “哎呀!”


    尹皇後聞言訝然驚喜道:“賈薔快要出來了?那可真是太好了!這幾天元妃都是以淚洗麵,擔憂的不得了。臣妾還取笑她,分明也算不上多親的侄兒了,怎就憂心成這般?”


    隆安帝笑了笑,道:“她怎麽說?”


    尹皇後笑道:“她說進宮這些年,即便能和家人遙遙一見,也沒見幾迴,連家人的模樣都快記不清了。倒是這位侄兒,這二年常見,因此和至親無異。更不必說,如今賈家也隻這樣一個出眾的人。所以賈薔落難,她心中著實痛苦。”


    隆安帝“嗯”了聲,道了句:“元妃是個重情義的……”


    尹皇後忙笑道:“皇上也該翻一翻人家的牌子了,升了皇貴妃後,就沒留人過過夜。元妃,是個好的呢。”


    晉升皇貴妃,原是一件對皇後並不十分友好,甚至不十分尊重的事。


    所以元春晉升以後,隆安帝再未去尋過她。


    聽聞尹皇後的話後,隆安帝苦笑道:“山東的事,都已經讓朕焦頭爛額了。曆朝曆代,天家皆尊聖府,偏到了朕手裏,孔家讓一夥白蓮教屠了個幹淨!萬幸林如海出手果決,將此事推到了羅家頭上。羅榮乃景初舊臣,所以這汙水扣不到朕身上。縱然如此,山東這遭也是讓人棘手呐!”


    尹皇後笑道:“皇上,您甚麽都好,就是對江山社稷看的太重!江山社稷自然十分重要,可再怎麽重要,也沒皇上的龍體重要不是?隻要皇上能好好的,其餘的,何不交給臣子們去辦?皇上手裏又不是沒有能臣,有林如海在山東,皇上還放了大權與他,若他連這點事都處置不好,豈非辜負了皇上的信重?”


    隆安帝聞言失笑道:“朕的林愛卿,可是哪裏得罪了梓童?”


    尹皇後搖頭道:“並不是,臣妾依舊尊敬他。隻是,臣妾更希望他能為皇上分憂解難。”


    隆安帝笑道:“已經十分不易了,皇後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子骨情況。再者,強龍難壓地頭蛇。羅士寬那一夥子將山東的軍政大權都攏著,林如海也要投鼠忌器,顧忌許多。若非孔家被滅門,文廟被毀一事太過驚世駭俗,朕相信以林如海的性子,也不會突然暴起,下如此辣手。他的性子,比起韓彬等人還是柔軟許多。且再看看罷,朕也希望,他能為朕解除山東之難,不過這幾天功夫了……對了,梓童方才說,小五兒將老四拉扯走了,是甚麽道理?”


    在他心裏,攻堅破城這樣的大陣仗,其實還是要靠韓彬那樣一往無前的不要命的性子。


    林如海能做到這一步,隻因看到聖府、文廟被焚,震怒到極致方為之……


    尹皇後拿繡帕輕輕遮了遮臉,笑道:“臣妾都沒臉說那混帳的事……他府上的王妃快要生了,也不知怎麽就打聽到,四皇兒府上有一乳母極好用,就非拉扯著他四哥去要那乳娘去了。皇上您猜猜,他剛一開口時,四皇兒怎麽說?”


    隆安帝倒十分喜愛偶爾能聊聊這樣的家常,便問道:“李時怎麽說?”


    尹皇後鳳帕掩口笑道:“四皇兒同小五兒道:‘你怎麽不去賈家找?’”


    隆安帝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陡然想起關於賈薔喜好的某些傳聞,隨即仰頭大笑起來。


    笑罷,目光卻在尹皇後身前頓了頓,登時讓尹皇後嬌嗔了眼。


    他嗬嗬一笑,問道:“那五兒怎麽說?”


    尹皇後搖頭笑道:“小五兒素來憊賴,如何肯承認他和賈薔親近,隻說和賈薔不熟,不認得此人,等臣妾應下了四皇兒所請後,就拉扯著他四哥走了。”


    隆安帝聞言笑了笑後,忽又問道:“老大怎麽說?”


    尹皇後聞言微微一滯,不過在隆安帝眼眸的注視下,還是如實道:“大皇兒今日對林相的做派,激讚不已。所以,他想等林相迴來後,能去登門拜訪求教。”


    隆安帝聞言,臉色一下沉了下來,尹皇後忙道:“皇上放心,臣妾已經說過他了。林相為了國事那樣操勞不說,關鍵是他身子骨實在太弱。為了讓他多歇息,皇上都已經幾迴逼著他迴家休養,連皇上都舍不得勞動這樣的國之柱臣,他就別打擾林相了。”


    隆安帝沉聲道:“他怎麽說?”


    尹皇後笑道:“他就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聽臣妾說不行,他就應下了,和四皇兒還有五兒一道出宮了。”


    隆安帝聞言歎息一聲,道:“都是精明人啊,先前還到處都在罵林如海無能,今日就轉變成這個模樣了。不過,以老大那點道行,去見了林愛卿又能如何?還是別讓人為難了。”


    尹皇後聞言,麵色微微落寞……


    若隆安帝有意李景,又怎會婉拒讓李景去見他的肱骨重臣呢?


    ……


    繡衣衛、詔獄。


    李暄躺在狼皮大褥上,對恭敬起立站在那的賈薔道:“四哥想見見你,關心關心你,這八月十五大團圓夜的,覺著你一個人怪可憐……對了,四哥府上有幾個乳娘很不錯,他想送你兩個,還是對雙棒兒,你要不要?”


    賈薔沒開口,但用異樣的眼神打量了李暄幾個兩迴後,李暄就受不了了,“嘶嘶”的倒吸著涼氣起身推搡賈薔道:“你甚麽意思啊你?你甚麽意思啊你?”


    賈薔警告道:“再動手仔細傷著你這細胳膊細腿子!”


    一旁的李時:“……”


    李暄果然暴怒,怪叫一聲,跳起腳來飛踹,結果被賈薔一個借勢一推,李暄整個人就“pia”在了狼皮大褥上。


    等李暄一時印在上麵起不來時,賈薔轉身問李時道:“不知王爺有何事吩咐?”


    李時自然看出二人在胡鬧,心裏有些搖頭,麵上卻笑道:“怪道連母後都說,你們兩個更親近,連孤王和寶郡王這樣的親兄弟都比下去了。”


    賈薔客氣了兩句後,李時見他不怎麽願意多談,想了想後,便決定幹脆利落些,道:“是這樣,孤王聽聞曲阜聖府和文廟被焚,心中十分痛快,且也知道,父皇亦因此事無比難過且棘手。孤王身為兒臣,願意為父皇分憂解難。聖人苗裔孔家在先宋時就分為南孔和北孔,兩支雖少有來往,但是血脈上卻十分親近,做不得假。如今北孔盡滅,將來必會從南孔尋一人,來承嗣衍聖公位。正巧,孤王有一好友,名為孔昭然,乃是至聖先師第七十一代孫。為人溫良恭謙,頗有才學。孤王本著為國舉賢之心,想將他舉薦給林相。如今林相就在山東,衍聖公府承嗣一事,父皇必是要請林相說話的。所以,還請賈薔代傳一二。”


    賈薔嗬嗬笑了笑,道:“王爺之命,原不該推諉,隻是我現在身處囹圄中,實在沒法子幫到王爺。”


    李時擺手笑道:“你放心,本王明日便奏請父皇,將你盡快釋放。羅家有罪,你雖殺人在前,但受點教訓便好。想來,你也已經長了教訓。”


    賈薔連連點頭道:“是長教訓了是長教訓了……不過,此事我還是無能為力。”


    見李時臉色有些陰沉下來,賈薔笑著擺手解釋道:“原本臣想先應下再說,畢竟那是衍聖公聖府承嗣,即便是我先生,也隻有舉薦權,決定權永遠在皇上手裏,隨我怎麽說,到最後王爺又能將下官如何?但王爺是和恪和郡王一道前來的,所以我不能糊弄王爺。實話同您說,先生早有規定,我現在是五品官,那麽五品官之上的事,不許我多嘴摻和。先生教誨我說,這叫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就不要亂伸手亂張口。一是因為禍從口出,二是做人不能太輕狂。這兩點下官時時謹記,所以從不多嘴摻和超出自己能為範圍之外的事。即便摻和了,先生怒火之下,說不得好事也變成壞事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事情,若有得罪處,還請王爺海涵。”


    李時聞言,倒也沒責怪,沉吟稍許,含笑告辭離去,李暄倒是沒走,等李時離開後,他“嘖嘖嘖”的搖著頭,一邊從袖兜裏掏出一塊錦帕包著的東西,丟給賈薔後,一邊歎息道:“老大那邊你沒得到好,老大和老二當年親近些,後麵的事你也都知道。老三呢,更不用提了。如今連我四哥你都得罪了去,賈薔,爺不怕這些,都是爺的親兄弟,他們還能將爺怎麽著?可你這……拚命的作死喲!”


    賈薔接過那一坨東西,將帕子打開後,竟是一油紙包,再打開後,居然是一塊月餅……


    賈薔看了李暄一眼,然後低頭吃了口,豆沙餡的,笑了笑,道:“味道還不錯。”


    李暄笑罵道:“廢話,這是母後宮裏的。誒,爺給你說話呢!”


    賈薔奇道:“上迴不是掰扯過這些麽?現在想這些還早,實在不行,就帶上家人出海就是。王爺以為我花那麽多銀子讓人打造船隻做甚麽用的?除了運送貨物外,當然是防備有朝一日得罪了得罪不起的,方便跑路用的……王爺,你就帶了一個月餅?”


    李暄撓了撓下巴,沒好氣道:“意思意思得了,你這兩天差不多就能出去了,還想訛爺多少?”頓了頓又反手抓了抓後腦勺,道:“賈薔,你知道不知道,山東孔家到底有多少家財?”


    賈薔聞言眼睛微微眯了眯,問道:“你問這個做甚麽?”


    李暄搖了搖脖頸,活動了下,然後輕輕挑了挑眉尖,看著賈薔道:“做甚麽?爺告訴你,說出來爺嚇你一跳!!總之,爺總覺著,要是你那相爺嶽父果真平了白蓮教,從他們手裏再把那些銀財給奪迴來,唔,山東那邊,可能就用不到咱們的銀子了。而且到那時,林相爺怕是要成山東百姓的萬家生佛!迴京後便是朝廷上……嘖!賈薔,你說咱們這半年多來辛辛苦苦的賺銀子,圖了個啥?還不如你老丈人打一迴白蓮教賺的多。這種好事,怎麽爺就遇不到呢?”


    賈薔:“……”


    ……


    ps:作息顛倒了,第二更晚一些,明天大概就能恢複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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