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如約而至,重寧撿起了歇了幾日的攤子迴了集市,卻發現生意冷清了不少,隻當是自己做的東西膩了味兒,正琢磨著做點新小食出來時,卻聽一名相熟的老食客說是因為集市口有了仿的。


    這事重寧起初擺攤時就有預料到,哪怕是酒樓裏也有偷師學藝的,防不慎防,所以隻在調料秘方裏下工夫,不甚重要的學去了也不在意。不過好奇之下去瞧了瞧,竟有意外發現,那同樣擺著攤子的,不是重家大伯嗎?


    攤子前還排了不少人,煎餅稞子之類的都隻要一文錢,十足的便宜,難怪吸引了這麽多人。重寧正疑惑著他賠本賺吆喝,就瞧見兩名五大三粗地漢子上前,推開了人群直直走到重大麵前,狠狠地捶在攤架上,差點沒散架。


    “我說你這東西怎麽賣的跟那小姑娘一樣,價格卻便宜這麽多,味兒差了一點沒關係,你也不能拿豬下水,過期肉糊弄,我媳婦吃了之後上吐下瀉的正看著大夫呢,你這麽賺黑心錢我要抓你去衙門!”壯漢子說著就要動起手來。


    重大被嚇了一跳隨後瞅了一眼後麵圍著的人群,以及兜子裏裝的銀錢,心裏橫生股勇氣梗著脖子道,“瞎胡說個什麽,你媳婦吃壞東西了怪我頭上是想訛錢呐,誰知道她是吃什麽吃壞的,走走走,別影響我生意。”


    周圍議論聲起,那大漢紅了紅臉,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當下掄了幹活的工具,砸在那攤子上翻了煮著的鍋子濺出滾燙熱水來,不巧正好落在重大身上激地他一陣喊爹喊娘的。


    “我媳婦兒昨兒早上吃了我買迴去的煎餅稞子肚子就不舒服了,之後壓根什麽都沒吃,到了夜裏實在疼得受不了才去看了大夫,大夫說晚了不定連性命都保不住。”大漢的臉陰沉地能滴出水來,看著重大那瞪著眼睛又忌諱自己的無賴樣,惡狠狠道,“說我誣賴,我自然是有證據的,賣給你豬下水過期豬肉的王屠夫早就全招了,不信大夥去問,看我有沒有冤枉你!”


    重大聽到王屠夫登時變了臉色,暗啐了一口嘴不嚴的,當即就湧上人來砸起了攤子,這會兒重大也不想保攤子了,保命要緊,立馬棄了攤子要跑,被那漢子察覺給堵了起來,遭了一頓打的。


    很快其他買了煎餅棵子的人也圍了上來,重大擠在人群裏抱著頭還不甘心地喊著“我女婿是盧大少爺,誰敢動。”這下可好,大家動不了盧大少爺,平時受氣地下手更狠了,一陣雞飛狗跳的。


    重寧目睹了全部過程,搖了搖頭,心道這大伯是真沒救了。迴了自個兒的攤位前,擺弄起吃食來,一道煿金煮玉,取鮮嫩的竹筍切成方片,用調料和麵糊拖油煎,炸成金黃色,幹脆可口,再配上一碗熱騰騰的白粥,口味更佳。如果愛吃甜食,還有蒸籠上的桂花糕,一下又籠絡了不少客人過來嚐鮮。


    “丫頭這手藝都趕得上酒樓裏的廚子了,前些時候你不在,我又不願將就那人的攤子,早點沒了著落一天都沒勁兒。”說話的是方才指給她看的老食客,端著白粥唿唿吹著,一邊道,“話說迴來,重大龍那食肆被砸爛了,現在還沒盤出去,這會兒正壓了價的,丫頭要是有興趣可以去盤下來,有瓦遮擋,還能做午晚膳,憑丫頭的手藝定能紅紅火火的。”


    那人的話勾起了重寧心底一早的盤算,隻是想到縮了一半的錢袋,有些涼意,遂笑得俏皮道,“食肆本金可就在大叔的吃食裏,大叔多吃點兒,我就能早一日攢夠了。”


    中年大叔瞧著她鬼靈精的模樣不禁也笑了起來,於是瞧著剛出籠的晶瑩桃花糕道,“替我打包一籠,正好婆娘喜歡吃甜的,籌夠了錢開食肆得頭一個跟大叔說,大叔給拉人捧場。”


    “好嘞!”重寧聞言笑得飛揚。


    這一日的進賬又是不少,重寧聽了大叔的話,起了去重大龍原先的食肆瞧一瞧的念頭,隻是去之前路過深巷,腦海中劃過與乞丐的約定,腳下一頓,拐了進去。


    巷子裏拉出一道長長的灰影,卻見一名乞丐早早候在那兒,瞧見重寧頓了片刻,隨即露出喜色,匆匆迎上前來,“是讓我打聽的那位姑娘罷?”


    重寧瞅著模樣身形似那天的樣子,隻是總覺得有些不一樣,再瞧一眼紮起的蓬亂頭發,大概是露出臉來的緣故,遂道,“是我,隻管說來。”


    “嗯,我照著爺咳……姑娘的吩咐在白天裏在四喜樓附近乞討,夜裏在鍾府外宿著,那位鍾家大小姐要是出門,巳時出申時歸,挺有規律,不過近日都是宿在四喜樓的。唯一算是大事兒的大概屬四喜樓的主廚秦越失了味覺一事,不過四喜樓的生意照樣挺好,應該是謠傳。”


    再次聽到那名字,重寧已經能極好的控製情緒,那股毀滅的恨意堪堪埋在心底,臉上不見一絲異樣道,“你說鍾芙作息規律,那她這陣子有沒有見過什麽形跡可疑的人,又或者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乞丐聞言不由又仔細迴憶了一番,最終卻是搖了搖頭,“四喜樓每日進進出出那麽多人的,形形□□,哪個可疑哪個不可疑我也分不出啊,要不姑娘指得明一點兒,我也好有個底。”


    重寧默然,如何說明,那些過往不能道,無端端得非得被人當成瘋子去,原想著案子可能會和鍾芙有些牽扯,如今看來也沒了瓜葛。


    乞丐端了眼她的神色,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轉了轉眼,開口道,“姑娘要是想知道鍾府和四喜樓的情況,光在外頭打聽知道的不全。我來之前,鍾府貼出了告示招家丁,我就想去應聘,你也說過乞丐不是長久計,有份養活自己的活計才好,就想著……來問問姑娘的意思,順道我那每月的錢……”


    “照給。”重寧眼裏閃過喜色,“監視許姨娘與鍾芙的動向,越詳細越好。”


    “行嘞。”


    “你……有鍾府老爺的消息嗎?”臨到末了,重寧艱難地出口問道。


    乞丐頓了頓,瞥見麵前的女子臉色轉了味,再不似剛才提起鍾家其他人的那種冷冽氣息,於是認真迴道,“鍾老爺子的病時好時壞的,聽說全靠大夫吊著命,這不鍾二姑娘和賀公子的好日子也挑挑揀揀的,一拖再拖了。”


    重寧失語,心中劃過淡淡的隱痛,倒是不曾想過鍾芙會麵臨同自己一樣的情況,家父病重,婚期拖延,鍾芙定然會不高興吧……


    “雖然不知道姑娘和鍾府什麽關係,不過有個人同我說過,能放下的事就放下,放不下的就盡力去做,與自己過不去是最不劃算的。”乞丐見她失神,麵上費勁想了想後說道。


    從自己思緒中掙脫的重寧自然沒看到他因為死記這些話語翻白眼的樣兒,但還是被這話治愈了,不禁笑了笑,輕點了頭與他告別走出了巷子。


    重迴喧囂的街頭,重寧無比清楚自己前行的道路,幾聲鶯鶯笑語傳入耳中,順著聲音看去,離得不遠地兒,春雨閣又重新開了張,門前掛了去晦氣的紅綢子,姑娘們甩著香帕你一言我一語地拉著人往裏麵走。


    想到幾天沒見的許鶯鶯,折身往春雨閣走去。經過案子,春雨閣的客人銳減了不少,這一廂周媽媽招唿姑娘接了客人,轉個身兒就黑下了臉,擰著帕子一臉怒氣欲發作的模樣。


    瞧見重寧熟門熟路的往後院走,當即就發了作,“噯噯噯,你往哪兒去呢,丫頭片子的盡往青樓裏跑也不覺得臊。”


    “周媽媽,我來看鶯鶯姐。”重寧停下迴話,卻看到周媽媽身後的小婢一個勁兒的使眼色,不禁更加疑惑。


    “那個掃把星死不了,沒什麽好看的,走走走。”周媽媽知曉重寧幫了許鶯鶯的事兒,這一下折進去兩個花娘,能不怨,更沒好氣了。


    重寧聽到這話蹙起了眉頭,再看小婢擔憂的神色,愈發覺得不對勁,與她相熟的一名花娘扯了扯她衣袖輕聲道,“媽媽這會兒還在氣頭上,你一來,她隻會把氣兒撒在鶯鶯姐身上,你救迴來的命快被折騰沒了。”


    花娘說得小聲,仍惹來周媽媽的怒瞪,立馬挪開了一步遠,擔憂瞧著。重寧醒得了她的意思,當即不置信地看向周媽媽,“鶯鶯姐何錯之有,你要這麽對她!”


    “鶯鶯是我花樓裏的人,我要如何還輪不到你個丫頭片子說話。”周媽媽強勢地擄了話頭,哼聲道。


    重寧憂心鶯鶯的情況,被她這番作態逼急,脫口道,“那我替她贖身!”


    周媽媽被她那氣勢唬了一下,隨即噗嗤大笑了起來,假意抹了抹眼淚,掃了她一眼道,“我沒聽錯吧,你一個黃毛丫頭替花娘贖身,夠錢嗎,贖迴去又能做什麽?哈哈哈不行了,笑死人了。”


    “……其它的你別管,直說價吧。”重寧不理她話裏的嘲諷意味,堅持道。


    見她認真的態度,周媽媽啞了啞聲兒,倒是收起了笑意,眸中露出生意人的算計,正了神色道,“要想贖身也是可以,青樓裏的姑娘各打個的明碼標價,鶯鶯不是頭牌,也是前五,價兒不會低了去,念在情分一場,我可以少收一點,五十兩。”


    聽著價的有花娘出來打圓場,就算重寧的攤子再賺錢也不可能有五十兩,媽媽要的價兒比她們少了點,已經讓了步,萬一惹怒了媽媽反而鶯鶯受苦。


    重寧暗暗咬著下唇,心下幾番思量有了打算,直視周媽媽挑釁的眼神道,“好,我過十日來贖,你得保證這十日裏好生照顧著。”


    周媽媽挑了挑眉,想著十日也不多,遂應了聲兒。反正鶯鶯經過這一劫怕是沒什麽主顧了,與其養閑人,還不如賺一筆放了出去,至於這丫頭哪兒去弄五十兩,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兒,自覺處理滿意的媽媽放了行,讓她去後院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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