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 日 08:45


    sun.5th october 1986


    慘劇的開幕


    ■客廳


    這裏聽得見的,就隻有雨聲、真裏亞一直在看的兒童節目聲,以及看這些節目看得笑個不停的真裏亞所發出的笑聲。


    也就是說……當他們親眼目睹地獄般的慘狀,茫然迴到大屋,迎接他們的卻是真裏亞看電視看得樂不可支的聲音。


    他們迴到這裏,不知道該怎麽告訴真裏亞她的母親樓座已經死去的消息,不由得陷入沉重的沉默。


    看到他們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真裏亞剛開始還迴以訝異的表情,但得到似乎不是在怪罪自己的結論之後,就不再理會他們,繼續專心看電視……


    孩子們默默地深深坐在沙發椅上……


    相信他們一定是因為過度震驚,腦袋裏一片空白。


    先前每個人都哭得那麽傷心……現在卻露出仿佛失去所有情緒的表情,呆呆地坐著不動……


    隻有嘉音已經恢複一貫的平靜表情……但相信這未必代表他已經擺脫了震驚……他的眼睛瞪著空無一物的虛空,相信其實什麽都沒看在眼裏……


    秀吉坐不安穩,頻頻想起先前的慘狀,一直自言自語地說不敢置信,說隻有惡魔才幹得出這種慘無人道的事。


    這些自言自語不時會改成問題的形式投向南條,南條則很有醫師的樣子,冷靜地反複告訴他說隻簡單看一下根本看不出什麽,得等警察來調查才行。


    但南條之所以顯得冷靜,隻是因為有壓抑不住亢奮與恐懼的秀吉對比。南條其實也受到了莫大的震驚,臉色十分蒼白。


    或許就是因為看到眾人都這樣,夏妃才會試圖振作起來領導眾人。她的態度看起來與平常完全沒有兩樣,指揮得井井有條。


    「……我要去找公公,源次盡快跟警方聯絡。」


    「遵命。」


    「夏妃大嫂,我可以一起去嗎?……既然藏臼哥哥不在了,輔佐爸爸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能把事情全都丟給大嫂,自己在這裏悠哉。」


    看到繪羽麵臨這樣的事態還有心思想這種事,夏妃當場說不出話來。


    看樣子她是想主張既然藏臼死了,接下來該執掌指揮權的並不是藏臼的妻子,而是地位僅次於藏臼的自己。


    ……又或者是看到夏妃在這樣的緊急事態執掌事權,無視於她的存在,因而覺得不高興?


    隻是就連繪羽,也是到剛剛都還震驚得腦子裏一片空白……等夏妃下達指示,她才終於迴過神來。


    「…………悉聽尊便。」


    夏妃也不再多說,先邁出腳步,繪羽也從後跟去。


    她們前腳剛走,熊澤後腳就跑進客廳。平常她都不會用跑的,所以這種情形本來應該會讓眾人覺得出了事情……但現在每個人都震驚得感覺麻痹,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跡象。


    「……請、請問……夫人……夫人……!」


    「啊如果是要找夏妃嫂子,她去找嶽父了,應該很快就會迴來……熊澤婆,你怎麽啦?」


    「我、我看到……餐廳裏……有血……有血……!」


    客廳裏每個人的耳朵都猛然一動。


    每個人都有了同樣的想法……希望是自己聽錯。


    ……無論多大的容器,容量都有極限……同樣的,每個人都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的悲劇。所以每個人都有了這樣的想法,希望是自己聽錯。


    「你……你說什麽……餐廳……?」


    「我要準備早餐……去餐廳上菜……結果……啊哇哇哇哇哇……哇哇……」


    最先跑起來的是讓治。接著秀吉與南條也在他粗重的腳步聲下迴過神來,跟了過去,戰人他們也隨後跟去。


    他們接連衝進餐廳,卻看不到讓熊澤臉色鐵青的變化……對他們這些看過倉庫慘狀的人來說,不由得一瞬間有種撲空的感覺。


    但隨後來到的熊澤指出了哪裏有問題。


    ……地板上的確留有血跡。


    一想到剛剛的慘狀,這些血跡實在不算誇張。


    但冷靜下來想想,就知道這些血跡肯定意味著出血量相當多。


    「……這裏也有一灘血…………這到底……」


    南條迴答讓治的疑問。「看來這些血已經流出來很久了……依我看……大概就是昨晚,在這裏被殺的……」


    「看、看來也是這樣啊……啊我們昨晚一直在餐廳討論……一定是後來有人闖進來……」


    「爸爸你們是幾點退出,迴房休息的……?」


    「……唔……差不多就是剛過昨晚十二點。啊所以,應該可以推測……是我們離開之後發生的吧……」


    「……真的假的……饒了我吧……」


    「朱誌香大小姐……您振作點……」


    「嘿嘿嘿嘿……我已經在剛剛那間倉庫見識過地獄是什麽樣子了,現在才讓我看這點血跡,根本嚇不倒我……」


    「是喔,那太好了……我倒是快發瘋了……你要知道這裏是餐廳啊,我每天都在這裏吃飯,抱怨學校,抱怨功課……聽老爸講我學校成績怎樣……這裏對我來說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啊……」


    「…………大小姐,您最好不要再待下去了……我們迴客廳去吧。」


    「我也有同感……秀吉姑丈!我想這餐廳對謷方應該很重要,要是我們擅自弄得一團糟,應該會妨礙查案吧?」


    戰人與嘉音一起抱住臉色蒼白、全身發抖的朱誌香,以微微加重力道的聲調這麽提議。


    「……戰人小哥說得沒錯。我們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裏。」


    南條看著每個人蒼白的臉這麽說。


    ……那間倉庫的慘狀再怎麽慘無人道,至少離這裏很遠,每個人都覺得已經從那裏逃脫,在心情上得到舒緩。


    ……但這間餐廳不一樣。這裏位於主建築當中……而且就如朱誌香所說,這裏本來是整棟大屋裏最能讓人心情平靜下來的地方之一,也是昨晚全家族一起享用午餐與晚餐的地方。


    ……這裏被血玷汙所帶來的衝擊,會讓人再次想起那間倉庫的慘狀,強迫他們認知到自己根本沒有從慘劇發生的現場逃脫……


    「……嗚,啊我也有同感……而且我們也不知道這裏是不是留下了犯人的痕跡!啊我們這些外行人不應該亂碰……趕快出去吧,趕快趕快!」


    秀吉也理解到戰人話中的含意,大聲催促眾人趕快離開。


    ……再看血腥的場麵,對他們來說實在太殘酷,因此沒有一個人反對,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餐廳。


    ……仿佛最後一個走的人就會被留在這裏,再也出不去似的……


    熊澤來到走廊上,靠到牆上發抖,眾人攙扶她一起迴到客廳。


    ……這時源次迴來了。


    「……哦哦,源次兄,聯絡上警方了嗎?」


    源次迴答南條的問題說。


    「……非常抱歉。不知道是無線電故障,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什麽……聯絡不上警方嗎……!啊電話跟無線電都沒用嗎!」


    「……非常抱歉。星期一早上會有船來,我想應該可以借船上的無線電來用。」


    「啊這個島上都沒有船嗎?不能直接開船去新島的警察局嗎!」


    「秀吉兄,這種天氣實在辦不到……至少在台風離開以前,根本就沒有辦法。」


    「藏臼一爺的汽艇正在修理,現在不在這島上……所以我想也隻能等星期一的船了……」


    「哪、哪有這麽離譜的事情……!整整死了六個人啊!啊電話跟無線電也都不通,連船也沒有!在台風離開,下一班船開來之前……也就是一直到明天早上以前,我們連警方都聯絡不上,卻要一直待在這個島上?」


    「……這也就是說……不隻是我們……殺了伯父他們的兇手也一樣被絆在這個島走不掉了啊……」


    「……說來的確是這樣……殺了他們的兇手,還在這個島上。」


    「殺……殺了老爸他們的兇手,逃不出這個島,還躲在島上……?該死,該死該死該死!我一定要把兇手找出來!別以為我會交給警察!我要親手把兇手大卸八塊……!嗚嗚嗚嗚嗚嗚!」


    「……………………」


    真裏亞這才注意到客廳裏的情形不對勁。


    ……嚴格說來也不是覺得不對勁,而是覺得他們隻丟下自己不理,不知道在談什麽談得很熱烈,讓真裏亞覺得受到排擠而不愉快。


    「……嗚……朱誌香大姐姐,有誰死了嗎?」


    她的口氣真的很狀況外。


    ……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簡直像在聊電視劇裏的登場人物。


    ……相信就是這點讓朱誌香看不順眼。


    ……朱誌香對真裏亞大吼,仿佛想問她說難道看到自己這麽悲傷,還不知道怎麽迴事。


    「死了,大家都死了!不管是我老爸,戰人的爸爸媽媽!鄉田先生跟紗音!還有真裏亞你媽媽,全都死了!」


    「別說了,朱誌香……!難過的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真裏亞……我想你多半會很震驚,可是請你聽我說……你的母親……她死了。」


    「……媽媽死掉了?……嗚……?」


    「……對,被人殺了……我知道你會很難過,可是你要振作……」


    「………………死了幾個人?」


    「六個!整整六個!……該死該死該死!竟然做出那麽殘忍的事!是人的話,再殘忍也總該有個限度……!我不知道是誰幹的,但這兇手根本不是人!身上流的血一定不是紅色的!」


    「……嗚,兇手不是人……他們隻是被*選上的***。」


    「咦…………喂真裏亞,你剛剛說什麽?」


    剛剛真裏亞說了幾個字眼,而這些字眼遠違偏離先前的談話脈絡,讓人一瞬間意會不過來。


    正要再問個清楚,卻突然聽到夏妃伯母在客廳入口大聲說話,當場嚇了一跳。


    大概是去找爺爺的夏妃伯母跟繪羽姑姑迴來了吧。


    「用無線電也聯絡不上?……這種時候不管用,要這防災無線電有什麽用!」


    「…………非常抱歉,夫人。我們每年都有找人定期檢修……」


    「對了,不是有那種用燈光閃爍來傳達訊息的航海用信號嗎?沒辦法用這種方式跟對麵的島聯絡嗎?」


    「……我們沒有這樣的設備……非常抱歉……」


    這時熊澤推著放著早餐的餐車進來……總不能在染血的餐廳用餐,所以秀吉才叫她送到客廳來。


    「為什麽要在這裏用早餐?」


    「……啊啊,夏妃嫂子……我晚點會跟你解釋。倒是繪羽,啊嶽父他呢?」


    「他沒跟你們一起下來……也就表示就算事情這麽嚴重了,他還是不出房間……?」


    「他不在……房裏是空的。」


    「啊你說什麽……這種時候他跑哪兒去啦……?」


    「……老爺離開書房了……?」


    「……對。我也嚇了一跳……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你們知道些什麽嗎?」


    夏妃說完看看源次與嘉音……想來她應該是認為他們兩人既是獲準佩戴單翼鷲鳥家徽的直屬傭人,或許會知道金藏去了哪裏。


    ……但實際上正好相反……正因為他們對金藏再熟悉不過,反而露出了覺得金藏不可能離開房間的表情。


    「……我們也完全沒有頭緒。」


    「夫人也知道,老爺的書房裏從床鋪到浴廁都一應俱全。除非真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否則實在無法想象老爺會離開房間。」


    「……這麽說來……是怎樣,啊那不就是說真的已經發生了你所謂『不得了的大事』……!」


    「事情還不能確定!總之公公做事很隨興,他也可能對現況完全不知情,隻是一個人出去散步……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更得分秒必爭地把現況告知公公,尋求他的指示。」


    「……說得也是……我不想去想這種事……可是說不定爸爸也出事了……?」


    「我不想去考慮這種不吉利的可能!」


    有六個人被發現時已經成了死狀淒慘的屍體,金藏不見蹤影。


    而且電話故障,無線電也不通,跟警方也聯絡不上。


    說是台風明天就會離開,到時候就會有船來。


    ……這也就表示在這之前,這個島完全無法尋求外界的幫助,也沒有一個人能夠離開。


    慘劇來得太突然,讓每個人都失去了冷靜。


    沉默與焦慮令人窒息。明知非做些什麽不可,卻想不到任何事可以做。有人坐立不安,有人則隻覺得頭痛。


    ……沒有一個人……能夠說明這六軒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客廳/後續


    後來眾人就在客廳裏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熊澤婆做的早餐。


    才剛發生那樣的事情,每個人自然都沒有什麽食欲。


    ……但理智上我也知道不吃東西會讓身體受不了。


    ……而且不吃也對不起費心做了早餐的熊澤婆。鄉田為了做出他那些講究到了極點的菜色而買的珍貴進口蔬菜,讓熊澤婆料理成和風的菜色,拚成令人陌生的色彩。


    如今我甚至已經無法想象鄉田本來打算用這些材料做出什麽樣的菜色。


    因為一去想象,腦海中就會再度浮現鄉田的死狀,嘴裏也會變得酸澀……眾人都姑且舉筷做做樣子,但當然沒有人真的有心阣。


    接著就是對眾人公布現況。


    首先……在玫瑰園的倉庫裏,發現藏臼伯父、我家臭老爸、霧江姐、樓座姑姑、鄉田先生與紗音這六個人都已經成了死狀淒慘的屍體。


    但電話與無線電都打不通,到現在還聯絡不上警方。


    ……也就是說,在台風離開之前,我們完全無能為力。


    而且原本可望在這種事態下領導眾人的爺爺,也在不知不覺間失蹤。


    ……鄉田先生沒做早餐,所以爺爺現在應該還餓著肚子。如果隻是自己出去散步,現在肚子應該已經餓得咕咕叫,卻到現在還是沒現身。


    ……爺爺已經出事的可能性並不低。


    夏妃伯母說她們去叫爺爺,迴來途中還在各樓出聲喊他,但就是沒找到。


    ……從時間點來考慮,應該可以推測爺爺的失蹤跟事件有關。


    老爸他們疑似在餐廳遭到殺害,屍體卻還特地移到倉庫去。或許爺爺也是一樣已經遇害,屍體也被搬到其他地方,隻是我們還沒發現……這個想象沒有人說出口,但非常有說服力……


    我正想著這樣的念頭,就聽到夏妃伯母對眾人說道。


    「我們去檢查大屋的門窗有沒有鎖緊,而且也得仔細找出公公的下落。孩子們不要離開這裏。繪羽小姑與秀吉哥,要勞煩你們留在這裏陪孩子們,還有也要拜托南條醫師了。」


    「……我明白了,我會在這裏等……」


    夏妃伯母領著傭人,也就是源次伯、熊澤婆與嘉音,離開了客廳。


    剩下繪羽姑姑、秀吉姑丈、南條醫師,以及我們四個小輩,合計共七個人。


    「啊大家就一起看電視等消息吧。不過星期天上午還真是沒什麽好看的節目啊。」


    秀吉姑丈表現得十分開朗,想揮開這種陰沉的氣氛。


    「嗚,來看沒什麽好看的節目,來看來看。嗚嗚!」


    「喔喔,這樣啊,真裏亞要看電視啊?那舅舅陪你一起看吧。」


    隻有真裏亞理他。


    ……即使眾人告訴真裏亞說她母親樓座姑姑已經死了,她的情緒仍然看不出什麽大幅度的波動。


    ……真裏亞現在九歲,這個年紀真的還那麽天真嗎……?


    其他人實在沒心思看電視,各自坐在沙發上發呆……


    「……老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剛剛在倉庫裏,老哥提起紗音的戒指……那是老哥送的嗎?」


    讓治老哥不迴答,但他低下頭去,緊閉雙眼……再也沒有比這更清楚的答案了。


    「別說了,戰人……你多少也該體諒一下他的心情。」


    「……也對,我問了不該問的事。」


    「沒錯,就是我送的……我昨晚對她求婚了……當時我送了戒指給她……要她明天戴到想戴的手指上當作迴答……哈哈,我也真會裝模作樣。」


    ……而這個戒指……套到了紗音的左手無名指上。


    「………………其實,紗音從幾年前就開始找我商量……商量讓治哥的事。」


    「……她說了些什麽?」


    「……紗音很不會說謊,沒聽幾句就猜得出是在講讓治哥……像是問說她隻是個傭人,真的可以跟對方親近嗎……還有男人會喜歡些什麽東西,穿什麽樣的衣服會讓對方高興,問了很多這樣的問題……該怎麽說,我聽了可羨慕得要命呢。」


    「……結果送了訂婚戒指……就結束了?」


    「……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一樣……我想從某個角度來看,能讓男人對自己求婚……應該是人生的一大目標……所以相信紗音她昨晚,一定由衷覺得……這輩子從來就沒有這麽幸福過……」


    「…………………………」


    讓治大哥不抬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說不定他已經熱淚盈眶。


    「……聽說昨晚紗音在迎賓館輪班……可是紗音不好意思跟我一起迴迎賓館……所以跑到大屋那邊去了。」


    「……你要體諒一下紗音啊……就算有事先說過,正常人收到訂婚戒指,一定會被興奮的情緒衝昏頭,腦袋一片空白啊……她一定是害羞得不得了。」


    「……所以紗音她……才會去到根本不用她去顧的大屋……在那邊幫忙鄉田先生……也才會被卷進兇殺案……要是我,當時,那個時候……不把這什麽鬼戒指送給她……紗音她……紗代她……就不會被牽連進去了……!……嗚嗚嗚嗚嗚嗚!」


    「老哥,這你就錯了,錯得離譜……所以你別再哭了。」


    「…………嗚嗚嗚嗚。」


    「戰人,讓他靜一靜吧。」


    繪羽姑姑都這麽說了,我也就不再多說。


    ……說錯安慰的話反而會刺傷人。朱誌香坐在老哥旁邊,靜靜地抱住他的肩膀。


    ……朱誌香知道老哥與紗音的關係,紗音在交際上也曾經找她商量過……相信也隻有她能給老哥慰藉了吧。


    我走向繪羽姑姑,在她對麵的沙發椅坐下。


    「戰人你好堅強……看起來已經振作起來了。」


    「該怎麽說,不是有人說愛得越深就傷得越深嗎?那個臭老爸怎麽死我也不在乎……霧江姐是可憐了點……不過她終究不是我的親生媽媽。」


    「啊喲,你說是這麽說,剛剛哭得可大聲了呢?」


    「該怎麽說,我隻是想說終歸還是有養育之恩,不哭一下說不過去啊……嘿嘿嘿……」


    「……你這種情緒轉換很快的冷漠特質,真的跟留弗夫一模一樣……他也是不管高興、悲傷或生氣,情緒都會非常激動,可是沒過多久就會恢複平靜……」


    「……哪裏。我根本還沒從震驚平複……隻是我想我跟大家不一樣的地方……應該就是受到事件的衝擊後產生的情緒。」


    「這話怎麽說?」


    比起讓治老哥與朱誌香,我的態度顯然不在乎得多。


    ……這並不是因為我的悲傷比較淡,已經重新站起來,而是因為悲傷已經逐漸轉換成另一種情緒。


    「……現在我的心情已經不是悲傷……是生氣。我會想查出到底是哪裏來的什麽人做出這種事來……在這人臉上狠狠揍上一拳,不然我吞不下這口氣。」


    這才是我的真心話。


    我不能原諒自己成天沉浸在悲傷之中。


    「……從老爸他們遇害以後,這個島一直籠罩在台風裏……也就是說,對我們找碴找到這種地步的家夥也還在這個島上。」


    「說來的確是這樣……不知道現在這人是不是也繼續躲在陰暗的森林裏?」


    …………總覺得……昨晚我也跟霧江姐在這裏討論過類似的話題。


    沒錯,是昨天晚餐時跑出了一封自稱是蓓雅特莉琪的人送來的信……當時我就跟霧江姐討論過這第十九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繪羽姑姑……這個兇殺案……跟昨晚蓓雅特莉琪的信會有什麽關連嗎?」


    「……啊啊,你是說那封信啊?……誰知道呢?我們兄弟姐妹是有了共識,一致認為那是爸爸要幹涉遺產問題而送出的黑函……可是要說這跟今天早上的兇殺案有沒有關連,現階段還不能肯定啊……」


    「那封信真的是那個叫蓓雅特莉琪的魔女交給真裏亞的嗎?」


    「怎麽可能?應該都是爸爸安排的鬧劇吧。多半就是叫紗音穿上那幅肖像畫裏的禮服騙了真裏亞,我倒覺得這種大費周章的惡作劇很合乎爸爸的作風啊。」


    「……昨晚霧江姐跟我討論過蓓雅特莉琪是不是真的存在,她也說蓓雅特莉琪就在我們這十八個人之中。」


    「那還用說?這個島上除了我們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所以肯定是我們當中有人冒用蓓雅特莉琪的名義啊。」


    「這個島上除了我們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是吧……」


    「那還用說?不然你是說還有誰在這島上?這個島上就隻有我們這些人,隻有我們這十八個人……那麽冒用蓓雅特莉琪名義的,當然也就是這十八個人之中的人了。」


    霧江姐用「翻轉棋盤」得出可以否定第十九人存在的結論。


    繪羽姑姑看來並沒有用那麽明確的理論去分析,但意見是相同的。


    ……隻是,如果她們說得沒錯,事情就非常令人不舒服了……


    如果隻是送蓓雅特莉琪的信來,還可以說隻是有人在惡作劇……可是一旦否定第十九人存在,事情就沒這麽簡單了……也就是說……


    「既然沒有第十九人存在……那不就表示殺了老爸他們的兇手,就在我們這十八人裏麵?……也就是說,是現在待在這大屋裏的人殺的……!」


    「………………」


    繪羽姑姑露出煞有深意的笑容。


    ……看來對姑姑來說,這是最理所當然,而且應該馬上想到的結論。


    「兇手把他們六個人的遺體搬進倉庫。可是要搬這麽多屍體進倉庫,可不是一件小事啊。那裏的鐵卷門平常都關著,而且還上了鎖。也就是說,要搬屍體進倉庫,就得打開鐵卷門的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有可能說那天倉庫的鐵卷門剛好沒關嗎?」


    「傭人都說會維持關上的狀態。也就是說,除非從傭人室拿出鑰匙,不然就絕對打不開倉庫。」


    「鑰匙就隻有傭人室那一把嗎……」


    「源次伯是這麽說的。也就是說,兇手知道這唯一一把倉庫的鑰匙放在哪裏,拿了出來。剛剛我就看著嘉音迴傭人室放鑰匙,那麵牆上掛著密密麻麻的鑰匙,外人根本看不出每一把鑰匙是開哪個鎖的。可是兇手卻從這麽多鑰匙裏麵,精準地挑出了倉庫的鑰匙,而且這人拿到這把沒有任何標記的鑰匙,卻知道那是玫瑰園倉庫的鑰匙……再補充一點,兇手甚至知道倉庫在哪裏……我就斷定得更明白一點吧,兇手對傭人室內部的情形非常清楚。」


    她的推論非常單純明快。


    ……如果遺體隻是在玫瑰園裏隨便找個草叢丟進去,倒還不難理解。然而唯一一把倉庫的鑰匙放在傭人室,而且還跟大堆鑰匙混在一起,外人根本看不出是哪一把。


    既然如此,也就代表兇手平常就有出入傭人室,而且熟知鑰匙怎麽擺……傭人室平常是連右代宮家的血親都不會踏進去的。


    ……這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兇手就是傭人當中的一個……」


    「不好意思,姑姑也隻能說到這裏……可是有件事我可以告訴你。」


    「……是什麽事?」


    「就是這個兇手……不,應該說這些兇手很可能不隻一個,而且經過充分武裝。你想想看,兇手同時攻擊待在餐廳的哥哥他們四個人,大老遠把六個人的遺體搬到玫瑰園的倉庫,還加上了那些沒品味的化妝跟塗鴉……這麽多事情,隻靠一個人怎麽可能做得來?」


    有道理。隻要有夠多時間,就算一個人多半也不是不可能做到,但未免太花工夫。認為有不少人數參與,應該是比較妥當的看法。


    「…………所、所以繪羽姑姑是認為……傭人多半全都是一夥的了?」


    「你可別聲張啊,隻憑猜測就講這種話可就太不給他們麵子了……而且萬一是真的,那你打算怎麽辦?他們應該不會放我們活著迴去吧。而且他們有本事輕而易舉地殺了哥哥他們四個人,現在留在這裏的人裏麵,能打的頂多隻有我們家三口,再加上戰人你也不過四個,狀況跟昨晚根本沒什麽差別……也就是說,對兇手來說,要把剩下的我們殺得幹幹淨淨,也是易如反掌啊。」


    我滿心想搶在警察之前找出殺了老爸他們的兇手,所以才跟繪羽姑姑玩這種推理遊戲。


    一旦成功推理出兇手,我還打算拿證據跟兇手對質。


    ……我誤以為這樣一來,兇手就會像常見的偵探電影那樣放棄抵抗而投降。


    但兇手投降有個前提,那就是抵抗也沒有用。


    現在在這個島上做下兇殺案的兇手不但不是無力抵抗,甚至有辦法殺死島上的每一個人。


    而且這個島已經成了受台風隔離的巨大密室,到明天船來之前,有整整一天的時間可以用來殺人、湮滅證據或進行偽裝……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哪個地方可以讓我們置身事外來玩這種推理遊戲……


    不僅如此,現階段我們還得擔心一旦惹得兇手不高興,難保不會再度讓兇手大開殺戒……


    「……當然這終究隻是可能性……不過我還沒辦法相信傭人。而且我也不是隻懷疑傭人,而是認為說不定還另有幕後黑手。」


    「幕後黑手?是喔,為什麽?」


    「是直覺……你想想,傭人隻是為別人服務。


    今天被殺的都是右代宮家的血親,那麽跟他們有利害關係的人當然脫不了關係。」


    這個說法也很單純明快……


    右代宮家現在正為了爺爺死後遺產要怎麽分配的問題討論得不可開交。換做是古典推理小說裏用到舊的設定,肯定是右代宮家血親為了遺產問題而犯下的案子……我想姑姑多半也看過一些這方麵的小說。


    ……繪羽姑姑的推理有幾個地方先入為主了些,內容卻很王道,每個人聽了都會認同。


    想來即使推理的過程不同,到頭來幾乎每個人都會懷疑到傭人頭上。牽扯到鐵卷門鑰匙的事情,確實很容易讓人懷疑到傭人之中有人跟這起兇殺案有關……


    「…………就是這樣……我才會覺得不爽啊。」


    「不爽?你在說什麽?」


    「沒有沒有,我在自言自語。嘻、嘻、嘻!」


    我用胡鬧的方式想蒙混過去,但始終擦不掉心中一股覺得不對勁的感覺……因為這個推理實在太單純了。


    每個人都推理得出這一步。


    ……這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照單全收。


    ……照我從霧江姐學來的「翻轉棋盤」思考法來看……會覺得正因為這樣,傭人才更不可能是兇手。


    如果兇手真的就是傭人,他們絕不會把遺體藏在隻跟他們有關的地方,更別說是藏在由他們管理鑰匙的玫瑰園倉庫。


    等警察來到島上,想必第一個要查的就是鑰匙怎麽管理,這一查之下就有可能查出什麽蛛絲馬跡……越假設他們是兇手,就越覺得他們沒有理由把遺體搬去倉庫。


    ……有可能說他們是想反其道而行,特意搬進倉庫嗎?


    不,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一旦警察來到現場搜證,就會查出許許多多的跡象。無論這些兇手行兇之際多麽小心,一定會留下一些痕跡。


    也就是說,把屍體搬進倉庫對他們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用兇手的角度來看這整場殺人遊戲,實在感覺不到他們特意強調遺體的存在會有任何意義。


    一旦遺體被發現,就會有人報警,剩下的人也會開始防備,開始找兇手……總之對兇手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最近看的一本叫做《暮蟬悲鳴之時》的小說裏,主角的母親也說過要達到所謂的完美犯罪,關鍵就在不要發生「起承轉合當中的『起』」。


    ……現在爺爺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他是已經成了犧牲品,還是說他根本就是兇手之中的一人……但像他這樣不知道人跑哪兒去了,對兇手來說應該才是最有利的。


    大肆強調遺體的存在,宣傳島上發生了兇殺案,對兇手來說沒有半點好處。不,這個環節才是最應該「翻轉棋盤」的地方。也就是說,這種特意強調的行為,就是兇手的目的所在。


    ……也就是說,說不定對兇手來說,在那裏準備六具屍體,比殺人本身更有意義。


    所以兇手是想誇示殺人的行為了?對誰誇示?


    ……對我們。


    這是一種訊息。兇手有話要對我們說。


    ……我不知道他們想說的是什麽。


    就現階段而言,從這次沒品味的大量殺人案,頂多隻能感受到對我們每一個人的惡意……對每一個人的,惡意?


    遭到殺害的六個人與現在還活著的人之間,都各有一定的關連。


    藏臼伯父的死讓朱誌香一家悲傷;我老爸跟霧江姐的死讓我悲傷;樓座伯母的死讓真裏亞悲傷。


    ……鄉田的死多半也對傭人們造成了震撼;紗音的死讓跟她訂婚的讓治老哥,也讓把她當姐姐看待的嘉音悲傷。


    ……現在這個島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均等的悲傷。


    繪羽姑姑說那些傭人肯定是一夥的,然而……那她要怎麽解釋鄉田先生與紗音的屍體?


    ……照這個論點來看,這六人的死對所有人都帶來了悲傷,隻有繪羽姑姑和秀吉姑丈例外。


    繪羽姑姑把矛頭指向傭人,自以為置身事外,但她自己也不是全無令人起疑的餘地。


    ……而且剛才我隻顧著想從鐵卷門鑰匙的觀點,才會轉移到覺得傭人可疑的論點……但若要說到這次兇殺案讓誰得到好處,也就是從犯案動機去推論繪羽姑姑就成了最可疑的人物。


    「……戰人你在想什麽,姑姑可清楚得很喔?」


    「咦?嘻、嘻、嘻,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想歪,還請姑姑幫我保密啊。」


    「這次的兇殺案發生後,得到最多好處的人就是我……反正遲早會有人懷疑,我就自己先講出來吧。」


    我本來打算開玩笑輕輕帶過,但姑姑不吃我這套。


    「遺產會照兄弟姐妹的人數分配,可是如今四個人裏麵隻剩我一個,所以右代宮家的所有財產都會納入我名下……嗬嗬嗬嗬。」


    「要是秀吉姑丈聽到,大概會說繪羽你別鬧了,這不是開玩笑的……對吧?」


    「對不起囉,反正不管我怎麽說,大家都會這麽懷疑,所以我才幹脆拿來說笑……所以站在我的立場,我會覺得這次兇殺案的用意根本就是讓大家懷疑我……而且傷腦筋的是我昨晚沒有不在場證明。」


    「我可以問一下昨晚的情形嗎?」


    「戰人你們也知道,我們一直討論要怎麽瓜分遺產討論到深夜。可是我不知道他們到底討論到幾點,因為我跟外子一向早起。我們困得不得了,剛過十二點左右就先離席,然後迴到迎賓館休息了。」


    「……除了秀吉姑丈以外,有人可以證明這點嗎?不不不,我不是懷疑繪羽姑姑啦,嘻、嘻、嘻!」


    「唉喲,恐怕未必吧?嘻嘻。我是不知道這能不能當證據,不過我迴到迎賓館的時候,源次就出來迎接我們,問我們需不需要毛巾。所以我想他應該可以證明我們是在晚上十二點出頭的時候迴到迎賓館……隻是如果之前我的假設沒錯,傭人都是一夥的,那源次的話也就沒辦法當不在場證明了。」


    「的確是這樣啊。這也就是說,我現在正在跟兇手玩推理遊戲了?嘻、嘻、嘻!」


    「不過為了我的清譽,有件事我要說清楚。如果我是為了遺產,才不會搞出這種離奇的兇殺案呢。因為如果隻是要讓別人喪失繼承權,怎麽死的都不重要,偽裝成意外反而還比較明智吧?如果傭人都聽我的,而且又有周詳的計劃,更應該這麽做吧。」


    「的確……如果是為利益殺人,永遠都不應該弄得像是兇殺案。」


    「就是這樣。所以姑姑以後一定會很憂鬱……多半會被警方當成幕後黑手,查個沒完沒了吧,想到就討厭……」


    繪羽姑姑聳聳肩露出苦笑。


    ……要懷疑傭人很簡單,而要懷疑到繪羽姑姑頭上也同樣非常簡單。那麽「翻轉棋盤」來看……真兇也不可能是容易遭到懷疑的繪羽姑姑了……?


    可是如果這種論點說得通,動機論根本就派不上半點用場。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了解動機,應該能夠成為查出犯人的有力線索。


    所以古今中外的兇手才會巧妙地將兇殺案偽裝得很複雜,以免讓人猜出真正的動機。


    ……想不通……我想不通……每次把棋盤翻過來,正反兩麵的情形都會反複來去……


    我的思路真的有接近真相嗎……還是說……


    繪羽姑姑不想再聊下去,所以我雙手抱胸走到窗邊,讓腦袋冷靜冷靜。


    朝客廳裏看了看,就發現讓治老哥他們又聚在一起說話了。


    ……看樣子是在談畫在那鐵卷門上的魔法陣。


    秀吉姑丈一邊迴想魔法陣的圖案,一邊畫在真裏亞筆記本上空白的地方……原來如此,除了爺爺以外,對神秘學最熟的就是真裏亞,說不定她會知道這魔法陣是什麽意思。


    「嗯,啊我想差不多就是這樣!裏麵有個像是變形的十字架符號。還繞著外圍的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十字架的上下左右,還有這四個角落,也都寫了些東西。不是英文字母,啊應該就是古代文字之類的東西。」


    「……記得兩個圓之間的上麵還有個小小的記號啊……像是五個小圓排成十字形,然後各自用直線相連的圖形……」


    「啊啊,的確有這樣的圖形……嗯,圖形錯不了,就是這樣。啊細部的文字我搞不太清楚,不過排列幾乎就是這樣了。」


    大家都湊過來看這個圖形,我也跟著跑過去看。


    ……照他們的說法,這就是那間倉庫的鐵卷門上,用一種鮮血似的黏膩液體所畫的圖形……仔細一看就覺得的確很令人不舒服。


    「……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也隻有爺爺會想畫吧……受不了,他到底跑哪兒去啦?真想把他抓出來,問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朱誌香說話的聲調裏蘊含了暴躁的怒氣。盡管她沒說爺爺就是兇手,但看來她似乎認為爺爺知道兇手的身分。


    ……的確,一旦把右代宮家跟神秘學這兩件事連在一起,相信十個人裏麵有十個都會指名爺爺。


    這也就是說……這個圖形會不會是要給爺爺看的訊息……?


    沒錯,之所以要誇示犯案情形,就是為了秀給活下來的人看。


    ……那該看這訊息的爺爺跑哪兒去了……?


    「你知道這樣的圖形是做什麽的嗎……?」


    「…………………………嗚。」


    聽讓治老哥問起,真裏亞認真地盯著圖形看。


    ……相信她一定是想在自己拿手的領域好好表現吧。


    但她的模樣卻顯得有點事不關己……這個圖形是畫在封住她母親遺體的鐵卷門上,但她的表情卻完全沒有顯露出這點……


    「照我的第一印象,是覺得很類似德國的十字章……」


    「啊啊……十字章的確就是這樣的造型。啊也就是說這跟德國有關了?」


    「聽說德國的十字章,本來是保護聖地巡禮者的修道騎士所佩戴的徽章。」


    「……也就是說,這個魔法陣有宗教上的含意了……?我越聽越胡塗了……」


    我正準備加入討論,目光往四周掃過一圈,卻不由得瞪大眼睛。


    因為真裏亞她……正以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詭異表情笑個不停。


    簡直是在嘲笑參加討論的眾人有多麽無知……我作夢也沒想到真裏亞臉上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還有就是笑聲……那是一種逼尖了嗓子似的笑聲……盡管我就在眼前看著她笑,仍然說什麽都無法承認這是她的笑聲。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你們錯得也太離譜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這麽簡單的魔法陣,你們還看不懂喔?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每個人都驚訝得發呆,真裏亞獨自放聲大笑,笑得十分開懷……


    但臉上的表情卻仍然與平常的真裏亞判若兩人。


    「這是太陽第七魔法陣……上麵寫的是希伯來語。給我。」


    真裏亞從還在發呆的秀吉手上搶過紙筆,在秀吉所畫的魔法陣旁邊,迅速畫起另一個魔法陣……


    「……看,我想應該就是這樣的圖形吧?」


    「嗚……嗚,的確是這樣的圖形……」


    「真、真裏亞,你好厲害……你怎麽這麽清楚……」


    朱誌香假意讚美……或許是想藉此試試看她是否還是大家所熟知的那個真裏亞。


    但真裏亞並不迴答。她迅速在圖形線條之間填上許多陌生的文字。


    看到她寫得這麽順,秀吉姑丈與南條醫師都瞪大了眼睛……


    「天地與左右寫上的是掌管風火水地的天使名。chasan、arel、phorkh還有talia-had。然後斜的四邊寫的是四大王的名號。ar-iel、seraph、tharshis還有cherub……這樣對不對?」


    即使無法正確地畫出自己看過的圖形,但要是看過的東西在眼前再度出現,要斷言也就並不困難。


    聽真裏亞問起是否就是這個圖形,秀吉姑丈與南條醫師都連連點頭。


    「錯不了……沒錯,上麵的確就是寫著這些文字……!啊你為什麽這麽清楚……」


    「還……還有,記得兩個圓之間也有寫字啊……」


    「我知道……是這樣吧?」


    真裏亞流利地在兩個同心圓之間也寫上希伯來語……


    「是舊約聖經詩篇第一百一十六篇的第十六、十七節……怎麽可以連聖經都不看呢,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真裏亞笑得仿佛覺得這是理應要知道的知識。包括我在內,每個人都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讓治老哥迴過神來,總算說出了幾句話。


    「……你好厲害,我都嚇了一跳……那,這個魔法陣有什麽含意?」


    「是借用太陽之力的魔法陣……凡以黃金繪製並佩帶護身符者,即便身陷牢籠,也能獲得足以掙脫束縛,得到自由的能力。」


    「掙脫束縛……得到自由……?還真耐人尋味啊……」


    「這所謂束縛,解釋上並不是單指肉體上的束縛……所以也不是單指被綁起來丟進牢裏的人,同時也意味著利益糾葛跟逃不過的命運這類精神上的束縛。」


    「……利益糾葛,逃不過的命運……?這就更耐人尋味啦。」


    「啊可是我完全搞不懂……這跟他們六個人的遺體有什麽關係?……他們不但沒有掙脫束縛,反而還被殺了,關進倉庫裏麵啊?」


    「又不是為了他們六個才畫這個魔法陣。是為了這魔法陣,才要有他們六個待在那裏吧。真是遺憾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是為了這魔法陣,才要有他們六個待在那裏,這到底是?」


    真裏亞豎起食指,一副看不起人似的模樣輕輕搖動。


    「理由就寫在同心圓之間啊,你們看不懂嗎?詩篇第一百一十六篇的第十六、十七節……我念給你們聽吧。『主去除我的枷鎖。我將送上活祭品答謝你,讚美主』……懂了吧?」


    「哪有什麽懂不懂……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是說……活祭品?」


    若說剛剛真裏亞念出的經文,就是這個魔法陣最關鍵的部分……那她的意思就是說要獻上活祭品,才能得到這個魔法陣的庇佑。


    而畫了這個魔法陣的倉庫裏,就有人獻上了祭品……


    看來所有人盡管慢了半拍,但也都有了同樣的想象。


    ……有人發呆,有人撂話說真是瘋了,還用拳頭捶打膝蓋……


    事情越說越令人心裏不舒服了……而且我不但不能接受,甚至不能理解。


    ……管他什麽魔法陣還是法術,相信這套的家夥盡管自己去搞,我也懶得去找碴。


    ……可是啊,老爸他們竟然就隻為了這種無聊的事被殺……!


    這讓我覺得一股氣無處宣泄……比起這種情形,爭遺產這種令人聽了就膩的理由還好得多了……!


    一種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傷的情緒讓我滿心憤恨,離開眾人圍成的圈子,再度迴到窗邊……


    事情從昨天開始就不對勁。昨天晚餐時真裏亞念出了魔女蓓雅特莉琪的信。


    ……總覺得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不,應該說這整棟大屋,甚至整個島,都開始陷進奇妙的世界當中……


    沒錯,現在迴想起來,那封信就是魔女的邀請函。


    這個島上的夜晚主宰,招待屬於白天的我們去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電話與無線電都不通、還遭到台風封鎖的島,已經可說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異世界。


    ……沒錯,如今在這個島上,魔女送信來,或是獻上活祭品給魔法陣,都已經是理所當然……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會有一群戴上山羊麵具的怪人開始跳起節慶舞蹈嗎……!


    ……啊啊,這樣不行,我完全沒了頭緒……


    腦袋裏一片混亂,讓我根本搞不清楚該想什麽才好……憤怒與悲傷,這兩種相反的情緒在心中翻騰,把我吞了進去。


    我無法抵抗,隻能雙手遮住眼睛,任由身心慢慢遭到吞沒……


    ……當我幾乎放棄抵抗之際,一段小時候的記憶卻浮上心頭。


    那是我小時候發生的事情。那陣子我在電視上看了一個很恐怖的怪力亂神電影,嚇得不敢一個人去上廁所……當時我那個臭老爸就大笑著撂下這段話。


    ……我說戰人啊,你覺得為什麽人們要特地把魔鬼跟怪力亂神的題材拍成電影?因為他們不存在啊……地球上根本找不到這種滑稽的東西。


    就是因為不存在,卻又想看,才會特地弄出來。所以我看到這種怪力亂神的電影隻會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來。


    依我看來,比起什麽魔鬼啦、妖怪啦,本年度的損益表或心情差的老婆要恐怖一億倍。


    我還沒說完。在我看來,害怕這迴事,根本是精神跟生活上都有閑情逸致的家夥才會有的娛樂性情緒。


    這些人就是因為閑得發慌,想用這些怪情緒來娛樂內心,才會搞出什麽惡魔啦,怪力亂神之類的文化。


    ………………………………


    ……還真是一點兒也不錯。我在發什麽呆啊?這可不是完全被耍了嗎?


    ……開什麽玩笑?這裏是人類的世界。我才不管什麽魔女、惡魔、魔法陣還是活祭品。


    殺了我老爸他們的人還待在這個島上,事情不就這麽簡單嗎……!


    接著對我內心說話的是霧江姐。


    西洋棋也好,將棋也罷,越是下到盤末,進入要將死對方的階段,最佳棋路就越會受到局限。


    ……所以將對方逼得無路可退,或是自己被逼得無路可退的時候,雙方的棋路都會變得非常好預測。


    也就是說,處在看似已經完全無路可退,束手無策的時候,正是最容易預測對方怎麽出招的瞬間。


    ……然而人一旦處於下風,無可避免地會導致思考僵硬,也就不會想到該去預測對方怎麽下。


    ……這種時候啊,就要「翻轉棋盤」。


    我以雙手在自己臉上用力一拍。


    ……我完全醒了。


    被搞得一頭霧水,覺得完全找不到出路的現在,不正是最應該「翻轉棋盤」的時機嗎……!


    我們處於下風,完全看不出兇手的目的所在。


    把立場對調之後,到底可以看出什麽呢?


    ……首先,兇手殺人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整個島受到台風隔離。


    所以兇手應該也知道實際殺了人之後,不可能說隔天早上就逃出這個島。


    也就是說,兇手明知沒有退路,卻仍然殺了人。而且還把屍體塞進倉庫,甚至大費周章地畫了奇怪的塗鴉,告訴我們屍體就藏在那裏。


    也就是說,兇手「想讓我們看」屍體。


    ……如果我們所有人都太遲鈍,沒有人發現那間倉庫有問題,兇手的目的「或許就無法達成?」


    嘿嘿,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兇手一定從一大早就看著我們的行動看得提心吊膽。


    畢竟要是我們沒發現那間倉庫有問題,昨晚兇手花了那麽多工夫準備的東西就付諸流水了。


    兇手讓我們看到倉庫裏的屍體,究竟是想讓我們有什麽感覺呢?六具遺體的臉孔部分都受到了明顯的破壞。


    怨恨?殺雞儆猴?


    遺體的破壞是在死後才進行的,也就是說那並非殺人的手段,不是針對殺死的人而做的。


    ……那是「做給發現的人看的」。兇手是想讓我們知道他們死得多慘。


    哼!一想到這裏,就覺得這兇手真是狗眼看人低。


    你要我嚇到,難道我就真的乖乖讓你嚇到嗎?


    ……我右代宮戰人偏偏愛作怪,你跟我說入口在這,我就偏要從窗戶進去!


    另一個令人好奇的問題,就是鐵卷門上那個像魔法陣的玩意。


    ……這個魔法陣非常地道,連在神秘學方麵已經展現過與爺爺同等豐富知識的真裏亞都予以肯定。


    一隻手撐著傘,在一片漆黑之中花上那麽多時間畫出這種東西,還真是令人佩服。兇手花了這麽多工夫,為的到底是什麽?


    ……在這棟大屋裏講到跟神秘學有關的東西,我們幾乎會自動懷疑到與爺爺有關。那麽兇手是想讓我們「覺得爺爺跟這件事有關」?


    但如果隻是為了這個目的,隻要隨便畫個看起來像是魔法陣的東西就行了。反正我們這些外行人根本也看不出魔法陣到底是畫得很象樣還是隨便亂畫。


    但這魔法陣非常地道,還寫上了希伯來語。


    ……也就是說,這個魔法陣之中應該隱含著「隻有具備神秘學知識的人才看得出來」的訊息。


    訊息是溝通的一種。


    ……送出訊息之後,自然會期待對方做出迴應。


    ……迴應?


    ……爺爺現在因為不明原因失蹤。我不知道爺爺是怎麽看到那個鐵卷門上的魔法陣……但或許他會失蹤,就是做出迴應的結果……?


    不,還是說這其實是圈套,想藉此讓我們懷疑爺爺跟這件事有關?


    兩種解釋都說得通,還真會找麻煩。


    ……兇手對我們大搞這種神秘學的玩意,到底是期待我們做出什麽樣的響應……?我總覺得隻要搞清楚這個環節,就能揪出兇手的尾巴……


    這時我腦中浮現出昨天晚餐時真裏亞念出的那封蓓雅特莉琪信件當中的一部分。


    ……就是說要我們享受鬥智樂趣的那句話。


    這可有意思了。我們要跟魔女鬥智,看是我們先被你這些神秘學的玩意給吞沒,還是我先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台風還要整整一天才會離開,我們就來玩個痛快……!


    不知不覺間,客廳裏已經鴉雀無聲。


    每個人都各自坐在沙發椅上。有人沉思、有人忿忿不平,有人沮喪不已。


    真裏亞則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又跑迴去看電視……看樣子她看廣告還比看那些無聊的節目開心,嗚嗚哈哈的嚷個不停。


    我對每個人一一仔細打量。


    因為既然沒有第十九人存在……兇手應該就在客廳裏。


    繪羽姑姑與秀吉姑丈、讓治老哥跟朱誌香、南條醫師、真裏亞……還有我。


    ……現在夏妃伯母正領著傭人去巡視大屋。


    ……那就不能說是在客廳裏。


    ……應該說在這棟大屋裏才對……畢竟夏妃伯母也可能是幕後黑手……而且到現在也還不能否定傭人實際下手行兇的可能。


    ……每個人都可能是兇手。


    但夏妃伯母他們還去得真久……屋子確實不小,但總覺得隻是去巡視門窗有沒有鎖緊,應該不需要花這麽多時間……


    正當我想到這裏,夏妃伯母他們就迴來了。一個人都沒少。


    ……才正要喘口氣,但所有人卻立刻瞪大眼睛看著夏妃伯母……


    ……繪羽姑姑對我說過的話在腦海中浮現。她說兇手可以一次殺死老爸他們六個人,很可能人數很多,或是備有武器。


    「……這可驚動大家了,我是為防萬一才拿出來的。」


    因為夏妃伯母手上拿的是一把來複槍。


    乍看之下輪廓跟獵槍很相似,但長度很短,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槍,但槍身的厚重感卻述說著這把槍絕非小孩的玩具。


    「……這是金藏先生的槍吧……?」


    「原來您知道啊?是的,我想起公公的收藏品裏麵有這把槍,所以去找了出來。」


    「咻!這可不得了……夏妃伯母,這是真槍嗎?」


    「對,是真槍,可以發射實彈。以前公公曾經用來趕野鳥。」


    「……啊喲,好懷念呢,真不知道是哪裏弄出來的。以前我不知道求了爸爸多少次,他都不肯讓我摸一下呢。」


    「是喔……原來爺爺有這種東西啊……我都不知道。」


    「爸爸以前很迷西部片,那個世代的人最愛這種來複槍了。」


    「是溫切斯特?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短的槍種。」


    「啊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這把槍!好懷念啊,以前史提夫·麥昆在一部叫做『格殺勿論』的老電影裏麵就開過這把槍!嶽父可真內行啊……!」


    「……這是老爺多年前特別從美國訂購的……就如各位所見是真槍,這件事還請各位千萬保密……」


    「他剛拿到這把槍的時候就愛不釋手,而且對排彈的動作似乎比對開槍更有興趣,還在後麵的森林裏擺起各種姿勢耍帥呢,嗬嗬嗬嗬……」


    「……不過還真嚇人啦。有需要拿出這種東西嗎?」


    「這是為防萬一……我想兇手多半不隻一個人,而且他們一次就殺了外子他們六個人……到明天船來之前,我有義務代替外子保護大家。」


    夏妃伯母這麽說完,就重重坐在沙發上,大大歎了口氣。


    他們當初說是去巡視屋內門窗有沒有鎖緊……還有就是去找爺爺。


    既然爺爺沒跟他們一起迴來,應該就表示還沒找到人。


    「……我們已經嚴密檢查過屋內的門窗是否鎖緊,但凡事就怕萬一,我想還是請各位盡可能一起待在這裏比較好。」


    「是啊,所有人都聚在這裏互相監視,應該比較能讓人放心。」


    「……繪羽小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啊,我隻是讚同夏妃大嫂的意見而已。」


    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險惡……


    一想到誰在遺產方麵能獲得最大的好處,最可疑的就是繪羽姑姑。


    ……但也沒有人能保證夏妃伯母就沒問題。


    ……不,真要說起來,如果說蓓雅特莉琪那封信就是爺爺精心安排的惡作劇,而且連兇殺案都是整場惡作劇之中的一部分,那爺爺本身也非常可疑。


    夏妃伯母認為兇手待在外麵……但繪羽姑姑卻認為兇手就在屋內。說穿了這差別就在於是否認同有第十九人存在。


    ……自從在昨天晚餐時收了那封自稱蓓雅特莉琪的魔女送來的信以後,這個疑問就一再出現……兇手到底是不是我們這些人當中的一個?而魔女蓓雅特莉琪是否真的存在?


    若說根本不可能有魔女這種離譜的玩意存在,就等於宣稱兇手就在我們這些有血緣關係的人之中。


    如果不喜歡這樣,幹脆肯定有魔女這種童話裏才會有的東西存在,心情上還輕鬆得多。


    …………是魔女畫出那可疑的魔法陣,還獻上了祭品?


    如果能夠接受這種夢話……我就能夠相信如今待在這個房間內的每一個人,然而無聊的常識卻不讓我這麽做。


    ……它反複宣稱魔女這種東西不可能存在。


    ……那麽兇手就在我們之中……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的雨聲中,我們始終擦不去沉默……


    ■溫切斯特m1894截短版


    在溫切斯特槍廠的黃金時代製造出來的來複槍截短版。


    截短槍管固然讓射程產生致命性的低落,卻讓可移植性與耍帥度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另外隻要能熟練那獨特的槍機拉杆操作,就可以做出與手槍同等速度的連發。而且用這獨特的拉杆動作裝填子彈的模樣,更讓西部片迷難以抗拒。


    由於金藏個人的偏好,這把槍改造成可以使用點四五柯特加長彈。


    裝彈數為4+1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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