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紹朗兄弟出了劉府,策馬徑直迴宮,一路無事,君紹朗離了劉府便恢複了談笑風生的本sè,君紹儀卻一直鬱鬱不樂,君紹朗倒勸了他幾句道:“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三弟,生老病死人皆有之,你也不用哀傷了。”


    “是。”君紹儀卻之低低的應了聲,再不言語。君紹朗也知道這個弟弟生xing雖然軟弱,不喜爭鬥,但是骨子裏還是有著幾分倔強,此時便是他發起脾氣的時候,當下也不再多說,隻與隨侍在身邊的武玄宿不斷談笑,問些武玄宿在邊關之時的事情。


    再迴到長樂門前之時,宮門已經快下鑰了,君紹朗笑著對武玄宿道:“宮門也快下鑰了,玄宿你也不必陪我進去,免得出來時麻煩,明ri到要偏勞你早來,我和三弟一大早要去劉府的,待到老丞相的喪事結束之後再放你幾ri假休息罷。”


    “多謝殿下。”武玄宿躬身道:“這是屬下應當做的,殿下實在是太……”


    “好了,不要說了。”君紹朗笑著拍了拍他肩膀,舉步與君紹儀並肩入了宮門,隻留下武玄宿怔怔的站在那裏。


    君紹儀心裏一直鬱鬱,迴了自己的千秋殿之後也不說話,晚膳進得也也不香,用完膳之後拿起了本書翻了兩頁卻又扔下了,歎了口氣,出了殿。帶了個內侍過了安仁門,順著清明渠慢慢踱步,散解心中煩悶。


    順著清明渠一路行了過去,過安仁殿,歸真院、彩絲院、臨湖院一直到了南海子,此時已經入夜,天幕之上疏疏朗朗幾點殘星,君紹儀臨湖迎風,方才十四歲的人,竟也學了別人傷chun悲秋,著實的歎了口氣。


    “儀兒歎什麽氣。”沐風卻不知從何出行了出來,在君紹儀身前十餘步處停住了腳步,輕笑道。


    “啊。”被沐風的話語從思緒中拉出來的君紹儀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連忙行禮道:“見過父王。”


    “不要這麽多禮數。”沐風輕歎了口氣,這個孩子的xing格也不是像了誰,一味的懦弱柔軟,禮數也是四個孩子裏最殷勤的,道:“現在又沒有外人,做了這個樣子給誰看,說了你多少次了,沒有朝臣在的時候叫我父親就好了。”


    “是。父親……”君紹儀眼中閃過一絲苦澀,突然問道:“父親,我讀書,見書上說著最是無情帝王家,這是真的麽。”


    “這……”沐風也愣住了,他著實不知如何迴答,卻也不願敷衍,默然一陣後道:“你母皇在前麵亭子裏小坐,我方才過來找你也是因為看到了,這個問題,你去問你母皇好麽。”


    君紹儀咬了咬下唇,卻道:“父親,方才我隻是一時想問,現在卻不想問,你莫要告訴母皇好不好。”沐風再度一愣,卻答應了他。


    君紹儀隨沐風入了亭子見了明昭,明昭問的也無非是今ri去劉府如何、功課如何、在政事堂參知政事可還習慣,君紹儀一一答了,明昭再勉勵兩句,便命他迴去睡了——第二ri還要早早的去劉府主持劉仲武的喪禮。


    “雲楚。”望著君紹儀帶著內侍離去的背影,沐風不禁歎氣道:“你覺不覺得儀兒有心事。”


    “怎麽了。”明昭望向沐風,訝然道。此時亭中隻有他們兩個,連華瑩,都站在了亭外伺候。


    “我方才過去尋他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問題。”沐風眉頭輕鎖,神sè凝重。


    “什麽問題。”經沐風這樣一說,明昭也覺著今ri君紹儀神sè恍惚,有些不對勁,不禁握住了沐風的手,問道。


    沐風反手握住了明昭的手,兩人夫妻十八年,相孺以沫,感情之深,已是難以用言語描繪。帶些擔憂道:“儀兒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無法迴答,我讓他來問你時,他卻說不用,要我不要向你提起。”


    “嗯。”明昭低低的應了一聲,讓沐風繼續說下去。


    沐風緊了緊明昭的手,道:“儀兒問我,他在書上讀到‘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是不是真的。”


    最是無情帝王家。明昭一陣惘然,卻不禁想起明昭六年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君昕平發動的那場政變,君昕平臨死前的狂笑,她到現在還記得。最是無情帝王家!當年她兄妹相爭,現在,下一代又無可避免的被波及了。


    “雲楚。”沐風見明昭眼神迷離,半晌不答話,不禁出聲道。


    “啊。”明昭迴過神來,見沐風望向自己,歎了口氣,澀然道:“儀兒是內秀,能問出這個問題,他的聰明才智,不在真兒、朗兒和永平之下,隻是這xing子啊。”說著搖了搖頭。


    “雲楚。”沐風盯著明昭,奇怪她說出這樣的話有何深意。


    “沐風,儀兒的問題朕知道了,這孩子畢竟還太小,心底也太過良善,朕以後有時間再開導他一二罷”明昭道:“隻是你,沐風,你方才是否想了什麽想說出來。”


    “是的。”沐風也不隱瞞,道:“我雖不問朝政,但是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昨ri永平要參知政事,我心中雖然高興,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今ri儀兒突然問我最是無情帝王家,我卻省得了。雲楚,我是想說,現在孩子們都大了,你卻……為何不立儲。”


    “立儲。”明昭望向沐風,想在他眼中看出些什麽來,最終還是道:“如果朕要立儲,你覺得立誰要好。”


    “我覺得。”沐風猶豫了一陣,卻道:“我覺得真兒比較好。”


    “為何。”明昭問道。


    “這個……”沐風卻卡住了,訥訥得不知說什麽好,畢竟他向來優遊自在,朝廷上的事情,知道得著實太少了。


    “本朝立儲,並不按立長或是立嫡的古製,卻是立賢。四個孩子都是朕的骨肉,沒有什麽嫡庶之分。”明昭望向天幕,眼神滄然,幽幽道:“不過朕知道你會選真兒的,畢竟……”話說了一半,明昭卻將後半句吞迴了肚中,道:“算了,不說了,朕也累了,迴去休息罷。立儲的事情,以後不要說了。”


    君紹朗這一夜睡得卻是極好,黑甜一覺到天亮之後卻嗔丁香沒有早點喚醒他,他今天要去劉府主持,可不能去太晚了。


    “殿下放心。”丁香笑著伺候君紹朗更衣,因是去主持喪禮,隻選了件素sè衣服伺候君紹朗穿好,又裹了襆頭,道:“往常這個時候起來,早朝都耽誤不了,您就不要著急了。”


    “嗯。”雖說是不著急,君紹朗卻還是三兩口喝完一碗碧埂粥,又往嘴裏塞了一塊點心,鼓著腮幫子嚼了兩下咽了下去,便算是了解了這一次早飯了。


    急急的出了殿,順路去千秋殿尋了君紹儀,兩人一起去了含章殿覲見明昭,明昭訓了幾句,便命人將擬就的聖旨交給了君紹朗,要他去劉府宣旨。君紹朗接了,叩了幾個頭,便同君紹儀一起告退出來了。


    君紹朗與君紹儀這次出宮乃是奉旨行事,因此便動用了皇子儀仗,四麵龍旗為先導,後麵便是四麵龍扇,再加上侍衛依仗,隊伍也算頗長。君紹朗與君紹儀同坐在一輛馬車之上,二人也均是一身素sè服飾。


    到了劉府,這一ri果然與昨ri來看時大有不同了,靈堂布置等等倒沒什麽變化,有變化的卻是人。昨ri劉府門前雖然算是熱鬧,那也是因為劉府下人進進出出,今ri卻大是不同,奉旨來拜祭的官員大多還沒有來到,隻稀稀拉拉的來了幾個而已。倒是劉族族中人來了不少,或在家屬堆裏謝禮,或聽著奉詔而來太常博士和禮部郎中的調遣,跑上跑下。


    君紹朗宣了聖旨,劉玄重及劉家人謝了恩,便請兩位皇子入二堂休息——外麵雜人不少,兩位皇子在二堂指揮也還好些。這是劉玄重的原話,外間家人則慌著將三等公的用度儀仗換成一等公的,便是喪禮,他們也力求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麵麵的。


    又過了約有半個時辰,來拜祭的官員也漸漸的多了起來,官職低的則由劉玄重應付,職高位重如安無忌的,則引入了二堂,與君紹朗和君紹儀說話。


    “二位殿下。”安無忌拱手為禮道,今ri他依舊穿得是紫sè官袍,腰間卻束了條白sè孝帶,想是方才拜祭之前束上的。


    “安相來了啊。”君紹朗和君紹儀一起起身,君紹朗寒暄道:“政事堂的時都處理完了。”


    “尚好。”天下那麽多事,丞相總理萬機,那裏閑得下來,安無忌入了座,道:“我處理了幾份急件後過來的,老丞相當年教導我良多,雖無師徒之名,這一份情,卻還是在的。”


    “是啊是啊。”君紹朗接口道:“老丞相為相三十年,受過他教誨之人,數不勝數啊。”


    “是的。”君紹儀也難得的插口了。感歎一陣之後,君紹朗問道:“安大人從宮裏來,可曾見到我皇兄了。”“大殿下啊。”安無忌想了一想後道:“方才我來之前,禦史中丞沈歲寒來找大殿下,像是有什麽事商議,過得一陣,也該來了罷。”


    “嗯。”君紹朗道:“皇兄是說要來上一柱香的,他現在雖然管著科舉上的事,事物繁忙,但是一柱香,還是會來上的。”


    三人又談了一陣話,後來中書令王舉之,門下侍中呂元舀也過來了,見了麵自然又是好一陣客套。正說話間,卻聽得外頭一陣喧鬧,君紹朗眉一揚,方要差人去問,卻見一身純素的劉玄重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惶然道:“殿下,殿下。”


    “什麽事情。”君紹朗眉一擰,道:“外麵出了什麽事情。”


    “迴稟殿下。都禦史會同刑部員外郎,帶了一班人來,要在爺爺的靈前拿人,請殿下為玄重做主啊。”劉玄重悲泣了一聲,跪了下去。


    二堂眾人不禁麵麵相覷,禦史台拿人怎麽拿到劉仲武靈前來了,且不說現在滿朝文武都在劉府拜祭,便是尋常人家,死者為大,這也是不應該的。君紹朗麵sè一凝,冷然道:“他禦史台好大的威風,拿人竟然拿到劉老丞相靈前來了,玄重莫急,我出去看看,先啐那都禦史和刑部員外郎一臉再說,都是讀書人出身,竟連死者為大這些道理都不懂。”說著便舉步出去,一眾相互交換了個眼sè,也跟著出去了。


    這廂君紹朗方轉出二堂,迎麵卻見刑部尚書施上淳迎麵行了過來,安無忌心中有些惱怒,正要上前問他怎麽迴事,怎麽鬧到劉老丞相的靈前來了。卻見君紹朗大踏步的向前,也不等施上淳行禮,便冷笑道:“刑部好大的威風,拿人竟拿到劉老丞相的靈前來了。母皇追封老丞相為一等安國公的旨意才下,你們就蹬鼻子上臉,衝撞起老丞相靈堂,糟踐起劉家後人來了。刑部果然威風啊。”


    安無忌暗歎一口氣,也拿出了宰相的身份,上前道:“上淳,到底是什麽了不得的案子你竟要這樣做。你在刑部尚書任上幹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竟做出這等事情來了,便是靈堂前有歹人,你也不能如此鹵莽啊,你這樣一來,老丞相在地下怎麽安寧,你說你……唉……”


    安無忌這一段話雖是訓斥,卻也在暗地裏維護著施上淳,施上淳隻要就著這番話認個錯,把人撤出去,這事也不會鬧得太大。沒想到施上淳卻苦著臉道:“迴稟殿下,各位大人,這事,我……我實在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君紹朗冷笑著,聲音卻越發的大了:“帶頭來拿人的是你刑部的員外郎,抓人的是你刑部的衙役,這上京城內,能拿人的除了你刑部,就隻有京兆尹衙門的了,刑部衙差和京兆尹的人,玄重還分不出來麽,你莫說這個員外郎是擅自行動,我就不信,他小小的一個員外郎,膽子竟然大得能包天,來老丞相靈前搗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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