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樂剛在家裏的沙發上坐下,就接到一個自稱是盛世唐朝老總的電話。


    盛世唐朝是一個男性服裝品牌,在國內的知名度頗高,為了打通歐美市場,還會請歐美明星代言,而上一季度的品牌代言人正是博逸。


    博逸代言盛世唐朝已經不是一季兩季了,至少在國人心中,一說到盛世唐朝就會聯想到儒雅風流的中國美男子博逸。


    當海外學子在異國他鄉的大街上,看到本土明顯占據著巨大的led屏幕時,那種驕傲和激動是無法用語言來言說的。


    這也是博逸能夠在好萊塢站穩腳跟的一個依仗。


    這個廣告代言無論落到誰頭上,都絕對是一個天大的餡餅。


    君樂可不覺得這樣的國際品牌會無緣無故落在自己頭上。他隻有一部《末世拚圖》麵世,就算最近他的新聞火,但並不表示他有品牌號召力。


    但對方的言辭懇切,並且給了他足夠多的考慮時間,博逸的代言廣告還有兩個月才會從各大宣傳平台撤除,就算用一個月時間來拍攝廣告,洽談時間也是很充裕的。


    君樂這邊一掛斷電話就開始上網上搜索盛世唐朝的背景,但官方宣傳隻能看到其資金勢力,他正打算去某崖上問民間高手,卯卯一聲哭嚇得他立刻向著浴室看過去。


    卯卯穿著小背心小短褲啪嗒啪嗒地跑了出來,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小腳印。眼睛紅紅的,還掛著兩滴眼淚。


    君樂伸出手將人抱進懷裏,“怎麽了?”這話是看著跟出來的顧碩問的。這種天,一迴到家,他們就習慣先洗個澡,顧碩早就習慣給卯卯洗澡了,今天怎麽就得罪小家夥了。


    顧碩在那邊無辜地攤攤手。


    卯卯抱著君樂的脖子蹭下兩滴貓尿,委屈地說道:“顧叔叔是壞蛋,他要把你搶走!”


    君樂一下子樂了,“顧叔叔說什麽了?”手裏拍著小卯卯,眼睛卻是看向顧碩的,似乎,早上的時候顧碩才提議去領證來著,可中國哪裏有地方跟他們領證。


    “他讓我叫他爸爸。”


    顧碩有些緊張地看著君樂,為了顯得自己並不緊張,還刻意靠在牆上擺了一個隨意而風騷的姿勢。


    可這些小動作在熟悉演戲和小說人物心理刻畫的君樂眼裏就成了欲蓋彌彰。


    君樂故意高聲問道:“他還說了什麽?”


    小卯卯可憐巴巴地看著君樂,他家的樂樂到底是有多笨呀,“爸爸隻有一個!”明明樂樂才是爸爸,叫了顧叔叔做爸爸,那樂樂就不是爸爸了。


    想到這裏,小卯卯悲從中來,眼淚又啪地一下流了下來。


    君樂顯然沒能聽懂小孩子的心聲,一邊安撫著小東西,一邊佯裝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人生,“卯卯你有爸爸,爸爸就是我,要不,你叫顧叔叔媽媽吧?”


    卯卯眨巴了一下眼睛,是呀,他是隻缺一個媽媽而已。


    兩張臉就這樣一起看向顧碩,顧碩的姿勢早僵住了——媽媽?隻有上了床才能分雌雄!


    顧碩又發揮了一下自己裝逼的精神,“卯卯,誰說爸爸隻能有一個的?你不是有一個幹爸爸嗎?那也是爸爸呀。”


    小卯卯一聽,立馬不哭了,似乎是呢,幹爸爸也是爸爸。


    “你可以叫我顧爸爸,樂樂還是你的樂樂!什麽都沒改變!”


    小卯卯又眨巴了一下眼,似有被說動的趨勢,君樂一把扭住小卯卯的臉蛋,“叫他媽媽,卯卯,叫顧叔叔媽媽。”


    君樂一邊慫恿,還一邊衝卯卯擠眉弄眼。


    卯卯哈哈哈笑起來,看著顧碩,毫不吝嗇地叫了一聲“媽媽!”


    顧碩寒毛都豎了起來,大步走過來,一個猛虎撲食將父子倆捉住,威脅道:“卯卯,改不改口?”


    小卯卯被他撓得上氣不接下氣,使勁往君樂懷裏鑽,顧碩一看這架勢,不敢亂動,萬一動了君樂的胎氣可怎麽辦,幹脆將小卯卯一把提起來,自個坐到君樂身邊,無形間給君樂形成一道防護網。


    父子三人直鬧到九點多,也沒分出個是非黑白來。把卯卯送迴兒童房,君樂爬到顧碩身上,戳著男人結實的胸肌問道:“你欺負卯卯幹嘛?”小家夥是很敏感的。


    顧碩感受著君樂的心跳,心裏終於踏實了一點,“我純粹隻是想聽他喊我一聲爸爸。”君樂不願意說出卯卯的身份,顧碩也不會強迫他。事實上,他這些年並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哪裏有資格去要求什麽,但渴望總是有的。他期待君樂能夠跟他坦誠相見,能完完全全地信奈依賴自己。其他的,形式上的東西他都可以不去計較。


    “顧先生,真想他這樣叫你?”君樂把臉貼在顧碩胸口上,所有的表情都沒遺漏出來,是呀,顧碩的確是卯卯的生父,可一想到要公開卯卯的身份,君樂就會十分不安,他不知道這會給卯卯帶來什麽。


    顧碩的家庭他並不清楚,就算他再相信顧碩有能力有擔當,但親情的力量是無法估量的,他不知道自己和卯卯的分量在顧碩心裏有多重,是否經得起現實的磨礪。


    “君樂,結婚的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等這部戲拍完,應該正好是暑假,我想帶你和卯卯迴老家看看。我的家人都很和善,我知道我這樣的說法很單薄,所以我希望能由你親身體會得出結論。”他們兩人的出生背景相差的確很遠,國內外的生活習慣更是不同,每個人,性格再好,隻要生活在一起都會有摩擦,需要耐心地磨合才能和諧相處,這不是誰能給出確切保證的事。


    君樂感受著顧碩的手指在他頭發上輕輕地揉著,這種撫摸讓他由衷地安心。


    “碩,讓我再想想。”好好地想想。


    “哦,對了……”君樂突然抬起頭來,顧碩眉頭一跳,“這麽快就想好了?”


    “我是想問你知道盛世唐朝的底細不?”君樂將盛世唐朝找他拍廣告的事情告訴顧碩。


    顧碩想了想,“盛世唐朝的確有些背景,而且跟那個唐家有關。”那個唐家除了帝都那些不省事的人還能有誰。


    “這是他們掛在外麵的一家服裝公司,中國最大的就紡織品服裝出口,無論是國內的錢流出去還是國外的錢流進來,通過這家公司都非常方便。”


    唐家找上君樂,絕對不會單純地拍廣告這麽簡單,但同樣,如果君樂拒絕得太過明顯,他們便會從其他渠道著手。所以,有些麻煩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問題的。


    “既然是找你拍廣告,牽涉到幾百萬的酬勞,我想他們大概是想賄賂你。”唐喬對君樂的特別,唐家人不可能察覺不出來,更何況這次,唐琦利用博逸的事情一下就試探出了唐喬對君樂的關心,唐家拉君樂當盟友也是理所應當的。


    “那你的意思是接?”


    顧碩掐了掐君樂的臉頰,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君樂的臉比以前手感更好。


    “錢都送上門了,豈有不要的道理。反正你也挺窮的。”


    君樂翻了一個白眼,就你有錢,至於這樣寒磣人嗎?


    “博逸那邊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他代言了不下十個品牌,現在被退的有六七個,就這一個找你,輿論也轟不到你頭上來。”


    有一個見多識廣的人在身邊就是好,什麽都給你分析得透透徹徹的,“顧先生,我怕跟你待得越久,智商越是退化。”


    “放心!你本來就沒聰明過,所以,我習慣了,也懶得嫌棄你!”說罷手就開始不規矩地往某個地方滑。


    君樂本來還舒服地趴在顧碩身上,動都不想動,卻在顧碩碰到某個地方時突然彈了起來,差點還因為動作過大,摔下沙發。


    顧碩扶得快,卻嚇出了一身冷汗。


    君樂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那個,時候也不早了,我先睡了。”說罷,根本不給顧碩迴應時間,直接跑臥室裏去了。


    顧碩的手上還殘留著君樂身上的溫度,以及那柔韌腰肢的觸感,而此刻,空蕩蕩的客廳,隻剩下空調冰冷的空氣。


    君樂關上門,心髒跳得得有些壓抑。蕭乾的測試,九個都中了,他不能這樣自欺自人下去。是去是留總要做個決定。一想到生孩子,他就渾身發冷,他也知道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跟顧碩繼續下去。但要他再生孩子,他承認,他的確現在沒有這麽強大的心理。


    這個晚上注定是個不眠夜,顧碩在自己臥室裏抽了半根煙,意識到君樂的身體就摁熄了,自己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被子隻有冷氣的氣息。剛才那一刹那,君樂是在害怕吧?他的眼睛竟然沒敢直視自己。就算以前麵對任何強權險阻,君樂的眼神都從來沒迴避過,而這次……


    顧碩揉了揉胸口,他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君樂真正接受自己?


    君樂的睡眠很淺,他夢到自己躺在血泊裏,肚子被人剖開了,一個醫生焦急地在他肚子裏尋找著什麽,有一絲意識告訴他,他在找孩子。可男人肚子裏怎麽可能有孩子,他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將自己的五髒六腑翻了個遍,他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意識卻無比清晰……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可他又不能死,因為孩子還沒找到,他知道那個小生命還在身體裏,奄奄一息,等待著別人拯救,可這個醫生卻像是瞎了一樣,就看不見手下的小生命,還拿著手術刀到處割……


    君樂是被自己嚇醒的,睡衣盡濕,身體冷得發抖。他縮在床頭,想要吸取一點點溫度,卻隻剩下一室的涼意。


    顧碩正在神遊時,聽見了走廊隱約的腳步聲。他的門沒有關嚴,仿佛就是為了某個人迴心轉意了,能迴到他身邊。


    可當那個人踏進他房間時,他卻突然不敢動彈,隻能用裝睡來迎接他的到來。


    君樂沒有叫醒顧碩,而是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在能感受到顧碩體溫卻又不會碰到他的地方躺下,蜷縮起還在發抖的身子,嗅到空氣中淡淡的屬於顧碩的氣味,他的亂跳的心慢慢安穩下來。


    黑暗中,顧碩能看到君樂模糊的背影,能看到他身體蜷起來的弧度,甚至能感覺到不安穩中的顫栗,但他卻不敢在他醒著的時候將他摟進懷裏,好像那樣會泄露君樂不願意透露的心聲。


    他不願意去強迫君樂什麽,一心想他安好,自己卻無計可施。


    第二天起床時,君樂發現自己還是鑽進了顧碩的懷裏。兩個人都沒露出一點異常,甚至顧碩還耐著皮索取了一個早安吻。


    這樣的日子看起來很平常,誰都不會去觸動那根弦。兩日後,蕭乾給顧碩來了一個電話,語氣十分焦急。


    “君樂說,想要拿掉這個孩子,問我有什麽辦法……”蕭乾故意壓抑的聲音完全掩蓋不住他幾乎獸奔的情緒。他就知道君樂肯定又會衝動。這是抑鬱症的開始。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就將在這樣的選擇中徘徊折磨自己。


    顧碩穩住心髒的跳動,用了很長時間來平複心情,“如果有,就麻煩你照顧他。”


    “顧碩!”


    蕭乾在那邊獸奔了。


    “你覺得,我們強迫他有用嗎?”君樂從來沒有這樣脆弱過,可偏偏他必須在外麵保持他一直以來的該有的陽光和堅強。顧碩覺得,夠了,他不要再看見這樣的君樂,沒孩子又怎樣!


    這幾晚,顧碩知道君樂肯定都沒睡好過,如果沒了這個孩子能讓他安心,他願意割舍。在他心裏,沒有什麽比君樂更重要。


    當天顧碩去接君樂時,君樂告訴他說,準備去s市見盛世唐朝的老總,談談廣告方案,估計得三天。


    蕭乾的醫院就在s市,君樂既然找了這個借口肯定也會去談方案。


    “蕭可不是也迴s市了嗎?有空的話,你跟她多玩幾天。這邊卯卯我會好好照顧。”顧碩語氣平靜地給君樂找了術後休息的借口。他相信,以君樂的脾氣,真的做了手術,也會硬撐著迴來的。與其如此,那他就替他把路鋪完吧。


    君樂看著顧碩,沒心沒肺地笑道:“顧先生,你這樣溫柔體貼,讓我如何放心把你留在家裏?”


    顧碩伸過手來,在君樂的後腦勺摸了摸,“你這麽蠢的,別忘了迴家的路,還有卯卯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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