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緩由重霄帶著,跟在客師叔身後,落在樊籬鎮上那處不大的小院裏。溫先生正站在門廊下相候。


    從前相見,她總是陪著竹棲來的,為她做個掩護替她當個幫手;今日再來,卻大不相同了,她自半空裏,目不轉睛的盯著地上的人,看他微微仰著頭,意態從容,含笑與她對望著。


    未緩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他走下台階來,越過在客師叔,直走到她麵前,“緩兒,”他叫她,像尋常人家裏,哥哥出了一趟遠門,剛剛迴來,他說:“我等了你許久了。”


    她昨晚在枕上設想了很多遍的,幾次坐起來要問身旁的重霄,等明日見了麵,同溫先生的第一句話要怎麽說才好!最後被重霄按在臂彎裏,才終於睡著了。


    此時與他麵對麵,她終於把那些設想都忘了,隻有握著重霄的手忽然攥緊。


    “溫先生,”在客替她開口道:“我們還是進去談吧,想來,你們有許多話要說。”


    重霄站在未緩身側,第一次認真看了看這位溫先生,他與他身量相當,青袍素冠,確是個讀書人的模樣。但眼中目光過於深遠,讓人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可知的事情藏在他目色盡頭。


    他們在客室落座,彼此見禮之後,仍舊是他們兄妹說話。


    “緩兒想說什麽,盡可以直說。”溫殊途目光始終籠罩著她,見她一直沉默不語,比先時見麵時,寡言了許多。


    未緩尚沒轉過彎兒來,她小時候有許多關於自己從何處來的疑問,後來久無答案,漸漸連這些疑問都淡去了,沒了想知道的願望。她斟酌著,從心底深處翻出一兩個來,寫著問他:“我們家裏是什麽樣的?”


    “我們是島上的大族人家,那時人口很多。可惜後來,島上起了戰火,我們這樣的人家就成了戰禍的中心,因此受了重創,被一把天火燒盡了……”他說,依著先前同在客議定的方案。


    “還有別人在麽?”


    他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沒有了,幸存的隻有你我而已。”


    “父親是什麽樣的?”她幼時坐在河灘上,看一隻大水龜領著一群小水龜爬過河沿,會偶爾冒出這樣的疑問來,她也是有父親的吧,他是什麽樣的人呢?真好奇啊,然而好奇得久了,這好奇心就耗盡了。此時再拿出來問,竟有些小心翼翼。


    溫殊途垂眸想了想,也許真的隔得太久,連他也有一點模糊了,“他是我們這個大家族的首領,他威嚴而正直,是個勇敢的人。”


    他這樣說著,未緩看在眼裏,她接著想問問她最想知道的,關於她母親,可忽然又想起,他們是異母的,她所以停頓在那兒,空白了一刻。


    溫殊途心中明了,他接著說道:“你母親是父親的夫人,最重要的夫人,”他想了想,進一步解釋說:“是父親的正妻。她美麗又溫和,是位很好的夫人。”他竭盡所能,這樣描繪未緩的母親。


    坐在一旁的在客,眼中有微光一閃而過,他低下頭來。


    未緩看著他這樣的講述,心裏忽然有種落定的安寧。她並不特別計較父親和母親是否還在,從哥哥的話裏她知道他們是這樣存在過的,就足夠了,她覺得很滿足。


    接著她還有許多別的話要問,關於家鄉,關於家族,關於哥哥,那些從前在心裏沒有影子的事,一時間都堵在她心口上;她同時也想,其實可以慢慢來,從今以後還有很長很長時間;她沒來得及接下去,先被外麵興興頭頭走進來的一個人打斷了。


    “哎呀,在客,你怎麽不等我,我說好要來的。”宗明今天特地換了身新袍子,沒穿好,略有些前長後短,他自己沒發覺,趕著伸腳跨進門來。


    第五十九章 勉強?★


    是師父!未緩看著他不請自來,一進來就拿眼睛四下裏橫掃一遍。在座的隻有一位青袍後生他不認得,那肯定就是在客說的,緩兒的親哥了。


    他上前一步,熱絡道:“這位就是溫先生吧,是緩兒失散多年的親哥哥!”


    溫殊途當然是知道他的,知道嶼先生把小妹妹托付給他,緩兒從小就是由他照料長大的。然而此時他也隻好裝作第一次見。看著未緩站起身來向他介紹:這是我師父,他是這曹夕山上的山神,我從小就跟著師父長大,師父就像爹娘一樣。


    哎呀,緩兒果然會說話,這些年沒有白疼她,哈哈。宗明一開心,就合不上嘴。謙虛道:“應該的應該的,不值什麽。”說著自己往旁邊隨手撈把椅子過來,正坐在他們兄妹倆對麵。


    沒大多想,張嘴就問:“你倆怎麽長得不太像?一個像爹一個像娘?”


    把溫殊途問得,臉色一僵。未緩趕緊伸手去拉他衣袖,好好的,問這些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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