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稱唿,她隻在秋蟾和春蝠口中聽到過,她們是哥哥的舊仆,叫叫也就罷了,她笑一笑點個頭而已,山河都不在了,哪兒還有她這樣的小殿下!可是師嬸兒是從小就在身邊的人啊,她怎麽……


    然而大概是經曆了太多未知,她端然坐著沒動,心中疲憊的想著,這是另一個故事麽?講講吧,是關於什麽?關於誰?


    是哥哥扶師嬸兒起身,拉她坐在未緩對麵。他替她說:“緩兒,這是茹茵姑姑,她是你母親的貼身侍女,從今日起,你也不必再叫她師嬸兒了,她和你的師叔沒有什麽關係,你該恭恭敬敬的,稱唿她一聲姑姑。”


    姑姑,母親的侍女,師叔……


    哥哥接著在說:“你不知道你的在客師叔當年是怎麽把你救出來的,哥哥今日一並告訴你。那時員嶠慘案,雷境大勝而歸,你被屍婆族的毒針刺穿耳目,暫時囚在崖山景洞之中,意在誘我入圈套好就此將你我兄妹一網打盡。當是時,我們在外勢單力薄,無法施救。先生便想出掉包計,用一個與你一般大小的幼童,同樣刺穿耳目,趁應龍守兵上下慶功之際將你換出。”


    他說著,停了一停,看著未緩凝滯的神色,總結道:“你便是這樣,逃出生天的。”


    這樣!是什麽樣?是借著另一個人的困頓,她才得以自由的。他們是這樣救出她的,誰是那個被放棄了的人,被獻出去的人,她還活著麽?她不能控製的想著這些問題,看向對麵的兩個人。


    茹茵前所未有的平靜,她想,既是拿了他的畫,便是迴不去了;她答應過他,絕不說的事,也就不作數了。“小殿下,我是從小跟著你母親。我是那年她從大疫之中救迴來的,她見我還活著就被爹娘扔在死人堆裏,奄奄一息,心生憐憫,沒有嫌我有疫症,悄悄為我醫病,把我救活了,又把我帶迴宜蘇大陸,不顧家人的反對,帶在身邊。她也教我讀書識字,讓我同她一起,跟著嶼先生念書。”她平平說著,眼中卻閃出淚光。那個隻比她大幾歲的,親姐姐一樣的念羞,真像寒冬裏的一道暖陽,隻照耀了片刻,就淡去了,於她留下無盡的黑暗和寒冷,日日夜夜揮之不去。


    她沒有看誰,隻接著迴憶:“後來,宜蘇大陸與員丘氏聯姻,我隨你母親一起嫁入員嶠山,那時員丘國王雖有嬪妾,但對你母親是極好的,也因為對王後的重視,親自為我指婚,嫁與王宮親兵侍衛長。於是,我和王後幾乎同時懷上身孕,還記得,那時我們常常靠著熏籠說話,她說:“茹茵啊,等你的孩子出生了,也養在宮裏,我替你做主,你那夫君無心護著你,不用怕,你和孩子都跟著我,不迴家去也可。”我是情願跟著她的。”她歎息著說,她是天生怯懦又命苦的人,遇到的人裏,除了念羞和在客,似乎人人都想欺辱她。


    她說到這裏,向未緩慈愛的看了一眼,那眉眼五官,都是念羞的,她生得這樣巧,仿佛和她父親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她母親一個人的。難怪,在客看著她時,眼神常常虛空。


    “我們同時生了女兒,前後幾乎沒差幾天,王後便把兩個孩子放在一起養,喝同一個乳母的乳汁,公主殿裏同時放著兩張搖床。”她臉上顯出一點悠遠的神情,“你母親有一次同我笑說,這要不是日夜看著長大的,隻怕換上同一色的衣裳,便是親生父母也辨認不出來。這當然是個笑談,我們都沒放在心上。隨著孩子長大,我那夫君家裏常常借著孩子生事。有段時間,王後特地著人送我和女兒迴宜蘇大陸去休養,好讓我暫時離了那起麻煩事。可誰能想到,等我再迴去時,員嶠山上一片焦土,王宮已毀,人事已去,整座仙山沉向海底。”


    她說到這兒,便無力再說下去了,良久的沉默著。


    未緩看得明白,她想她心中猜測的,便是事實。她以為自己也是沉默著的,卻不是,她抬手寫著問她:那個替換我的孩子,是姑姑的女兒?


    茹茵抬頭來看著她,凝噎的不能迴話。是啊,是她的菡兒,是她親手刺穿她耳目,抱去給嶼先生的,她至今仍記得,動手時孩子的哭聲,掙紮扭動的手腳和她自己滾燙的眼淚……是她永遠的一個噩夢,是她親手織就的。


    溫殊途替她點了點頭,補充道:“茹茵姑姑的女兒,為你做了替身,如今仍被囚禁在應龍府邸。”


    他說完,同時看了看她們兩人。話,便隻能說到這兒了,他想:她離當年的生死太遠了,嶼先生手把手的教導,讓她失了複仇之心;如今怎麽樣!這生離死別就在眼前,活生生看得見摸得著,她可懂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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