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蟲穀穀主方彩衣,望著眼前輕鬆便將手鏈腳銬震碎的墨風和芳華,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卻又恢複如初,她臉上掛著鎮定自若的笑意,淡然道:“就算你們沒有手鏈和腳銬的束縛,難道還想在我這萬蟲穀的千層殿,翻出什麽浪來不成?”


    芳華也不由微微一笑,臉上什麽慢慢變得恭敬,她微微對方彩衣行了一禮,道:“穀主言重了,我等前來本就是有求於穀主,怎敢放肆?之所以震斷手鏈和腳銬,並不是要在穀主麵前賣弄本事,不過是想告訴穀主我們的誠意而已,如果給穀主帶來什麽誤會,還請穀主不要誤會。”


    方彩衣微微疑惑的挑眉,下意識道:“求我?”隨即抬眼瞧了瞧墨風背上的黛衣男子,心頭暗暗猜測,難道是為了這人?


    芳華見她的目光在主子身上流連,不由道:“穀主睿智,正是!”


    方彩衣卻不由冷冷笑了,她淡漠的挑眉,無情的道:“我為什麽要幫你們?難道就因為你們破壞了我萬蟲穀外圍的屏障,殺了我那麽多的寵物嗎?”


    芳華臉色一黯,心裏卻不由鬆了一口氣,聽穀主的口氣,王妃他們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礙,也已經掃除了花海裏的危險,但是她嘴上卻越發恭敬了起來,忙道:“請穀主息怒,我們隻是想來拜訪穀主而已,隻是這萬蟲穀的重重障礙,實在讓我們頗為棘手,若不全力以赴,隻怕難以見到穀主一麵。”


    方彩衣臉色微沉,冷哼一聲,怒道:“你們毀我屏障,殺我愛寵,如今還想叫我幫忙,我不妨直截了當的告訴你們!門都沒有!還有你們的同伴,雖然過得了花海的屏障,後麵的陷阱,他們卻未必通過的了,你們就等著替他們收屍吧!”


    見萬蟲穀的穀主如此不通人情,墨風驀然臉色一沉,渾身的氣勢都起來了,冷然怒道:“既然穀主如此不通世情,那也不要怪我們放肆了!”


    墨風說著,將背後的莫無歡放下,大手已然握上腰間的佩劍,而他身旁芳華也一副戒備姿態,大有不配合便魚死網破的態勢。


    方彩衣不由微微擰起了秀眉,心頭莫名一陣煩躁,最近迷嶺窟的人幾次三番前來尋釁,讓她頗為頭痛,而眼前這兩人雖然人數不多,但是顯然功力深厚,若是硬碰硬,再加上他們的同伴,穀裏隻怕也要遭受不小的損失,若是此時迷嶺窟的人再趁機來襲,萬蟲穀必將萬劫不複。


    正在她心頭憂慮重重之際,一邊的雲姨忽然走上她跟前,在她耳邊一陣耳語,她微擰的眉心豁然舒展,清麗的眸色隱隱露出一抹輝光,頓時亮了幾分。


    墨風和芳華不解的望著萬蟲穀穀主與屬下耳語,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主意,心中隻下定決定,無論如何不能讓主子受到傷害。


    方彩衣卻神色一緩,秀麗的臉上忽然漾開一抹淺笑,她美目微挑,唇邊一抹得意道:“要我幫你們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


    慕雲箏望望漆黑得天色,再看看身邊麵色不大的好的其他人,心事重重,麵色凝重。無歡等人下落不明,這眼前的碧草清湖在夜色中也顯出幾分詭異來,實在不像是個可以過夜的好地方。


    鹵蛋此刻已經漸漸恢複了些體力,見慕雲箏麵色凝重,不由問道:“玥姐姐,接下來怎麽辦?連夜趕路還是在此過夜?”


    不等慕雲箏迴答,白子陌先道:“不能在這裏過夜,連山腳下,萬蟲穀穀主都做了陷阱和防備,這裏靠近萬蟲穀內圍,絕對不會是什麽善地,絕不能呆在這裏!”


    慕雲箏何嚐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們三人多少都有傷,隻怕連夜趕路會吃不消,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忽聽遠處似乎隱隱有腳步聲,不由慌忙提醒道:“大家小心,有人過來了!”


    眾人都下意識的麵色一沉,做出了防備的姿態。


    果然,就在草坪的盡頭,湖水的那邊,忽然便有一隊人載著月色,向這邊走來,遠遠瞧著,他們的速度並不快,但是實際上卻快得很,因為沒多大一會,他們就瞧見那隊人已經繞過了湖水,往這邊而來。


    慕雲箏定睛一瞧,微微納悶,她發現這一隊人竟然全是女子,一個個粉衣青衫,多數都在十五到三十歲之間,行走間步履輕盈,衣袂飄飛,再走在這樣的月光星輝下,碧草清水間,直叫人以為是天上的仙子趁著夜色下凡至此。


    不過瞧著他們走來的架勢,慕雲箏微微鬆了一口氣,他們雖然行動迅速,但是似乎並沒有敵意,越到近前她越肯定了自己的感覺,這些妙齡女子臉上的神色雖然嚴肅,但是並沒有殺氣,她不由收了臉上的戒備,靜靜等著這些人上前。


    很快,這些粉衫女子便來到眾人麵前,其中一個歲數稍大約有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看上去像是這些人的領隊,她並沒有穿著粉衣,身上是一件黑衣,越發顯得她嚴肅認真,不苟一笑,她一一掃過麵前的人,最後目光落在慕雲箏的臉上。


    這目光銳利、直接,凜然而有威勢,但是慕雲箏毫不畏懼,眸色傲然的望過去,眼底隻有幾分疑惑。


    “你便是容玥?”女子沉聲問道,語氣跟她目光一般,冷而厲。


    慕雲箏微微一愣,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逝,隨即斂去,亦沉聲迴道:“是!”


    那黑衣女子見慕雲箏一派淡定從容,微微有些詫異,銳利的眼底漫過一抹讚許,冷聲道:“我們穀主有請!”


    慕雲箏再度生出幾分驚訝,聽這黑衣女子的意思,似乎萬蟲穀穀主知道他們的到來,他是如何知曉的?就算他在這附近設有眼線,早就發現了他們這些人的蹤跡,卻也應該不知道她的名字,為何這黑衣女子一來就知道她?


    細細沉思之後,她想到唯一的可能便是,墨風和芳華隻怕此刻已經見過萬蟲穀穀主了,雖然不知道事情的進展如何,但是萬蟲穀穀主能親自相邀,總好過她們冒險前進,這層出不窮的陷阱和各種各樣奇怪的生物,實在讓他們應接不暇、窘迫難當。


    思及此,她不由臉上浮起淺淺的笑意,從容道:“有請這位姑姑帶路。”


    黑衣女子似乎沒想到她這麽配合,不由好奇的問道:“你不問我為何知道你在此?為何知道你的名字?我們穀主為何要見你?”


    慕雲箏淡然一笑,沉聲道:“想來我們的同伴已經見過穀主了吧?”


    黑衣女子微微驚異,隨即點點頭,讚許道:“不愧是他的妻子,果然不是那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慕雲箏微微挑起了眉,這黑衣女子什麽意思?她口中的“他”,是指無歡嗎?怎麽聽她的口氣,她認得無歡,並且對無歡的評價很高。


    她雖然疑惑不已,卻沒有詢問,她知道,若是這黑衣女子有意告訴自己,也不會說話如此模棱兩可,她若想知道內情,隻怕也要先見到萬蟲穀的穀主,才能問個清楚。


    那黑衣女子沒有再說話,轉身在前麵帶路,有人上前來,冷聲催促他們跟上,幾人帶著疑惑跟著黑衣女子走去,有人帶路,自然沒有再遇到什麽危險,他們很快也來到了千層殿。


    慕雲箏下意識打量著這做宮室,富麗堂皇,卻少些威嚴莊重,多了幾分女子喜愛的秀麗和浪漫,大殿內鋪著豔麗的紅毯,四周紅漆廊柱上,裝飾各色鮮花和輕紗,殿內便隱隱花香四溢。


    紅毯的盡頭,有高高的台宇,台宇前垂著七彩的水晶珠簾,珠簾內隱隱一名身著七彩紗衣的女子端坐其後。


    雖然隔著珠簾,看不見那女子樣貌,但是慕雲箏依然能感覺那簾後女子審慎的目光,萬蟲穀的穀主是女人,這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黑衣女子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迴道:“迴穀主,人已帶到。”


    簾後的女子微微擺手,示意她退下,珠簾在燈火下越發璀璨,晃動間隱隱能看見女子白皙修長的素手纖指。


    “你是容玥?”簾後傳來輕柔中微微帶幾分好奇的聲音。


    “是,容玥見過穀主。”慕雲箏淡然迴應,神態不卑不亢,烈烈紅衣曳地,不用怎麽動作,也能顯現一身絕世風華。


    那簾後的女子似是審視了她許久,半晌才道:“容玥,我想跟你單獨談談,不如先請你的朋友下去休息。”


    慕雲箏微微一愣,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要求,不過想起之前黑衣女子提及無歡時的神態,不由心下生出幾分了然之意,便淡然答道:“若如此,有勞穀主。”


    “容玥!”


    “玥姐姐!”


    身後幾乎同時傳來白子陌、鹵蛋和龍千澈的聲音,全都一臉不讚同的望著慕雲箏。


    慕雲箏迴首,安撫他們道:“你們不必擔心,若是穀主有意對我們不利,必然不會將我們帶至此處,你們今天都受了傷,便先去休息。”


    雖然明白慕雲箏的意思,但是想到留她一人獨自麵對態度並不明朗的萬蟲穀穀主,其他三人還是有些不放心,隻是看到慕雲箏堅定的神色,知道她心意已決,他們再多說無益,再說他們身上的傷,的確也需要盡快修養,便沉著臉隨穀裏的人去休息。


    待白子陌等三人離開,方彩衣亦揮手遣退其他人,直到這殿內隻剩下慕雲箏和她兩個人,她才從座位上站起,抬手撥開麵前的珠簾,緩緩向慕雲箏走來。


    慕雲箏這才看見她的樣貌,那是一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女子,身上著一件七彩紗衣,臉上風情嫵媚,五官秀麗柔美,一雙微微上挑的美目,十分鮮明而有特點,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起綻放的鳳尾花那一抹上挑的迤邐弧度,她的身材傲人,輕薄的紗衣勾勒出或飽滿或纖細的身姿,紗衣上點綴著七彩的花朵,讓她看上去好像百花仙子。


    而方彩衣此刻也下意識的打量著眼前的紅衣女子,絕美精致的五官,就連同為女子的她也要讚不絕口,吹彈可破羊脂玉一般的皮膚,尤其一雙眼睛格外傳神,空靈純澈,靈動傲然,她雖然看上去有些瘦削,但是身材玲瓏有致,恰到好處。


    她容貌看上去仿佛不染凡塵的仙子,可是神色卻熱烈明媚,有如妖嬈的曼莎珠華,方彩衣第一次見識到,竟然有人可以將純淨自然和妖嬈魅惑兩種截然不同甚至是對立的氣質糅合,而且糅合的如此貼合,一點也不顯突兀。


    她心頭微微有些吃味,這便是無歡喜歡的女子嗎?果然優秀的讓人嫉妒呢!


    不知是嫉妒心作怪,還是吃醋,她紅唇勾起一抹輕笑,冷聲道:“你膽子不小,難道不怕嗎?這裏可是我的地盤。”


    慕雲箏心底微微泛起一抹異樣的感覺,隱隱似覺得眼前的女子有幾分針對她的意思,不由也傲然道:“穀主無心相害,我為什麽害怕?”


    方彩衣麵色不變,心底卻多了幾分敬佩,眼前的紅衣女子不但容色出眾,舉世無雙,就連才情智謀也是一流,難怪能成為無歡的妻子,不過據她對無歡的了解,就算是這樣的女子,也未必能令他心動,不是嗎?否則十年前,她或許已經將他留在萬蟲穀了。


    “你跟無歡是怎麽認識的?”方彩衣忽然很好奇。


    慕雲箏微微訝異,聽眼前女子叫無歡的口氣,果然是認識的,心頭不由疑惑,無歡十年前就已經離開雲中天宮,迴到了無虞,怎麽會認識這萬蟲穀的穀主呢?


    但是她臉上不動聲色,淡然一笑道:“穀主也認識我相公?”


    偏偏這一聲“相公”刺了方彩衣的耳朵,讓她情不自禁的眸色一厲,冷冷望向她,傲然道:“當然!我們很早就認識。”說完她下意識打量慕雲箏的眼色,想從她臉上看出或吃醋或氣憤的神情,所有的女子在得知自己的愛人還與其他女人有瓜葛的時候,都會吃醋和生氣吧。


    但是慕雲箏卻叫她失望了,她臉上的神情始終從容淡然,似乎不為外界所擾,對於她的試探,隻是淺淡一笑道:“真可惜,我從未聽相公提起過。”


    方彩衣的臉驀然白了白,莫無歡會提起她,那才怪了,隻怕她將他刻在心底,他或許連她是誰也未必記得吧?但是她就是不服輸,輕蔑一笑道:“不提有什麽奇怪,一個男人怎麽會跟自己的妻子提起之前的相交好的女子呢?”


    慕雲箏淡淡一笑,無所謂道:“依我對無歡的了解,能與他相交好的女子,多半都是受其恩惠的人,想來當年無歡也是承了穀主的恩情吧!既然是舊識,想必穀主也不忍心再次施以援手的。”


    “你!”方彩衣麵色一沉,臉上偽裝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下意識問道:“難道你都不會吃醋?我不信!”


    瞧著方彩衣有些氣急敗壞的神情,慕雲箏反而安定了不少,對方越是容易被言辭激怒,越說明她沒有底氣。聽她有此一問,她依舊淡然迴答:“吃醋?我在無歡心上,情敵三千又何妨?隻要他心中隻有我,再多的女子在他眼裏都會視如無物,我又何必自尋煩惱?”


    方彩衣望著慕雲箏傲然自信的絕世風華,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子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聰慧,她不知眼前的女子是故意說給她聽,還是真的心誌堅定,但是她這樣的風華,倒是與無歡相配的。


    心頭的情緒微微有些酸,微微有些苦澀,但是那嫉妒卻再沒了半分,若是有這樣的女子陪伴無歡,她甘願讓步,也值得她退出。


    思及此,她臉色微微一緩,露出真誠的笑意,輕聲道:“我叫方彩衣,無歡是我的恩人。”


    慕雲箏不由微微訝異,下意識問道:“恩人?”她想過無數種可能,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樣。


    方彩衣淡淡一笑,忽然低聲道:“十年前,萬蟲穀遭遇最大的浩劫,爹爹和兄長被壞人殺害,我以為自己也難逃一死,沒想到無歡卻突然出現了。”


    方彩衣的神情幾許神往,似乎陷入到了過往的迴憶中去,語氣也變得幾分朦朧:“他那時候隻有十五歲,卻難掩一身傲人的風華,我永遠記得,九月飛雪,他如神祗降臨,一人便抵抗迷嶺窟眾人,鮮血染紅了萬蟲穀,卻唯獨他黛衣青發,不惹半分塵埃。”


    慕雲箏心中訝異,她初次與無歡相識,實在十年前的夏天,大約六月份的時候,其後無歡失蹤,被師門的人救迴,再然後他離開雲中天空,迴到無虞,應該正是在迴到無虞之前,他救下了方彩衣。但是據龍千澈所講,雲中天宮與萬蟲穀並不在一條線上,無歡要迴無虞,卻為何中間要繞道來萬蟲穀?


    正在她疑惑間,方彩衣卻又失落道:“他救了我,救了萬蟲穀,我卻沒能幫到他,但是我早就知道,他遲早還會迴來的!”


    “為什麽?”慕雲箏下意識問。


    “為什麽?這不正是你們來萬蟲穀的目的嗎?他體內的生死蠱,世間僅有一對,便出自我父親手上,死蟲蠱早年被迷嶺窟的人搶走,獻給了雲中天宮,沒想到竟然會被種在無歡身上。”


    “時日一久,蠱毒遲早發作,除了死蟲蠱的解藥,唯一的法子就是以生蟲蠱壓製,如果雲中天宮的人不肯賜他解藥,他自然要迴來尋這生蟲蠱,我等了十年,他竟然真的來了!隻是我沒想到,才十年,他……他就到了人事不省的地步!”


    慕雲箏麵色微微有些難看,若不是為了救她,無歡的蠱毒不會發作的這麽快!


    方彩衣瞧她神色有些異常,隱隱似猜到了什麽,不由苦笑道:“沒想到無歡那樣冷情的人,竟然也會動情。”隨即她又話音一轉道:“你來萬蟲穀,可是來求生蟲蠱?難道你打算用你自己來為無歡飼養生蟲蠱?”


    她語氣中微微有些詫異,看到慕雲箏鄭重的點頭,不由幾分不敢置信的驚聲問道:“你可知道活人飼養生蟲蠱的後果?”


    慕雲箏淡淡一笑,點點頭,語氣堅決道:“無論怎樣,我都希望無歡能醒過來,最壞也不過是我陪他一起共赴黃泉,上窮碧落下黃泉,有他陪我,此生何幸!”


    方彩衣上挑的美目露出幾分震撼,驀然明白,原來這世間真的有如此真摯不懼生死的情感,跟眼前的女子比起來,她對無歡的愛,反倒覺得狹隘了。


    “若要我獻出生蟲蠱,可以!”方彩衣忽然沉聲道:“不過,你也要答應幫我一個忙。”


    雖然她為容玥和無歡的情意感動,但是她是萬蟲穀的穀主,有些事她不能隻遵從自己的心,她有義務和責任保護萬蟲穀。


    “什麽忙?”慕雲箏沉聲問道。


    “近些年來,迷嶺窟的人又開始覬覦萬蟲穀,屢次三番進犯,我要你們幫我一起抵禦外敵,事成之後,我必然雙手奉上生蟲蠱。”方彩衣說完打量慕雲箏的神色,心中期待又有些拒絕。


    慕雲箏卻淡然一笑,鄭重道:“若能得穀主生蟲蠱相送,穀主便是我的恩人,我絕不會讓別人傷害萬蟲穀!”


    方彩衣微微一愣,望著眼前決然的紅衣女子,她瘦削的身體裏包裹的卻是一顆強大的心,大概也唯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無歡吧!


    ……


    白日的萬蟲穀,鳥語花香,寧靜淡然的仿佛世外桃源。


    北邊的獨臂峰上卻隱隱出現一片黑影,他們個個腳上綁住鋸齒狀的鐵鞋,手上亦是帶鉤子的彎刀,一個個仿佛壁虎一般緊緊貼附在峭壁上,慢慢在萬蟲穀北邊的穀口匯集。


    “嶺主,就是這條路,沿著這裏一直下去,便可直抵萬蟲穀的千層殿。”一個黑衣人冷笑著對當首一人道,眼底閃著惡毒的光。


    那嶺主抬起陰冷的顏色瞧瞧他,再望望前麵茂密的林子,心頭微微有些猶豫,這萬蟲穀毒蟲毒獸太多,他幾次三番都吃了大虧,導致人手死傷無數,若是再拿不到生死蠱的生蟲蠱,隻怕貴人們又要生氣,再也不肯庇護迷嶺窟了。


    但是他仍舊心有餘悸,不由問道:“你可查清楚了?這條路上的毒蟲毒獸最少?”


    他手下的黑衣人一拍胸脯打保票道:“嶺主,您放心,屬下已經帶著幾個弟兄來詳細查探過了,除了幾種不太厲害的毒蟲、毒獸,這裏絕對安全,萬蟲穀仰仗這裏是懸崖峭壁,篤定斷不敢有人冒險從這裏上來,所以幾乎不曾設置陷阱布防,是最快通往千層殿的捷徑。”


    那嶺主似鬆了一口氣,深深望一眼密林深處隱約可見的殿宇,忽然沉聲道:“出發!”


    ……


    千層殿內,方彩衣的眸光透過殿堂北側的窗子望出去,隱隱有一抹擔憂。


    容玥的法子真的可靠嗎?這麽做無疑是破釜沉舟,一旦迷嶺窟的人突破防線,萬蟲穀將萬劫不複,她會不會太過相信容玥了?


    她身後一身黑衣的雲姨,也一臉凝重的望著北窗外看似平靜的密林,隱隱幾許擔憂。


    “主子,我們這次會不會太草率了?”雲姨終究有些擔憂的問出了口。


    方彩衣麵色微沉,卻不知該如何迴答,眼底卻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可是這也是將迷嶺窟一網打盡最好的法子,一旦我們成功,從此迷嶺窟將不複存在,我們萬蟲穀再也不必遭受他們的侵擾。”


    兩人正低語中,忽聽北邊傳來一聲聲慌亂的驚叫:“不好!有埋伏,大家快撤!”


    “撤?”躲在林中的慕雲箏冷冷一笑,望著驚慌四散的迷嶺窟幫眾,沉聲道:“放毒蟲、毒煙!”


    同樣隱在密林中的粉衣女子們,心頭都不由幾分欽佩,沒想到紅衣女子如此神機妙算,他們將北山沒有毒蟲、毒獸的消息放出去後,果然迷嶺窟就派人前來打探,他們再一招紅衣女子的吩咐,將這邊的毒蟲、毒獸盡量減少,給迷嶺窟打探的人留下假印象,如此一來,迷嶺窟的人,果然就從北山而來,熟不知他們早已經在這裏做好萬全的準備,隻等他們自投羅網。


    頓時密林中煙霧迷漫,毒蟲在地上、樹上窸窸窣窣快速的爬動,毒獸趁著濃煙一再偷襲不辨情形的迷嶺窟幫眾。


    迷嶺窟的嶺主心頭大驚,慌忙用衣袖捂住口鼻,心頭悔不當初,是他太著急了,如今卻把自己陷進進退兩難的境地,後麵是萬丈懸崖,前麵是數不清的毒蟲、毒獸,還有隱藏在暗處的萬蟲穀的伏兵,他今天隻怕真要死在這裏了。


    聽著身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他已然萌生了退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思及此,他拿好下山的工具,飛快的向來是的山頭跑去。


    知道跑出一段距離,他才發現,原來又這樣想法的並不隻是他自己,很多幫眾都往這邊退了過來,求生的意念讓他們忘了身份,忘了等級,誰也不會看他是嶺主就讓出求生的道路。


    到了崖邊,他們匆忙穿著裝備,還未來得及穿完,卻忽然瞧見一抹紅影落在山前,竟然是個姿容絕世,笑意流轉的女子,她忽然冷冷一笑,微微慵懶的語氣問道:“來都來了,怎麽要走呢?”


    嶺主瞧見她隻有一人,心頭一狠,隻怕要殺掉這女子才能逃離,否則她若在崖上動什麽手腳,他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思及此,他驀然冷笑,陰沉道:“憑你一人想留下我們?你也太過天真!”


    “誰說就她一人,還有我呢!”他們身後,忽然又跳出一個少年,一雙黑萌的大眼睛,眨得分外無辜,嘴角卻掛著壞笑。


    嶺主的心沉了沉,卻依然不想放棄求生的機會,兩個人也不在話下,不起殺了便是,不由對其他人道:“殺了他們,他們隻有兩個人,不能把我們怎們樣,否則大家誰都逃不掉!”


    眾人一聽,都忙聚攏了過來,臉上發了狠,誰也別想阻止他們活下去!


    “是嗎?再加上我呢!”另一側,一身白衣的白子陌,輕輕搖著手中的折扇,姿態翩然。


    “還有我!”龍千澈也忽然冒了出來。


    突然一陣枝葉窸窣之音,頓時林中又冒出許多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或痛快、或得意的笑,都是些曾經被迷嶺窟的人欺負過的女子。


    嶺主此刻隻覺得徹底失去了希望,他陰鷙的眼底忽然一閃,身形一躍,便跳下了懸崖,隨即用手中帶勾的彎刀用力抓向崖壁,但是因為下沉的速度太快,那彎刀在崖壁上劃出一溜火花,他大驚失色,慌忙再伸出另外一隻手臂上的彎刀,猛然抓向崖壁,猛然他身子一頓,止住了下落的趨勢。


    隻是他還來不及喘上一口氣,便忽聽耳邊那熟悉的慵懶的嗓音驀然響起:“這麽著急幹嘛呢!”


    他猛然迴首一看,就那紅衣女子一臉狡黠的貼在他身後的崖壁,腰上卷著兩條白綾,從崖上垂下吊住了她,他眉頭深擰,眼底閃著怨毒之光,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如此不怕死,為了殺他,竟然不惜跟著垂下崖壁來。


    那女子望著他,忽然冷冷一笑,淡然道:“想死啊,我幫你!”


    慕雲箏猛然一扯腰間的火龍鞭,用力“啪”的一聲甩向麵前的迷嶺窟嶺主,他甚至還來不及閃躲,便猛然被一股大力卷離開了崖壁,緊接著他屁股上被狠狠踢了一腳。


    “啊——”他頓時情不自禁的大叫一聲,摔下崖去。


    慕雲箏空靈的眸色冷冷的瞧過去,正瞧見他手臂上的彎刀脫手,下落中紮進了嶺主的心口,慕雲箏冷然一笑,天道滄桑,必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該死之人!


    隨即她腳下稍一用力,飛身躍迴崖上,芳華忍不住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微微有些抱怨道:“夫人,以後不要再如此冒險了,否則真有個三長兩短,芳華如何跟主子交代!”


    慕雲箏翩然一笑,安慰她道:“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的。”


    芳華撇撇嘴,表示慕雲箏哪裏都像在開玩笑。


    慕雲箏想到拿下迷嶺窟的人,就能從方彩衣手裏拿到生蟲蠱,無歡就可以醒過來了,她心情就無限的好,這一刻她才明白,她遠比想象中要更加想念無歡。


    那邊其他人已經將剩餘的人抓的抓,殺的殺,全都收拾完畢,正在往迴押解,經過慕雲箏身邊,都不由露出微微感激的神情,慕雲箏也淡淡輕笑,迴應著她們。


    似乎此刻所有的人都是喜悅的,就連鹵蛋和龍千澈也不由開起了玩笑,臉上一慣沉重的神色不見,被歡欣取代。


    兩人打打鬧鬧,慕雲箏也未放在心上,隻覺得這樣輕鬆的氛圍真是久違了,不由也由衷的露出一抹輕笑,山頭清風吹來,拂動她烈火衣袂,連發都似灼燒了起來。


    白子陌靜靜的站在一側望她,亦露出淺淡笑意,真是許久未見她這般笑過了,能看到她這樣明媚的笑顏,真好!


    “啊——”


    慕雲箏和白子陌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都微微有些失神,卻忽然被鹵蛋一聲驚叫拉迴了心神,不由往鹵蛋那邊瞧去。


    隻見她雙臂擋在胸前,雪白的小臉上桃紅一片,又羞又惱的罵道:“龍千澈,你個臭流氓,你摸哪呢!”


    龍千澈則呆呆的望著自己手,似在迴憶剛剛手上那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觸感,他下意識的想,鹵蛋的胸口怎麽會……這麽……這麽軟呢?


    鹵蛋望著他癡癡的神情,更加羞憤,忍不住咆哮著衝過來,對著龍千澈一陣拳打腳踢,嘴裏還罵道:“我讓你丫耍流氓!我打死你個臭流氓!”龍千澈卻渾然不覺,似依然沉浸在那個不敢置信的事實中。


    慕雲箏與白子陌不由笑了笑,轉身離去,其他人也都一副早就知情的樣子,芳華經過鹵蛋旁邊的時候,還不忘揶揄她道:“鹵蛋,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你這麽野蠻,以後是要嫁不出去的!”


    眾人聽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慕雲箏卻在心頭想,若是無歡也能跟他們一起歡笑,那該多好。


    鹵蛋自此徹底恢複了女兒身,瞬間從壞壞的小痞子,一轉身變成了俏生生的少女,其他人因為早就知道內情,便也不覺得怎樣,唯獨龍千澈,整個人一下子不知道要怎麽辦好了,每次見到鹵蛋竟然落荒而逃,要麽就娃娃臉漲的通紅,跟鹵蛋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的,引得大家每次都哈哈大笑。


    慕雲箏也笑,隻是她眼底總是有一抹若隱若現的哀傷,想起她和親初到安康王府調戲他時,他也總是會臉紅,泄露他深深隱藏的心事,想著想著,她便覺得心頭有些堵得慌,連眼睛也變得濕濕的,每當這時,她便會默默轉身,離去。


    白子陌瞧著她,心頭亦覺得堵得慌,他此生惟願雲箏能平安喜樂,她卻把自己的平安喜樂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每每思及此,他也忍不住要暗暗在心頭歎息一聲。


    萬蟲穀穀主方彩衣默默看盡眼底,神色也是幾許失落,雲姨瞧見她神情,不由道:“穀主,你若不想,大可悔諾,這生蟲蠱是我們萬蟲穀的至寶,怎麽隨便轉贈他人?”


    方彩衣下意識抬起左手,瞧著手腕上一點蠶豆大小的紅痣,幽幽道:“茹姨,我等了他十年,明明知道他不會答應,卻還是要等,我是不是很傻?”


    雲姨微微一聲歎息,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隻癡癡的叫一聲“穀主”,便沒了下文。


    方彩衣苦澀一笑,似是對雲姨說,又似是在自言自語,道:“這生蟲蠱本就是為他所養,既然他需要,我便給就是,隻不過從此之後,再也沒了期盼罷了。”


    ……


    慕雲箏望著眼前隻有蠶豆大小通體雪白透明的小蟲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問道:“這、這便是生蟲蠱?”


    方彩衣傲然輕笑道:“你以為呢?”


    連鹵蛋也有幾分不敢置信,瞧著那肉嘟嘟可愛至極的小蟲子,實在不敢想象它會有那麽大的危害。


    方彩衣望見眾人眼底雖然目光驚奇,臉上卻麵色凝重,不由心頭暗笑,祖上先人真是用心良苦,世人都以為生死蠱是這世上最厲害的蠱毒,卻不知那根本都是謠傳。


    生死蠱,死蟲蠱,劇毒無比,生蟲蠱,卻是練功保健的絕世良藥,以人體血脈養蠱,不但可以吞噬掉人體中的有害成分,而且有益於內力的修煉,同樣,也是這世上死蟲蠱唯一的解藥,因而是萬蟲穀真正的至寶!


    世人所謂的危害,不過都是先祖故意散播的謠言,目的自然是為了讓世人驚懼與生死蠱的威力,不敢隨便覬覦,生蟲蠱真正的左右,隻有方家人才懂。


    方彩衣緩緩來到慕雲箏麵前,沉聲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慕雲箏淡然一笑,竟有些期待,從此種下生蟲蠱,她便與無歡生死與共。


    方彩衣忍不住想要戲弄她一番,不由道:“種下生蟲蠱,你也有可能爆體而亡,你想清楚了嗎?”


    慕雲箏堅決的點點頭,鄭重道:“是,我很清楚,我要種下生蟲蠱!”


    方彩衣深深看她一眼,終於將那小小的肉嘟嘟幾近透明的小蟲子,放在了慕雲箏左手的手心,眾人隻見白光一閃,那小蟲子便消失不見了,隨即便看見慕雲箏白嫩的皮膚下,隱隱一條血脈微微凸起,血脈中似乎有個蠶豆大小的東西在蠕動,慢慢的蠕動至慕雲箏腕心的地方,生出一點如同是守宮砂的痕跡,便不動了。


    慕雲箏驚奇的敲著那小東西,蟄伏在自己皮膚下,她卻毫無感覺,更沒有想象中各種錐心之痛,她不由下意識的猜測,鹵蛋之前說的對嗎?


    似乎是看出了慕雲箏的疑惑,方彩衣勾唇一笑,忽然伏在她耳邊一陣低語。


    眾人奇怪的瞧著兩人,不知道方彩衣偷偷跟慕雲箏說了什麽,隻看著慕雲箏空靈的美目驀然圓睜,滿滿的全是不敢置信,同時白皙細膩的肌膚上,忽然便起了一層紅暈,灼熱的好似燒著兩團火。


    ------題外話------


    親愛的們,二更雖然晚了一些,但是碼足了一萬哦,另外劇透一下下,無歡要蘇醒了哦!最最重要的是……。


    你們猜猜方彩衣對雲箏說了什麽,讓她反應這麽大捏,反正這是個好兆頭,看有木有想到吧!(*^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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