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一場小雨突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反倒越發襯托出宅邸園林的清幽。


    “總算是能見那位薑氏的少主了,可真不容易。”


    向懷義和馮正行走長廊中,聽到同伴帶著點怨氣的感慨,低聲道:“當心禍從口出。他可不光是薑氏一族現在的領頭人物,更是青玥郡主的同門師弟。而且此處可是那一位的府邸,便是我南天司的副座來了都不敢放肆。”


    距離洞天福地開啟,已是過了三日,這也就代表著四皇子死了三天了。


    雖然民間還沒流傳四皇子的死訊,但在上層中,四皇子之死早已人盡皆知。


    皇子之死,還是在天子腳下發生,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哪怕這位皇子多年來一直不聲不響的,最近還被二皇子追著打,他也依然是皇子。


    南天司當即受命調查,陰律司的陰神也在暗中遍布,但他們的調查都卡在了某個地方,或者說某個人上。


    ——薑離!


    薑離乃是陷入洞天福地又平安走出的生還者之一,並且還是目前唯一能調查的人物,按理來說,南天司和陰律司都該早早上門,甚至請薑離去各自的司衙走一趟了。


    奈何薑離有背景。


    天璿直接一句“需要養傷”,就把所有人拒之門外,一點都沒有配合的意思,偏偏兩司之人還無可奈何。


    一直到三天後的現在,因為向懷義的一點麵子,南天司這邊才有了見薑離一麵的機會。


    行過長廊,二人走入雨中,無形的氣機阻隔反彈著雨水,來到湖邊的一座小亭。


    “南天司向懷義/馮正,有禮了。”


    向著小亭中的身影,二人抱拳行禮,那身影也在同時坐著轉了過來。


    “向樞使,久違了。”


    薑離輕笑道:“傷勢在身,有所失禮之處,還望二位海涵。”


    身著一身勁裝,麵相方正,有一種用花崗岩雕鑿般的渾厚,來者之一正是和薑離有過數麵之緣的向樞使。


    其人也是南天司的成員,和死於薑離之手的左招地位相當,皆是南天司的樞使。


    也正是因為向樞使的麵子,外加薑離已經功成,才會願意見南天司的人一麵。


    至於另一人,同樣是穿著一襲南天司的勁裝,外貌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留著短須,境界六品,身位微微落後,當是向樞使的親近部屬。


    在一眼之間,薑離就對馮正有了基本的了解。


    而對於二人來說,薑離現在的模樣,出乎意料之外,但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披發素服,麵色蒼白,氣機不顯,坐在漆黑的金屬輪椅上,他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輪椅旁邊的石桌上,還擺放著一蓮花形的香爐,點著沁人心脾的熏香。


    看這情形,莫說是三天,便是三十天,薑離也未必能夠痊愈。


    向懷義歉然道:“職務在身,不得不來,若有叨擾,還望閣下見諒。”


    換做半年前,向懷義肯定想不到自己會在薑離麵前隱隱放低姿態。


    彼時薑離就是個小蝦米,雖已是展露頭角,但也隻能在公孫青玥和向懷義的談話中當一個不好出聲的旁聽者。


    而現在,薑離不光是名聲大噪,有名滿天下之勢,更是天璿的愛徒、公孫家的贅婿預備役。


    這兩個身份,很重要!


    “無妨,不過是一番話的功夫而已。”


    薑離十分配合,看起來是一點都沒有倨傲之意,這讓馮正心中的怨氣悄然消弭。


    也許,他當真是為了療傷,才不見他人的······


    這個念頭悄然出現在馮正的心中。


    “多謝。”


    向懷義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尊小小的異獸玉像,其形如牛,頭有一角,四足如熊,正是獬豸玉像,“此乃六品道器,能明辨謊言,茲事體大,我司副座下令,必須有此物在場,還請閣下包涵。”


    同樣的道器,薑離也有一個,得自薑無明,自然是知曉其效果的。


    獬豸道果可謂是將所有的特異處都點在辨別真偽上了,便是五品來了,也要被察覺出言語的真假來。


    想要屏蔽獬豸道果的辨別,方法也是有的,以那位天璿長老的實力,也完全能夠做到。


    獬豸道果畢竟隻是六品道果,還沒辦法讓四品無可奈何。


    真要是那麽神,當初也不需要費心思去找出潛伏在宗門內的薑逐雲部屬了,直接拿著獬豸道器一個個問過去就行了。


    不過這一道器上還附著了其他四品的秘法,能夠配合獬豸道器,察覺到薑離的神魂波動,從另一方麵進行辨偽。


    雙管齊下,當可出奇效。


    向懷義目光掃過手中的玉像,然後將它放在亭中的石桌上,道:“閣下和四皇子殿下可有怨?”


    “自然是有怨的,”薑離平靜地說道,“四皇子遭遇法外逍遙刺殺的那一日,我亦在鐵柱觀中,並親身感應到了四皇子的氣機,察覺到他所容納的五品道果,正是雲縣薑家的三屍神道果。四皇子害我族人,我豈能無怨?”


    獬豸玉像毫無異狀。


    “那閣下可曾想過殺四皇子報仇?”向懷義立即追問。


    薑離聞言,眼簾微抬,注視著向懷義。


    而馮正則是露出驚愕之色。


    問的這麽直接,也不怕得罪人?


    之前向懷義還說過禍從口出,怎的現在就忘了。


    薑離看著向懷義,緩緩說道:“我要說沒有·····”


    獬豸玉像立即出現紅光。


    此乃謊言。


    “······那肯定是假的,”薑離話鋒一轉,“作為族人共推的領袖,我當然想過為族人複仇。不錯,我有殺四皇子之心。”


    獬豸玉像恢複正常,真話。


    “四皇子之死,可與閣下有關?”向懷義接著追問。


    “有關。”


    還是真話。


    馮正和向懷義的臉色變得嚴肅無比。


    而薑離則是繼續說道:“四皇子與南天司左招意圖殺我,追入人參果樹外的遁甲天地中,被我用計擊敗,左招身亡,四皇子重傷遁走。但在路上,他遭遇法外逍遙,為其所殺。”


    竟然能敗兩位五品,這······


    二人聞言,皆是露出震撼之色,然後又聽到四皇子被法外逍遙所殺,震驚之餘,也是略微鬆了一口氣。


    不是這一位就好。


    隻要不是四皇子死於薑離之手,那事態就還不算大。至於左招,既然摻和進了這漩渦中,那就該做好身亡的準備。


    如果是死於其他人手中,南天司也許還會為其討個說法,哪怕是左招先動手的,但殺人者是薑離······


    那就得換一個說法了。


    這就是天璿愛徒、公孫家贅婿的含金量。


    但向懷義卻是依舊追問:“四皇子死於法外逍遙之手,閣下是否有所預料,亦或者······閣下和法外逍遙有聯係?”


    已經知曉兇手,向懷義卻是一副追根究底的模樣,這讓旁邊的馮正都露出驚詫之色。


    知道四皇子不是死在薑離手中不就行了?


    誰管是否和薑離有關啊。


    贅婿和親屬相殺,這都是他們的家事,這是外人能輕易涉足的嗎?


    但向懷義就是問了,盡管他曾向公孫青玥和薑離表達過善意,雙方有點交情,他還是做出了追根究底之態。


    是當真矢誌要查出真相?


    還是一種來自於幕後的警告?


    薑離麵上波瀾不起,言語徐徐,依舊沒有局促和不安,隻聽他淡淡道:“我與法外逍遙毫無關聯,更不可能預料到四皇子會在逃遁之時遇上他,以致於死於他手。”


    向懷義和馮正同時看向獬豸玉像。


    玉像毫無異狀,真話!


    緊張的氣氛,似乎也隨著這麽一看而鬆弛了下來,馮正臉上出現明顯的放鬆。


    “話問完了嗎?問完了就請迴吧。”薑離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向懷義也知道自己將那一點交情都給耗盡了,他收起獬豸玉像,抱拳道:“還有一事,左招之道果,當是落入了閣下之手,本司副座有言,願意付出代價,從閣下手中換迴星日馬的道果。”


    這可是五品道果,能取迴,自然是要取迴的。


    “此物我已交給吾師,若有意交易,便讓貴司副座去找吾師商談吧。不送。”薑離道。


    ······


    ······


    迴去的路上,馮正低聲提醒道:“樞使,您這一次···是否有點躁進了?”


    他猶豫了一下,才采用了“躁進”這一字眼。


    就算是想要針對,也得旁敲側擊,如此直接,那是毛頭小子才幹的,向懷義能在南天司中做到樞使,本不該如此才對。


    向懷義怔怔出神,似是神遊物外一般,聽到馮正之言才突然恍然。


    不過他倒是沒覺得不對,隻是苦笑一聲,道:“隻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


    說著,他的右手在袖中握住了獬豸玉像,耳朵也是微動。


    ‘獬豸玉像沒察覺到謊言,薑離的神魂波動也沒異常,還有他的心跳······雖有加急,但主要是在我問話之時,當是怒意所致,順風耳並未聽出多餘的異常。’


    ‘法外逍遙,應該和他無關。’


    第一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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