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ri早朝,明昭沒有上朝,隻是遣王定宣了旨意,說是她最近身體不爽,暫去大明宮休養,由皇長子君紹真、皇次子君紹朗、皇長女永平三人共同監國,朝中一體事物,由他們三人會同政事堂一眾丞相處理,皇夫平王沐風、皇三子君紹儀及王妃安素華隨駕大明宮。


    明昭身體向來康健,雖然當年曾為刺客所傷,但是也未留下什麽後遺症,此番突然稱身體不爽,至大明宮休養,且將讓三位皇子(女)共同監國。這番舉動,隻要稍微有些頭腦的人都知道是當今在考驗這三位皇子(女),要在這三位之中挑選出究竟誰能繼承大統,成為自當今登基之後便一直無主的東宮的主人,至於皇三子君紹儀,這位沉靜靦腆的廉王,似乎注定隻能成為一個太平王爺了。


    “稟奏皇上,安大人到。”萬chun殿內空空蕩蕩,女官華瑩快步行了進來,躬身朝最高處的那人道。


    “嗯。”明昭應了一聲,停下了手中的朱筆,臉sè淡淡,道:“宣。”


    “是。”華瑩再度一躬身,退出了萬chun殿。


    過不多時,安無忌躬身行了進來,已經五十六歲的他早已不複當年倜儻瀟灑的安代詔模樣,黑紗襆頭下露出的鬢角已然斑白,頜下長須亦是七分黑三分白,臉現風霜之sè,隻有雙目依舊深光湛湛,身形挺拔。他行禮道:“臣安無忌見過皇上。”


    “定中不必多禮了。”不知是否人年紀大了總會想起以前的事情,望著眼前這個已將步入老年的人,明昭不禁想起元鼎二十三年那ri的那名青衣小吏。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明昭抬手道。他們君臣三十年,幾乎每一次單獨相見,都是這樣的開局。


    “謝皇上。”安無忌道:“不知皇上宣臣覲見,有何吩咐。”


    “朕明ri便要去大明宮了。”明昭微微一歎。


    “是。”安無忌心中明了,道:“臣一定恪盡職守,輔助三位殿下處理好朝中事務。”


    “定中誤會朕的意思了。”明昭微微一笑,但是眼中卻閃過無奈與寂寥,道:“你平ri裏處理事務也十分辛苦,這次朕讓三個孩子共同監國,你正好歇息一番。三個孩子處理政務,你在一旁看看,看看他們有什麽長處與短處,得空……”頓了一頓,明昭繼續道:“得空也可以讓朕知道一下,這樣朕以後才放心將大衛江山,交與他們啊。”


    對於明昭的言語,安無忌沒有半點奇怪,君臣三十年,她的心思,他總是知道的。當下應道:“臣知道怎麽做了,請皇上放心。”


    明昭點了點頭,忽而笑道:“素華這孩子朕很是喜歡,也難怪定中當年總是藏著掖著不肯將她嫁出來,朕便是有這等女兒,也是舍不得嫁的啊。”


    “皇上見笑了。”說起了自己女兒,安無忌臉上也出現了笑意,道:“素華是臣的小女兒,平ri裏益加的疼愛了一些,也嬌縱了,因此當初皇上……”


    “定中不必說場麵話了。”明昭擺了擺了手,道:“朕當初說過儀兒是個能享清福的,素華嫁了過來,斷然辱沒不了她。”


    “臣隻是希望她一生安康幸福而已,其餘則別無所求。”略帶著一絲苦澀,安無忌道。平ri裏他是不會如此的,但是今ri,聽明昭提起自己最喜愛的小女兒,安無忌又聯想起現在的朝局,最是無情帝王家,現在朝中兩位皇子一位公主三人共爭嫡位,自己身為當朝宰相,雖然極力避免攪入這等事情之中去,但是卻依舊不能避免。長子安青揚為大皇子君紹真穎王府長史,與皇長子的關係隱隱有如當年他與當今的關係一般。長女嫁與浙東觀察使江嘉為妻,但是這江嘉卻與二皇子君紹朗來往甚密。惟有這一個小女兒,嫁與不問朝政,一心做太平王爺的皇三子君紹儀,也算得一生平安。因此心神恍惚之間,安無忌將這心底之言脫口而出。說出口來,卻不覺後悔,隱隱卻還有一絲暢快。眼前這人,三十年前,宮牆之上,她曾說過,明昭視定中為友。這等友情,雖為自己在她登基前那ri君君臣臣一語斬斷,但是畢竟還是三十年的情分啊。


    明昭能體會安無忌的心情,她何嚐不願自己的子女一世安康幸福,但是她身為天子,卻是天下最不得zi you之人。“故天子一跬步,皆關民命。”何況是選天子乎,現在的她,也隻能盡力保住這個無心嫡位的小兒子了。當下略有些黯然道:“定中與朕君臣三十年,還不信朕麽。朕說儀兒是個能享清福的,素華嫁了過來,當與儀兒一同享這太平清福”


    “臣不敢。”安無忌慌忙道。


    “好了,該做什麽事你都知道了。”明昭正待揮手讓安無忌退下之時,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微笑道:“定中政事堂可還有急務否,若無,能否陪朕上宮牆一遊,共賞這上京百裏繁華之地。”


    安無忌微微直起了身,雙目神光湛然,麵帶微笑,拱手道:“故所願也,不敢請爾。”神情氣度之中,竟是與當年昭慶殿的安代詔無半點分別。


    這一ri皇長子從政事堂出來得極早,幾乎是隻將手中的一應急務處理完畢,再向底下官員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匆匆出了宮,迴自家的穎王府去了。


    “王爺今ri迴來得好早。”王府長史安青揚正在君紹真書房整理文書,見君紹真行了進來,不禁奇怪道:“難道皇上今ri沒上早朝,不過就算沒上早朝,王爺在政事堂不是……”


    “不要說了,請虛先生來。”君紹真坐在椅上,打斷了安清揚的問話,揮手道。


    君紹真一貫以冷靜與定力而聞名朝野,現在的君紹真雖然神態與往常沒有多大分別,但是對君紹真相知甚深的安青揚還是看出了君紹真極力掩飾之下的那一份隱約的焦急,當下也不多說,應了一聲便匆匆離去,出了書房,向王府東院行去。


    君紹真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麽要急急從宮中趕迴,母皇的意思其實再明白也不過的。不過是借此機會看一看他們三個之中誰有能力接任太子之位,而將三弟君紹儀一同帶去大明宮,雖有偏愛這個小兒子的意思,卻也有讓他置身事外的意思。


    也好,君紹真心中暗暗一歎,三人之中,無論是誰最後登上了那九五至尊的位子,其餘二人,雖不能說就此活不下去,但是也不能在京中當太平王爺——激烈一點的是流放,若是還講那兩三分兄弟骨肉情分,天家顏麵的話,便是尋個貧瘠之地分封而已。到是這個一直不攙和這件事的三弟,反倒成為三人都要拉攏的對象,甚至以後登基為帝,也要厚待於他,以顯示天子之仁德。


    看來最舒服的還是他啊,君紹真苦笑一聲,心中突然產生出一股厭倦之情。何必呢,費盡心力爭奪不休,反而不如一開始便悠閑站在一側的那人舒服。不過現在他是騎虎難下了,縱有退卻之心,卻無法實現。


    “王爺,虛先生到了。”安青揚的聲音打斷了君紹真的沉思,君紹真略一點頭,站起身來,朝立於書房門口的一名黑衣蒙麵之人拱手道:“虛先生請進。”


    這位黑衣蒙麵人正是君紹真與安青楊口中的虛先生,乃是君紹真自地方尋覓而來的才智之士,明昭二十三年入穎王府。此人來曆甚為神秘,君紹真隻知他姓虛,至於名號來曆則一概不知,而且一貫以黑巾蒙麵,在穎王府兩年,麵上那塊黑巾從未見他在人前取下來過。


    本來這等來曆不明之人君紹真本不會重用,但是那人才智實在太高,對於朝中局勢天下大勢洞若觀火,且多次為君紹真出謀劃策,化解危機,慢慢的,君紹真也漸漸的接受了這個神秘的謀士為自己的心腹。


    說心腹這個詞其實是不甚準確的,對於這個神秘的虛先生,君紹真有一種亦師亦友的情感,甚至,比這種情感還要更進一步,乃是一種莫名的依賴感。仿佛隻要有此人在身側,一切困難險阻都不在話下。今ri他之所以匆匆從宮中趕了迴來,心底也隱隱有一些要聽這個虛先生意見的想法。


    “謝王爺。”那虛先生隻是一拱手便大剌剌的行入書房坐下,這等無禮之舉君紹真與安青楊都是司空見慣,並無半點反應,安青楊則侍立於下手。君紹真見了,便道:“青楊也坐罷。”


    “王爺匆匆自宮中迴來,今ri早朝之上,定然發生了什麽事情。”那虛先生語聲低沉,道。


    “是。”君紹真道:“母皇今ri未上早朝,隻下了一道旨意說身體不爽,要去大明宮休養一段時間,並讓我與二弟四妹三人一同監國。”


    “那王爺的想法呢。”那虛先生語聲淡淡,聽不出半點情感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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