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後的山林青鬱環繞,山中空氣格外清新,晨光透過一片片枝葉,光影斑駁的灑在地上,偶有一陣風吹來,枝葉颯颯舞動,光影便也隨著著舞動,極是美麗!


    重寧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裹了裹身上略顯單薄的藕荷色開衫,石頭瞧著她發冷的樣子,連忙脫了自己身上的皮襖子給她披在身上,“別看是春天了,早起山上也冷著呢,都怪我粗心,忘了提醒你。”


    “石頭哥,不怨你,是我非要纏著你一塊兒上山瞧一瞧的。”重寧又瞥了一眼石頭,覺得他今日好像心事重重似的,原本黝黑的眸子比平日黯淡了不少,似是蒙著一層琢磨不清的灰暗。


    前兒個吃完飯離開的時候就這樣了,難道是因為劉捕頭的緣故?能上京是件好事,不過對於在這兒土生土長的石頭來說,有很多割舍不下的東西吧,京城不同小鎮,一時難以抉擇也是正常的。


    重寧記得石頭不開心的時候特別喜歡跑山上,見他出門就一道跟過來了。有些不習慣石頭這副悶樣子的,遂主動開了口道,“案子判下來了,將麗娘流放到嶺南,不過考慮到老婆婆一人不能自理,緩期執行。麗娘如今脫離了青樓奴籍,我去瞧的時候瞅著她的氣色反而比在青樓時要好。嶺南雖然偏遠,比起蠻荒之地卻是好很多,麗娘也說了能重新來過未嚐不是好事。”


    “鶯鶯姐的傷找大夫瞧了,你給的藥很有效,大夫說再調養個十天半月的就能好全了。這案子總算是過去了,還算圓滿,石頭哥你說呢?”


    石頭聽了掠過一抹喜色,隨即又繃著了嘴角,恢複了剛才的神色。重寧瞥了一眼,眉梢一挑改了話道,“你都不知道現下知縣大人連隔壁丟了一隻雞都要仔細審,衙門門前的鳴冤鼓終於不是擺設了。”


    “唔。”


    “以前判了的冤枉案子也拿出來重審,真正作奸犯科的人得到懲罰,相信以後不會再有像鶯鶯姐這樣的苦命人了,石頭哥你說是不是?”


    “嗯。”石頭不解地看向她,總覺得她有什麽話要說。


    “早前的知縣大人唯利是圖,罔顧人命,沒有劉捕頭出現,可不會是現在這副光景。官大一階壓死人,知縣大人怕保不住頭上的烏紗帽才有了這番作為。石頭哥跟著這樣的人學本事,以後也能像他那樣做個捍衛正義,為民除害的好捕快。”


    石頭一聽卻陡然停下的步子,一雙黑靴子立在地麵上,穩穩的一動不動了,半晌揚起臉,手指攥了攥衣角,心底發出一聲無奈歎息。道理他自然懂,隻是……看著重寧笑嘻嘻地盯著他看,眼神晶亮,那一抹無奈愈發深重,愈發的割舍不下。


    “我……我……我教你去打獵吧?”石頭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了一句這。


    重寧還以為他要說什麽為難的話,那般吞吐,想他應該聽進了去,遂爽快應了:“我其實早就想學了,就怕石頭哥不肯教我。”


    她彎了身子整了整衣裳,身側的石頭就懊惱的拍了拍腦袋,抿著好看的嘴唇,又低落了不少。


    兩人很快走到了石頭家打獵蓋起的小獵屋子,方方正正的不算大,是用一塊塊木頭釘在一起蓋好了的,屋裏麵陳設也很簡單,窗子旁是一張鋪了獸皮的木床,采光極好,床邊是一個簡單的木櫃子,四周木牆上懸著不同動物的皮毛,牆角堆放著弓箭等打獵用的工具。


    石頭上前挑了一個弓箭,看起來比擺放的其他弓箭小很多,正好適合重寧這種個頭的人,石頭將弓箭遞給重寧,道:“這是我小時候爹爹給我做著練習的。”


    重寧拿在手裏認真瞧了瞧,木弓打磨的很光滑,拿在手裏的手感就好似摸著一塊光滑的皮毛一般,眼睛亮著道,“張大叔這把弓箭做的太好了。”


    石頭一笑,“你喜歡就好。”


    肯定喜歡。”重寧有些疑惑的又道,“放了這麽久,還能這麽新,保存的真好。”


    石頭隻憨憨的笑著,瞧著重寧極其的喜愛,一直繃著的嘴角終於鬆了一絲,“走,我帶你去獵野豬。”


    手握弓箭並不像重寧想的那般簡單,即要板直腰板,又要雙臂有力,還要集中注意眼神緊盯著獵物,重寧在心裏哀嚎了幾聲,覺得還是烤獵物的時候更有成就感,這會子直的腰板都酸了。


    石頭十分耐心的在教導重寧,重寧的心思早已經飛去老遠,石頭忽然糾正道,“阿寧,你拿弓箭的姿勢不對,要這樣。”說著就擺了一個極為標準的拉弓弧度。


    重寧哭笑不得,歪著腦袋學著石頭的樣子做,石頭搖搖頭,重寧又調整了姿勢,卻見石頭挑著眉頭越來越是在說明她的手法是錯的,她在心裏繼續哀嚎,果然她隻對拿勺子有感覺。


    正在發愣,卻突然感覺身後環過來一個人,正是已經日漸長了個子的石頭,他一手扶著重寧的胳膊,一手搭載她拉弓的手上,一副認真教導心無旁騖的模樣,“阿寧,你認真的看前麵,是這樣,要靜靜的瞅準獵物。”


    重寧露著一口小白牙,笑吟吟的道,“有你幫著我拉弓,我胳膊真是輕鬆了不少。”


    她偏過去臉和石頭說話,兩人此刻挨得極其近,彼此的唿吸噴灑在對方的臉上,原本認真盯著前方看獵物出沒的石頭不經意間黑眸轉了視線,眸光微垂,落在身旁人的臉蛋上。那尖尖黃黃的小臉,不知打何時變的白皙了不少,透著一股緋色的粉嫩,讓人直想青梅嗅,手上,身上突然像燃了一團火,瞬間灼燒了一顆心,石頭一陣發愣。


    “啊,石頭哥,野豬來了,快點快點。”在重寧焦急的唿喊中他猛然緩過神來,手上一緊,不經意間鬆了弓箭,細長的毛尖飛向獵物,穿梭在重重青綠中,卻堪堪失了準頭,直接射在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上。


    重寧遠遠的瞧著逃過一劫的野豬,一陣失望,在瞧瞧那偏的離譜的木箭,幹笑了兩聲,開玩笑道,“都怨我拖累了石頭哥你,沒有全豬宴了,看來咱們中午隻能吃烤地薯了。”


    石頭仿佛什麽都聽見一般,觸電般的立刻鬆開了重寧的手,轉過去身子,摸著脖頸道,“我去挖地薯。”說著就僵直著身子離開了。


    她看著他跟逃跑般離開的背影,眸中染上一絲不解,眯著眸子卻又有一絲不同尋常的感覺微微穿過心底。重寧搖搖了頭,隻覺著自己想多了。


    石頭迴來的挖了一筐子的地薯,重寧也已經堆好柴火,本是要等石頭迴來烤地薯的,可她學了一上午的拉弓,腰酸背痛,加之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陽光照射進來,暖洋洋的就不由犯了春困,倒頭就裹著獸皮靜靜的睡著了。


    抱著筐子的石頭,一進來就是看到這樣一幅景象,一個小小的身子裹著黑黃相間的金豹獸皮蜷縮成一團。陽光傾灑在她的身上,脖頸的一處皮膚白的幾乎半透明了一般,弧度修長而美麗,就像是和山間磨合在了一起,泛著野性的誘惑。他像是被什麽召喚了一樣,慢慢的向前靠近,坐在重寧身邊,緩緩的彎下了身子,在她的青絲上印下一個吻。


    嗅到青梅,他終於鼓起勇氣道,“阿寧,娘說男兒誌在四方,隻有我真的變得強大了才能保護你,所以我要去京城六扇門學藝,你一定要等我迴來。”


    因為重寧睡著了,石頭才有勇氣這般直白的說出心中想法,卻不知正闔著眸子小憩的重寧在他落下一吻的時候睫毛輕輕顫動了下,眼角氤氳起淺淺的霧氣。


    太陽慢慢西移,石頭已經在外麵考好了地薯,見重寧出來揉著惺忪的睡眼,笑了笑,“阿寧,平日裏都是你做的好吃的,其實我烤地薯也特別好吃。”


    重寧伸手拿了一個,燙的來迴兩隻手提溜地薯,“好燙。”


    石頭朝地薯猛勁兒吹了吹,“這樣就不燙了。”


    重寧一口咬住香噴噴的地薯,竟然覺得地薯甜的嗓子一陣梗咽,艱難的咽下去,抬起臉笑的燦爛道,“真的好吃。”


    石頭踮起另一個紅薯撥皮,低著頭,聲音沉沉的響起,“阿寧,我明天要跟劉大叔離開了,去京城。”


    重寧咬著紅薯,沒有一絲驚訝,像平時一般笑嘻嘻的道,“哇,石頭哥要有出息了。”


    石頭臉上頓時劃過淡淡的失落,卻也是意料之中的,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遞給重寧,“諾,我要走了,送給你告別的禮物。”


    她打開盒子,一隻白玉蘭的掛著珍珠流蘇墜的漂亮簪子靜靜躺在盒子裏,“這簪子……”


    “上迴元宵燈會我看著你喜歡,正好手裏有錢,就買下了。”


    重寧拿起簪子細細看著,略有一絲雜質的簪身映不出她此刻眼底複雜的情緒,隻一聲低弱的謝謝聲,似是感動,又似乎是無法應對的無措。


    “謝什麽,你我之間還需要這麽生分,等到以後石頭哥給你買更好的,你是我妹妹,不對你好對誰好去。”石頭看著那發頂的漩渦,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開口恢複爽朗道。


    重寧抬起頭,看見他雙目裏的神采,亦是跟著笑了笑,笑容裏又含了幾分對少年體貼的感激。


    翌日,石頭在所有人的送別下背著行李離開了白果村,臨走前薛素瑛看自家那兒子戀戀不舍的瞧著重寧,一把拍在他的背上,挨近他小聲道,“到了六扇門給我好好學本事,不許偷懶,你家那媳婦娘替你看著呢。”


    石頭再次瞧了眼重寧,不好意思的笑了,給身後的重寧用力揮手。站在不遠地重寧也伸出胳膊迴應,笑容裏隱著幾分隻有自己了解的不舍,不過更期待鷹擊長空的那刻到來。


    在一片揮別的聲中,石頭漸漸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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