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重黎及泰魷一行的身影徹底消失,天帝轉而看向了共工,道:“幽都可淨魂靈,若候卿殘靈尚存,便送入幽都吧。”


    共工倏地握緊了拳頭,雖早有準備,卻還是心不甘,這時卻聽天帝又說道:“至於他的肉身……”


    共工心裏猛地一沉,驀地迴過神來,急忙跪伏在地,求天帝道:“求帝尊恩準帶我兒迴不周,待他殘靈離體,肉身也終會無法存留!我隻想讓他葉落歸根,求帝尊成全。”


    說完連著磕了三個頭,幾乎趴伏在地上。


    天帝看著他,半晌無話。


    共工等得心焦,如在滾油中煎熬,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再求一次時,聞天帝迴道:“準。”


    “帝尊……”


    白帝忍不住想要勸諫,被天帝伸手打斷,共工卻不由鬆了口氣。


    可還不等他這口氣完全鬆下,便聽天帝又說道:“共工氏族須齊聚不周,為候卿守靈。”


    此話一出,眾神麵麵相覷,也就是說候卿隻要殘靈存留幽都一日,共工氏族便不能迴天界。


    這是天罰,小懲大戒。


    共工愕然,一時間五味雜陳,可眼下他沒功夫細品這些心緒,也不敢再多話,恐徹底惹惱了天帝被收迴成命,候卿靈入幽都已無可更改,好歹留個全屍也好。


    於是他默默垂下雙眼,匿起了眸中起伏,向天帝拜道:“謝帝尊成全。”


    天帝擺了擺手,又道:“後土同去,確保候卿殘靈入幽都,不得有誤。”


    句龍一怔,隨即出列,應道:“微臣領命!”


    共工皺了皺眉,再看天帝,隻見他已轉而開始與五帝商討追捕四兇之事。


    共工想了想,也不再多耽擱,迅速來到候卿身邊,將候卿半扶了起來。


    抬眼便見銀靈子頸間血痕累累,一雙眼睛憋得通紅,不由歎了口氣,小聲道:“天意已決,別做多餘的事,適得其反,跟上。”


    說完一把抱起候卿,轉身便走。


    銀靈子發現自己突然又能動了,卻見共工已經抱著候卿走遠了,她來不及多想,連忙爬起來追了上去。


    句龍迴頭看了看天帝,見他仍在與五帝商討,就好似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裏的動靜一般。


    天帝如此,眾神也隻好任由共工及銀靈子離開了。


    句龍見狀,對著帝神們拜了拜,便追共工去了。


    結果沒兩步便追上了,才發現共工沒有用神速。


    於是銀靈子也很快就追上了共工,她想也沒想,如往常一樣下意識化作了妖身,落在候卿的發間。


    分開發絲看去,便見候卿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覆在臉上,看上去就似睡著了一般。


    她心裏一痛,忍不住飛落到候卿的睫毛上,在他睫毛間來迴翻飛,隻希望他能如從前一般,裝作不經意地睜開眼來,看著她說一句,“別鬧”。


    可她折騰了半晌,候卿卻始終一動不動,安安靜靜了無聲息,任由她怎麽折騰都沒有迴應。


    銀靈子頹然垂下了翅膀,愣愣地看著周遭景物飛掠而過,越來越快,連成了一片,就如她的心一般,亂作一團。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就在片刻間,仿佛又過了許久,銀靈子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


    她茫然地飛了起來,便見他們正在一座神殿外,對麵站著好些神族。


    “參見後土,參見主神!”諸神齊唿。


    句龍擺了擺手,道:“諸位免禮。”


    共工也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免禮。


    他看著他們,神色有些複雜。


    作為父神,他實在舍不得懷裏身雖死但神靈尚存的候卿,心裏總有個聲音在叫他不要放棄,事實上在迴不周的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著要如何救候卿,甚至起了將候卿藏起來的念頭!


    可眼下真真切切看到了他的氏族,他又愧疚難當。


    諸神卻不明所以,他們隻是覺察到共工迴來了,便都聚到神殿外等他,對於這場大戰,他們多少聽聞了一些,如幕後真兇是犼,如他們的司戒神戰死了。


    隻是靠著青鳥斷斷續續傳來的消息不詳不盡的,他們便都心存僥幸不願信。


    但此刻共工滿身狼狽,候卿了無生氣,更是不見閻正蹤影,看得他們心裏發慌。


    元智忍不住上前問道:“共工兄,閻正兄他……”


    共工黯然垂下眼來,聲音都有些發顫:“不周再無司戒神。”


    這一句便如炸響了一道驚雷,劈得不周諸神久久緩不過神來!


    由於共工平日裏都不怎麽管不周庶務,都是閻正代勞,他雖一絲不苟十分嚴厲,卻能實實在在解決問題,故而一直以來,司戒神對於不周諸神來說,是支柱般的存在。


    “怎麽會……閻正兄可有隕心流啊……”


    親耳所聞,諸神卻大多與元智一樣,仍覺得不可思議。


    閻正的隕心流不但是致命殺招,更是比守禦界更強悍的保命術,危急時刻能護住心脈,保神靈不死,便是在帝神的攻擊下都能逃過一劫,犼僅憑三分殘靈,竟能將閻正打至魂飛魄散,那是該有多強?!


    共工則看了看候卿,沒有說話。


    便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有神族陸陸續續地走了過來,都是住在天界的共工氏諸神。


    他們大多陰沉著臉,見句龍在場,紛紛過來與他見禮,而看到抱著候卿的共工時,神情都變得微妙起來。


    “主神是在等我們麽?”


    一個身影走了出來,共工抬頭看去,正是當初佐神候選時敗給候卿的隴燁,他冷臉看著共工,眼神不善。


    這態度委實不敬,不周諸神不禁麵麵相覷,卻見天界諸神不以為意,更有竊竊私語的。這架勢,若閻正還在,必是要皺眉嗬斥的!


    可他們的司戒神,不在了。


    “你們怎麽都來了?”元智看著從天界下來的諸神,有些不解,他們是常住天界的,無大事不會來不周,有些甚至從未見過一眼,便連主神上任時都沒出現過,眼下竟全都來齊了。


    隴燁冷哼一聲,沒有理會,瞥了瞥候卿,繼續說道:“我等遵天旨來此守靈啊!看來這靈還未入幽都,莫非是在等我們都到齊了再執行?”


    守靈?守什麽靈?


    不周諸神都是不解,交頭接耳地猜測了起來。


    “敢情你們還不知曉?”隴燁嗤笑一聲,指著候卿道,“守他啊!他身雖已死,卻仍有殘靈存留,故而須入幽都,自此不得出,他殘靈在一日,我等便要在此守一日!”


    眾神嘩然,這是變相軟禁,是天罰!


    他們不禁看向共工,論理閻正犧牲該是有功,到底發生了什麽,惹惱了天帝?


    這時又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出來勸道:“隴燁上神,這事也不能怪候卿,他驍勇參戰,被犼靈附身也是意外……”


    “附身是意外,那附身後總該為蒼生計吧?司戒神都能燃靈,他就燃不得嗎?這點覺悟都沒有,當初竟還想爭佐神之位!暮離,你要拍馬屁也得分是非吧?!”隴燁睨著暮離,一臉不屑。


    “你,你……”暮離氣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說不上話來。


    他的孿生兄弟看不下去,插嘴道:“隴燁上神,暮離就事論事罷了,你這話何意?”


    隴燁似是也來了火氣,聲音大了起來:“一個半神罷了,本就低賤,而今貪生怕死連累了整個共工氏族,難道不該怪罪?人族賤血,果然不堪,上不得台……”


    “夠了!”


    共工一聲帶著神力的怒吼打斷了隴燁,讓眾神都不免唿吸一滯,頓時鴉雀無聲。


    “喲,主神威武,”隴燁卻豁出去了,咬牙冷笑道,“在帝神們麵前威風耍得不夠,還來震懾我等,何必呢?”


    元智不悅隴燁陰陽怪氣地對共工不敬,難得沉了臉,道:“隴燁,對主神不敬,該當何罪?!”


    隴燁卻似是被點燃的炮竹,頓時爆了起來,指著共工吼道:“他算哪門子主神?!為了私情,衝撞帝神,置整個共工氏族於不顧,也配稱作共工?!老子今日就不敬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懂嗎?”


    共工其實有些無言以對,但他不知為何心裏倏地竄起了一股無名火,燒得他紅了眼,恨不得將隴燁給扔下山去!


    不過,還沒等他付諸行動,卻見隴燁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同時,句龍的聲音響起,道:“共工如何,自有帝神決斷,非爾以下犯上的理由,念共工氏突逢變故,饒爾一次,如若再犯,必秉公處置,好自為之。”


    句龍的語氣其實並不嚴厲,還可算得上溫和,但諸神聽在耳裏,卻不寒而栗,隴燁也不敢再多說一句了。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還是句龍打破了沉默,對共工道:“也該去幽都了。”


    共工怔了怔,抬起頭來,突然一個身影猛地竄到了他身前,他都來不及阻止,便見銀靈子雙手一攔,對著句龍怒目而視:“卿哥哥的神靈對蒼生根本沒有威脅,被犼靈附過身到底如何就會殘害蒼生了?天帝不是認可半神是神族的嘛,既然都是同族,憑什麽不救他呀?”


    她盯著句龍,咬牙切齒道:“你是他哥哥,為什麽不救他呀?”


    諸神大驚,他們之前並未注意到銀靈子,雖察覺到妖氣,但由於共工過去時不時就會帶些受傷的妖族迴來,便如浮遊,都能入神殿,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卻不曾想這小妖竟敢跟佐神嗆聲!


    句龍掃了她一眼,銀靈子隻覺得膝蓋一痛,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莫要以為天帝放了爾,便會縱爾為所欲為,念爾破霧有功,下不為例!”


    句龍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卻讓銀靈子不自覺抖了抖,但她見共工不出聲,想到候卿立即就要被他們打入幽都,許是再出不來了,就不免心如刀割,脫口而出道:“不行!不能將卿哥哥打入幽都,這次他隻是神靈,根本不可能再像上次那般攻出來的!若是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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