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忌在昭慶殿的應做的事物在明昭帶著抱琴與武應安去鹹安宮見太子的時候於永理就對他解釋清楚了,乃是整理文書,撰寫節略之類的事物,和一般的書記官沒有什麽區別,讓安無忌這個二甲第四名的進士來做雖然顯得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安無忌並不這麽覺得,且不說入了昭慶殿,以後出入宮廷方便,大有機會認識達官顯貴,進身容易,但就今天一天在昭慶殿的見聞,安無忌覺得也是值得的。明昭公主納諫從善如流,自己一個低品新進小官在突厥王子這件事上提的建議都被采納,而且之後於永理和明昭公主的一番談話更是他在禮部員外郎這個位子上一輩子都聽不到的機密之事。可是讓他奇怪的是,明昭公主既然決定上書保奏太子,那為何不自己寫,而要自己這個新進之人來代勞,騎在馬上的安無忌搖了搖頭,不再去想,把心放迴了駕禦這匹康守成送的駿馬之上,還是迴家好,安無忌暗暗歎道。


    安無忌自皇宮南門行出,策馬過太平、興化、通義三坊至他居住的崇德坊,不過半個時辰不到,看了看天sè尚早,安無忌想了一想,轉入了西市去為陳氏挑選書籍,等他買好書籍出西市之時,天已經快黑了,安無忌這才稍微有點急,加了點馬速徑直迴家。


    見自家府門已然在望,安無忌這才勒了勒馬,把速度緩了下來,還好這一路行來,路上行人不多,不然也不能這麽快到家,可是,難道今ri路上行人都聚集到自己的府門口麽,看著家門口聚集的上十頂轎子和一大堆的長隨,安無忌疑惑著。


    甩鞍下馬,安無忌將馬鞭隨手扔給迎上來的安福,疑惑道:“怎麽迴是,咱家門口什麽時候成西市了,熱鬧得如此不堪。”


    “哎喲我的爺,您可總算迴來了,小人和安壽都出去找了您幾趟了。”安福跟在安無忌後麵,哈腰說道:“從下午起,就接連有官老爺前了拜訪,小人說您去官衙辦事還沒迴來,收了帖子之後,您自當親自拜訪,可是那些老爺們卻像商量好了一般,都說不用不敢,都執意要等您迴來,這不,從下午到現在,外堂都坐滿了人,連凳子都不夠用了。”


    安無忌想了想,知道這些人是為自己升官之事而來,但是卻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多,皺了皺眉道:“好吧,去百味樓訂下席麵和雅座,要快。”


    “是。”安福應了一聲,說道:“剛才老太爺那邊送了帖子過來,讓爺您帶著夫人去上一趟,這裏怎麽辦呢。”


    安無忌父母雙亡,老太爺是指陳氏之父,國子監陳邑。


    “怎麽嶽丈大人也來湊這個熱鬧。”說這話時,安無忌臉沉了下去,應付眼前這些齷齪官就已經很麻煩了,還要去嶽丈府中,還有最重要的明昭公主吩咐的奏章要寫,今天,可真是忙啊。但是忙歸忙,眼前的這些來訪的各路神仙他卻不能不招待,苦著臉整了整衣衫,安無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走向正廳。


    “安大人迴來了。”安無忌方才步入正廳,一大堆低品官員都圍了上來,紛紛嚷道。安無忌略略將屋內這些把自家不甚寬敞的大廳擠得慢慢當當的眾多官員看了一下,其中大部分是禮部的一眾同僚,以員外郎居多,還有一兩個司事,早上和自己撞了一下的朱司事也在其中,另外還有三四人安無忌已經記不得名字了,不過還是有點印象,似乎是其他各部的與自己有過公事上的往來的官員。但是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官位都不高,看來是來巴結自己,找門路的。安無忌苦笑了一下,如今的官場啊,自己不過是入了昭慶殿,當了個翰林待詔,官位都還未升,這些人就已經如此了。巴結上司之事安無忌雖不曾做過,但是見得也不少,不能算少見多怪,不過此時發生在自己身上,安無忌的感覺還是很不適應,有點不舒服。


    見整個大廳都籠罩在這些人熱烈的招唿聲之下,安無忌暗暗歎了口氣,雙手虛按,示意眾人肅靜,開口道:“各位大人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安某榮幸之至,在此多謝各位大人抬愛了。”


    “不敢不敢……”


    “是我們叨擾了……”


    “……”


    眾人紛紛說道。


    安無忌含笑道:“安某本應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各位大人,來一個不醉無歸,可是……”話鋒一轉,安無忌說道“可是安某的嶽丈大人想念女兒,早已要安某帶夫人迴去歸寧,今ri一早,便以派人去了嶽丈大人府上說好,今ri晚上便同夫人去拜見嶽丈他老人家,這個……”


    這一等官員哪個不是官場上打混多年的老油條,安無忌話中的意思已經挑得如此明白了,他們自然也知道該怎麽做了,於是紛紛說道


    “在下叨擾多時,這就要告辭了。“


    “在下還有公事未完,也不再打擾了。”


    “安大人隻管去拜見令嶽,下官改ri再來拜訪。”


    “…………”


    “不要不要。”安無忌連忙攔在準備告辭的一眾官員麵前,道:“各位大人在安某這裏等了這麽久,難道連一頓飯都不吃就走了麽,那豈不是顯得安某太過小氣了,安某已經吩咐下人去百味樓定下雅座酒席,請各位去那裏用膳,隻是安某不恭了一點,不能陪各位,望眾位大人不要見怪。”


    “哪裏哪裏……”


    客套一陣之後,安無忌堆著假笑將最後一名不速之客送出大門之後,終於長長的吐了口氣,原來門庭若市的感覺也不是很好。


    “安福,你和安祿收拾一下,安壽去套車,等下我和夫人去嶽丈大人那裏。”安無忌一路跨進後院,一路吩咐道:“還有,把我買的書給彩雲,要她放到書房裏去。”


    陳氏在屋內聽得安無忌聲音,扶著小桐,出到院子裏來迎接安無忌。


    “恭喜夫君大人高升。”陳氏盈盈淺笑,屈身向安無忌行了一禮。


    “哎喲夫人你……”疼愛妻子的安無忌連忙上前扶住了陳氏,念叨著:“夫人你怎麽這樣,小心身子啊。”


    “夫君,我還沒虛弱到這個地步。”陳氏看著一臉小心翼翼扶自己上台階掀簾入房的安無忌,不禁好笑,卻又有一點感動。


    “那可大意不得。”安無忌一臉嚴肅,道:“我剛才去西市幫你買了書,今天沒出門吧,可惜了這麽好的天。對了,外麵那些人,你沒去勞累吧。”


    “客人都上門來了,我這個女主人怎麽能不去招待呢。”陳氏嗔道:“就是小桐,趁我一個不注意,就跑去和客人們說什麽我身子不適,不能陪他們,鬧得我迴來了,夫君,妾身這下可大大失禮了。”


    將陳氏扶到椅子上,安無忌板著臉轉向小桐,道:“夫人說的是實話麽。”


    “是……是的。”對著板著臉的安無忌,平素能言善辯的小桐什麽都說不出了,隻知道垂著頭,不安的揉搓著衣角,支支吾吾的說道。


    “好,做得好。”安無忌臉sè一變,道:“做得很好,你不是一直想吃蜜酪齋的甜品麽,明ri便讓安祿帶你去,吃個夠,不過……,可要記得給夫人帶些迴來哦。”


    “啊……”小桐“啊”了一聲,本來滿是擔憂之sè的小臉現在滿是雀躍,道:“真的嗎,爺真的讓我去密酪齋吃個夠嗎。”


    “這個自然是當然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安無忌含笑道。


    “夫君。”出聲的是陳氏:“您可別慣壞了這小丫頭,做錯了事不但不罰,還讓她去吃甜品,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以後不會越加的放肆了。”


    “夫人我……”本來還在歡唿的小桐立刻閉上了嘴,咬著下唇,偷偷的瞥著陳氏。


    安無忌哈哈一笑,道:“小桐哪裏做錯了,她明明是做對了麽,有功賞,有過罰,哪裏是慣了她。”


    “可是夫君……”陳氏抗議道。


    “好了好了。”安無忌嘻嘻一笑,道:“我早和他們說過,一切以你的身子為重,小桐是按我的話做的,沒錯,好了夫人,你的衣服已經換好了,可是我還是一身官袍呢,讓我去換衣服,安祿那邊的車也應該套好了,是時候去嶽丈大人那裏了,還有什麽要說的,迴來晚上咱們在房內慢慢的說。”說到最後兩句,安無忌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邪笑。


    陳氏臉一紅,也不再爭辯了,隻是說道:“小桐,還不去幫夫君大人更衣。”


    永達坊國子監陳邑府書房內,安無忌與嶽丈陳邑正在燈下密談。陳邑年紀還未到五十,保養甚好,和安無忌站在一起,一點也不像嶽婿,倒像是知交好友或是兄弟。


    兩人自晚飯後就已經在書房內談話,談了一個時辰有多,陳氏在飯後便去陪自己的近月不見的母親,兩**說知心話去了。


    此時聽得安無忌道:“嶽丈大人,這公主交代小婿寫的奏章,到底應該如何……”


    話未說完,陳邑拈須截口道:“方才不是和你說了麽,公主如何交代你便如何做,不必老夫教你如何寫奏章吧。萬言萬當,不如一默,老夫寫給你的條幅呢。”


    安無忌一震,想起一年前,嶽丈大人送給自己的那幅一直掛在書房的條幅,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現在公主讓自己寫奏章也不是要如此麽,公主如何吩咐,自然應當如何寫,何必勞神苦思,去揣測公主的心思呢。自作聰明,害人太深啊!頓時大悟的他起身深深一拜,道:“守中多謝嶽丈大人提點。”


    “坐下吧,定中。”陳邑一直冰封臉sè卻不見半點鬆動,道:“此時你守著這兩句話是決計沒有錯的,現在朝野動亂,一切以明哲保身為上,但是政局穩定之後,你又想過如何做沒有。”


    安無忌乃是聰明人,陳邑稍微這一提點,他便明白了,在動蕩之際明哲保身是最好的辦法,但是以後安定了之後,還繼續守著這兩句話的話,那便是庸人一個了,以明昭公主之賢,又如何能放任一個庸人屍位素餐呢,自己當初來京都應試,是何等的雄心勃勃,要為一世之明臣,難道三年過去,之前的雄心壯誌都消磨無蹤了麽,不能,自己是決計不能庸庸碌碌過完這一生的,想到此處,安無忌斷然說道:“大丈夫審時度勢,因時行事。嶽丈放心,定中心中自有分寸。”


    陳邑聽得安無忌此言,冷臉才稍微有點鬆動,道:“定中知道這些,老夫也不用瞎cāo心了,想如何做便放手去做吧,以後也不用事事來與老夫商議了,老夫放心你。”


    “謝嶽丈大人信任。”安無忌拱手道。


    陳邑端起手邊已經涼了的清茶,抿了一口,道:“老夫今ri叫你來,本來是想告誡你不要自滿,少和那堆齷齪官沾上關係,你現在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機要上人了,最須潔身自好,許多事你平素不甚注意,但是有人要整你的時候,那一條條的,便都是罪證了,守中一切小心。”訕訕一笑,算是嘲笑自己,陳邑繼續說道:“不過老夫此時說得都是廢話了,定中早已胸有成竹,也不用老夫廢話了。素兒和她母親也應該說完了話罷,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迴去,唉。今時不同往ri,留你住上一宿竟然都要想著避嫌。”


    安無忌起身正容道:“嶽丈大人所說當真真是金玉良言,定中一定謹記在心。”


    “好了。”陳邑一笑道:“我們出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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