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國山是由三四座高低不同的山峰組成,山嶺之上蒼鬆翠柏倒也繁茂,錯落在其間的桑葚樹更是年複一年奉獻著果實,引遊人前來采摘。


    既然是要打造旅遊景區,政府自然要圈山賣錢。高高聳立的山門異常宏偉,山門下就是那不可或缺的售票處。


    深秋的傍晚,秋風卷落葉,山門前的大廣場上空空蕩蕩,陣陣寒意襲人。讓國山裏修了一座度假村,總有些達官顯貴,為避風頭來這裏飲酒聚會,所以偶爾有一兩輛汽車駛進山門。


    門票每人50,每輛車再收50,算一算李月恆一行要交350元錢。吳誌剛眼睛一瞪就讓甘成交錢,李月恆本想著要花錢買票,轉念一想還欠著甘成兩萬的“出診費”。好在甘成沒想起來,自己可不能主動提錢的事。甘成倒也不小氣,掏錢包付賬,兩台車也進了山門。


    李月恆本以為這位老同學蔣致遠定是紙醉金迷、藏身在讓國山的度假村之中。沒想到魏無涯指路,車子左拐右拐停在了一座小峰之下。


    魏無涯跳下寶馬,朝山上一指道:“就是這兒了,他就住在山腰的讓國禪寺。”


    讓國禪寺?李月恆一愣,難不成蔣致遠竟是個和尚?


    月色昏暗、山路崎嶇,雖然腳下是長條石的台階,但爬起山來依然很是吃力。吳誌剛身強力壯,幾個箭步就走到了前麵。甘成麵色鐵青,一言不發緊跟其後。李月恆身上有傷、魏無涯文弱書生,這倆人額頭見汗,和莫小笙走在了後麵。


    這讓國禪寺說是在半山腰,可爬起來也足足爬了半個鍾頭,耳聽得遠處吳誌剛咋咋唿唿的喊著“到了!到了!”李月恆擦了擦汗水,才算長長的出了口氣。


    他緊走幾步跟上吳誌剛和甘成,腳下一片空場,眼前就看見了這座寺廟。讓國禪寺遠沒有想象中的規模宏大,東西大概十幾米寬,紅油漆的大門,門旁一副木質黑油漆挑山對聯,上聯寫:暮鼓晨鍾驚醒世間名利客。下聯配:經聲佛號喚迴苦海夢迷人。雖然天色已晚,但空場上依然有一位矮胖的老僧,手裏拿著掃帚,“嘩啦嘩啦”的清掃著地上枯黃的落葉。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寺廟裏本不再接待遊園的香客。奈何魏無涯之乎者也能言善辯,再加上李月恆對那老僧說他們是來找一個住在廟裏的人,那人叫蔣致遠。老僧夾著掃帚,打開了偏門。伸手朝裏麵一指,說蔣居士應該在大殿後麵的空地,你們直接去那裏找他就是,萬萬不可亂闖。


    讓國寺果然不是很大,隻有一間大殿、兩排偏房。偏房中隱隱約約傳來經聲佛號,莊重安詳。眾人不是來拜佛的,便魚貫而行,繞大殿而過,直奔殿後。


    待等轉到大殿之後,幾個人卻眼前一亮。魏無涯手扶眼鏡,低聲吟道:“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讓國禪寺在半山腰靠峰而建,正殿之後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園子,花草樹木繁盛,青石鋪路、曲徑通幽。小路的盡頭便是那山峰,在大山之上竟然開鑿了一個巨大的石窟,石窟中香煙繚繞,一尊尊佛像與山壁渾然天成。可見當年修建禪寺之人煞費苦心,這石棚才是讓國寺與眾不同之處。


    魏無涯一拽李月恆的袖子,朝西麵一指道:“在那兒了。”


    李月恆順著魏無涯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蒼鬆翠柏之下,一人身著灰布禪衣背對眾人,盤膝坐於青石之上。樹上一隻灰色的小麻雀,吃飽了鬆子,盤旋飛舞,繞了兩圈落在那人肩頭。


    一笑人間世,機動早驚鷗。李月恆雖然沒有魏無涯學識淵博出口成章,但此刻也想起這兩句詩來。這詩詞裏用的是鷗鷺忘機的典故,說的是人隻要心機一動、欲念一生,那些鷗鳥是馬上會飛走的。眼見著小麻雀落在那人肩上左顧右盼神情怡然,難不成這位蔣致遠心如止水無欲無求?真要是有這麽厲害的人,也許還真就能化解甘成的死劫。


    “故人來訪。”魏無涯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抬高聲音道:“致遠,你快看誰來了?”


    他這一嗓子倒是驚嚇到了那隻麻雀,小麻雀“撲嚕嚕”振翅高飛。那人不緊不慢下了青石,轉過身來。


    李月恆幼年那段迴憶已經喪失,所有老同學全都不認得。他上一眼下一眼仔細打量這位蔣致遠,隻見蔣致遠一頭短發,鴨蛋形飽滿的臉龐,兩道劍眉粗重,二目好似天上的朗星。最難得的就數他的氣色,隱約間臉上寶光流動,一眼看上去絕非常人。


    蔣致遠穿一身灰布禪裝,圓口的黑色布鞋,手提一串一百零八顆鳳眼菩提子。這鳳眼菩提顆顆紅潤,泛著點點油光。


    “果然是故人。”他語氣柔和,不是十分親切、但也並非冷淡:“難為各位跋山涉水而來。”說罷擺手朝旁邊幾個石墩一讓道:“坐吧,請坐。”


    李月恆遇見的第一個同學是莫小笙,莫小笙從始至終都冷冰冰的,見到老同學不敘舊情,隻講周公計劃。再遇見的是金大同,這人雖然膽小怕事,遇事就往外推,但捐車捐房,好歹顧及老同學的情麵。甘成的古怪、吳誌剛和魏無涯的熱情,這些李月恆也都見識了。但像蔣致遠這樣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倒是第一次遇到。事關人命,總得坐下來談,幾個人就坐在了石墩之上。


    “蔣致遠!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那周公計劃?”大家都知道吳胖子沒心機,其實他笨人也有笨人的心眼,心說你甘成命在旦夕,來求蔣致遠,我偏偏給你打岔,不說救命的事,讓你著急著急。所以大家才坐下來,他便搶先開口道:“現在閆教授說的事都成了真,夢裏的怪物都出來了。莫班長找咱們老同學繼續完成那周公計劃,你參加不參加?”


    按說吳胖子說的也是件大事,和新找到的同學說起來,任誰也會吃上一驚。但是此時此刻那蔣致遠依然麵帶微微笑容,一言不發,異常恬靜。


    自從聽莫小笙說自己的死訊,甘成臉上就沒有過人色,現在被吳胖子氣得臉色更是難看。他橫了吳誌剛一眼,轉頭對蔣致遠道:“你先別管他那破事,我命在旦夕,隻剩兩天好活,這是求你救命來了!”


    蔣致遠微微點了點頭,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吳胖子接過話茬,就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從頭到尾都說了出來。說道甘成的時候,自然添油加醋說些他的惡形惡狀。吳誌剛拙嘴笨腮,雖然有時講的前言不搭後語,但這麽聽下來,蔣致遠應該也能了解整件事的經過。


    “是我帶著他們找到這兒來的。”聽吳胖子說完,魏無涯忙補充道:“我知道你本事大,關係到老同學的性命,你就盡力而為吧。”


    “四諦十二因緣八正道。”聽了這麽許久,蔣致遠終於開口說話,他聲音柔和:“眼耳鼻舌身意是為六入,有了這六種感官與外界接觸,就有了痛苦與快樂的感受,再由感受引起渴愛、貪愛、欲愛。這樣一個人對外界事物就有了追求,也就引發了生。就是自己能感覺到自己活著。”


    甘成求他救命,他卻不知所雲的說出這麽一段話,魏無涯和李月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應對。甘成有求於人,也隻好繼續聽他說。


    “有生自然就有老和死。”蔣致遠繼續說道:“眾生由於起惑造業之故,在六道輪轉生死。如車輪旋轉,循環不已,曰:輪迴。”


    聽他講到這裏大家才算明白,他說的是六道輪迴生死的道理。


    “我是找你來救命的!”甘成脾氣也實在過於古怪,明明是來求人家的,卻依舊那副陰陽怪氣:“你就說能不能幫忙就是了!”


    “輪迴有三界六道。”那蔣致遠卻不管甘成在那裏發怒,語氣和緩道:“三惡道也好、三善道也罷,終究難逃再入輪迴。你要我如何幫你?”


    甘成由於自身的本事,對老同學的能力都深信不疑。所以那天聽莫小笙說他死期將近,刹那就亂了方寸。以至於綁架莫小笙,操縱植物傷了李月恆。這一路車開下來,他心裏平靜了許多,眼見蔣致遠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疑心病又起,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如何幫我?”他頭腦裏邊飛快的旋轉,邊緊盯蔣致遠的雙眼道:“你救活了我就是幫我。”


    “眾生之所以沉淪於六道輪迴之中,終究是因為自身的無明。”蔣致遠微微一笑:“從此後你我二人就在此處常住,將人與生俱來的盲目與無知清除,便可在輪迴的鏈條中解脫出來。”


    “嘿嘿。”聽到這裏,甘成自認為已將心中的疑慮解開。他陰冷的一笑,不理蔣致遠,卻對李月恆說道:“你和吳胖子去我家找我的時候說的什麽?”


    “啊?”李月恆正在仔細想著蔣致遠說的這些道理,萬萬沒想到甘成會冒出這麽一句:“找你……找你從夢中叫醒莫小笙啊。”


    “莫小笙。”甘成咬了咬牙,又問莫小笙道:“我根本沒叫醒你,是你自己在夢裏醒過來的。”


    “是的。”莫小笙低聲道:“我已經知道夢裏的紀世不是真實的,所以不會被困在夢中太久。”


    “哈哈!”甘成聽罷莫小笙的話,仰天笑道:“你們設計下這個圈套,可惜百密一疏!金大同!你給我出來!”


    “圈套?”魏無涯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圈套?金大同在哪兒?”


    “當初我得罪了金大同!”甘成牙關緊咬:“就是它出錢雇你們設計害我!什麽還有兩天壽命!?他就是想把我困在這裏當和尚!”


    還不等李月恆出聲辯解,甘成一聲大喝,兩旁鬆柏枝葉齊搖,粗壯的樹枝“哢哢”作響,掛著狂風朝蔣致遠當頭就砸。


    截止本章節,出場主要人物為:


    李月恆無業能力不明


    莫小笙中學教師生死


    紀世職業不明治愈


    金大同商人能力不明


    吳誌剛農民金剛


    甘成神棍通靈


    魏無涯作家文豪


    蔣致遠職業不明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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