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的車開的很快,馬上就看不見了。李夷走在最前麵,打著電筒,向華走在最後,也打著電筒。其他的三四個電筒,就揣在我身上。田昌年背著他哥哥,田家潤在一旁攙扶。</p>


    李夷在前麵說道:“風風,不好意思啊,沒想到讓你跟著我走夜路。”</p>


    我說道:“沒事。。。沒事。。。”眼睛看著山頂,心裏想著若是白天爬這個山,我肯定非常樂意。可是現在。。。。。</p>


    我輕輕問身後的向華,“你們說的的竇疤子,到底怎麽迴事?”</p>


    “竇。。。竇疤子是解放前興山的土匪頭子,四十八年前,他和他的手下被抓住,全。。。全部在馬蹄坳砍。。。砍頭。一百多號。。。號人,血流成河。”</p>


    我聽了暗自心驚。連忙問道:“那為什麽竇疤子死在馬蹄坳,你們村的人卻不敢出山?”</p>


    “竇疤子就。。。就是我們梅右坪的人。。。。。。我聽我老頭說。。。。說過。。。。。他。。。。他。。。。他。。。。”</p>


    向華口吃突然變得嚴重,下麵的話不能一口氣說出來。我等得焦急。</p>


    “向華!”李夷在前麵一聲大喝:“你瞎說些什麽,風風是街上(宜昌方言:城市)來的,沒走過夜路,你還說這些嚇他。”</p>


    向華“他。。。。他。。。。他。。。。”的還沒說完,就噤聲。</p>


    我現在至少知道,我們半夜要走過馬蹄坳,今晚要鬧鬼。頭皮開始炸炸的發麻。</p>


    黑夜完全的降臨了。沒有一絲光線,我們一行人,隻有李夷和向華一前一後的兩個手電筒在照亮。大家勉強看著腳底。向山上走去。</p>


    還好,雖然這是山路,但比較開闊,並不難走。他們都是山裏人,走得並不艱難,倒是我連續被山石絆了好幾下,差點摔倒。</p>


    走了一個小時後,我們到了離山頂不遠了。離峽穀的地步已經很遠,可我能清晰的聽到峽穀底部水流咆哮的聲音,隱隱傳了上來,這也跟峽穀產生迴聲有關係。心想,幸虧李夷決斷的快,若是剛才非要堅持走峽穀底部的道路去竹池子,估計現在我們都要往山壁上爬,躲避洪水。</p>


    又走了一會,發現眼前明亮了許多,就算電筒照不到的地方,我也能看見一米開外的石頭和野草。我抬頭看天,原來月亮從烏雲裏鑽了出來,可是月光並不明亮,還有蒙蒙的一圈月暈。</p>


    向華也看了看月亮,嘴裏念叨:“月亮長毛,活人難逃哦。。。。。。”</p>


    這句話倒是說的沒結巴,這個向華也蠻奇怪,他有時候說話一點都不口吃,就是和李夷說話,和提到今晚有關的事情,就結巴起來,而且剛才提到竇疤子,就結巴的更嚴重。</p>


    我把這幾件事情聯想到一起,心裏明白多了,當年也是今晚的日子,李夷和向華也走過馬蹄坳這個山路,也是走的夜路。而且他們遇到了恐怖是事情,讓向華嚇的厲害,所以提到就口吃。</p>


    那次他們走夜路,李夷剛才無意提起過,是田家潤結婚的日子。</p>


    終於走上山頂了。我順著山脊的道路走著。</p>


    我視野一下子就開闊起來。我看著我們行走方向的前方,一個巨大的山體,兩側環繞,中間連著,就是個“u”字型,不用他們介紹,我就知道那就是馬蹄坳。</p>


    我們走的山脊,就正朝著馬蹄坳山體的一端過去。</p>


    我走的越來越艱難,地上坎坷不平,我走的很不習慣,摔了好幾次。向華搶上一步,把我扶著。這樣,我和向華平行的走在一行人的最後。我很不願意這樣,好像聽人說過,走夜路,盡量不要走在最後。因為前麵的人若是不時常迴頭查看的話,你走丟了都沒人幫你。</p>


    我心裏卻是想著,走丟的可能性倒是不大,被什麽未知的東西給擄掠的才是真的。想到這裏,無端就覺得背後無盡的黑暗裏,好像隱藏著什麽東西。正跟著我們。</p>


    我身上發麻,卻又不敢往身後望。把身邊的向華看著,他也是滿臉的驚慌。我心裏想著,幾年前,他和李夷也在今晚這樣的日子走過馬蹄坳的夜路。為什麽他怕的厲害,而李夷卻不信邪呢。</p>


    我輕輕的把我想法對向華說了。</p>


    向華愣了一會,才輕聲說:“他當時著急又。。。又難過,心裏老是想。。。想著家潤嫁人的事情,當。。。當然就不會在意過多的身邊事情,他。。。他沒看見,可是我陪著他,卻都遇到了它們。。。。。。。”</p>


    “它們是誰?”</p>


    “是。。。。是。。。。是。。。。”向華說道:“馬蹄坳的那些。。。些。。。發惡的。。。。鬼魂。。。。它們每。。。每年的今晚都。。。都會出來。。。”</p>


    “是不是竇疤子?”我連聲追問,“可你們走過去了,卻沒有事情發生。”</p>


    “誰。。。誰說沒。。。沒。。。有事情發生的。。。。”向華結巴的更厲害了,“我。。。我爹。。。來。。。來找我們了,到今天。。。都沒有迴。。。迴來。”</p>


    我明白了梅右坪的村人為什麽對李夷不太歡迎。看了向華在村裏作為,我能想到他父親是幹什麽的。可是向華的父親為了李夷和向華的緣故,在幾年前的今晚,在這裏莫名的失蹤了。</p>


    “你不恨李夷嗎?”我繼續問,“你爸爸失蹤,跟他有關。”</p>


    “我。。。我恨他幹。。。幹什麽,本來就是我。。。我去叫。。。叫他進來的。。。。這是我。。。我的錯。。。”</p>


    “李夷難道不內疚。。。。。。。他連累你們。”</p>


    “李夷後來也去找。。。找了我爸爸,鄉。。。鄉裏有人說。。。說看。。。看見我爸爸,上。。。上了去遠安的客。。。客車。。。”</p>


    “你信嗎?”我問著向華,向華臉上淒苦,我知道他不信。</p>


    怪不得向華的母親對李夷很不待見。原來是這個緣故。</p>


    李夷內心一定也為這個事情一直內疚吧,雖然沒有確定向華的父親真的消失在馬蹄坳,但一個人這麽多年沒音信,跟死了有什麽區別。</p>


    “你當年看到些什麽?是不是跟今天一樣兇惡?”</p>


    “我隻曉。。。曉得,今晚是整。。。整年,比那晚更。。。更兇。”李夷喃喃的說道:“我知道。。。我。。。我就知道。。。今。。。晚的月亮都。。。都在出毛。。。竇。。。竇疤子最喜歡在。。。月亮發。。。發毛的時候殺。。。殺人。。。”</p>


    我的身體彷佛瞬間跌入冰窖。</p>


    因為馬蹄坳的方向傳來了喇叭聲音:“金色的太陽,升起在東方,光芒萬丈。。。。。。”</p>


    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是向華現在也麵如死灰,我知道他也聽到了。</p>


    “新華社消息。。。。。”一個文革時期播音員的男聲。</p>


    “新華社消息。。。。。”一個女聲相應接起。</p>


    “。。。。。東風萬裏,鮮花開放,紅旗像大海洋。偉大的導師,英明的領袖,敬愛的……”背景音樂是《東方紅》的歌曲。</p>


    廣播裏的女聲開始播報新聞的簡要:“人民日報消息。。。。亞洲人民。。。。掀起誌願抗美援越浪潮。。。。。。”</p>


    喇叭的聲音哢哢幾聲,斷了。</p>


    我腦袋發炸,現在是什麽年代了,為什麽會有這個廣播在山間響起。</p>


    “為什麽會有這個廣播聲音,”我向前方喊道:“怎麽迴事,為什麽。。。。。。”</p>


    李夷在前方迴答:“馬蹄坳的人放廣播,有什麽稀奇的。。。。。。”</p>


    其他的人都沒迴答。</p>


    向華卻說道:“馬蹄坳,現在哪裏還有人住撒,除了茶場留守的工人。。。。。。”</p>


    “哢哢。。。。哢哢。。。。”廣播的聲音又重新響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取得重大勝利。。。。。。”背景音樂換成了《大海航行靠舵手》。</p>


    這個時間,這個地方,聽到如此的廣播聲音。氣氛詭異到了極點。</p>


    廣播的聲音持續一會,就沒有聲息。我身上開始發抖,向華的身體也一樣,不停的抖動。</p>


    雖然現在夜空又恢複了靜謐,可剛才的廣播聲音,仿佛仍舊在我耳邊環繞。驚悸的感覺,沒有半分減弱。我看見田家潤的父親在他弟弟的身上掙紮著要下來,“我自己能走,我自己能走。。。。。”</p>


    這一段山脊終於走完了,我們走到了馬蹄坳頂上,“u”字型山梁的一側頂端。</p>


    李夷停下了,對田昌年問道:“叔叔,你還背的動嗎?”</p>


    “我能行。”田昌年雖然還是酒醉的口氣,但很肯定的答道。</p>


    李夷一時沒走,我們都停下來,歇息一會。</p>


    “從山頂上繞著走吧。”向華提議。</p>


    “不行啊。。。。。。那要走到天亮。”李夷說道:“下山從坳裏過去。”</p>


    向華呆住了。田家潤的父親聲音微弱,“我們就走山頂,就走山頂。。。。。。啊。。。。。。。絲。。。絲絲。。。。”</p>


    他又開始疼的厲害了。</p>


    李夷把田家潤的父親又看了看,說道:“來不及走山頂了,必須走山下。現在就走。”</p>


    “今晚竇疤子和他的兄弟們迴魂啊,坳裏那裏過的去呢。。。。。。”田家潤的父親說道。</p>


    “沒事的,伯伯,這世上那裏有鬼。”李夷說道:“別自己嚇自己。”</p>


    田家潤當然讚同李夷的話,默默站起,跟著李夷往山下走去。</p>


    一行人往山下走著,這路就更難走了,山路彎彎曲曲的向山下盤繞,看樣子很久沒人走了,路上人把高的野草,把路遮住大半,我們邊走,還要把野草往旁邊推。我很擔心,田昌年這醉漢,會不會把自己和他哥哥都給摔倒路邊的草叢裏去。幸好田家潤從我這裏拿了個電筒,幫她叔叔照路。</p>


    我慢慢的行走,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從路上摔倒。向華都走到我前麵去了。我也把手上的電筒打亮一個,看著腳前的路。</p>


    向華見我走的慢了,就走走停停,等著我。可我們的隊伍卻拉的過長,最前麵的李夷已經距離我十幾米遠。</p>


    我心裏祈禱,別再出現剛才那個廣播的聲音了。最好什麽古怪的聲音都不發出來。</p>


    可是我正想到這裏,我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鞭炮響聲。隻有一聲,但迴音很長。</p>


    向華愣住了,也側耳在聽。</p>


    “這麽晚了,誰還這麽無聊,放鞭炮玩啊?”我問向華。</p>


    “不是放鞭的聲。。。。聲音”向華迴頭把我望著,臉部緊張,“是槍。。。槍聲。”</p>


    “和平年代,那來的槍聲!”</p>


    可是那個聲音好像在及時反駁我。山間又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槍響:</p>


    “啪——”迴音久久不散。</p>


    “打獵的嗎?”我問道,希望向華給我個肯定的迴答。</p>


    可我的期望落空了。</p>


    “不是的。”向華說道:“是竇疤子他們。。。。他。。。他們在開槍。”</p>


    “他們是死人,怎麽開槍。。。。。。”</p>


    我不說話了,雖然我完全無法相信我的耳朵。可是那槍聲是絕對真實的,而且,槍聲馬上又響起,一聲比一聲來的快,密集起來。現在不是一聲一聲的斷斷續續的槍響了。而是混亂連續的槍聲。</p>


    我隱隱聽到了很多人唿喝和慘叫的聲音。還有金屬碰撞的尖銳響聲。</p>


    “竇疤子他們的陰魂,又。。。又。。。又在打仗啦。”向華嚇得癱坐在地上。手把山坳下指著。</p>


    我也看去,可是黑夜裏,僅靠月亮光芒,山坳下,看的不甚清楚。山坳下也是樹木茂密,我隻能看到黑壓壓一片。可是,我忽然看到山坳的河灘上,較為平坦空曠的地方,有幾個模糊的人影在快速的晃動。待我再仔細看去,卻什麽都看不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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