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伢子。。。。。。”我聽見田伯伯在說話,“竇疤子今天在攔路啊。”</p>


    李夷在前麵喊道:“這是科學現象,馬蹄坳的地下有礦石,去年還有地勘的來了的,遇到雷雨天氣,以前發生的事情會被激發顯形。。。。。。。家潤你知道的。。。。。。”</p>


    李夷的話還沒說完。就馬上噤聲。</p>


    向華歎了口氣。田伯伯突然哭起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家潤啊。。。。。。”</p>


    我聽到田伯伯哭著說這些話,腦袋裏一陣糊塗。這是那跟那啊!</p>


    可向華的表情告訴我,他知道田伯伯為什麽哭。</p>


    山坳裏戰鬥的聲音越發的大了,殺聲震天,我清晰的聽到一個人臨死前的慘叫。</p>


    我走快兩步,把向華拉著。</p>


    向華知道我的意思,對我慢慢說起來:</p>


    “你也應該知道了,我和李夷還有家潤以前是同學,好朋友。。。。。。”</p>


    向華說話不結巴了,我敏銳的察覺到,但不敢提醒他,怕他意識到這點後,又開始結巴。向華自己當然沒注意到這點,繼續說著:</p>


    “李夷和家潤,他們很配的,李夷學習好,家裏條件也好,爹媽都在宜昌上班。可是家潤屋裏條件你也看到了,他叔叔沒得生育。家裏就家潤一個下輩。家潤的媽死的很早,田伯伯身體也是這個樣子。所以他們家要招個上門女婿。李夷當時還在讀大學,他怎麽可能到山裏來倒插門呢。結果家潤和一個保康來的男人結婚了。”</p>


    怪不得李夷和向華多年前也走過這個夜路。</p>


    我能想象,李夷匆匆的下了客車,和等待他多時的向華往大山裏飛奔。李夷什麽都不顧了,就一門心思的想阻止他初戀女友的婚事,他肯定是失敗了。在路上,他什麽都不在乎,所有的恐懼,都留給了向華,並且連累到了向華的父親。他們當時遇到了什麽恐怖的經曆呢,讓向華的父親失蹤,向華變得結巴。</p>


    我甚至展開聯想,李夷大鬧家潤婚事的場麵。還有向華母親追扯著李夷叫罵的情形。</p>


    或者是李夷僅僅是站在梅右坪附近的高山上,看著田家熱鬧的張羅喜事,根本就沒有進村。看著自己的女友成為別人的妻子。然後默默的走迴去。</p>


    這些事情,李夷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我想通了,李夷為什麽今晚要不顧一切的送田伯伯到醫院,原來他潛意識裏,把田伯伯當家人的。</p>


    可是,他為什麽不願意到梅右坪呢。他四個月前,到了一次梅右坪,就不願意再去。連例行公事都不去。若不是朱幺幺說起,田伯伯的病情,他也不會進山。</p>


    這是為什麽?他怕遇到田家潤和她的男人嗎。</p>


    田家潤的男人呢?我又一次想到這點,問向華:“我沒看見她男人啊?他人呢?”</p>


    向華接下來的話,讓我釋然,卻更加鬱悶。</p>


    “家潤的男人死了,去年過年前死的。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天。”向華說道:“就是剛才李夷說的那個勘測隊,要對馬蹄坳的地形經行勘測,要開山炸石,在我們村招人,一天三十塊錢。我們村的人都不來,我們村的人都不敢到馬蹄坳來,可是家潤的老公答應了。。。。。。。他們家也窮。。。。。。我本來也想來,可是我媽死活不同意。。。。。。一天能掙三十塊啊。。。。。。。三十塊啊。。。。。。又要過年了。。。。。。。”</p>


    我看著前方李夷和家潤的身影。心裏想著,這世上的事情為什麽就非要和人的想法作對呢。一時心煩意亂,忘了害怕。</p>


    “家潤的男人,被放炮的石頭砸死了。那麽多人,就死了他一個。大家都知道為什麽,因為他是梅右坪的人啊。。。。。。隻賠了兩千塊錢。。。。。。”</p>


    山坳裏的喊殺聲又開始兇猛起來。現在我能聽到一些婦孺的哭叫了。還有男人猙獰的狂笑,我眼前能想象的出,竇疤子的嗜血殘忍的表情。</p>


    馬蹄坳,馬蹄坳。竇疤子的死地,竇疤子太兇了,死了快五十年了,竟然還是這麽兇惡。不放過活人。</p>


    我現在相信向華和梅右坪村人的話了,對李夷反而不相信。</p>


    我不如李夷,讀了十幾年的書,還是沒有科學的世界觀。李夷是學的醫科,看的死人多了去,所以不相信鬼神之說吧。</p>


    坳裏喊殺的聲音停止了。</p>


    我我們已經走到半山腰,現在路邊都不是雜草,都是茶樹。排列整齊的茶樹。可是我看了看茶樹葉子,太寬闊了。隨即明白,這不是大家平時喝的普通茶葉。這是凝清茶茶葉。</p>


    我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和凝清茶的習慣,但宜昌地區,這種茶葉非常普遍,我家就一直喝這個茶葉。一大壺開水裏麵,泡上幾片凝清茶的葉子,整個茶水就都呈現鮮豔的黃褐色。凝清茶沒有苦味,隻有清香,喝了清熱去濕。我家一直都是用這種茶水解渴。我喝了二十多年了。</p>


    一排平房建在前方的山腰。看來這就是剛才向華所說的茶場。平房整排都是黑洞洞的,走近了看,平房破爛不堪,窗戶都沒有玻璃。隻剩這木頭窗欞。估計值錢的物事都被附近的村民給弄走。</p>


    可是最靠邊的一間房子裏麵有燈光。李夷已經去敲門了。</p>


    開門的是個老頭子。他應該是茶場的看守人。</p>


    大家連續走了幾個小時,田昌年已經累的喘不過來氣。看樣子要在這裏歇息一會。</p>


    我和向華也跟著進了屋。</p>


    老頭子很熱情,對我們說道:“這麽晚,還要走夜路,出山啊,今天不是時候哦。”</p>


    “他病了,”李夷指著田伯伯,“大路又在發山洪。我們隻能繞道這裏。”</p>


    “你們是梅右坪的人。。。。。。”老頭子眉頭皺起來,“你們知道的啊,今天坳裏兇,更別說你們是梅右坪的人。”</p>


    我們都坐了下來,準備歇息片刻。李夷看了看表,對田家潤父親說道:“伯伯,你還好吧?”</p>


    “還好,還好。。。。。。”田伯伯嘴上這麽說,可看著他腦門上的冷汗,就知道他沒說實話。</p>


    “過了馬蹄坳,、我們到鄉裏就快了。”</p>


    “還要翻個山啊。”田伯伯勉強說著話。</p>


    “沒事,那是個小山,我們個把小時就能翻過去。”</p>


    他們兩人對行路的交談,都不提及,該怎麽過馬蹄坳。</p>


    守茶場的老頭子走到屋角的桌子邊,拿了個玻璃水杯,從一個大土陶罐模樣的茶壺裏,到了一杯水,遞給我。我的確渴了,拿過來就喝。然後自己又去倒。其他的人,包括李夷,都沒有站起身來倒水喝。那老頭子也沒有給他們倒水的意思。</p>


    老頭子見我搬動茶壺的動作勉強,連忙過來搭把手,我這時才看見他的手掌隻剩下三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指都沒了,而且砍掉手指的傷疤一直延伸,到了手腕部。我看了心裏咯噔一跳,向他另外的手看去,可那隻手被老頭子籠在袖子裏,並沒有伸出來。</p>


    我心裏疑惑,水喝了一半,才覺得這個凝清茶的顏色不太對頭。普通的凝清茶水是褐色,可我現在手裏端得杯子裏的茶水,雖然也是褐色,可是映著暗紅,比我家裏泡的要紅得太多。我連忙抿嘴,用舌頭去迴味茶水的味道,還好,還是凝清茶的清香。</p>


    老頭子說道:“你不是梅右坪的人,不用擔心的。盡管喝。”</p>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不喝水,原來梅右坪的人都不能喝馬蹄坳出產的凝清茶。李夷也不喝,當然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著自己喝。</p>


    老頭子見我疑惑,對我說道:“我們馬蹄坳的凝清茶,在興山一直都出名的,以前宜昌別的地方的土產販子,都專門到我們這裏來運凝清茶。。。。。。。這裏離鄉裏的大路也近。。。。。。。。那時候,我們馬蹄坳真是熱鬧,跟城關的街上一樣,人口比鄉裏都要多。”</p>


    我腦袋一閃,是啊,從梅右坪到鄉裏,看樣子有兩條路,一條是順著峽穀的竹池子這條路,一條是走馬蹄坳,聽了剛才李夷和田伯伯的對答,我可以計算,馬蹄坳這條路比竹池子要近的多。現在修的道路,卻舍近求遠,避開了馬蹄坳。</p>


    我把杯裏的茶水看著,那茶水紅釅釅的。</p>


    “沒事,”老頭子安慰我,“看著和別的地方的凝清茶不一樣是不是。當年我們馬蹄坳的凝清茶也不是這個顏色。可竇疤子和他的一百多號兄弟,在這裏被砍頭,從頭天下午砍到半夜,又從第二天早上砍到天黑。大刀都砍鈍了二十幾把,血流成河。那血液卻並不順著河溝下行,反而倒著往上流,滲入泥土。竇疤子這夥人,兇得很啊。。。。。。死都不安生。。。。。。從那之後,我們馬蹄坳的凝清茶,就變了顏色。。。。。。”</p>


    古怪的聲音又來了。“嚓嚓。。。嚓嚓。。。。”</p>


    刀刃和磨刀石相互摩擦的聲音,聲音很緩慢。卻很清晰,比剛才的喊殺聲要清晰的多。並且來自屋外的四麵八方,無處不在。</p>


    李夷麵部表情也緊張起來。我看見他也側著耳朵在聽。</p>


    “這是風吹茶樹的聲音,我天天聽到,早就習慣了。”老頭子安頓我們。</p>


    “哪有這樣的風聲?”我詢問老頭子。</p>


    老頭子手擺了擺,“我們馬蹄坳,吹風,就是這個聲音。”</p>


    李夷突然問道:“老師傅,馬蹄坳下麵,現在還有人住嗎?”</p>


    “早就沒人了,最後一戶叫熊四伢子,去年迴來了一趟,把家裏的家具給帶走。馬蹄坳,這麽低的地方,縣裏也說了,三峽修起了,肯定被淹。可是就算不修大壩,這裏也沒什麽人了。房子都空在那裏。茶場的工人也都走了,就留了我一個,每年要摘茶葉的時候,來看幾天。”</p>


    “可是我們剛才聽到坳裏有廣播的聲音?”我問道。</p>


    “我也聽見過,我還專門到那個廣播室看了看的,裏麵的設備都搬完了。。。。。。。不曉得為什麽有廣播的聲音。”老頭子接著說道:“你們今天聽到啦?我怎麽沒聽到。。。。。。是不是老了,耳朵聾了。”</p>


    李夷站起身來,家潤把躺在地上休息的田昌年搖晃幾下。田昌年剛才睡了會子,猛的被弄醒,酒勁一衝,哇哇的吐起來。吐了一會,看見了我手上的水杯,急急地搶過去喝了,剛含到口裏,撲的吐出,看著他嘴邊茶水流淌,真如鮮血一般。不知道,茶水在他口裏,到底是什麽味道,讓他一下就吐出來。</p>


    我們已經歇好了,向老頭子告謝,出門走去。</p>


    老頭子在門口追著說道:“要不是有病人這麽著急,我肯定不讓你們走的。。。。。。”</p>


    我們離開這排平房,向山下走去。為了運輸茶葉方便,這裏的路平整多了。不再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坑坑窪窪。</p>


    走到山底了,進了馬蹄坳。現在是一段平地,以前應該是河灘。右側就是一個溪流,看來馬蹄坳的地形奇特,別處的水都不往這裏流淌,今天下了這麽大的暴雨,河水並沒有暴漲。也許是剛才山洪已經過了也說不定。</p>


    另一側,就是茂密的樹林。我們前行的路,就通往樹林深處。往更遠處看去,隱約有些建築的影子在樹林的那一頭,那裏應該就是馬蹄坳被人遺棄前的原址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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