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依舊豪邁大笑的的君紹真,武玄宿不由鼻頭一酸。邊關近十年的征戰,風刀霜劍,鐵馬金戈,屍山血海,一切都不曾讓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皺一皺眉,可是現在的他卻隻能哽咽不能語。


    君紹真將武玄宿的神情看在眼中,大笑之中又多了幾分滿意,一手拉住武玄宿,一麵大聲吩咐道:“來人,去擺上一席好酒,本王要和玄宿好好暢飲一番。”


    “多謝王爺。”武玄宿感激道。禦下之術在於恩威並施,更在於因人而異。武玄宿這等人,以威降之固然能伏,卻不及以恩降之能令其無比感激,為主子拋頭顱灑熱血亦在所不惜。而恩並不等於是金銀珠寶,高官厚祿,而是有可能是一句話,一碗酒。看似尋常無奇的東西便能讓這類人永世忠心不貳。


    君紹朗大笑著踏步走向飛雲閣,武玄宿則緊跟其後。飛雲閣是江王府內君紹朗最喜愛的喝酒的地方,一般隻有君紹儀偶爾過來才能入這個閣子,尋常人等,是進也進不來的。這次君紹朗將武玄宿帶至此處喝酒,更是讓武玄宿感動不已。


    飛雲閣高二層,飛簷鬥拱,氣象萬千,比之皇宮中的殿閣,亦毫不遜sè,雖隻是王府,卻不由得人讚歎,好一派皇家氣象。君紹朗帶著武玄宿行到飛雲閣下,早有王府內侍候於門前,君紹朗點了點頭,甚是滿意,正要舉步入閣之,一人卻小跑出來,叩拜道:“稟報王爺,浙東觀察使江嘉江大人求見。”


    江嘉。君紹朗微一蹙眉,轉身朝武玄宿笑道:“浙東的地頭蛇幾時跑迴上京城來了,本王竟是不知,說不得,玄宿,這一場暫且先欠著,得空再與你好好喝上一頓。”


    武玄宿垂首道:“王爺處理事務要緊,至於喝酒,王爺什麽時候想喝,玄宿隨時奉陪。王爺,玄宿護衛您去見江大人罷。”


    “不必。”君紹朗一擺手道:“你下去休息罷,來人,把本王酒房裏那壇西川劍南chun取給武侍衛。”說著拍了拍武玄宿肩膀笑道:“今ri說好請你喝酒,現在本王雖沒空陪你,但是這酒,你還是有得喝,這壇西川劍南chun可是二十年的陳酒,好好喝,別糟蹋了。”


    “多謝王爺。”武玄宿躬身道。


    “謝什麽謝。”君紹朗不已為意,笑笑道:“來人,替本王更衣。”


    說起浙東觀察使江嘉此人,人們關注的並不是他的能力與政績如何,雖然在這兩項之上他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上京城內大小茶館裏閑人們討論得最多的一是他的俊美,二則是他的嶽父大人。


    江嘉亦是從科舉之中一場一場搏殺出來的人才,當年考的是三史科,並且一舉拿下了頭名。按說中三史科的一般都穩當當的入國史官為史官修撰,一輩子穩當當的守著史料筆墨過著,老老實實的熬著資曆,一步一步緩慢但是穩當的向上爬,沒有什麽意外到個七老八十便可以告老還鄉,朝廷的賞賜雖不多,但是過ri子卻是夠的,運氣好一點的還可以熬個元老的資格。這江嘉卻很是不同,入國史館的第一天便與主官大吵一頓,罷官拂袖而出,剛好那ri君紹朗與安無忌偶爾經過國史館前,見這人狂放形態,君紹朗當時年紀雖然不大,卻隱隱有了“俠王”風度,當場便忍不住擊節叫好。安無忌並不說話,但是心中對這個年輕人卻是十分欣賞的,不然也不會將女兒嫁給他。有了這麽一個當朝第一人的嶽父,江嘉如何不被人議論。


    那ri的一大吵倒給江嘉的宦途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轉機,經安無忌舉薦,在隴西當了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之後數年之間,連連晉升,才不過三十出頭,便當上了開衙建府起居八座的一方諸侯——浙東觀察使。


    不過這般傳奇的經曆卻不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讓人們念念不忘的,卻是他那無比的俊美。江嘉的嶽父——當朝第一人的安無忌安相爺年輕之時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可是比起這個女婿來,卻還是差上一截,當年他中了科舉紅袍簪花打馬遊街之時,本來最應受關注的進士與明經兩科的頭名狀元的光輝都被他壓下去,暗淡無光。究其緣由,便是他那混不似世間人物的俊美,就算是男人看到,亦為之驚歎。比如現在跨入二堂,一眼望見江嘉的君紹朗。


    “江嘉見過王爺。”江嘉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卻仍未蓄須,臉上肌膚潔白無暇,有如最上等的白玉,散發著驚人的光輝、眉鋒斜挑、星目朗朗,鼻子高挺秀美,唇紅齒白,身形挺拔瀟灑。無一處不美,就連君紹朗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讚歎:好美的人物。


    “江大人無庸多禮,來來來,坐。”心中雖然驚歎此人的俊美,君紹朗麵上卻是半點不露,當初江嘉之所以在國史館與主官爭吵,其實就是因為他太過俊美,那主官偏生又是有那龍陽之好的,一見自己手下來了個這般的絕等人物,言語之中不免有些過火。而江嘉又因為生來俊美,不是被人誤認為女子就是當作相公,因此越發的聽不得這些話,所以才大吵了起來,若是別的,他當時說不定還忍了下來。不過這一鬧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朝中有那些癖好的官員們得知此事後都不敢招惹於他,倒讓他自在了不少。君紹朗對這個掌故自是熟悉,自不會扯容貌這一方麵的問題。


    江嘉此人其實並不是張狂之輩,隻是當年那一場大鬧太過於出名而已。君紹朗雖擺手讓他坐下,他卻還是拱手恭恭敬敬的等君紹朗落座方才在下首坐下。


    君紹朗微笑著看著眼前持禮甚躬之人,隨意問道:“江大人幾時進的京,可曾見過母皇了。”


    “迴稟殿下。”江嘉的聲音悅耳非常,並不似男xing之暗啞低沉,也不似女xing的高細尖銳。若不是眉宇之間女人怎麽學也學不來的勃勃英氣,單就這道嗓音,君紹朗幾乎就要將眼前這人看作女子了。


    “迴稟殿下。”江嘉道:“下官昨ri到了上京,今ri至宮門前求見,內廷傳出旨意,讓臣暫時在上京候上一陣,因此未能得見皇上天顏。”


    “嗬嗬。”君紹朗輕笑道:“母皇明ri便去大明宮休養,今ri要做的事定然不少,你見不著也是正常的,便是本王,要見母皇,也不是說見就見的。不過這般也好,你在上京城多呆些ri子也好,江南雖是魚米之鄉,卻怎麽也比不上上京城的繁華的。”


    “是,下官知道,謝王爺提點。”江嘉欠身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君紹朗麵sè微微一凝,道:“今ri早朝上的事,你可聽說了。”


    “是。”江嘉臉sè亦是一凝,籠上一層煞氣,點頭道。


    “那你看大哥和三妹會如何出招。”江嘉雖不在上京城,卻被君紹朗依為心腹,說話亦沒有什麽忌諱。


    江嘉眉微微一蹙,道:“現在局勢十分明顯,對王爺來說,是個機會,但是危險,卻是很大的。”


    “怎麽說。”君紹朗挑眉問道。


    “以下官所見,穎王殿下和公主殿下一定與王爺的想法十分相似,都想趁此監國機會讓皇上對自己刮目相看,但是王爺是否又曾想過,若是王爺一心想要在這一段時間做出一些政績,會不會yu速而不達,若是有人在背後再推一把,過猶不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叔夜言之有理。”君紹朗點頭道,江嘉字叔夜,他本來的字並不是這個,卻因仰慕嵇康嵇叔夜之為人,而改的字。史載嵇康“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鬆之du li,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論起美貌瀟灑,江叔夜與嵇叔夜還真是不相上下。


    君紹朗不是苯人,此事他也曾隱隱想到過,此時被江嘉一語提醒,立刻醒悟了過來:“那依叔夜之見,本王應當如何做呢。”


    “壁立千仞,無yu則剛。”江嘉曼聲吟道。


    “好一個壁立千仞,無yu則剛。”君紹朗擊掌讚道:“君一言可抵千金。正好,母皇在突厥使節團到上京之前是不會迴宮了,你要見母皇也基本是不可能。這一段時間裏,你正好住在本王王府內,有什麽事情,也好向你討教一番。”


    “討教不敢。”江嘉欠身道:“王爺有問,嘉不敢辭,不過住在王爺府內,還是怕禦史們說閑話。”


    “不要理那些禦史。”君紹朗斜眼道:“他們最擅長的不過是捕風捉影,便是說閑話也不過是幾隻蒼蠅嗡嗡叫上兩聲,沒什麽大礙的。”


    “王爺。”江嘉再度欠身道:“終究還是不妥,再說我一年難得迴一次上京,內子已經隨同下官到了上京,現在已經迴嶽父府裏去了。”


    “既然如此,還是不勉強叔夜了。”君紹朗想了一想,也覺得不妥,當下也放棄了之前想法,笑道:“數夜重情意之人,自是嬌妻重要,不過若得空,還是要到王府來,叔夜之高才,本王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


    “一切但憑王爺吩咐。”江嘉道。


    正在江嘉在江王府內和君紹朗相議之時,皇宮太極殿內,卻也有兩個人也在議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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