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敏感而多疑,多年來,這個英武神勇的太子是他手中的憑仗、卻也是他心頭的忌諱,趙英想要做的,就是讓太子自己去挑動忌諱,那個父子兩人之間不可言說的隔閡。


    如今看來,一切如同預想, 十分成功,趙英看了上麵的馮皇後一眼。


    心照不宣,微笑而已。


    馮皇後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溫言勸說:“今日本是佳節,陛下怎可如此動怒?太子也是不該,三綱五常都不要了嗎?君父為天,怎可違逆,難道陛下還要看太子的心意行事嗎?”


    明知馮皇後是在挑撥,肅安帝仍然被她的一席話說得怒火愈盛,他用顫抖的手指著賀成淵,對金吾衛喝道:“給朕按住這個逆子!”


    聖意不可違,殿上的金吾衛士兵無奈,一擁而上,七八個人、按手的、按腳的、抱腰的,把賀成淵死死地押在那裏。


    肅安帝厲聲道:“速去抓拿方氏女歸案!朕倒要看看,朕的旨意,誰敢違背!”


    話音未落,賀成淵倏然一聲大喝:“我說了,不許去!誰敢去!”


    他身形一展,飛腿而出,夾帶千鈞之勢,隻一下,押住他的那七八個衛兵一起飛了出去,慘叫著跌倒在地,幾乎不能動彈。


    而賀成淵手臂揚起,動作迅猛若風雷,側身掠過,抬手奪下了一個衛兵的佩刀。


    這下眾人都慌亂失措起來,紛紛尖叫著亂找地方躲藏,場中一片混亂。


    肅安帝驚怒交加,拍案大唿:“來人,給朕拿下這個逆子!”


    轟然一下,興慶宮殿門大開,金吾衛士兵著鐵甲、持長戈,如潮水一般黑壓壓地湧了進來。


    金吾衛統領陳尹持劍當先,大聲應諾:“尊奉陛下旨意,快將太子拿下!”


    肅安帝猛然省起,因今日馮皇後執意在宮宴上安排了百匹大象入場為戲,為防意外,著意在興慶宮周圍布防了數千金吾衛,嚴陣以待,此時肅安帝一聲令下,才有這般重兵即刻列陣出擊。


    肅安帝一念及此,隱約覺得有些蹊蹺。。


    金吾衛兵們奉命而行,長戈前指,呐喊著,齊齊衝向賀成淵。


    賀成淵騰身躍起,人在半空,揮臂橫掃,刀未出鞘,“嗡”地一聲,如同鳴雷壓下,震痛人的耳膜。


    一片長戈齊齊折斷,前排的衛兵如同破布一般被掃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砸在地上,暈死過去。


    大殿上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賀成淵身形落下,適才如蒼鷹、此時如山嶽,他麵無表情,手中有刀,刀在鞘中,鋒芒未現,但那淩厲的氣勢卻刺得人肌膚生疼。


    衛兵們團團圍住賀成淵,不知該如何下手。陳尹握著劍,避在重重衛兵之後,目光閃爍。


    賀成淵動了,他向前踏了一步,衛兵們緊張地退了一步,他再踏一步,衛兵再退一步。


    一步逼近一步,這偌大的興慶宮中,隻有沉重的腳步聲,仿佛踩在肅安帝的心上。


    肅安帝喘著粗氣。


    這個兒子是他手中鋒利的劍,為他鎮守四方、開疆辟土,始終所向披靡,但是,當這把劍指向他自己的時候,這其中的意味就大不一樣了。


    五十步開外,衛兵們已經退到了禦座之前,退無可退之地。賀成淵卻頓住了腳步。


    隔著重重刀和劍,父子兩個對視了一眼,賀成淵的目光冰冷,那是一種獸性的眼神,在那裏麵,似乎尋不到絲毫感情,如同他手中的刀。


    肅安帝的心跳得很急促,他的手指死死地摳住了龍椅的扶手,青筋凸出。


    殺氣騰騰的金吾衛兵將整個興慶宮擠得滿滿當當,隻有在賀成淵的身邊空出了一大片地盤。


    眾矢之的,無人敢近。


    陽光那麽大,人那麽多,興慶宮中卻彌漫著一股森冷的氣息。


    賀成淵終究還是退後了一步,他重新跪了下去,放下了他的刀,沉靜地道:“此事與她無關,不要去驚擾她。”


    肅安帝此時似乎平靜了下來,抬了抬手,衛兵們從他的身前退開了,父子兩個又對峙一處,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太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肅安帝坐在龍椅上,神情冷淡,但臉上的肌肉在抽動著,他俯視著賀成淵,一字一句地問這個兒子,“你要和你的舅舅一樣嗎?”


    當年,姬揚霆也是這目無君上,甚至於當庭拔刀相向,當他的刀尖指向肅安帝時,就注定了振武王府覆滅的結局,無論振武王多麽盡忠報國、無論姬皇後與肅安帝多麽恩愛,作為一個帝王,肅安帝不會允許任何威脅他的東西存在。


    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是一樣。


    肅安帝年富力壯,他還想在這個位置上長長久久地坐下去,當他的長子也同樣年富力壯時,這就很不妙了。這個長子,像一隻馴服不熟的猛虎,這猛虎能夠咬死別人,也能咬死他,譬如,今日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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