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靜靜的掛在西天,灑下一片緋紅,緋紅裏蒼山青翠,碧水淼淼,天際的雲彩柔軟而輕盈,在夕陽裏暈開了最美的姿態。蒼天下,綠野無邊,偶爾有鮮豔的各色野花隨風搖擺,在風中灑下淡雅清香。


    這時光無限旖旎,讓人禁不住感慨,歲月靜好。


    龍千澈似乎很是適應這山林裏的環境,叫囂著要給大家打來最美的野味,一鑽進林子裏便沒了蹤影,倒是莫無歡和白子陌兩人神態悠閑,似乎並不著急,與其說他們在打獵,倒不如說他們在散步。


    一個白衣勝雪,神態俊逸倜儻,眉宇的風情是靜靜流淌的湖水。


    一個黛衣飛揚,氣韻風華無雙,眼底的眸光是清淩淩瑩潤的白雪。


    幾乎是同時,兩人的眼光各自看來,他看見他如雪眸光後的傲然,他望見他碧水眼色下的堅毅,有那麽一刻,兩人各不相讓,目光糾纏,似一場無聲的較量。


    終究還是白子陌率先調開了眸光,他唇畔笑意清淺,幽幽問道:“你什麽時候看出來是我的?”


    “在你幫我對雲箏隱瞞傷勢的時候。”莫無歡淡淡的迴。


    白子陌微微一愣,隨即釋然,莫無歡本就目光明睿,看出他的身份倒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是雲箏,曾經與他日日相對,即便偶爾會猜疑,也僅僅限於懷疑,絕大多時候,她都把他真正當做白子陌來看待,或許是因為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所以也永遠不會看出他偶爾的破綻。


    他有些不解的望著莫無歡,下意識問道:“既然知道是我,為何不揭穿?”


    莫無歡淡淡一笑,清冷眸光掠來,低聲道:“你不是也知道我受了傷,為何不肯告訴雲箏?”


    白子陌微微一愣,隨即了然,是啊,隻因他們都在乎那個明媚熱烈的女子,都希望她能平安喜樂,為此,莫無歡寧願他這個情敵跟在身邊,為此,他寧願替他掩藏莫無歡的傷勢。


    隨即兩人再度相識一笑,然後各自調開眸光,莫無歡去追一隻野雞,白子陌去追一隻野兔。


    對他們來說,這一刻的默契無需多言,所作所為都隻不過為心中那個在乎的女子。


    而此刻他們心心念念的女子,正在草地上歡快的挖野菜,臉上的笑容比天際的紅霞更美,眼裏的星輝比粼粼的波光更耀眼,紅衣在她身下委地,如同盛放的曼珠沙華。


    “玥姐姐!”慕雲箏身後,鹵蛋手裏拿著一把匕首,興奮的追著她跑,臉上是孩子一般歡快的笑,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眨來眨去,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她手中挎個草編的籃子,野菜裝了滿滿的一筐,可是她的動作太大,一邊走,一邊掉,與其說她在挖野菜,不如說她把慕雲箏挖的野菜掉了一道。


    慕雲箏聽見她的喊叫,停了步子,迴首望她,瞧見她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紅唇也情不自禁的勾了勾,緋紅的色澤,似天邊迤邐的晚霞,輕柔道:“慢點跑,小心摔了!”


    鹵蛋卻滿不在乎,三五下就追上了慕雲箏,也不說話,隻揪著頭上的小辮子,瞅著慕雲箏癡癡的笑,黑萌的眼底幾分戲謔。


    慕雲箏正在挖一棵野菜,瞧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停了手上動作,問道:“怎麽了?幹嘛這樣看著我?”


    鹵蛋笑嘻嘻的湊到慕雲箏跟前,砸吧著小嘴,一臉揶揄道:“玥姐姐,你是喜歡無歡姐夫多一點,還是喜歡白大哥多一點?”


    當莫無歡和白子陌手裏拎著獵物迴來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句話竟然便是這句,不由都微微抬首,往慕雲箏的方向望去。其實他們離得並不算近,隻是因為他們內力深厚,聽覺自然要比尋常人靈敏一些,而且他們站在風向的下端,便隱隱能聽見一些零星的片段。


    慕雲箏聽見鹵蛋的問話,也下意識的愣了愣,眼底露出幾分驚訝,不解的問道:“你怎麽會這麽問?”


    鹵蛋臉色一正,一本正經道:“因為他們兩個都喜歡你啊!你說你熱了,無歡姐夫就故意站到你身旁,幫你擋去陽光,白大哥就沿路采了好多的野花,編成花環給你戴。你說你無聊,無歡姐夫就摘了樹葉給你吹曲子聽,白大哥就抓了蟋蟀讓你鬥蛐蛐。你說你困了想睡一覺,無歡姐夫就把自己的外袍給你披著,白大哥便把包衣服的包袱給你當枕頭……”


    鹵蛋還在掰著指頭一件一件細數,慕雲箏卻沒有在聽了,這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此刻驀然想來,無歡和白子陌的關懷幾乎無處不在,可是她竟然沒有發現,若不是鹵蛋一語道破,她或許還一無所覺。


    鹵蛋見她神色癡怔,好似走了神,不由推推她,下意識問道:“玥姐姐,你怎麽了?我的問題你還沒迴答呢!”


    慕雲箏忽然抬頭望了望遙遠的天際,伸手指指遠處的落日,淺笑道:“鹵蛋,你看那天際的紅日和晚霞。”


    鹵蛋迷迷糊糊的也抬頭望向天際,便夕陽紅彤彤的,好似一顆大火球,把它周圍的雲彩都染成耀眼美好的金紅,很美、很和諧,仿佛這落日和晚霞本就該這般相溶在一起。


    可是她不懂,這跟她的問題有什麽關係,不由疑惑的望向慕雲箏,便瞧見她空靈的眸光熠熠生輝,似也染了那落日的餘暉,透出旖旎的緋紅。


    “因為我就是那晚霞,無歡便是那落日啊!”半晌慕雲箏幽幽的語氣傳來,輕柔似一片不經意的雲。


    莫無歡不由垂首,嘴角勾起清淺的笑,就連清冷的眼底也多了譏諷溫柔的暖意,好似白雪浸了水,忍不住便要融化。


    雲箏,你才是我的金日!他在心頭補上一句,轉身往墨風那邊走去,獨留下白子陌依然望著那邊火紅的身影發怔。


    晚霞因為落日而分外美好,雲箏是想說,因為無歡在她身邊,她才能盡情歡笑吧?他不由微微扯動嘴角,勾起清淺的笑,隻是那笑裏總覺幾分落寞的味道。


    雲箏,你要做他的晚霞,那我便來做倒映你的一湖水,映照你的歡笑和喜樂,哪怕這距離是天地之遙。


    不遠處鹵蛋似懂非懂凝神思索,半晌卻還是不明白的道:“那白大哥呢?”


    慕雲箏輕捏她的小臉蛋,莫測高深道:“白大哥也有他的晚霞啊!就像有一日,你也會有屬於自己的落日,到那時你就會明白我的感觸了。”


    鹵蛋撅著小嘴,微微有些不滿道:“玥姐姐,你別總拿我當小孩子,我馬上就要十五啦!”


    慕雲箏輕聲笑著搖了搖頭,遠遠瞧見龍千澈手裏拎著一大堆獵物飛奔而來,速度簡直快如閃電,仿佛那林中荊棘山路,對他來說就是康莊大道一般,她忍不住又笑了笑,對鹵蛋道:“看,千澈迴來了。”


    慕雲箏說著,忙接過了鹵蛋手裏的菜籃子,看著本來滿滿此刻卻隻有半籃子的野菜,不由微微歎了口氣,帶著幾分抱怨道:“你呀!快去幫千澈處理野味吧,挖野菜根本不適合你!”


    鹵蛋瞧著龍千澈從林子裏飛奔而來,眼神驀然亮了亮,她有些訕訕的對慕雲箏吐了吐舌頭,尷尬道:“嘿嘿,好吧,當男子當怪了,這麽秀氣的活,果然不適合我。”


    鹵蛋說著便轉身往龍千澈走去,到了他跟前,瞅瞅他手裏的東西,不由撇嘴瞪眼,帶著幾分譏誚道:“龍千澈,你是豬嗎?打這麽多,能吃得下嗎?”


    龍千澈收獲頗豐,本來心情極好,聽著鹵蛋的嘲諷,好心情頓時打了折扣,忍不住反唇相譏道:“鹵蛋,你是狗嗎?怎麽就吐不出象牙來,好歹你也是個女孩子,不求你出口成章,也不求你溫柔似水,但是好歹你也該跟玥姐姐和芳華姐姐學學,什麽是最基本的禮貌吧?”


    鹵蛋大眼一愣,忍不住怒道:“龍千澈,蛋爺我就是這麽狂放不羈,要是再敢囉嗦,我就揍扁你,把你揍成豬頭!”


    “你!”龍千澈正想迴應,忽然瞧見鹵蛋微微發紅的眼眶,不由心中一軟,暗道,算了,她好歹是女孩子,不跟她計較,況且,為了茹姨的囑托,他就讓她幾分又何妨,不由住了嘴,不理她,拎著獵物往馬車走去。


    鹵蛋一瞧他竟然忽略自己,頓時來了脾氣,她性烈如火,最受不了被忽視,她是寧願你跟她吵,跟她急,被龍千澈這麽一晾,她心裏頓時窩了火,不由一把扯住龍千澈,怒道:“什麽意思?龍千澈,你不服是不是?不服就來跟蛋爺打一架,蛋爺叫你心服口服!”


    龍千澈撇撇嘴,繼續不理,眼裏當她不存在。


    “啊——”鹵蛋忍不住大家一聲,抬起一腳就去踹龍千澈的屁股,龍千澈沒想到她說發瘋就發瘋,一個不防備,被她踹了個正著,一頭往前撲去,頓時摔了個狗吃屎,手裏的獵物扔了一地。


    “哈哈哈……”鹵蛋心裏頓時痛快了,掐著腰樂不可支的笑,心中忍不住得意,小樣,敢跟蛋爺囂張,叫你知道厲害!


    不遠處忙碌的眾人,瞧著這一對活寶,都忍不住低聲淺笑,這一路上,大家都有些心事重重,倒也多虧了鹵蛋和龍千澈一直打打鬧鬧,才能調節氣氛,叫這一路上沒有那麽壓抑。


    此刻眾人見龍千澈摔在地上,不由都暗自取笑,這龍千澈也忒不長記性,明明功夫很好,動作也靈巧,可偏偏每次都能讓鹵蛋欺負,真是說來也怪了。


    不過這樣的戲碼上演的次數多了,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都隻是看好戲一般瞧過來,等著他倆鬥嘴打趣。


    這下龍千澈也有些怒了,他“呸”一聲吐掉嘴裏的草屑泥土,猛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橫眉怒目道:“鹵蛋!小爺我也忍你很久啦!”


    鹵蛋眼底忽然迸發出熱切的光,露出一副“對嘛!這樣才對!”的神情,隨即也齜牙咧嘴道:“來!蛋爺陪你打一架!”


    龍千澈幾乎就要動手,可是一抬手間又停住了,冷哼一聲,蹲下身子去揀散落了一地的野味,他雖強忍了下來,心裏卻覺得窩火,不由嘟嘟囔囔道:“我不跟你個沒爹的孩子一般見識!哼!”


    他雖然說的很小聲,但是鹵蛋卻聽進了耳中,眼底嬉鬧的光驀然便消退了,被隱隱的憤怒取代,身上驀然爆發出猛烈的藍色光芒,頓時晃了眾人的眼,幾乎是下意識的,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動作,飛也似的往這邊奔來。


    正在揀野味的龍千澈也似猛然被那藍色的光芒一驚,猛然抬起頭就見鹵蛋一雙微微褐紅色的眸子,無比兇狠的瞪著他,眼底是壓抑著巨大的痛楚,他慌忙扔了手裏的東西,就要去拉鹵蛋的手。


    鹵蛋卻猛然將他伸過來的手甩開,憤怒道:“我有爹!我爹是慕正灃!我有爹!我有爹!他叫慕正灃,我爹叫慕正灃!”她一邊怒吼,一邊用兇狠的目光瞪著龍千澈,一雙原本黑漆漆的眸子,猛然赤色大盛。


    龍千澈驀然一驚,他知道,鹵蛋的狂症又發作了,他不由有些後悔,自己真是貪了一時的口舌之快,竟然不小心引她發作了,正要再度上前去安撫他,結果他腳才向前邁動一步,突然一股大力襲來,他整個人頓時不受控製的向後倒飛出去。


    白子陌連忙飛身躍起,伸手去接半空中龍千澈的身子,卻沒想到那力量那般霸道,愣是將他也帶的向後後退了一大段距離,墨風及時上前幫忙,他們才堪堪停下,他不由麵色有些驚駭的望著鹵蛋,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她小小的身子裏,會蘊藏著如此龐大的能量。


    莫無歡清冷的目光望向鹵蛋,眼底浮現一抹疑惑和凝重,他正若有所思,卻見慕雲箏癡癡的走了過來,她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鹵蛋,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鹵蛋此刻幾近癲狂的狀態,眼看著她就要走進那藍色的光圈裏。


    莫無歡驀然一驚,身形頓時躍起,在慕雲箏前腳正要踏進光圈的一瞬間,猛然攬住了她的腰身,這才堪堪將她帶離。


    莫無歡嚇得臉色似乎更白了一些,連神色裏都有幾分後怕,他忙輕輕搖動懷裏的慕雲箏,臉色不無擔憂的問道:“箏兒,箏兒!醒醒,你怎麽了?”


    慕雲箏卻似聽不見,她的目光一直癡癡的望著藍色光圈中發狂的鹵蛋,嘴裏下意識的喊著:“夭兒……是夭兒……夭兒……”


    莫無歡聽著這名字微微一愣,下意識猜測,夭兒是誰?為何會讓雲箏如此反常?他又不由望望藍色光圈中的鹵蛋,神色更添幾分凝重。


    眾人誰也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異變,不由都是又驚又奇,此刻又見慕雲箏神色怪異,都下意識的圍聚了上來。


    白子陌麵色也有幾分凝重,他下意識的問龍千澈:“鹵蛋剛才喊了什麽?”


    龍千澈此刻正在懊惱不已,心頭不住責備自己的冒失,如今聽到白子陌的問話,不由微微一愣,細細一想,有些不確定的迴道:“我……我當時被她嚇壞了,沒……沒太聽清楚,她……她好像在喊……在喊她爹,他爹……好像叫……叫慕……慕正灃……”


    “慕正灃!?”白子陌下意識一聲低低的驚唿,臉上神色幾分怪異和不自然。


    白子陌平日裏神色淡然,就算遇見什麽離奇的事情,也未曾如此刻這般又驚又駭,眾人不由都向他投去詫異的目光,就連莫無歡也有些探尋的望著他。


    “白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龍千澈不由納悶的問道,眼睛卻一直盯著眼前那藍色的光圈,他所有的心思都縈繞在鹵蛋身上,生怕她有什麽更糟的事情發生。


    從鹵蛋第一次發狂泄露出來的氣息他便已經發現,鹵蛋的體內似乎隱隱有一股強勁的氣流,這氣流竟似乎出自他滄海遺族,正是他族人每個人都會修煉的龍息。


    龍息之力有個特點,若男子修煉,龍息外泄顯露為紅光,若女子修煉,泄露時便顯現為藍光。龍息本來隻會強身健體,沒有危害,但是因為鹵蛋不具備滄海遺族人的體質,因而無法承受這龍息之力,一旦情緒波動極大,便會狀若癲狂。


    他本來可以用自己體內隱藏的龍力幫鹵蛋暫時壓製,但是上次在萬蟲蠱花海,為了對抗火雲蛇,他已經一再透支被眾長老壓製的龍力,此刻根本用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鹵蛋在藍色光圈裏痛苦煎熬,他的心也似被一團火焦烤著。


    白子陌望一眼神情癡怔的慕雲箏,麵上神色一沉,微一沉吟道:“慕正灃,千月國端王,是個十分神秘的人物,他年輕時為皇上左膀右臂,是朝中股肱之臣。”


    “但是不知為何,八年前,他卻忽然想皇上辭去所有職務,一人雲遊四方去了,有人說他是為了尋找失蹤的妻女,也有人說他是因為厭倦了朝堂的爾虞我詐,戰場的金戈崢嶸,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端王結過一門極為隱秘的親事,膝下曾有一個女兒,喚作雲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歡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瀟湘夢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瀟湘夢笙並收藏盛世歡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