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尋鶴芳蹤


    楚晗跟他家鶴鶴分開好幾天沒見著人,這時候就是找到寶貝見著親人似的,把春/宮懷表牢牢攥手心裏摩挲。換做從前,沈公子在他麵前獻媚撩賤,他能一腳蹬對方臉上的嫌棄著,尤其嫌棄那個浪貨戴了個表都戴個小黃圖。今時今日,多希望承鶴那張嬉皮大臉能迴到他身邊,以後一定照顧好那個磨人的妖精,可不能再把人丟了。


    “這兩樣東西,你哪來的!”楚晗牢牢盯住成北鳶,一眼瞪得對方靈魂出竅。


    成北鳶還沒反應過來:“呃……卑職的……大侄子……”


    “你大侄子?”楚晗冷語哼了一聲:“成大人可想好再答,別答錯了。這兩個物件不是尋常之物,恐怕就是你在這北鎮撫司裏哪處摸來的吧?你從哪個醃臢惡臭的破皮囊身上,扒下來這麽個賤物、髒東西,敢拿來糊弄我的眼?!”


    成北鳶一張俊臉大變,暗吃一驚,心想廖無痕怎麽看出來的?


    這人語塞:“這,這個,廖大人您……”


    楚晗就是詐對方,沒想到又詐成了。他臉突然就白了,牙縫裏擠出一句:“哪個身上扒來的?你做的一手好官啊,鎮撫使大人,便宜事兒真不少,你這官位我也想坐。”


    北鎮撫使額頭出汗,強作鎮定:“下官知道不妥當,下官對大人講實話。就是三天前捉進來的一個奸細,身上頗有幾樣值錢衣物細軟,我看是好東西,就悄摸留下了……”


    楚晗:“那個人呢?帶出來我看!”


    成北鳶:“呃,三天前來的,這會兒皮囊早扔進爐子灌進銅範了。廖大人說笑呢,我上哪給您找人迴來?”


    楚晗眼前轟然一片金星。


    他手掌死死攥著承鶴的懷表,喉嚨驀地被哽住。


    ……


    倘若不是小千歲眼明手快悄悄後麵扶住他腰,楚晗當時就要一口血噴出來,噴姓成的一臉,淚就要下來。


    房千歲目光淩厲指風粗野,當胸一把將姓成的抓到麵前。這一龍爪子下去,沒收力,抓得比較狠,一下就撕開成大人胸口的綾羅綢緞,從胸膛上摳出血來。


    楚晗是關心則亂,淚出來太早了。房千歲與沈公子關係可就遠了去了,還算半拉情敵,就比楚晗清醒冷靜許多。房爺拎了人懟到眼前:“成北鳶,我且問你,你記得這個戴觀音玉佩揣了懷表的家夥,是個什麽樣的人?”


    成北鳶胸口劇痛兩眼發黑,粗喘著:“是個凡界掉進來的活、活、活人!”


    房大人黑眉一挑:“一個活人也敢鑽進鎮撫司興風作亂,當我靈界什麽地方,這樣大事容你兒戲!那人叫什麽名字你還記得?”


    成北鳶:“屬下記得……他、他招供說他叫沈承鶴。”


    “沈承鶴……哦~~~”房大人眯細雙眼:“哼,成北鳶,北鎮撫司裏的規矩你自己都不懂嗎,你新來的嗎。我驍鐵營百萬大軍,所有銅人金剛力士初來乍到進入驍鐵營,都要查實姓名年紀家譜,甚至七生七世的身世淵源,登記在冊才能進來。我等剛才翻查過名錄,有叫沈承鶴的人嗎?!”


    成北鳶:“呃……”


    房千歲:“名冊上都沒有,你糊弄哪個說這人已經進爐了?!”


    成北鳶:“我……”


    房千歲:“甭打馬虎眼,你把個大活人私藏哪了?你招是不招!”


    成北鳶驚魂未定,描畫得挺豔的一雙眼線都糊了,跪伏在廖無涯大人腿前抖索,招了實話:“卑職確實不知這人在在在在究竟在哪啊!本來是要抹了蛇油封上蜜蠟扔進煉爐,澆築銅模子。可是,可是,那一早突然找不見那人,不知去向了,怕是逃跑了!屬下懼怕擔責受罰,就沒有、沒有呈稟指揮使與兩位知事大人……”


    房千歲冷笑一聲,舔了下嘴角,隨手抽出腰間一把繡春刀:“成北鳶,我也想知道,你長了幾根肋骨可以剔一剔鮮。”


    “自己麻利兒把衣服剝了,讓我瞧瞧你那一身白皮香肉。”


    房三爺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繡春刀慘白慘白的刃口。


    刃口彈撥出的清音,摧枯拉朽般碾壓了成大人最後一絲風度。成北鳶塗脂抹粉的夜梟臉唰得慘白如牆。他素來深知廖無涯在深牢大獄裏慣用的各種陰毒手段,這會腰腿都軟在地上:“卑職絕不敢欺瞞,說得都是實話啊啊啊!!!!!!!!”


    房三兒對楚晗微微一閉眼:想必是實話,你的沈大笸籮逃跑了。


    房千歲一腳踹翻成北鳶,又嚇唬了幾句,說是留待抓到姓沈的活人奸細之後,再迴來剮了你全家老小雲雲。


    他兩人陰沉著臉,抖開披風大步邁出府衙後堂。


    路過大獄門前那道長廊,房大人順口吩咐下麵的嘍囉:“把裏麵那個叫隨琰的帶出來交給我。他得罪過我,我好好收拾他。”


    人拖出來,楚晗隨即認出,就是半個時辰前被拖進去受刑的年輕男子。


    房三爺仍是冷酷傲然的一張臉,吩咐酷吏將滿身傷痕的男子拿根繩子捆了,拖在他的坐騎之後。他把那人就生生在地上拖著走,當街揚長而去……


    兩匹英招是老驥識途,帶著二人徑直迴了廖氏兄弟的宅子。正好有個住處過夜。


    廖無涯廖無痕這哥倆,兄長無涯長弟弟兩歲,年紀輕輕就加官進爵,在神都鬼衛禁軍中,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兩兄弟俸祿豐厚,居住的大宅進深寬闊,是五進的大四合院落。垂花門之後是三間正房,後麵又有一道一道門,一個院子套一個院子。迴廊上雕梁畫棟,後院燈紅柳綠,湖光淋漓怪石嶙峋,透著富貴驕奢氣。楚晗看這個位置,又迴到後海幾條胡同附近,大約就是今天醇親王府的舊時宅址。


    房大人迴了宅邸,避開周圍雜役耳目,這才把剛才拖在地上一路拖迴來的人,小心翼翼抱起,抱到後堂屋中。


    年輕男子上身裸/露,遍體鱗傷沒一塊好肉,又是一路拖迴來的,活活脫了一層皮。史載東廠特務們以刀尖彈撥肋骨的酷刑,叫做“彈琵琶骨”。酷吏給這人過琵琶刑才過了一半,就已是鮮血淋漓。


    房千歲就在廖府後堂百寶櫥裏摸摸聞聞,各種好東西盡數席卷,拿出金瘡藥,換膚露,生肌霜,細心給那人塗了藥。


    男子睫毛卷曲麵容白皙,袍子下麵盤出一條藏青色底、鑲金銀雙色環形豹紋的粗大蛇尾。


    房千歲說:“隨琰,你的皮都脫一層也無妨,過一月半月就能生出新的。”


    隨琰上半身是書生的儒雅清秀模樣,身軀自有一種脆弱動人的美感,嗓音溫潤。這人端詳他們的錦衣衛鬥牛服打扮:“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楚晗給書生細心披衣,裹住傷痕。湊得很近,隨琰用力一聞他身上,恍然大悟:“兩位難怪會救我,我就說這樣奇怪,你們兩個身上怎麽一股,一股……”


    楚晗:“一股什麽啊?”


    隨琰笑道:“總之不是鬼衛的鬼氣酸臭氣,你身上是……是我們白山黑水疆域內的靈獸,春日裏時常生發的氣息。”


    書生暖心一笑,用詞繞著彎兒的含蓄體貼,很給楚公子麵子。


    楚晗無語,心想這還真能聞出來?……春日裏時常生發的……啥?


    書生舉止優雅腰身曼妙,蛇尾一卷就輕巧地收進袍子裏,滑下地來。這人對房三爺雙手一揖,恭敬試探著問:“尊駕氣息淩厲撲麵,靈宇軒昂,神態很眼熟……隻是時隔幾十年未曾見過,隨琰不敢亂認,怕認錯了給自家主人丟臉。”


    房千歲淡淡一笑,也不否認,這時敞懷露出一層雪白內衣,灑脫的坐相就是胸有三山五嶽眼底浩瀚江濤的氣度。


    隨琰赫然認出了笑容和褻衣下裹的一段龍腰,滑下地“噗通”就給跪了。書生雙手捧住房千歲的靴子,額頭就磕在靴子麵上,眼紅涕泣。


    這是給自家主人行大禮的姿勢。不需廢話,彼此就心知肚明。


    楚晗這才確定了,房千歲與書生是認識的,老熟人了。


    怪不得小房子剛才在大獄裏滿臉陰霾,眼底一片猩紅,最後一腳蹬向成北鳶的怨怒幾乎把那人胸腔子踹塌,踹出屎尿來。


    他們細聊起來,隨琰連忙匯報:“殿下是要尋找一位姓沈的公子?三天前我在大獄裏,確實看見他被拖進來。”


    楚晗激動地問:“你跟沈承鶴關押一起?他拖哪裏去了?”


    隨琰道:“怎會關押一起?隻是那位沈公子著實精力充沛,進了大獄都腿不瘸腰不軟氣不短還能喊的,唯獨就他一個了。”


    “那位公子連著一天一夜在牢號裏大噪喧嘩,哭爹喊娘,嘶聲裂肺,甚是……”隨琰瞅一眼楚公子,口吻含蓄:“甚是喜感,全牢人都聽得見他十二個時辰裏不停地嚎叫……”


    楚晗眼眶都濕了,想問又不敢問:“成北鳶打他了?……他受欺負了?”


    就大鶴鶴自幼被爹媽捧手心裏捧大的,活了二十多年誰敢彈那廝一個指頭,哪吃過苦?東廠酷吏那一套剝皮、拔舌、斷脊、刺心、彈琵琶的八十八套酷刑,沈承鶴不被搞死,嚇也先嚇死了啊。


    書生的表情像是說,就那廝吃的撓癢癢似的幾個板子,也算“受刑”?


    隨琰又說:“那天晚間,成北鳶和那群酷吏折騰累了,迴去歇了。深更半夜又來一群鬼衛,黑麵罩遮住臉也看不清,把沈公子提出牢房鼓搗了什麽,然後就帶走了。姓成的大早起來,清點進爐人數,發現少了一人找不到,不知怎迴事,也糊塗了。”


    又來過另一夥鬼衛?


    還瞞在成北鳶眼皮底下,在他們之前搶先一步,把大活人拎走了?


    房千歲忖度著,仔細又問書生:“你聞息辨人一向最準,當真就沒認出來,那夥鬼衛是哪個衙門來的?是真人還是假扮?”


    隨琰道:“是真的鬼衛,與你們二人不同,一股惡酸鬼氣上身。”


    “領頭那名軍官,穿的是五品麒麟常服,看打扮就是個都尉。但我離得很遠都聞見了,那人身上一股奇香,是九獸壯/陽丹和十髓養顏露的強壯氣味,濃鬱撲鼻,平時一定拿那些珍貴靈藥仙丹當飯吃的。”


    房千歲難得驚異,低聲道:“九獸壯/陽丹,十髓養顏露,一般人能吃得起?吃得起也不敢隨便吃。”


    楚晗:“到底什麽東西?”


    隨琰:“正是,吃得起也不是尋常人敢吃的,犯戒的大罪。而且沒煉到九級神功護體的鬼衛,吃了得要七竅噴血立時斃命。那人絕不是個小小的都尉。”


    楚晗:“……”


    房千歲擰著濃眉,低聲說:“不可能是他,真是那個人就麻煩了。”


    ……


    房千歲又附耳交代書生幾句話,掏出隨身一塊龍形紅玉佩遞予對方:“這個交給你父親,六十年未見,代我問候他。告知你父,我現在神都城裏或有麻煩,他知道該怎麽做。”


    隨琰又磕了頭,藏好玉佩:“殿下放心。”


    房千歲一反平時的傲慢冷淡,欠身撫著書生肩膀寬慰:“傷還沒好就勞動你一趟了。”


    房千歲一指進嘴舔了唾液,用龍涎在隨琰腦門上飛快寫了個【遁】字,隨手往屋角梨花木架子的水盆方向一彈。楚晗驚異地看到,書生隨琰把玲瓏腰身一擺,猛地躍入水盆,倏然一轉,濺起一兩朵水花。


    水盆裏水紋蕩開,這人已經不見了。水遁。


    這一天一夜折騰,這會兒才終於躲開周圍所有怪鳥眼線鬼衛奸細的盯梢,在廖宅裏歇一口氣。


    隨琰剛一走,屋裏終於就剩他倆,房大人撂下肩上的威儀和殿下的架子,一頭撲倒在羅漢床上,眼一閉,腿一伸,就懶得動了。


    一秒變身成一條懶龍。


    楚晗從椅子上跳起來,也躍到床上,搖晃某人:“先別睡,你把話說清楚。帶走承鶴的究竟什麽大人物?你明明已經想出來了你不說!”


    房千歲從枕頭裏支棱出半個眼:“我也拿不準了,那個妖孽怎麽會過來提沈公子呢……”


    楚晗:“誰家妖孽?”


    房千歲解釋:“就是住在內宮深院裏的,錦衣鬼衛背後那位最高指揮使。每天半盒九獸壯/陽丹,一大把十髓養顏露,吃得天靈蓋冒青煙兒,恨不得長出第三隻眼六條胳膊,武功詭譎的一個怪物。”


    楚晗剛才在成北鳶麵前左一個“指揮使”,右一個“指揮使”,其實完全不知指揮使是何方妖物,就沒見過人影兒。


    房千歲對他說:“不用擔心。先睡兩個時辰,讓我歇歇,想些對策。明兒一早,我們匯合小九他們,去探那個指揮使的虛實。”


    夜深人靜,廊下燈火微搖,炕上水汽彌漫。


    房大人一路上沒有閑著,確實非常疲倦。這一道上滅掉怪鳥鬼車,搞死廖氏兄弟,攜著楚晗喬裝打扮改頭換麵,騎了英招招搖過市,平趟北鎮撫司,順手又救下書生隨琰,像是早有成竹在胸,運籌帷幄處變不驚,讓楚晗著實另眼相看。他太喜歡這個人。他來之前還怕小千歲不講昔日情分義氣,進了自家地盤就不再管他與沈公子死活,拋下他迴水府洞天逍遙快活去了。現在看這人勞心竭力在為他奔波,楚晗心裏感動,以前還是誤會對方太多了,誰說咱家小千歲是口冷心冷的人?


    陷得越深,對身邊風吹草動就愈發敏感。楚晗盤問的口吻帶一股酸氣:“三太子,隨琰也是你府上隨從?還是給你焚香烹茶暖被窩的俊俏小童?”


    “長得還不錯,你府上招募小廝是看顏值的?”


    楚晗一怒掰過房三爺的臉,把這人嘴巴捏成個魚嘴:“姓房的,我這張臉想進你的宅子夠刷嗎。”


    “哈哈哈哈……”房三爺大笑,握住楚晗的手放在胸前暖著:“他可不能算隨從,比隨從高得多了。隨琰公子是我白山玄冥左使的兒子,你以後千萬別怠慢他。這種笑話就私下咱倆說說,別出去說。”


    “哦……”左使的兒子,不是論顏值招募的?楚晗把酸氣稍微收斂了一下,好丟臉。


    他設想,小房子座下,就好比水世界裏有個“白山教”,這小子是教主老大,手下規模也不能太寒酸,怎麽也有兩位光明左右使護駕,再有四*王鎮宅,分別統領千八百名蝦兵蟹將吧。房千歲吩咐隨琰拿了龍形玉佩離去,就已經在暗暗排兵布陣。


    房三爺眼神迷離,床笫之間露出外人絕對見不到的少年嬌氣,哼著說:“我累了……會伺候人嗎……給我揉揉腿……”


    小千歲唇邊含笑,一隻腳去勾楚晗後腰。


    “你哪癢了?亮出菊花來,我給你撓。”楚晗哼道。


    小千歲眼神就是沒安好心:“龍精的氣息十二個時辰過後就要淡了。明兒你再出街,可就不夠用,一股人肉味兒都泄出來了。”


    “你家左使公子都聞出來,我渾身都是您龍軀上的春漿玉液,飄出十裏,半月不散,你敢說你的味兒淡了?”楚晗已經可以拋開楚家門風迴應調戲毫無羞恥感:“不然咱倆再練一趟?……”


    “不行了?不行就算了。洗洗睡吧三殿下,別怪我明兒早出街暴露身份拖累你了。”


    楚晗調侃對方。


    大懶龍滾向床裏大笑,開懷暢快。


    房千歲燈下仰臉看著楚公子,攥著手,愈發覺著眼前人這麽漂亮,溫存體貼懂得進退,又不扭捏造作,著實招人疼愛。


    平生得一知己足矣。流落人間六十載終於嚐到情愛的冷暖滋味,勝過靈界千百年的山唿海嘯百獸朝拜,富貴繁華過眼雲煙……


    楚晗給房殿下脫掉官靴,又騎上去捏肩捶腿撓腳心,修理對方一番。


    兩人在一條炕上睡下,房千歲一條大腿霸道地壓在楚晗身上。鬼衛製下這座波詭雲譎的神都,深宅內院的一角,度過片刻的安寧,享受歲月靜好,四目相對,摸著對方的臉,就渴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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