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金環蛇舞


    水陣的滔滔巨浪湧過來,順勢將仨人托出在水麵上。小九爺往水裏一跳,躍出幾丈,恰好抓住漂浮在水上以自由泳姿勢揮臂斬浪的沈公子。


    小火龍的水性極差,瞅見個身穿水族蝦兵製服的人在遊自由泳,毫不客氣就騎上去:“追兵來了哊,你快快快遊!!”


    沈承鶴被個沉甸甸的家夥騎了,“噗”得沉下去半個腦袋,灌一大口水,狂咳,差點兒把肺嗆出來。


    九殿下仍不罷休,順勢薅住他後脖領子,雙腿一夾,嚐試著調整方向:“往那邊遊,就那邊,餓滴三哥哥在那裏。”


    這揮浪騎行的姿勢,很像在水中駕馭著一頭鯨魚。


    隻是這頭鯨魚遊得比較辛苦,不停嗆水……


    沈公子一股火從心頭起,惱羞成怒,這他媽誰啊?


    他扭過頭,恰好懟上九殿下扯開蒙麵巾後粉白粉白的俊臉,墨色眼線勾勒一雙俊眼,妝容妖裏妖氣。


    沈承鶴:“……”


    九殿下:“……”


    九殿下也憋好久了,終於扯掉紗巾喘一口氣。他這張臉就是澹台敬亭,是神都的通緝犯。這幾日倉促,身邊又沒有他三哥幫忙,他找不到其他可以憑借的肉身,隻能委委屈屈地繼續逗留在反賊澹台的身體裏,頂著這張到處惹是生非的臉。這一路逃跑,他一直用紗巾裹著,不敢露相。


    沈承鶴:“……你,你是美男!”


    九殿下:“……咦?嘻嘻,握是美男呀。”


    沈承鶴:“哎呀媽呀,哎呦我去!!!……你你別騎老子,你快放我走吧!”


    九殿下:“你叫喚個啥,你又跑啥捏?”


    沈公子眼前,一片大水中沉沉浮浮逼近他的,就是南鎮撫使澹台敬亭的臉,濃眉粉麵目若晨星,英俊懾人分毫都不差,絕不會認錯。他如今見著錦衣鬼衛那撥人,嚇都嚇死了,一個都不敢沾。越是姿容美豔的鬼衛,屬性都是閻王。別看現在嬉皮笑麵,美人如玉,最終都是要剝他皮吃他肉、捅他菊花的。


    沈承鶴:“不不不,你不要過來,我怕你,美人兒我又沒對不起你,你放開我!”


    九殿下:“你說沒有對不起我,你這貨一定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你快說!”


    沈承鶴在水裏撲騰,被九殿下酷刑逼供似的摁住腦袋喝了幾大口水,逼急了,哭喪著臉說出實話。


    “臥槽老子不就是……不就是跟你們指揮使大人溜了兩趟活兒,是他強迫得我……”


    “澹台少俠,我真不是故意背棄你我之間情義,真的,老子當初瞧上的人是你來著,我不騙你。就是指揮使大人他橫刀奪愛,他勾得我,我……我也沒……沒把持住……”


    九殿下一不留神拷問出一段露骨的奸/情,耳根湧出紅暈:“膩這個淫/賊,滿嘴胡說八道,本殿下還是童子身,膩竟敢調戲握,握打打打……”


    這倆人在水裏一浮一沉地打鬧,水下驀地冒出一個滿麵水痕的人。


    雪絲銀發在水麵蕩漾閃光,陽光下像鋪滿一池細碎晶瑩的珍珠。發絲順著遊動的尾痕抖出一叢波紋,水中靈氣四溢。


    “小王八別鬧,跟我迴去。”


    房千歲聲音不大,但很有做兄長的威嚇力,一把拎過九殿下,再一手提過沈公子。


    房千歲潛入水下輕盈迅速地遊走,雙腳抖出白色浪花。大水追隨著小白龍潛遊時蕩滌的銀發與月白色裙擺,迅速也退去了……


    他們救迴七爺八爺和小九,水族軍團禦火陣的聲勢也震懾住追趕的敵軍。


    那一堵法術火焰牆緩緩熄滅,在戈壁大漠上留下一大片過火的野草殘燼。遠處的銅人戰陣亦是盔甲旗幟整齊,英招高頭大馬坐鎮陣中,然而瞭望到這邊人多勢眾,沒有貿然再攻過來。銅人戰陣警惕地迂迴排開,最終像淺灘上一股青綠色退潮的水拖著旗子退去了。


    傍晚夕陽斜下,天邊霞光燦爛,荒原上炊煙直入雲霄。


    水軍循水而居。左使大人在戈壁綠洲附近尋覓到一處海子。這片龐大的沼澤地,方圓十餘裏,水中千年古樹巨木叢生,龐大傘蓋上垂落許多密集的氣根再植入水下,枝條錯綜縈繞,霧瘴彌漫。水族兵將在大澤上鋪開成片成片的蒲團葦草,連綴起來,蒲團葦草上再豎起一座座大帳,植成一片水上營地。


    水營四周茫茫波濤,水鳥盤桓,距岸邊很遠,就是天然的禦敵屏障。


    中軍帳篷裏燈火通明。小童掀開門簾進進出出,端著燒酒,扛進來比門板還大的烤盤,為帳中的筵席斟酒上菜。


    兩夥人終於在北方大澤上重逢團圓,彼此再相見都恍如隔世,親如一家,十分欣喜快樂。


    老七老八兩位爺,這一路風餐露宿,還要照顧九殿下這麽個時刻抽風犯軸的未成年,著實辛苦。他們怕被鬼車奸細發現行蹤,飯都沒處吃。偏偏這位未成年兒童,武力值超強。這種腦筋時常脫線無法以常理預測的中二病小孩,最怕還是個有本事有手段的,捆著不行,哄著也不行,動不動點把火,燒山燒湖,燒城燒人。痦子八一掀帽子,指著自己白一塊紅一塊的頭皮:“我以前也挺帥的吧——頭發讓丫燒沒了。”


    楚晗忙問:“那時我們營救承鶴,攻城叛軍是你們嗎?”


    老七迅即答道:“不是我們。”


    痦子八一條壯漢活活地給餓瘦了,背心裹著精健的上身。這人盤腿坐在長條桌案前,狂啃烤羊腿,大口大口喝酒,邊吃邊講故事:“那夜,你們倆不是被翻牌進宮侍寢了嗎,我們仨在床榻下麵的地洞裏縮了一宿,沒敢睡。熬到淩晨你們還不迴來,我琢磨著,你倆不會真的跟宮裏那個大魔頭搞上3p了吧?”


    楚晗窘道:“沒有搞。”


    “哦。”痦子八瞟著楚公子與小千歲並排而坐唇紅齒白一身華麗的俊模樣,嘲弄道:“那是搞上2p了吧楚少爺?”


    楚少爺麵不改色地迴應挑釁:“我跟誰2p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痦子八渾不吝地一樂,繼續講:“我說你們幾個逍遙快活去了,我們這麽傻等下去,它也不是個事兒。還是七哥心細,在床榻下麵發現個機關。原來姓廖的兄弟倆也夠精明的,那個藏人的床洞連通一個暗門地道,我們仨就直接鑽地道出去了,竟然一路鑽到幾條街坊之外。”


    “城裏一片嘈雜,家家戶戶都閉門躲起來。銅人傻大兵們,都往南麵城門集結。我們幾個就走了東麵,從朝陽門混出去唄。”


    楚晗:“然後呢?你們沒有攻城?”


    痦子八狼吞虎咽,“噗”得吐出羊骨頭:“攻城?哎呦,老子們也怪累的,一口飽飯都他媽沒吃上,肚子餓貼肋條骨了,誰有力氣攻城啊?……噯那條腿兒是我的你吃下一隻烤好的,滾蛋!”


    老八說著從九殿下手裏搶過又一隻噴香的羊腿,順勢一腳把小孩踹一邊去了。這人眼畔一顆小黑痦,每次眯眼隨之在眼角一眯一顫,笑得蔫兒壞就沒安好心。九殿下被踹倒,順勢抱住八爺的靴子,擰著小腿掐了一會兒。倆人都是愛鬧的,脾氣特合得來。


    老七同誌接過嚴肅話題:“我們混到城外,看到叛軍圍攻永定門,把我們也堵在那。我們就貓在一個山包上,躲著,然後,就瞄到你們兩個在城樓上。”


    老七說到這裏,對楚晗穩穩地一笑,笑得頗有涵義。楚晗連忙抱個拳:“多謝七哥一杆神槍搭救小千歲了。”


    痦子八拖長聲音:“讓正主自己謝啊~~~”


    老七白了小八一眼,你也差不多得了,啃著烤羊腿呢,吃人家的嘴短。


    “謝了。”房千歲很有風度地親自倒酒端碗給老七同誌。兩人一飲而盡。


    楚晗與房千歲坐在大帳正中的主位,身著華服正裝,所有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好一對璧人。


    白山水府的黑/幫製服類似漢服,但不是寬袍廣袖的禮服款,而是窄肩小袖的常服,方便在水下折騰。上衣交領右衽,勻稱貼體,在寬闊胸膛上勾勒出流暢健美的線條。腰帶係在一側,下身是窄腿裙裾樣式,顯得身高腿長。


    房千歲自己早就吃飽了,麵前就是幾扇門板大的空盤子,羊蠍子骨都沒看見,沒了。


    這人自始至終斜靠在楚晗身邊,靠得懶洋洋的,一頭銀發輕揚,手裏很耐心地給楚晗一根一根地穿羊肉串,也懶得搭理旁人聊天。穿完一根肉串,就遞給楚晗。楚晗再自己放火盆上烤一烤,撒點調料,三口兩口吃掉。他也不擅長烹飪,烤個肉串能湊合勝任。


    飯局當然少不了沈公子。沈承鶴坐在另一側,自己獨占一個長條桌案,桌上擺著各種啃剩的骨頭。他可不敢坐得離小九爺太近,雖然已知澹台少俠皮囊下麵藏了一條小妖龍,他還是對鬼衛那張粉麵奸臣臉心有餘悸,存在不良生理反應。


    他再遇見當初曾經心動的澹台美人那張臉,心裏難免還有一顫悠。一丁點小火星子隨即就被濃濃的惆悵撲息了,燈火下眼前不停晃過的,卻是月圓夜山穀中被汗水浸潤被他裸/身壓在胸膛之下的那個男子……


    痦子八吃飽,往後一仰大腿一敞,頗有感觸:“想不到,楚少爺,咳!想當初我頭一迴認識你,那時候你可還是單身啊。然後第二次見,你就跳公路大橋了,為愛殉情似的。今天第三迴見,你已經是他們家人了。”


    痦子八手一指房千歲,變他們家人了!


    沈承鶴從一鍋羊蠍子中間騰出嘴來:“有比我更倒黴的嗎?就前幾天,老子來這兒之前,楚晗忒麽還是我的青梅竹馬。我不就是穿了麽,幾天不在,他搖身一變就成了……”


    楚晗一道刁鑽的眼光射過去,愣是把這人一張賤嘴裏“千歲娘娘”四個字射迴去了。


    楚晗低聲道:“你敢說我?”


    威脅的眼光一掃,大鶴鶴,我也幾天沒見你,你一朵小雛菊怎麽變成向日葵的?


    沈公子立刻學乖了,哪敢跟楚晗鬥嘴?生怕被人抖落出最丟人的事,可不敢迴家讓爸爸媽媽知道。


    一群人抖著肩膀狂樂。左使大人拍腿大笑,江湖中人粗聲浪氣做派豪放,就不介意一夥人拿自家幫主添油加醋地打趣下飯。左使大人就差直接拍著酒碗吼一句,說的好,就是我家太子爺的人了!


    隨琰為他們倒酒,對楚公子的友人照顧得十分客氣周到,隨後就從座下抽了一柄錚亮的龍泉寶劍,為幾位爺舞劍助興。


    隨琰公子腰軟腿長,踏上桌案騰空而起,在空中一個漂亮空翻,反轉著落在酒席中間,隻有方寸落腳餘地的空地上。這人身體各處都能伸能縮,上天入地,劍風有男子的淩厲氣概,陽剛中又揉入一絲嫵媚。


    老七老八那幾人都懂行的,一看就暗暗佩服,就知這書生深藏不露,是劍術的行家。


    大帳門口豎一麵戰鼓,四周放置八麵玲瓏小鼓。豪爽的左使大人親自擊鼓作陪,頗有江湖豪俠風範。


    座上本來無水無山,鼓聲相和,滿眼仿佛浮現大江東去驚濤拍岸的錦繡河山。隨琰袖中露出纏了傷布的小臂,在桌案正中一塊天地內躲閃騰挪,劍氣銀光飛舞,揉身和著鼓點突然甩出蛇尾!金銀大環從沈公子啃著羊蠍子的眼前一閃而過,自老七老八人縫兒中間穿過,擊中其中一麵小鼓。


    蛇尾再倏然收迴匿於裙下,盤碗未動,片葉不沾。


    大夥敲碗嗷嗷地叫好。


    隨琰公子眉心映出一道龍泉劍的光芒,笑容含蓄,一劍過去,輕巧地挑了老七同誌端起的半碗酒。


    老七一驚,手裏酒碗上天了。


    隨琰躍起,空中用劍接住酒杯,再落地,杯中物一滴都沒灑。


    隨琰公子重新斟滿了酒,敬給老七:“多謝大俠仗義出手,助我家主人平安歸來。”


    痦子八驚歎:“喝呦……嘖嘖……”


    七大俠臉上很有光,不好意思地憨笑一聲,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這就喝高了,臉膛迅速發紅,發燙。


    沈承鶴讚道:“有兩下子啊帥哥,好劍哦!”


    隨琰謙虛地說:“我家殿下耍劍耍得更好。隻是他懶,懶得動。”


    斜靠在楚晗身後那頭大懶龍,果然就懶得動,兩腿一伸伸他懷裏,仰脖哈哈一笑。楚晗狠狠盯了一眼嘲風小同學。房千歲這人脾氣爽快,沒那些小裏小氣的毛病,絲毫不在意一圈兒人圍著拿他開涮。這人又一大碗酒下肚,銀發垂肩,眉目橫波含水,耳尖犄角處一片潮紅……


    隨琰舞劍敬酒,就是很有眼色地代自家少主謝過恩人。三殿下這晚功德圓滿,美人在側,水如碧玉山如黛,酒滿金樽月滿懷,怎能不得意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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