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畫好,他拿起來看,其實對一個盲人來說,第一次畫一件不熟悉的東西,總是畫得不大好的。他看著,覺得她畫得不如那把茶壺好,她仿佛聽到他心裏的聲音,伸手從他手裏拿了下來,指了指畫兒,又指了指自己。他懂她的意思,她是說,她要多畫幾遍才能畫得像,這第一遍是不能看的。


    他看著她自顧自的把畫紙卷起來,收在案上的紙筒裏。伸過手來把她圈在臂彎裏,告訴她:“你想畫多少遍都行,以後,每晚畫一張,好麽?”


    她後來幾天裏,真的每晚都在畫他,畫得越來越好。忽然有一天,入了夜,他沒來,她坐在臨窗的書案前,初冬的臨水樓閣,湖麵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她堅持開著窗,不知坐了多久,案上油燈早已被夜風吹熄了,她並不知道。


    大概已經過了午夜,她房門的方向忽然吹進一陣冷風來,伴著寒涼的酒氣和他身上的氣息。她先是高興的,站起身來迎著他,待走近了,才遲疑;她看不見他,卻能感知到他心緒,他暴躁的,帶著點讓她陌生的狠戾氣。


    她不知道他身上還穿著喜服的內袍,這天是他父親為他娶第六位夫人的日子,他被洞房花燭夜絆住,被逼著辦完了正事才脫身。


    蓮缺有著盲眼人特殊的敏銳知覺,隨著他走近,她不自知的後退了一步。她這一步,退在他眼裏,橫踏在他心上。


    從前他心裏沒有人,父親要他娶誰都可以,娶南海女、娶晏城女,他也無所謂。女人嘛,都差不多,能用的地方差不多,用起來也差不多,不過是個繁衍生息的工具,同個盛水的罐子、插花的瓶子無甚區別。他辦完了事起身就走,多留一刻都讓他難以忍受。


    可現在不同,他心裏有了一個人,把她捧進心尖上。他這一晚盯著鍾漏、數著時間,消磨著耐性,趕著來赴約,生怕讓她久等,她卻對他,生了怯……


    他忽然一揮手,把房中門窗關了起來。他隻一步上前,把她席卷上床。帶著酒後迷離的恨意,他想都是因為她,他才愈加難以忍受那些娶迴來的女人,他在她們身上得不到的樂趣,就從今晚起,他要她好好還給他。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像夏日裏突如其來的暴雨,濃雲滾滾遮天蔽日。他扣住她兩手的力度,壓得她生疼。她腦中似乎有一點知道他要做什麽,又不特別清楚,心裏盛滿了慌張;被他暴戾的撕開衣衫,壓在床榻上。


    他向來在女人身上從來不看她們的臉,也從來隻想著自己。他順著她婉轉的腰身摸下來,撈起她一條腿,來不及細想她腿彎裏細膩的溫度,隻依著慣常的記憶,要那一點最過癮的地方,他一鼓作氣毫不遲疑,卻隻成功了一半,身下的人痛得周身微顫起來,他才想起,她同那些女人不同,不懂迎合他,這點生澀讓他驀然酒醒,一顆心也沉下去半邊。他從沒想過要這樣對她,這樣折磨她……


    她是他的蓮缺啊!他心慌了一刻,鬆開她兩手,也退了出來,凝神看她蹙起的眉心。貼身下來吻她唇角,克製的壓著周身燃起的熱血,等著她,帶著無盡的歉意細致的吻到她心房上來,一點點撫盡她心裏的恐慌,直到她柔軟的手臂搭上他肩頭,他終於如釋重負,低頭覆在她唇上問她:“我再試一次……”她微仰起下頦追著他的唇舌而來,沉溺在他濕潤的纏綿不斷的親吻裏。


    天亮時,他才發現昨晚一夜倉皇,連帳簾都未及放下來,他軍中習慣,一有天光就會醒,低頭看著懷裏抱著的人,第一次生出多睡一會兒的想法來。她臉頰上染著緋紅,襯得那一點淺淡的淚痣也嬌俏可愛,讓他忍不住想上前親一親,靠過來又怕吵醒她,迷蒙的熹光裏,反複斟酌許久。他這時候還不知道,那以後的許多個晨起,她是不讓他湊近的,嫌他太熱,總要推開他些,他百般的貼過來,她也百般的抬手格開他,是他們每日床帳裏你追我趕的一出好戲。


    他起身時把她按在被褥裏,昨晚被他扯下來的裙衫一地狼藉。他揮了揮手,風卷殘葉般收在角落,自己開了她櫃閣的門,替她找了衣裳來。蓮缺向他搖了搖手,表示自己可以穿,他卻坐在床榻邊上不準,執意要替她穿。他存著私心,昨晚房中太暗,他該看的都沒看清,此時光線正好,讓他補上一課。


    他自那以後,才明白過來,女人的滋味,好與不好,和旁的事無關,隻和愛有關。


    可惜他第二天便領旨出征,與昆吾神君一並前往北荒平定叛亂。臨行前不放心她,親自指了他書房裏的一個小童,上島隨侍她左右。


    等他北荒歸來,已是第二年初夏時節。他原本在天宮外有一處自己的別院,為了躲著父親的淫威,他大多時候不迴來,但為了她,他忍著這一府邸的繁雜,搬迴來住。在他心裏,沒有什麽比得上能多看她一眼更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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