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黃瀨的分別對冬月來說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冬月已經能夠平靜地迴憶和黃瀨一起度過的時光,並且打從心底地認為那些時光非常的美好了。</p>


    不再為自己和黃瀨的感情無疾而終的事感到痛苦,冬月接受了黃瀨的感情沒能超越時空創造奇跡的事實。同時冬月也不再像最初的時候那樣因為無法釋然隻能把所有的痛苦轉化為憤怒,進而無可抑止地怨恨著沒能實現“一定會想起自己”這個約定的黃瀨reads();。</p>


    (黃瀨沒有錯。)</p>


    黃瀨涼太已經為星野冬月創造了一個奇跡,星野冬月憑什麽還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創造奇跡呢?</p>


    (自己什麽都不做,隻想等著奇跡發生什麽的……實在是太自私了。)</p>


    所以星野冬月不再期待什麽奇跡,也不再祈禱讓奇跡快點發生。星野冬月隻會以自己的力量去創造奇跡。如果星野冬月創造不了奇跡——</p>


    (除了接受現狀之外就沒有能做的事情了。)</p>


    經過了太多的世界,在太多的世界裏逗留過,且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的冬月對時間的感覺已經變得遲鈍。她至今仍然沒有對到黃瀨身邊去的事情死心,可她心底的某處已隱約明白自己大概是沒有再見到黃瀨的可能性。就算能再見到黃瀨……那個時候的自己還能對他抱有“戀愛”這樣的感情嗎?</p>


    (……哪怕是現在,我也沒有自信說自己對黃瀨的感情還和那個時候一樣。)</p>


    進入岩鳶高校兩年多的時間,冬月看著橘真琴和七瀨遙一起入學,再看著葉月渚、鬆岡江和龍崎憐與真琴和遙一起組成了岩鳶遊泳部。接著又看著無名的岩鳶遊泳部一路成長,創部第一年在地方大賽中出場,第二年便進軍全國。</p>


    最初冬月和真琴沒什麽交集,不過是在學校走廊上見到了,真琴會禮貌地喊冬月一聲“老師”,冬月會點頭應上一聲的關係。</p>


    真琴和冬月熟悉起來是在一個下雨的秋天。那天,因為下雨而好些天都沒能遊上泳的遙正處於極度的“水缺乏”狀態中。滿腦子都是“好想遊泳啊——”這樣的想法,分神的遙在體育課上被排球直擊顏麵,隨後遙被真琴和同班的另外幾個男生一起扛到了保健室。</p>


    因為擔心遙,真琴問了冬月許多問題,諸如:“遙他沒事吧?!”、“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吧?!”接著又各種忙前忙後地幫自己和遙請假,收拾好遙書包和體育服後送遙迴家。到了放學後,真琴又特意到保健室來感謝冬月。</p>


    看著真琴那副雞媽媽忙於照顧小雞的樣子,冬月不由得命令真琴再自己麵前坐下,喝口茶、吃塊煎餅,休息一下。</p>


    莫名寫在了臉上,但真琴還是乖乖地照著冬月的話做了。當他吃掉冬月遞來的煎餅、喝上幾口冬月為他泡的茶後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的時候,冬月也微笑了起來。</p>


    從那天開始,冬月時不時的會把大家的雞媽媽、真琴喊到保健室進行投喂。因為隻有在這種時候真琴才不是大家的雞媽媽,而是一個很會照顧人也總是照顧著其他人,忘了自己也需要他人照顧的十六歲少年。</p>


    冬月並不想以“照顧者”自居,所以冬月基本不會做幹涉真琴的事情。真琴想說些什麽她便傾聽,真琴想進行輕鬆的對話,她便和真琴閑聊些可有可無的生活小事。哪怕雞媽媽附體的真琴說的全是對自己青梅竹馬的擔憂和抱怨,談論的全部是青梅竹馬和可愛的弟弟妹妹,冬月也依然耐心地聽著真琴的傾訴。</p>


    冬月不覺得真琴對自己產生男女之間的感情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青春期的男孩子鮮少有不對異性感到心動的,即使沉穩如真琴也避免不了被異性吸引。冬月又恰巧是除了家人外離他最近、最讓他有親切感與好感的異性。</p>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的感情多半是摻雜了幻想的虛幻情愫。傾聽過太多學生的煩惱,也被向自己傾訴過煩惱的學生告白過的冬月明白自己是不用對這種為戀愛而戀愛的“戀愛”認真的reads();。</p>


    冬月不知道的是當她用“你喜歡的是你印象中的‘溫柔的保健室老師’,並不是我本人”為理由拒絕向自己告白的學生時,真琴就在能聽得到她聲音的距離內望著她冷淡的臉龐。</p>


    真琴是個老好人但他並不不遲鈍。他早早地就察覺到了冬月有意無意的和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保持著無形的距離。他以為那是因為哪怕隻是保健室老師、冬月也還是教師,她需要維護她作為教師的形象,保證教師這個形象的威嚴。她隻是冷靜,而不是冷淡。</p>


    可當真琴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後,他明白了:星野冬月是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冷淡的人。她和他人保持距離是因為她不願靠近他人,不願被他人靠近。她頑固地拒絕著他人對她抱有的好意,仿佛那好意會是一劑毒藥,能置她於死地。</p>


    “無法信任人類的感情”,用這樣的話來形容冬月或許是最適合的。</p>


    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因為明白了冬月無法信任來自他人的好意,所以真琴沒有向冬月告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告白了,自己的這份感情也會像那個對冬月告白的前輩的感情一樣被冬月徹底否認。</p>


    要是把感情直白地訴諸於語言,這份感情就會被否定、被漠視,那他橘真琴就狡猾地用別的言詞來代替不能說出口的話語,不著痕跡地讓她無法抗拒吧。</p>


    “i love you.”</p>


    夏目漱石譯作“月色真美啊”,二葉亭四迷譯作“我死而無憾”。真琴想,換作自己來翻譯的場合,自己應該會譯作:“謝謝。”</p>


    和好如初的眾人在泳池邊又閑聊了一會兒。結果真琴一個不注意脫衣狂魔的遙就脫了衣服又進了泳池。和憐和好如初的渚見狀捧了點泳池裏的水去潑沒想到遙會一秒入池、正呆然地看著遙遊泳的憐。被渚的一潑打濕了眼鏡和頭發,不甘隻有自己如此狼狽的憐也很快反擊。伴隨著真琴那徒勞的製止聲,岩鳶高校的泳池重又傳出了愉快的歡聲笑語。</p>


    一行人就這麽折騰到了晚上。好在岩鳶高校位於治安良好的小鎮上,冬月又是岩鳶高校編製內的正式教師;眾人隻是被在校舍中巡邏的老師提醒了幾句就放出校門了。</p>


    “那麽我送鬆岡同學迴家,其他人和平時一樣各自解散吧。”</p>


    冬月說著隨意地向眾人揮了下手。哪知她剛轉身欲走就聽到了真琴的聲音。</p>


    “等一下!”</p>


    長腿上前兩步,真琴擋住了冬月的去路。</p>


    “……?”</p>


    “遙——”</p>


    平時總是和遙一起迴家的真琴看向了青梅竹馬:“你送江醬迴家吧。”</p>


    冬月眉間一挑,眼看著就想皺眉問為什麽。冬月之外的人卻都十分平靜。就連遙也點著頭“嗯”了一聲作為迴答。</p>


    “今天就拜托遙前輩了~”</p>


    江笑著輕快地向遙鞠了個躬,遙再度向江點頭。</p>


    “那老師就拜托moko醬了!”</p>


    渚說著拉走了憐,走前還不忘對真琴眨眨眼reads();。</p>


    “唉、啊……等、等等……!渚君——”</p>


    被拉走的憐困擾似地看了一眼渚,隨後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和冬月站在一起的真琴。</p>


    “真琴前輩……!”</p>


    『fight!』</p>


    無言地比劃了個“加油”的動作,憐在一雙耳朵都紅了的真琴羞澀的視線中跟著渚快步離開。</p>


    “那我們也走了。”</p>


    “真琴前輩、星野老師~明天見!”</p>


    遙和江說著也邁步遠去。十秒後,岩鳶高校的校門口隻剩下冬月和真琴兩個人。</p>


    “………………”</p>


    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來渚和憐、遙和江是在為真琴和冬月製造兩人獨處的機會。冬月更是很清楚這群高中生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此刻,她實在想要歎息。</p>


    確實,冬月不討厭真琴,甚至可以說是對真琴很有好感的。可是這仍然不能改變冬月不是這個世界的住民的事實。就算冬月能放下黃瀨,不再有穿越世界、到黃瀨所在的世界裏去的願望,也沒有任何人或是任何事能保證冬月就能一直留在這個世界裏。當奇奇的力量完全消失,冬月迴到自己原本身處的三次元世界裏的可能性是很大的。</p>


    (……那樣的事,絕對不想再經曆一次。)</p>


    訣別什麽的已經夠了。</p>


    不想再慟哭,不想再憤怒,不想再失去理智露出難堪的狼狽一麵。</p>


    (所以要好好對真琴說清楚——)</p>


    不知不覺間已經不稱真琴為“橘同學”的冬月下定了決心,她仰頭,對著麵前的真琴微微啟唇。</p>


    “真——”</p>


    “等等……!”</p>


    一隻大手捂上了冬月的嘴巴。猜到了冬月是想對自己說些什麽的真琴趕在冬月拒絕自己以前用自己的右手封住了冬月微啟的雙唇。</p>


    “星野老師,這次、由我先說……”</p>


    (既然都是拒絕……)</p>


    深吸上一口氣,再往前小半步,讓自己的身體貼近到離冬月的身體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左手按住冬月肩頭的真琴低下了頭。</p>


    “我對老師——”</p>


    啪嗒——</p>


    藍白相間的方形單肩包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些許的聲音。在距離真琴和冬月十米外的地方,有人愣在了那裏。</p>


    下意識地循著聲源迴頭,被捂住嘴巴的冬月在下一瞬緩緩地睜大了雙眼——站在十米外的那個高大的金發少年冬月是不可能會認錯的。那是——</p>


    黃瀨涼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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