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暮春,即使是日落時分,也掩不了四周盎然生機,西郊的官道上,一輛車身上雕刻著古樸花紋的馬車徐徐前行。


    一路上,伴著楊蓉時不時隱忍的咳嗽聲,馬車上的氣氛有些凝重。梧桐從水壺裏倒了水,在重寧扶著楊蓉坐起後,遞了過去。


    “都怪我,要是我早些跟你說……”梧桐從昨兒大夫走後就一直很自責,看著重寧一言不發的心裏更是難受。


    重寧一愣,視線觸及她微紅的眼眶,連忙道,“姐姐誤會了,我是在氣自己來著。”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麵容有些憔悴的楊蓉,低了聲兒,“明明說過會好好照顧她的,結果……要不是你,還不知道會怎麽嚴重。”


    “咳咳,你倆誰也別怨,是我這身子不爭氣。”楊蓉喝完了水,重新帶迴了麵紗,離得兩人遠了些,怕傳染給她二人,摸著馬車裏的座兒眉頭不展,這一趟兒辛苦攢著的錢就跟流水一樣的去了,楊蓉是心疼的。


    重寧清楚她此刻所想,聯想到這病的由來,心下無奈之餘還夾雜著一絲氣惱,氣她為了掙幾個錢的熬壞了自己的身子,“娘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我想想,爹已經不在了,娘要讓我一個人在世上孤苦無依麽。”


    “可是錢……”


    “錢的事兒您不用愁,我離開尹府的時候尹老爺賞了五十兩,足夠應付我們到宛城的前一陣兒,到時我再找份活兒做,不至於餓著。”重寧出發前就已經把百果村的屋子交給春嬸子顧,帶不走的兌了點銀錢,幾個包袱的舉家搬遷。


    “嬸子您就放寬了心罷,宛城的大夫比鎮上的厲害,一定能把你治好的。”梧桐跟著勸慰,“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到了之後可以和阿寧一塊兒找活幹,


    “這病就是你操勞出來的,以後隻管聽我的罷,不要再讓我擔心了。”重寧伸手抱住了她,心裏仍有些後怕,沒有什麽比命來得重要,不想失去這份對她來說彌足珍貴的溫暖。


    天色漸晚,風時而撩起簾子,城牆上兩個小篆字樣映入重寧眼簾。青磚壘成的斑駁城牆,宛城二字鐫刻其上,透著飽經風霜的滄桑。


    她又迴到了這裏。重寧收迴目光,闔上了眸子,閃現而過的一幕幕猶如發生在昨日,明明才不過三月光景,卻像是隔了一輩子,她是重寧,而非鍾寧了。


    車外馬蹄聲清脆,像一根單調的弦子隨意地撥著,漸漸地各類聲音多起來,女人們的說笑聲,男人們的吵嚷聲,孩子們的哭鬧聲,雞鳴犬吠,騾馬嘶聿,塵世間的一切越來越亂,越來越嘈雜地湧過來,弦子錚錚錚地撥得疾如驟雨,震耳欲聾……直到嘣的一聲弦斷,重寧驀地睜開眼,隻是一對眸子裏不知為何有了水光,撩撥開窗簾,淡然地望在車窗之外。


    途經四喜樓,偌大的酒樓燈火通明,熱鬧喧嘩聲透了出來,隱約可見曼妙女子穿梭其中,一眨眼的功夫就錯開了眼去。


    重寧重新闔上眸子,微微蹙起了眉尖……


    馬車在一處不起眼的宅子前停了下來,重寧率先跳下了馬車,看著宅子門口張貼的紙,顯然裏頭的人已經休息了。舉目望去旁邊有家門麵稍小的客棧,重寧迴了馬車邊,取了行禮,和梧桐一起扶著楊蓉在那家客棧暫時落了腳。


    大概是見多了來求醫看診的病患,掌櫃的也不忌諱,收了房錢,還讓婆娘燒了熱水送上。重寧問掌櫃的借了廚房,買了幾樣食材,想做點簡單的吃食,這一天的幹糧下來,就想吃口飯喝點熱湯的。取嫩筍、小蕈和枸杞頭,放入鹽湯內焯熟,用香熟油、胡椒、鹽少量再加上醬油、滴醋拌著吃。


    煮上一鍋羊肉湯,這羊肉還是臨行前張大叔和素瑛嬸將家裏養的羊宰了送來的,擔心她們吃不好硬是讓拿著,重寧想到素瑛嬸恨不得也跟著來的樣子,笑了笑,隨手將栗子去了殼和山藥一起切成片,放入其中,再加入作料燉煮。山藥色白如玉,栗子色黃似金,不但顏色好看,還能起到食補的作用。


    一道山家三脆,一道豆角煎蛋,再加上金玉羹,因著前陣兒在尹府做廚娘,用慣了大鍋炒,這會兒分量有點多,重寧想著那二人的食量再一瞧鍋裏多出來的,有些不舍浪費,正發著愁的,掌櫃的就聞著味兒走了過來。


    “沒想到你個小丫頭的還會這一手,聞著味兒好香,能不能給叔來點,要是好吃的,叔就少收點房錢。”


    重寧心下一喜,忙不停地動手給他盛上。掌櫃的等不及去大廳裏,就在灶台邊舀了一勺金玉羹嚐味道,原先抱著的說笑心態霎時變了,燉羊肉在煮的過程中保持了它的原湯原汁,火候掌控的好才能使湯汁像這樣的色白濃稠,羊骨頭中的鮮味物質就完全滲出溶入,使得湯味更是醇厚,配上口感滑膩的山藥栗子,滋味更妙。


    要不是親眼看著這丫頭來的,他都要以為是哪家酒樓打包來的,光衝著比他婆娘做的好吃這一點,他都想招她做廚娘了,就是客棧小了點兒,付不起人工錢。掌櫃的笑得訕訕,隨後認真了臉兒說道,“丫頭不可貌相啊,這房錢的事兒叔是說真個兒的,你娘在這兒看病你們就住在這兒,房錢減半,隻要做飯的時候帶上我和我婆娘的份兒就成。”


    重寧應了聲好,心底十分感謝裴毅。早前控製火候什麽的,她都是按著食譜上描述的,隻能摸點邊兒,靠了點運氣在。後來幾日在尹府裴毅作她老師,稱得上是傾囊相授,她也從中學到不少,應對起工序複雜的菜肴來,也能得心應手。


    掌櫃的看她端著托盤吃力,搭了把手的,一塊兒去了前廳,走著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側頭說道,“隔壁那老大夫脾氣古怪得很,我這兒住過的有不少讓他給趕迴來不肯治的,說是心情不好不願意,有人花大把的銀錢也難買他心情好,你說這人奇怪不奇怪。”


    重寧來之前就聽王爺爺說了,他師兄年紀比他小點,因著入門早輩分高,在醫術上頗有天分,盡得師傅真傳,隻是偏生不愛受世俗道德束縛,依著自己的性子來,得罪過不少人,也救過不少大人物,一條小命留到了現在,雖不愛惹事了,可那性子改不了,看的順眼的分文不取也會救,看不順眼的一擲千金也不會管他死活。


    聽著掌櫃大叔的話,重寧不禁摸了摸臉,不知道自己長得合不合那人的心意,想著又好像有哪裏不對,最後把自己給窘著了。


    “他若不肯,我就磨到他肯為止。“重寧隨後道。


    掌櫃的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目光含了一絲擔憂,隻是很快就像被她所感染一般往好了的地方想,“小丫頭是個有孝心的,老天也會保佑的。”


    “承您吉言了。”重寧笑笑,臨入廳堂,轉而問道,“大叔知道這附近有空房子能租嗎?”


    “丫頭是打算長住?”


    重寧點頭,出了百果村她就不打算迴去了,這裏的宛城,日子還長著……總要有個安身處才好。“身上的錢不多,我想找個便宜的地方租著住,您比我在宛城熟悉,若有合適便宜的地兒,大叔給留意下,麻煩了。”


    掌櫃的聞言想了想,還真叫他想起一處來,“對麵街上的窄巷子裏有一間,房子的主人去京城了,與我有點交情的,就把房子掛在了我這兒。因著那位大夫的緣故,外來的不願住這片兒,都空了好些年頭了,就是地方小了點,不過住你們娘兒三絕對夠了。”


    “房錢我也不收你貴的,還是之前的條件如何?”


    “多謝大叔!”重寧一下解決了頭等問題,對眼前這位和藹的胖大叔十分感激,再三謝過。


    ……


    相隔數裏的泗水鎮,住在寬敞大客棧裏的鍾芙毫無食欲的捏著勺子一陣出神,麵前的三鮮湯熱氣早就沒了,鍾芙繃著紅唇一陣心緒不寧,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頭向對麵的男子開口了,“我總覺得那晚的噩夢太真實了,賀大哥……我記得姐姐拿刀子劃過來的時候,我被她撲在了地上,後背上那塊烏青可以作證。”


    “她拿刀殺我的樣子太恐怖了,我想躲都躲不掉,想來是在怨恨我沒有及時救她!”鍾芙說到最後還不忘嚶嚶,淚水含了眸子。


    “我去找你時屋子裏一切如常,許是芙兒你多心了,後背的烏青或許是之前不小心在哪兒蹭到,自己沒有察覺。”賀雲戟並不想談論鍾寧,遂避重就輕道。


    “那玉蘭花的簪子怎麽解釋?”鍾芙仍有些不依不饒道,心下惴然。


    賀雲戟有感於她這兩日的反常,挑了挑眉頭,不禁出聲問道,“芙兒,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我……”她頓了一下,一抹怕被識破的局促快速地從眸底閃過,咬了咬唇,“是芙兒有私心,若是姐姐迴……賀大哥就不再是我的了罷。”


    賀雲戟聽著這般蜜語,多半也是信了,寵溺的點了下她的鼻尖,“芙兒又在胡思亂想,先吃飯,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定會不會離開你的。”


    “嗯。”


    兩人正吃著晚飯,就聽著仆人來報,說有人在外麵求著見鍾芙。


    聽到有人來,賀雲戟叫人撤了盤子,剛一會兒的功夫就瞧見仆從領著一人走了進來,不正是尹府的前大廚陳祿。


    鍾芙眯了眯眼,陳祿?不就是敗給一個丫頭的那廚子麽?因著先前在尹府接連碰壁,連個做飯的都問不出來的鍾芙正憋了一肚子火,看著進來的人難掩的算計樣兒看著愈發不喜,隻是礙於他說知曉她打聽的事兒,鍾芙仍露了個好臉,請了他坐。


    “那姑娘叫什麽,住哪兒,你都清楚?”鍾芙麵兒上擺的自然,實則頗為緊張,若芙蓉果一事不查探清楚,隻怕日後她都難以入眠。


    “她來尹府來的突然,我就查了一查,自然比府裏的人知道的多些。”陳祿轉了轉眼珠子,實際是早先怕她有威脅做了打探罷,誰料隻是個黃毛丫頭卻叫他栽了這麽大一跟頭,心裏怨恨至極。後來聽到鍾芙打聽她的事情,聯係壽宴當天的事兒,猜想著不是什麽好事兒,又因著鍾芙四喜樓當家人的身份,想來討個便宜,謀份出路。


    “唉,說來我也倒黴,好端端的就因為那丫頭的設計陷害丟了飯碗,一家老小都指望著我養家糊口,可愁死我了。”


    話一出的,鍾芙就明白了過來,在他低著頭顛倒是非時暗暗擰了眉頭,在他發現之時斂了厭惡神色,笑著道,“說來也巧,四喜樓正缺人呢,陳師傅要是有興趣,等晚些隨著我去宛城便是。”


    “如此那是再好不過。”陳祿見達成了目的,臉上的橫肉笑的愈發亂顫,道出重寧住所,“那丫頭叫重寧,就住在百果村,我帶你們去。”


    鍾芙乍聽聞那名字,身子霎時有些僵硬,就聽著身旁的男子開了口有些不置信地問,“哪個重,哪個寧?”


    陳祿早前也聽過鍾寧的名兒,這會兒一聽就反應了過來,連忙道,“是重情重義的重,窮溝溝裏出身的山野丫頭,不是……”說罷瞥了眼鍾芙識相地沒說後頭的話。


    鍾芙斂了眸子,穩了穩心神,噙著一抹虛假笑意沉吟道,“怎會這般巧的,我更想見一見了,不若這樣,我讓人跟著你去將她請過來,待我見過再一道迴宛城罷。”


    陳祿沒二話的應下,帶著鍾芙的人離開了。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賀雲戟稍蹙著眉頭開了口:“你真的要招這種手下敗將去四喜樓。”


    鍾芙嘴角一勾,“我是許了他去四喜樓,可也沒說讓他做主廚啊,咱們那兒缺的是幹雜活兒的,讓他去,也好讓他知曉自己是幾斤幾兩的東西,還妄想和我談條件。”


    賀雲戟將鍾芙摟在懷裏,“芙兒真是聰慧。”


    ……


    掌櫃所說的小獨院就位於巷子的最尾端,雖然是小了一些,三間廂房加上一個小廚房和雜物間,比之泗水鎮的房子卻還要大些,但和宛城那些個住宅論就顯得破落和偏僻了多。這些對於初到宛城的重寧來說並不打緊,拉著梧桐亦步亦趨地跟著掌櫃的看房子。


    院子的采光極為不錯,空地中央還有一張石桌子,石桌子旁栽種著一棵兩人般粗壯的梧桐樹,綠枝抽新,正是開花的季節,紫色的喇叭花串串墜在枝頭,陽光從疏落的縫隙間灑下來,影影綽綽的光影伴著淡淡的花香透向地麵,地上散了一層梧桐花,倒不失為一種樸素雅致。


    “這房子我也曾幫著租給一些人,因著地段和大夫的緣由都不願久住這裏,不嫌棄這些的,我帶著看了院子的,又覺得這梧桐樹種在院子中央風水不好。”


    重寧抬眼望去,這種四方小院子中種樹暗喻“困”字,的確是有些不吉利。


    “一年前,我曾寫了書信送到京城問問可否伐了這樹,友人迴信說,是陪著一塊長的,對別人來說風水不好,與他便是一棵祥瑞樹,隻是可惜帶不到京城,拖到現在又沒人肯租,我是個粗人,不懂的這些,隻管和婆娘好生招唿著,要不是姑娘詢問,我都差點想不起來了,要的租金不高,也算給我兩口子找個人幫忙打理下房子,今個帶姑娘瞧瞧,說的明明白白,租不租但看姑娘的意思?”掌櫃大叔仔細的道出原委,實乃是個實城人,一臉真誠的笑著。


    重寧和梧桐四下又一塊看了幾眼,待轉了圈出來兩人對上視線,皆是透著亮光的。這房子瞧著可比百果村那破落屋子好上許多,至於梧桐樹的風水問題,重寧就更不介意了,笑嘻嘻的將身邊的梧桐姑娘推到掌櫃大叔麵前,眸中閃亮,“掌櫃大叔,不巧我家阿姐名字就喚作梧桐,既然院裏有兩棵梧桐樹,風水不好也算破了。”


    “再說成事在人謀事在天,有錢人講究風水圖個意思,我和家姐,家母三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又何需講究那般多,若真的這般倒顯得矯情不是,您能將宅子便宜租給我們,我們就感激萬分了。”


    重寧的一番說辭愣是讓掌櫃大叔耳目一新,這般磊落豁達的,不像她自己說的是從小地方出來的農戶出身,頗有幾分城裏頭姑娘的大方,隨著點頭附和道:“姑娘是個明白人,叔就不多說了,房子你們收拾收拾就能住,咱們離得不遠,有什麽事隻管招唿一聲便是。”


    隨後管大叔又交代了幾句屋主留下的話,大抵是那些帶不走的有感情的,不要損壞了去,重寧都一一應了,甚至隨著他的話語能感受到屋主離開時的不舍,宅子雖小,每一處都能見用心布置,格外溫馨舒適。


    重寧先付了兩月的房錢,共是六兩,一紙租契,就在宛城落了根。待收了契約,梧桐便提醒道,“阿寧,你先帶嬸子去看大夫,我留下把院子收拾幹淨,咱們可好趕快住進來。”


    重寧心裏頭也掛念著楊蓉,聞言從腰間拽下來錢袋子遞給她,“姐姐收拾完看看有沒有需要添置的,我如果迴來的早便和姐姐誒一塊去置辦,這裏就麻煩姐姐了。”


    “阿寧盡管放心,我知道如何,你且安心了去,家裏有我呢!”梧桐明媚的眸子彎起來,握了握重寧的手,眼裏除卻喜色,還有大幹一番的精神勁兒。


    重寧離開院子先迴了客棧接楊蓉出來,後者聽聞安頓下了,不由得也鬆了口氣,蒙著麵紗隻緊著步子跟著。不一會兒就到了昨夜到過的地方,沒個門麵裝點的,看上去倒像是普通的宅子,隻是透著那敞開的木門,鼻端能嗅到各種藥草混雜一起的味兒。


    兩人走了進去,隻見院裏的空地上擺放著一層層的木架子,最上麵一層曬的是綠葉子的青草,中間架子上是紅色珠珠的幹果子,最下麵一層是像幹貨一樣的黑漆漆的東西,不遠處幾個簸箕裏再仔細一看是知了殼子,還有曬的幹巴巴的大蜈蚣,透著不尋常的,重寧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扶著楊蓉往正中的屋子走去。


    屋子裏,一整麵牆上都是放置藥材的木格子抽屜,一排排一豎豎寫著各種藥材的名稱,隻見一個麵容清俊的少年端坐在桌子後麵,桌上放置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和一個供人放手診脈的軟墊子,正埋首寫著什麽。


    聽到動靜,那人抬起了頭,頷首淺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黑眸卓卓染著沉穩的氣度,竟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楊蓉有些心慌的坐在了他對麵,重寧站在楊蓉旁邊打量著少年,一件湖藍色繡銀絲點素團紋的交領長衣,腰束一條淺藍色綴玉腰帶,一頭鴉羽般的烏發用玉冠鬆鬆扣住,稍長的劉海略顯淩亂的覆在額頭上,兩條眉毛比畫筆描出來的還要修長姣好,一雙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白瓷水玉似的肌膚好像一擰就能掐出水來。


    若不是他身形挺拔筆直,她還真以為眼前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少年端著仔細謹慎的神色號起脈象來,重寧也不敢出聲打擾,不過一會兒,就看脈間手指終於鬆開,抬起頭來略顯憂慮的看了重寧一眼,又轉向楊蓉問道:“從何時開始咳嗽的?”


    為何是個尖尖細細的女人聲音?重寧詫異地瞧著他脖頸處有些突出的喉結,原本有些緊張的就醫氣氛因著他一張口瞬間就顯得有些滑稽了。


    重寧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就忍不住噗嗤笑了,連正在忐忑的楊蓉都忍不住嘴角彎了彎,少年看似也是不可思議,摸著自己的嗓子微微皺了皺眉,隨即不過一秒臉色就黑沉下來,又恢複了剛才的沉穩,抽出一張紙寫上字:姑娘可否幫個忙?


    重寧忍著笑意點點頭,少年再往紙上寫了幾個字,遞給重寧,重寧接過紙張一看,才知這尖細女聲約莫是出自他師父之手,拿他試藥作弄。


    掃過字條上寫的,重寧抽了抽嘴角,再看少年一臉正色的模樣,隻得硬著頭皮照著念了出來,“不想徒兒做出欺師滅祖的事來,就趕緊出來解了,不然的話,一定叫你那些寶貝屍骨無存!”


    “什麽寶貝?”重寧念完,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一些……”少年甫一開口聽著聲兒頓時閉上了嘴,隨後就聽著屋頂上的磚瓦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很快就有一道光線照射下來,伴隨著一張怒了白胡子臉從上看下來,光線很快被遮住,他整張臉塞住屋頂的大小口子,更顯滑稽,“你個不孝徒兒,我真是白養你這麽大了。”說罷老頭就氣唿唿瞪著下麵的少年。


    重寧仰著脖子看著他們師徒二人,少年一聲歎氣,顯然是頗為無奈,再寫了字條,遞給重寧,重寧仰著脖子道:“你徒兒說了,讓你趕快下來,上麵危險。”


    那老頭一甩臉,對重寧道,“你跟我徒弟說,讓他認錯,我就下去。”


    重寧嗬嗬一笑,內心好憂傷,收了下顎,對對麵的人道,“你師父說你不認錯,他就不下來。”


    少年搖搖頭,寫了紙條,重寧繼續仰著脖子道,“你徒弟說你先下來再認錯。”


    “你跟我徒弟說他先認錯我才下來。”


    重寧仰頭傳話,“你下來他才認錯。”


    “他先認錯,才下去。”


    “你下來,他才認錯。”


    ……


    有完沒完了,到最後重寧實在忍無可忍了,脖子這樣來迴折騰,差點折了,瞥了一眼外麵見有一張木梯子靠在牆上,重寧去外麵將木梯子挪走,最後一次仰著脖子擲地有聲,“你徒弟說了,既然不想下來就不要用梯子了。”


    少年一聽,怔了一怔,隨後別過了眼似是不忍看。屋頂上的白胡子老兒像是聽了什麽笑話般哈哈大笑,隨即一旋身,身姿翩然落到了地上,使得是重寧從未見過的輕功。


    “小娃娃,你說什麽?”


    “……”重寧對上老頭兒的戲虐神色,啞了啞嗓兒,幹巴巴道,“能……當我什麽都沒說麽。”


    殊不知,她這紅著臉懊惱的模樣卻詭異得取悅了脾氣古怪的老頭,掃了一眼座位上的楊蓉,眯了眯眼,不知在盤算個什麽。重寧被他盯著瞧的有些發涼,心底浮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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