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搖搖晃晃的轎子顛簸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離了府沒走幾步,重寧突然掀開簾子喊了一句停,杏兒跟在轎子一旁朝重寧問了情況,重寧笑盈盈的勾了勾手,示意杏兒也一並坐上轎子裏,杏兒主仆觀念根深蒂固,哪有下人跟主人一塊坐轎子的,顯然有些受從若驚,喏喏的緊張道:“小姐……”


    重寧自然知道杏兒是個謹慎且守本分的性子,難得還聰明伶俐,不傲不嬌,莞爾一笑,“你上來罷,我有事跟你說。”


    杏兒有些為難的跨進轎子裏,重寧挪了地兒拍拍身旁騰出的空位讓她坐下,杏兒吸了口氣,重寧見她還在扭捏,一把將她拉過來,哭笑不得,若是桃兒那丫頭估計就蹦蹦跳跳的坐在自個身邊了,瞧著身旁的人臉色緋紅,明顯是透著不自然的病態,抬手摸上她的額頭,手上傳來略微高的溫度,“好些了麽?”


    “好些了,杏兒沒事的。”


    重寧歎了一口氣,“難為你了,小小年紀的要跟著我做那種驚心的事。”


    前幾日的魚湯誣陷事件過後,重寧讓杏兒去請了元老頭進府,仔細安排下,用聲東擊西的法子帶著去了正茗居給鍾鴻飛看了病情。診脈後隻道鍾鴻飛雖中了烈毒,幸而重寧之前喂給鍾鴻飛吃他做的解毒小藥丸,才不至於碰上烈性□□,一下子蹬腿,元大夫再紮針,鍾鴻飛的脈象終於趨於平穩,可元氣又傷了一層,想調好,一年半載的是個沒頭的日子。


    隻是這結果已經比重寧預想的要好上許多,還多虧了蕭大哥說之前瞧見鍾芙的丫鬟在藥店出沒,買了荀麻粉,重寧才事先有了準備,讓杏兒將蕁麻粉暗中藏進阮娘的屋子,以備後招。


    因著杏兒穩重重寧才挑上她做這些事情,隻是再穩重也隻是個沒經多少事的小丫頭,緊張之餘又受了涼,病了兩天,今個才見好些,聽她要出門硬是要跟著走,想來還是在擔心。


    重寧的眸底卷著一絲歉意與意味深長,繼續道:“以後不定還會有這種你不喜做的事情發生,我也不喜這種日子,我若說迫不得已,顯然違心,隻是杏兒知道我從不無辜害人就是了。”重寧今日這般說辭就是想讓杏兒安心。


    杏兒顯現比重寧想的還要明事理,“小姐說的我都懂,我相信小姐的為人,所以杏兒願意為小姐出生入死,隻是我頭一次做心下緊張,才受了風寒,現在連桃兒都被我傳染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小姐還是離我遠點,免得……”越說聲音越小。


    重寧笑笑,點了下她的腦袋,“我們都會好好的,什麽死不死的。”


    杏兒抿住嘴唇,淺淺笑了。


    也多虧了杏兒做的後盾,她才能脫險,讓許氏母女這次賠了夫人又折兵,阮娘已經送去了官府等著是牢獄之災,正茗居許氏是不敢獨權一手遮天,風伯安排了自己人入了正茗居照顧爹爹,許氏不樂意也得讓權,再出個差池,她就百口莫辯了。雖然也安插了許氏自己的人,不過是無關痛癢的,現在爹爹的正茗居基本脫離了許氏和鍾芙的魔掌,天空漸晴,隻等爹爹慢慢調理,快些好起來,想到這裏重寧心下終是安了心,接下來就要好好去跟鍾芙玩玩。


    轎子在四喜樓門口停下,重寧上了二樓鍾芙的房間,看著鍾芙頗為意外的神色,重寧笑了笑擺出了親昵姿態寒暄了幾句,隨後道出了今日來的目的,莊子的流程已經摸清楚,繼續待著不是個事兒,還是想迴來四喜樓幫姐姐的。


    鍾芙一邊不動聲色的阻撓,隻笑意滿麵的詢問了她一些關於莊子的事情,想著手下報來她的不務正業,刻意挑了些她迴答不上的難題,若是真的重寧怕是迴答不上來,可她終究是上一世的鍾寧,這些問題自然是難不倒她的,裝著勤學好問的模樣,對答如流,偶爾微微做思考狀,再細細慢慢的迴答出來。


    重寧能明顯看到鍾芙臉上蔓延上的不可思議,轉而劃過一絲不悅,隻一瞬間再次笑著拍了拍重寧的肩膀,“妹妹如此好學,姐姐深感欣慰。”


    後者低眉笑著,“阿寧想為姐姐分憂,爹爹知道我要來四喜樓還很高興呢,一定也是希望我能夠幫上姐姐的忙的!姐姐就不用跟我客氣,明兒起我就來這兒報道如何?”


    “……”鍾芙叫她那話一噎,拿不準她上這兒是誰的主意,聽她提及鍾鴻飛的……思緒翻轉飛快,最後呐呐道,“妹妹能來幫姐姐分擔,自然是極好的,妹妹也不必慌,這些日子來迴去莊子想也是累了,不如在家多休息個幾日,再來也不遲。”


    緩兵之計也是無用的,重寧嘴角輕勾,一鼓作氣,“我不累的,看著姐姐每日如此辛勞總想著能幫上點就好了,也不至於讓姐姐拖了婚事,姐夫如此良人,姐姐應該好好把握,早日成婚。”


    眼下提到賀雲戟鍾芙就頭疼不已,不自覺的揉了揉眉心,重寧知道現在鍾芙心中不願成婚,故意拿話刺激她,半響鍾芙才勉強笑著道,“那便照你說的,明兒起就同我一塊兒來四喜樓罷。”


    重寧愉快的嗯了一聲,走出四喜樓準備去永安街,待去蕭長珩那裏再添上幾道新菜譜,不想門口不遠處亂哄哄的,進了轎子看見一個粗布包裹的瘦弱丫頭嚷嚷的要進四喜樓的,兩個小廝橫著身子攔在前麵,不許她靠近四喜樓,“哪來的臭要飯的?也敢來四喜樓撒野。”


    “我不是要飯的,我要見二小姐,有重要的事情說。”那粗衣丫頭麵色黝黑,頭發淩亂,雙手指甲黑乎乎的,有些已經爛了塊,坑坑窪窪,倒真像個要飯的。


    重寧聽著聲音熟悉,看那身形與翠微有些相似,遂讓杏兒去那兒看了一眼,後者迴來道,“小姐,是翠微沒錯,聽意思是從莊子裏逃出來的,受不了莊子繁重的累活,小廝說翠微口口聲聲要見二小姐,還提到了您,隻是話不肯對外人道,隻肯見了二小姐才會說,我就暫時讓小廝攔著不許她進去,想問小姐怎麽打算。”


    重寧似笑非笑的眸光一轉,眼神冷意看向翠微所在的方向道,“你迴府裏將我屋子那紅木箱子裏最底下那張翠微的賣身契取來,順道找個牙婆子一道過來。”


    “小姐是要……”


    “她不是不想在莊子裏呆了麽?我給她自由,找個輕鬆的活兒讓她做就是了。”


    杏兒斂眸,看向翠微的眼眸裏沒有一絲同情,光是方才說道小姐時那怨毒的樣子,就讓她覺著不喜,所以才讓小廝先攔著人,迴頭問重寧如何處置,心裏清楚重寧定然也不會讓她見到鍾芙的。事不宜遲,杏兒一刻不敢耽誤地匆匆迴了府,不多時就帶著名牙婆一道出現了。


    重寧走下轎子,將牙婆子引到拐角的暗處,取了翠微的賣身契,在牙婆子眼前晃了晃,後者看著重寧的衣著打扮,瞧著像是哪家的小姐,微愣過後,做不解的仔細問,“小姐有什麽吩咐?”


    “是想做比對你我都有利的生意。”重寧一頓,指了指還在掙紮闖入的翠微道,“我將那人的賣身契給你,不收一分錢,但隻有個要求,這個人有生之年都不得出現在宛城內。”


    牙婆愣過之後便是狂喜,還有白得一丫頭這麽好的事兒,原想多嘴問兩句,隻看到重寧看向那人的眼神就曉得大概是那丫頭惹了主子不快,當即應承下,“小姐放心,小人明白的,一定辦得讓您滿意。”


    重寧斂眸,得了牙婆保證給了賣身契,隨後神色晦暗地走出了巷子,卻不想剛出來就迎上一雙狹長的漆黑眸子,一襲黑色錦衣的蕭長珩站在那,不知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蕭大哥在這……多長時間了?”


    蕭長珩一副淡淡地表情,永遠是古井無波的神色,沉聲道:“有一會兒了。”


    重寧微微張了嘴啞然,心中竟然生出一絲緊張來,總覺得要為自己剛才的一麵解釋一番,紅唇剛剛微啟,蕭長珩就打斷了重寧的話,認真地說道:“你這麽做有你的緣由,我不過問,等你哪日想說再說與我聽罷。”


    重寧一怔,堪堪對視,叫他那雙深沉的眸子看得心尖顫動,說不出來的感受,並生出一種熟悉的錯覺,好像什麽都不用說,這人都會懂得,並無條件包容的錯覺。


    蕭長珩眼底隱著心疼的幽光,隻是他太會掩藏情緒,一時又不想被重寧看破,斂了眸子看向前方的翠微,更是寒冰如深淵,前世害鍾寧之人他若處置起來隻會更狠更絕,鍾寧所受的苦難,他不僅會幫著重寧一起討個公道,在今後的日子還會用千百倍的疼愛彌補過來,阿寧,這一世我定會讓你如你的名字般,安寧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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