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權,尤其是京畿重地的兵權,曆朝曆代都看的極重,絕無可能托付於一人之手。


    在京城地麵上,能夠自主調兵維護京畿安定的兵權,一共分三部分:


    一是順天府尹,順天府尹是全天下那麽多州縣府尹中,唯一一個可以調動兵權的府尹,正三品的官位,下轄京畿二十四縣,可調動府兵衙役共六千人上下,位高權重。


    二則是九門提督,掌皇城九門重地,巡捕五營加起來,足有三萬人。


    第三,就是五城兵馬司的兵馬了。”


    布政坊林府,忠林堂上,林如海看了眼賈薔放在幾案上的官印後,淡淡說道:“這其中,順天府的兵,非上告急發之事,等閑不好輕動。九門提督麾下的巡捕五營,更是非重大事故不得擅動。唯有五城兵馬司,反而羈絆少許多。但也因此,五城兵馬司分為五處衙門,而不是一個衙門。且還受巡城禦史的監督,如此方不可輕易為禍。但總得來說,東城這一片,你的衙門口算是一支頗強的行動兵力,凡事一定要慎重。”


    賈薔起身領受教誨後,林如海又問道:“今日去衙門,可有甚麽不順之事?”


    賈薔笑了笑,道:“也算不得甚麽不順之事,比起如今外麵傳的沸沸揚揚的清繳虧空的傳聞,我這邊根本不算事……”


    話雖如此,他還是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遍。


    林如海聞言後,麵色也的確沒有變動分毫,卻問道:“此事,你怎樣想?”


    賈薔搖頭道:“原隻以為,是地頭蛇不服過江龍,想給我這個新來上官一個下馬威,或是想,架空我。可後來再一想,似乎未必那樣簡單。”


    “哦?這又是為何?”


    林如海問道。


    賈薔笑了笑,道:“我以為,他們今日有些過猶不及。我若是由兵部選官,選到兵馬司衙門的,那他們用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對我陽奉陰違,或者給我下馬威,勉強還能說得過去。且即便如此,他們也做的實在有些明顯了。更何況,我還是由天子欽點之臣!他們的做法,實在不合常理。那原兵馬司指揮何健,能在那個位置一坐就是七八年,不可能是一個如此糊塗的人。所以,我總覺得或許有更深層次見不得光的事在背後。”


    林如海聞言,眼中的滿意已經不去隱藏了,道:“你能看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賈薔受到鼓舞,繼續道:“何健帶人討餉銀,估計是知道姑祖丈是我的靠山,又是戶部左侍郎,所以想著讓我在姑祖丈麵前開口?”


    林如海搖頭笑道:“不止如此,五城兵馬司的餉銀,都是由戶部向兵部分撥,兵部再一層層的發下去。這裏麵的門道很深,原本十成的餉銀,戶部最多隻發六成,甚至六成都不到。再經過兵部往下層層盤剝,真正落到兵卒手裏的,怕是連一成都不到。當然,他們原也不是靠這個生存的。但,他們就是要逼你去趟這個插滿刀槍的深坑。要不到,你在兵馬司內威望掃地,在軍中,沒有威望則寸步難行。要到了,卻是斷了兵部不知多少人的財路,壞了軍中‘規矩’,怕以後更難得到好結果。再者……”


    說著,林如海緩緩斂起笑意,道:“戶部是真的沒甚麽銀子了,你或許不知道,莫說五城兵馬司,便是朝中諸多大臣,六部、五寺、二院內諸多京官的俸祿銀子都欠俸多年,我若果真以掌部左侍郎的身份助你,未謀大事前也存了私,那,一些人或許會高興壞了。”


    賈薔嗬嗬笑道:“姑祖丈你放心,若是連這麽點小事,我都要迴家求援,那就真成了豎子不相為謀了。”


    林如海聽聞此言,心情有些複雜。


    其實他更想聽到賈薔說“扶不起的阿鬥”,但他也明白,賈薔做的事,極少依賴他,在揚州時雖也借過勢,但也如蜻蜓點水一般,做的極高明。


    總的來說,賈薔與他這位先生,在正事上,幾乎平起平坐,賈薔必也是這般想的,才有了“不相為謀”之說。


    “姑祖丈,這兩天登門打聽消息的人極多吧?”


    賈薔沒有想那麽多,他忽然想起如今外麵沸沸揚揚的傳聞,亂七八糟的甚麽都有,因而問道。


    林如海嗬嗬一笑,點了點頭,道:“不相幹,外麵掛了養病的牌子,不見外客。”


    賈薔擔憂道:“怕是有些人,掛牌子也攔不下吧?”


    林如海依舊不當一迴事,微笑道:“攔不下的時候,我會打發人去叫你。不過,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應對法子。先前那些人,和後來之人,還是有所不同的。”


    先前來打秋風占便宜的人,那好打發,隨賈薔發揮就是。


    但之後若再進來人,必是位高權重者,再那樣轟人,卻是要留後患的。


    賈薔點頭笑道:“姑祖丈放心,我省得。”


    林如海笑著頷首,最後叮囑道:“兵馬司的事,我雖不能直接從戶部給你撥銀子,但也可從旁處幫你。你且先嚐試著自己去處置,若有難處,盡管來尋我。我隻你一個弟子,將你當親子相視,萬不可因虛榮,顧自逞強。”


    這是交心了,許也是因為他和黛玉的幾番不避長輩的相知,賈薔忙站起身來,躬身領命。


    “去吧,你姑姑……罷了,往後在家裏叫師妹吧,她正在請東道,你也去罷。”


    ……


    清竹園。


    賈家姊妹們過了午時才來,拜見過林如海後,就一股腦的都來了清竹園。


    論奢靡氣派,林府自然還是比不了國公府。


    但是,國公府的富貴賈家姊妹們看了長年累月,早已尋常,可黛玉院子裏的文華雅氣,卻是賈府萬萬比不得的。


    那一書櫥一書櫥的藏書,文墨香氣和熏香混在一起,便是一種別樣的脫俗之氣。


    當然,林家並不缺古董。


    但林家的古董不是最華美貴重的,而是配著那一屋子的書香搭置的。


    描金畫水墨荷花瓶、釉彩青花綠竹罐、五瓣梅花狀琉璃盞、鑲蓮葉柄琉璃壺、青花白玉盞……


    幾乎看不到金銀耀眼的陳設。


    再加上,屋內的暖氣,簡直恰到好處的溫暖。


    給人一種身處在一座雅到極致,卻又不高高在上,而是仍在塵世間的雅舍內。


    讓人感到清新、自然。


    一個個進屋後都脫去了大氅,都被這處妙景勝地所吸引。


    也暗中為之震驚和動容……


    唯有寶玉,在此處似脫離了苦海,都忘卻了賈母的囑托,沒有去用心討好林如海,而是顧自和姊妹們說笑頑鬧。


    黛玉畢竟和一眾姊妹們一道長大的,打揚州迴來後,也有說不完的話。


    送了迎春一本棋譜,送了惜春一本畫冊,送了探春一本字帖,雖都不是甚麽孤本奇珍,但也都是市麵上難得買到的好東西,三春皆喜。


    等安排完三春姊妹後,黛玉又送了寶玉一套文房四寶,寶玉滿臉唏噓的收下……


    最後黛玉似笑非笑的看著湘雲,道:“你素來最是話多,便是晚上睡覺也嘰嘰喳喳的,怎地如今到我家裏來,反倒拘束起來了?”


    湘雲抿了抿嘴,又皺了皺眉,最後居然隻低下頭搖了搖……


    她心裏有話難開口:原以為,一起的姊妹裏,都是差不多的苦命人。


    便是寶釵姐姐有親娘在跟前,可架不住她有一個那樣不著調的哥哥見天的瞎折騰,還不如沒有……


    二姐姐迎春爹雖在,可並不管她。


    探丫頭的爹倒是靠譜,原該很不錯,可親生母親和弟弟又是那樣的,還不如寶姐姐……


    四妹妹自不必多說……


    雖都是千金小姐出身,但內裏的苦處,她們自己心裏也都有數,隻是尋日裏不說罷。


    原本,黛玉亦是苦命人中的一個,還是極苦的一個。


    爹遠在千裏之外,常年見不著,弟早夭,母親亦早逝,隻留下一個孤女在……


    卻不想,如今卻過成了這樣。


    不是湘雲嫉恨黛玉,也不是她不平,見到黛玉的生活變成這樣,她也願意祝福她,是真心的!


    湘雲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心中從不藏陰私!


    隻是……


    她畢竟隻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又素來好強,和黛玉爭吵鬥嘴過不少迴……如今見黛玉這樣好,豈有不觸動羨慕嫉妒的?


    從前黛玉不過是寄住在賈家的外孫女罷了,隻是倚仗賈母的寵愛而活,和她有幾分相似,差不了許多。


    如今,卻是正經的掌部戶部左侍郎,權傾天下的未來相國大學士之嫡女。


    何等尊貴……


    天壤之別啊!


    人非聖賢,又孰能不嫉?


    湘雲的性子也做不出強顏歡笑,掩飾做作,笑不出就是笑不出,她沒甚城府可言……


    不比被留在最後,卻還是一直帶著溫婉大氣笑容的寶釵。


    當然,當年黛玉一人時,也曾這樣笑過,這不算甚麽壞事……


    黛玉何等靈慧,一眼就看出湘雲有心事,再一揣摩,也就八、九不離十心中有數了。


    在幾雙眼神注目下,她走上前牽起湘雲的手,又撫了撫她的鬢角,看著湘雲笑道:“我又不是輕狂的人,難道今日是故意喊你們來,和一起長起來的姊妹們炫耀不成?我家裏並無兄弟姊妹,你們便是我的親姊妹一樣。小時候縱有些小口角,也是姊妹間的頑鬧,值當得甚麽?如今我家搬來了這裏,便等於你們在這裏又多了一處家。多咱想來坐坐,便來坐坐。你莫要以為我隻是嘴上說說,先前我不也常去梨香院看姨媽麽?便是那裏,我也當成半個家呢。你常道我小氣,如今莫非連我也比不得了?”


    寶釵在一旁雖抽了抽嘴角,卻還是笑著勸道:“雲兒可別小氣,顰兒如今成了嬌貴小姐,咱們合該擾她一頓東道才是!”


    湘雲也是好強的,剛才不過被激的狠了,這會兒迴過精氣神來,昂起頭強道:“誰小氣了?我才沒有小氣呢!我就是在想,該擾林姐姐一頓甚麽東道才好!”


    黛玉聞言,偏著頭抿嘴一笑,道:“包你滿意就是!”


    ……


    ps:我為甚麽這麽喜歡寫黛玉?因為她太像我老婆了,你們……可以嫉妒,但不要嫉恨我。這種幸運,主要還是靠顏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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